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莫咖啡》十三話 寫在冬季裡的祈禱
時間: Thu Apr 14 18:06:22 2005




  Hera在平安夜呼朋引伴將一票人帶到國父紀念館附近的一家鋼琴酒吧,她
打好了如意算盤,反正第二天剛好是週休日不必上班,那就來狂歡吧。

  誰知道Hear竟然發了瘋,一進店裡就開了四瓶龍舌蘭(Tequila),加上汽水
碰來碰去的結果就是只有四個字:天下大亂。

  原本就不勝酒力的Vicky跟瘋子一樣的胡亂拉著人就是哭,因此她又搞髒了
剛買給偉偉的新衣服…不過我看偉偉好像是很樂意充當嘔吐袋。

  而Hera則是開心的站上小舞台不斷的指揮鋼琴師、唱著台語歌,一邊唱還
一邊捶胸頓足,一副苦情女歌者的模樣,店家老闆跟其他客人倒是很樂見這樣一
個有副好歌喉的大美女頻頻獻唱,口哨聲跟鼓掌源源不絕。

  我在當天才真正見識到多多的酒量是我難望其項背的,我不敢說自己多會喝
酒,但是起碼還沒有喝到倒地不起的地步,我便很放心的接受多多划拳拼酒的挑
戰。

  結果我那天真的是出了大糗,跑了兩次廁所『抓兔子』吐的頭昏腦脹不說,
Hera後來還把我坐在店門口打盹的樣子說給我聽。

  「太誇張啦!哪有人像你們哪樣喝Tequila的?我開了四瓶酒大概有三瓶是
妳跟多多喝掉的…妳也太扯了,玩個數字拳都會輸到這種地步,這麼遜怎麼當我
朋友啊?」

  Hera在第二天中午打電話把我吵醒,我眼神朦朧的躺在床上抓著電話,看
著我的天花板,還搞不清楚昨天怎麼回到家裡的。

  「妳真的是醉的七暈八素的,不過還好妳不像Vicky那麼『盧』人,一直哭
哭哭的,嚷著要跑去砍了小胡…」Hera機關槍似的一直對我發射收場的情景。

  最後當然是由偉偉叫了計程車送Vicky回家,而我對於自己房間滿地的絲
襪、衣服、還有已經穿在身上的睡衣感到百思不解。我該沒那麼有通天本事自己
回家、換衣服吧……?

  「喂…是妳送我回來的吧?還幫我換衣服?」我希望從Hera口中聽到肯定
的答案。

  「當然不是我送妳回家,我雖然沒喝醉,但是也有點暈了,所以我不能開車
啊。」Hera突然『嘿嘿嘿…』的笑了起來。「是多多把妳從店門口的地板上拖進
計程車裡,所以是他送妳回家,至於妳的衣服嘛……嘿嘿嘿……。」

  「啥?!」

  我腦子像是開花了一樣,一陣粉紅色的煙霧籠罩上來。不會吧?多多…進了
我房間、脫了我衣服?

  我快速的自床上坐起身子,環顧四周,看看屋子裡還有沒有其他人,搞不好
我還是錯看多多了,到最後我還是慘遭這種趁人之危的狼吻……。

  「我脫的啦,三八。」Hera賊賊的告訴我答案,「多多昨天可真是當足了君
子呢,不錯不錯……」

  「君子?」

  「是啊,本來我要自己坐計程車走人啦,反正妳跟Vicky都有人送嘛,我這
孤老太婆就自己回家嚕,多多就要求我跟他一起送妳回去,他說妳的屋子他不好
意思進去,這不是君子是什麼?」

  所以多多並沒有進入我的屋子,也不是他替我換上的睡衣,他只是在樓下守
著計程車,然後又送Hera回家。

  我心底漾起了暖暖的感動,我果然是沒有看錯人。

  多多很清楚、並且嚴格的遵守了我們彼此心照不宣的規則,連在最有機會的
時候他都不曾逾越了雷池,我因此有了錯覺,認為自己彷彿是他恭敬守護在城堡
外的公主,我們之間有著清晰的戀慕所築成的友誼橋樑。

  但是這個武士…這個君子…這棵大樹,他的呵護、他的發乎情止乎禮、他的
和煦微笑,已經讓我越來越難以滿足現狀了。

  「妳真的不考慮嗎?」Hera突然沒頭沒腦的問我一句話,把我從深深的感
動裡拉回來。

  「考慮什麼?」

  「考慮在多多出國前來場跟他真正的戀愛啊…我跟妳建議過很多次了。」
Hera又開始學著廣告的腔調:「不在乎天長地久啊,只要曾經擁有…哦…」

  「呵呵,妳真是夠了。」這個好朋友的搞笑功夫跟她罵人的功力一樣是一流
的。

  「Jenny,我是說真的,不是跟妳開玩笑啊。」她開始一本正經。

  「我也說過我怕痛,不是嗎?」

  「不跟他談戀愛就比較不會痛嗎…,現在是因為他還在妳的視線範圍內,妳
當然會近香情怯,但是我認為…等他真的離開後,妳一定會後悔的,一定,然後
妳會因為遺憾而更痛。」

  後悔引發遺憾的滋味…,我之前就嚐過了。與Sam分手後,有一段時間我
是活在後悔裡,因為我的防衛心跟封閉而造成了我跟他之間的遺憾……。然後我
也在抽雪茄的男人身上看到血淋淋的結果。

  我知道,我真的都知道。

  「我讓他明白我的確是喜歡他的,這還不夠嗎?」我認為那樣對我來說已經
是擺除遺憾的一大步了,就如同我跟偉偉說的,我努力過了。

  只是這樣的努力有個界線,它就停在終究要分離的事實面前。

  「不夠……,起碼對多多來說是絕對不夠。」Hera斬釘截鐵的對我宣達。

  「妳又知道多多怎麼想了?他應該比誰都明白結果會是如何,甚至比我還明
白。」說著這些話的同時,我的心都揪了起來。

  我們已經在對方的心裡投下一顆未爆彈了,激起的水花已經快要讓彼此都看
不清楚航道,怎麼可以再點燃那顆炸彈,以致於在出現了美麗的火花之後,結果
卻是遍地狼籍難以收拾的傷心?

  「我也許並不清楚多多怎麼想的,畢竟我不是他,但是,我卻能夠明白的告
訴妳他說的話。」Hera停頓了一下,「他真的太迷戀妳了,Jenny,到了妳我都難
以想像的地步。」

  「我有什麼好迷戀的…」一聽到Hera這麼說,我緊張起來,多多迷戀我?
迷戀?
  「妳的確是有值得迷戀的地方,不然怎麼會是我的好朋友,呵呵呵…」她又
開始耍嘴皮子了,「對多多來說,妳宛如是『莫 咖啡』裡的風景。有妳在,他就
很愉快。」

  多多到底是跟Hera說了什麼?


******


  恢復上班的第一天,公司同事就在熱烈的討論平安夜是如何度過的,並且已
經開始興奮的計畫著接踵而至的跨年活動。

  我的平安夜跟跨年早就被Hera預定了,而且不只是我,包括Vicky、偉偉、
多多都難逃玩樂陣容,並且Hera已經計畫好大夥跨年那天就在『莫 咖啡』裡一
起度過。

  「我負責帶酒,嘿嘿…餐點就請多多看著辦吧。」Hera果然是酒鬼,她對
於平安夜時竟然沒喝醉感到很遺憾,這回她準備來個不醉不歸。

  我只希望跨年那一天不要像平安夜一樣糗就好了,我想要保持清醒、精神抖
擻地倒數計時,然後要記住那時候我周圍的風景。

  記住這些跟我一起在『莫 咖啡』裡跨過一個年關的人們、音樂、跟感動。


  因為冬天的關係,小土貓身上的毛長厚了些,撫摸牠時,那實在、柔軟的觸
感讓我不必擔心牠一如往常坐在機車上會受了寒。

  「多多,午安呀,吃飽了嗎?」我偷偷給小土貓取了名字,就叫做『多多』
吧,看牠越來越胖的健康模樣,可見得多多跟偉偉真的很照顧牠。

  等到真的多多離開這裡時,起碼還有個『多多』小土貓足以證明『莫 咖啡』
曾經存在,當我假以時日再來到不再存在的『莫 咖啡』店門口時,還可以有個
對象讓我呼喚。

  一進門,我正想像之前的習慣一樣跟多多、偉偉打聲招呼,並且試著要調整
自己面對多多的心情時,卻敏感地發覺了店內有著令我驚異的風景。

  「陳先生……?」我張大眼睛看著依然坐在落地窗邊的那個男人,桌上依然
是一大壺的咖啡,不同的是,沒有雪茄的影子。

  「嗨…好久不見…」他轉過身來回應我,虛弱地笑著。

  在我看到他的那一剎那,我腦子一片空白,不曉得該說什麼好…。

  陳先生瘦得非常多…,凹陷不少的臉頰讓他的眼睛出奇的大,他戴著一頂毛
線帽子,身上穿的不是西裝皮鞋,而是家居的休閒服跟球鞋。

  我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開始與他閒聊。他告訴我他現在正在做化療,明
知道現在這個模樣不好看,但是還是想來走走看看。

  「那你不應該喝咖啡呀。」我看著桌上那一大壺的咖啡,勸著他。

  「我沒喝啊,妳看。」陳先生打開蓋子,咖啡果然是滿滿的一壺,連桌上的
杯子裡也只是盛著八分滿的咖啡,卻沒有攪拌的痕跡。

  「只是想來這裡坐坐,抓點回憶好帶到棺材去。」陳先生笑得很坦然。

  多多替我送上了熱奶茶,聽到他這麼說,連忙微笑安慰。

  「別這麼說,已經在治療了,很快就會痊癒囉。到時候你要把『莫 咖啡』
當成你家後院都沒有關係。」

  「呵呵…我也很想啊,但是怕是等不到那時候了,你不是快要歇業了嗎?我
哪趕的上啊……」陳先生喝了一口開水,笑吟吟的提醒多多這件事情。

  「我現在正在找人頂替這家店,如果成了的話,陳先生要什麼時候來,『莫 咖
啡』都會在啊。」

  「那我頂下這家店好了。」陳先生很乾脆的建議。

  我跟多多訝異的看著陳先生,他現在生病不說,將來等到病好了,恐怕以他
一個大老闆的身份也無暇管理這家店吧?除非雇用員工看店。

  「算是給我老婆的禮物吧,到時候我會把店交給她管。」陳先生此話一出更
是讓我們都愣住了。

  在可能隨時到來的死神面前,陳先生為了不帶著更大的遺憾,上回在咖啡店
裡跟前妻大吵一架之後沒幾天,他跑到幼稚園的門口攔住了正好來接比比下課的
前妻。

  當然還是一陣的怒罵跟逃躲,陳先生用盡力氣拉住不斷抵抗的前妻,才得以
告訴前妻他的身體狀況還有最後的希望。

  「她在路邊大聲罵我活該…說這就是我的報應…,」陳先生講到這眼眶就紅
了,「然後就大哭,說我沒讓她過幾年好日子,這些年又出國快活去,哪裡知道
她一個女人家帶著孩子有多辛苦……」

  他擦了擦眼角。

  「我當然知道…只是我太沒用…,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才敢回來補償…都太晚
了…。」

  與前妻長談一整夜的陳先生,做了到死都要好好照顧妻兒的承諾後,前妻又
自他眼前消失了。幾天後她只是打了一通電話到公司告訴他,準備好印章跟證
件,一起去法院辦公證吧。


  這就是女人,死心眼的方式跟程度因人而異,而陳太太的死心眼是放在對兒
子的教養以及躲避過往的憤恨上。直到那個人滿身傷痕的回來了,並且告訴她自
己來日無多,她怎麼能夠忽略其實還夜夜夢迴的夫妻恩情?

  也許有人會認為陳太太很傻,起碼陳太太的娘家是如此認為的,除了陳先生
龐大的財產之外,沒有人可以為這件破鏡重圓的婚姻找到好理由。

  「她的理由很簡單,如果我真的誠心要補償,就是給比比完整的家。」說到
兒子,陳先生臉上出現了希望跟驕傲的光彩。

  「我上個月去參加比比的幼稚園園遊會,看著他對同其他小朋友說:『就跟
你們說我爸爸只是去天堂出差,現在我爸爸從天堂回來了,我沒有騙你們吧!』
就感到有趣又悲哀……」

  有趣的是童言童語的天真爛漫,悲哀的是……爸爸可能沒多久又要去天堂出
差了,而且…這次上帝不會讓他回來了…。

  每當陳先生看到比比偷偷的在睡覺前祈禱:『上帝…不要再叫爸爸去出差
了,我會做一直拿紅色星星的乖寶寶。』他總想上前緊緊的擁抱兒子,希望時間
就此停住,病魔止下腳步吧,讓他去填補這幾年來的空缺。

  「別想這麼多,把時間拿來好好把握現在的生活才是啊,比比這麼喜歡爸爸,
上帝會聽見他的祈禱的。」多多忍住了眼淚,笑著鼓勵已經落淚的陳先生。

  「那我也要來祈禱一下。」我突然打破沈默,閉上眼睛。「上帝啊,請讓陳
先生趕快恢復健康,這樣多多的店才會有人頂呀,『莫 咖啡』才能繼續經營下去,
我才會有地方去、才有草莓奶茶喝…。」

  「哈哈…好,衝著妳這句話,我一定頂下『莫 咖啡』。」陳先生做下了生命
的契約。

  「就這麼說定了哦,不可以對淑女黃牛。」我喝了一口已經冷卻的奶茶,感
覺到變得顯明的苦味,直衝味覺神經末稍,引燃了不祥的預感。

  上帝啊…希望這不是你給我的答案。


  我抬頭看著一直站在我身邊的多多,他雖然是微笑著的,但是看著我的眼神
裡有著悲傷的線條。


  我也許明白他的悲傷是什麼。

  即使『莫 咖啡』被頂下了、依然繼續經營,我還是有地方窩著,也許下一
個老闆也會調製草莓奶茶,也會跟我談天說地,但是………

  沒有多多,所有的風景就像是被抽乾了色彩。

  他不在這裡,而我這個店內風景守著這個城池唯一的意義,只剩下追憶。

  如果多多真的如Hera所說的,如此迷戀我這個風景,那麼他也該會知道…
他的悲傷也會是我的。

  我終於深刻的體會到伯牙失去子期時,那種知音難覓的遺憾。即使我跟多多
不是死別,然而那活生生的分離及懷念,就足以反覆折磨。

  伯牙以摔琴展現痛失知音的苦楚,而我跟多多能怎麼做…?以一場具有毀滅
性的狂愛來終結必得會結束的迷戀?

  毀滅界線、崩壞橋樑…用以愛情為名的利刃斬斷綁住彼此渴望心思的繩索?


  「有些事情其實不必顧慮那麼多……」像是夢囈般的,陳先生突然看著我慢
慢的說著話,「有時候以為自己是深思熟慮、思前顧後,其實都只是在逃避而已。」

  我像是被打了一記悶棍,腦子亂烘烘。這些…我都知道,我的確是有所顧慮,
因為我不想再……再……。

  突然的我想笑,又想哭。

  想笑是因為我根本就沒有變,我以為明白彼此的心意就是降低傷害的方式,
還對Hera說我這麼做已經太足夠了。

  事實上,我只不過是在城牆外對著多多喊我喜歡他,但是依然沒有走出來,
依然有所顧慮,只因為我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害怕受傷害的想法。

  我終於知道Hera為什麼說這根本就不夠。因為我從來就沒有付出,從頭到
尾都在變換姿勢逃避著,哪裡有足夠的時候……?

  這樣寡情的我…多多有什麼好迷戀的……?


  我站起身子,說了聲抱歉便到洗手間去。對著精緻的雕花鏡子,『三宅一生』
香水味總是勾起了Sam跟我分手的那天,我站在這裡,哭著祝大家都幸福的回
憶。

  對了,那天也剛好是陳先生的前妻來店裡大吵的那天。

  現在,陳先生看起來真的是過的蠻幸福的,那麼我呢?

  我希望可以給我幸福的那個人,那天笑著以朋友的姿態告訴我:『沒有那種
無力解決又一直存在的煩惱,有時候只是看妳願意不願意去解決罷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終究還是一直在逃避…用自己的煩惱傷害你……。


  我擦乾眼淚,用冷水拍拍又紅又熱的眼睛藉以冷卻,走出洗手間,趁著多多
在廚房忙碌沒注意的時候,我提早離開了『莫 咖啡』。

  離開前,我終於還是撕下了嶄新筆記書的一頁,飛快寫了字,折好、壓在多
多放在吧台上的私人咖啡杯底下。


  當前兩天Hera告訴我多多說的話時,我就不應該繼續逃避了。



  『你是迷戀Jenny這個「風景」哪一點?』Hera問。

  『她低頭書寫的樣子、張著眼睛觀望人群的認真模樣、抽煙思考的安靜姿態、
能夠深入談話的健談……都令我驚豔。能認識Jenny這個知音…是我經營「莫 咖
啡」一兩年來最豐盛的利潤。』多多在計程車上這麼對Hera坦白。

  『而我希望這份利潤…可以繼續在我未來的生命裡衍生利息。』



  回到辦公室的路上,冬季的乾燥冷風強勁,卻吹不乾我的眼淚,我默默祈禱
上帝方才賜給我丟下紙條的勇氣能夠茁壯、延續。

  直到他飛離了我,願我的心意都能堅如磐石不再逃避。


  【你心裡有沒有位置…存放我要發放給你的利息?  Je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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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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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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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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