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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分類:《硫味記事》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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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書

男人的溫柔有很多種,
對女人輕聲細語,或是窩心的跑腿做事。
而男人最大的溫柔是,包容著所愛的女人所有任性。





下雨了,原來昨天的好天氣不過是個預告,特別大的風打在衣領上,拍著我的臉頰,混著冰冷刺痛的點滴雨水。走在下午五點下課的人群裡,我擠進了麵包店,隨便拿個麵包,填填肚子不餓就好,因為中午空腹餓肚子。

為了組織行為學分組的事情,鬧了一個中午,組別很難決定,我們這一組一定是有我跟盧仔還有莊涵如,加上廖本芬,一組就四個人,結果引人側目。

因為我們這一組是所謂的「強打組」,我跟廖本芬是班上前三名的人,老師希望我們可以拆開來,平均分配到其他組別去。

基本上這個老師的作法全班都不贊同,結果當廖本芬被老師強迫分到另外一組的時候,哭了好一會。跟她同組的同學也替她跟老師說情,因為他們也是人數剛剛好,剩下的那個同學勢必會被分到我們這邊,但是我們住的不近,而且根本也不熟。

結果那個老處女教授就火大了,說這學期我們這兩組自己看著辦,別拿自己分數開玩笑。

低氣壓的狀態一直延燒到下午的行銷課,大家心情都不好,除了我之外。因為我今天晚上又要跟白逸淳吃飯了。

上次在帕奇諾約好要當她司機的那場約會,真的是太愉快了。自此,我跟她常常見面、講電話、吃飯,但我們的關係還是僅止於此,並沒有更進一步。

盧仔想要今天晚上找我喝酒聊天,因為我們真的有好些日子沒談談天了,除了課堂上的時間以外,他也都跟他的小如混在一起,而我也樂在與白逸淳的相處其中。

「我偶爾需要只有男人的空間啊。」他如此對我哀嚎。

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好吧,我答應他跟白逸淳吃完飯就打電話給他。

當我回到住處打開房門時,電話剛好響起,是白逸淳慵慵懶懶的聲音,好像是剛睡醒。真羨慕她,我可是一晚都沒有睡,為了預習奮鬥到天亮。

她之前說如果有意外狀況才會打給我,這時打電話來該不會是要爽我約吧?

「我懶得出去吃,你去買一些火鍋料回來,我這邊有電磁爐,我們來吃火鍋吧。錢我再跟你算。」

情況比我想像中的好!約在她的房間圍爐耶!我馬上就衝到學校邊的生鮮超市大採購。

我已經開始想像著雙人燭光晚餐的美好景象,雖然不是真的是吃什麼浪漫的燭光
晚餐,但我還是多買了一瓶不是很貴的紅酒跟一包冰塊。

七點多踏進白逸淳的房間時,我很訝異房間收拾得乾淨多了,地上沒有一堆堆的書本,茶杯也都洗乾淨在放在架子上。白逸淳穿著短褲跟T恤,正在洗手台清洗鍋子。

「你買紅酒喔?」她翻出我袋子裡的東西,一樣樣的審視,看到酒她念了幾聲。

不對,是很多聲。

「哪有人吃火鍋配紅酒的啊,真是四不像耶,要嘛你也買清酒啊。啊?沙茶醬咧?我的天,你竟然沒有買沙茶醬?咦?怎麼都是買肉,青菜該多買點啊,愛吃肉會早死喔。」

一看就知道我是不會買菜的男人,這樣碎碎念真是念到我頭都抬不起來。

不過念歸念,白逸淳還是笑笑的到洗手台洗菜去了,我就望著小方桌上的電磁爐發呆。突然慚愧起來,我真不是一個居家的好男人。

我已經不是一個好男人了,我玩著我的手機,看到通訊錄上前女朋友的電話,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嘆什麼氣?跟我吃飯不高興啊?是你約我的唷。」白逸淳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蹲到我旁邊來,手上還端著一碟金針菇。

「沒有啊,我很高興啊,真的。麻煩妳忙進忙出很過意不去。」我關起了手機的通訊錄,正襟危坐。

「過意不去的話等一下就把東西吃完,還要幫我洗碗,省得我收半天。」她笑笑的把金針菇放在桌上,出去繼續忙去了。

她洗手作羹湯,我負責洗碗,感覺上像是小夫妻生活。

但是我知道我們什麼也不是,我們只是很要好的學姐跟學弟關係。高興時就讓她賞我一點甜頭的詭異關係。

真的很詭異。但是我想不出可以打破詭異僵局的方法。

火鍋很好吃,白逸淳翻翻自己的冰箱,找出一些可以當湯料的東西,把火鍋弄得香噴噴,即使沒有沙茶醬,她也一樣可以用醋跟高湯調出不錯的佐料。只是她還是很遺憾沒有沙茶醬。

紅酒還是喝了,不過我看的出來她不好此道,喝著用咖啡杯裝的紅酒時,她的臉迅速的紅起來,我第一次看到她因為喝酒而臉紅,而且臉上是很痛苦的表情。

「好澀喔,我的天啊,便宜的紅酒果然不能隨便喝。」她咕噥著,但還是喝了不少,最後還翻出自己櫃子裡的伏特加。

「這樣會醉的很快喔,妳要害我喔?」我真的沒想到她在房間竟然還有其他的酒藏著。

「呵呵,我睡覺前都會喝一點點,一點點而已啦。」她瞇起眼睛,捏著自己的食指跟拇指,「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需要一點點酒幫助睡眠。」

「那妳現在是因為心情不好喔?」

我是明知故問,誰都看的出來她現在開心的很。

「當然不是,我很高興你請我吃這一餐啊。」她笑得傻傻的。

「之前不是說再跟我算錢嗎?」其實我也並不介意請她吃這一頓,都是她在忙進忙出的張羅。

「你記得哪一次是我出錢請你吃東西的嗎?」

想起了上次在「帕奇諾」她留下帳單給我付的事情,沒錯,的確是如此。她一直都在對我耍賴。

電視上正在播映著電影台的新戲碼,白逸淳津津有味的看著,臉頰紅通通的,紅到手臂上都泛著粉紅色。

而我開始收起桌子了,順便把碗都洗一洗,白逸淳的樓友好奇的看著我,她手上拿著一堆衣物準備洗衣服。

我對她點點頭,笑一下,她也對我報以微笑,她有點眼熟,應該是上次跟白逸淳一起到擎天崗夜遊的「樓友」。

「你是逸淳的男朋友喔?」她好像也怕尷尬,所以小心翼翼的問。

「啊?不是啦,我、我是她的學弟。」我突然被她的問話嚇到,很不好意思的趕快回話。

「喔,是喔。我以為是她的新男友哩,因為她不隨便讓男人進她房間的,所以我以為你是她的男朋友,不好意思喔。」

「不會。」我想我大概開始臉紅了。

被誤會了好幾次,不過被這麼直接的問起,還是第一次。

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起,我快速擦乾自己濕漉漉的手,拿起口袋裡的電話,沒有來電顯示,可能是盧仔打電話問我什麼時候才要找他吧。

「喂!」我口氣粗魯的接起電話。

「喂。」

我聽到對方的回話嚇了一跳,是她,我的前女友。

跟白逸淳的樓友比個手勢後,我閃避到樓梯口聽電話,為什麼她會突然的打電話給我?

「怎麼了?」很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既陌生又熟悉。

「沒事,只是想跟你問候一下,最近好嗎?」她的聲音還是跟我記憶裡的一樣,溫柔的、平靜地有自己的步調。

「嗯,我還好,妳呢?有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嗎?」我口氣盡量的對她溫柔,像是怕會打碎她現在應該是脆弱如玻璃的心。

在我的想法裡,再怎麼堅強的女人,經過重大的變故,即使表面上看起來比前還要堅強,其實內心絕對的是比以前還要脆弱易碎。

白逸淳是這樣,我的前女友一定也是。

「我好多了,沒什麼大礙的。」她輕輕的說著。

「嗯,那就好,多吃點營養的。」

很尷尬,不知道該可以跟她說什麼,本來想問,那個男人有好好照顧妳嗎?但是我問不出口。

可能她也會想問問我跟我的「白學姐」過的如何吧。

「那沒什麼事情了,只是突然的察看手機通訊錄,想打給你問候一聲罷了。」她輕輕地說。

我們之間還是存在著可怕的巧合跟默契,巧的是我剛剛也正在看著手機通訊錄裡的她,但是我卻不想撥給她,我不曉得我該可以「問候」她什麼。

「那就這樣了,掰。」沒等到我回話,她便快速掛下了電話。

我拿著手機蹲在樓梯門口,調整我剛剛跳得好厲害的心臟頻率。我感覺這一通電話像是平靜無波的水面,被丟下了一塊小石頭,久久無法平復。

聽到她的聲音,我還是不由自主的悲傷起來,喉頭好像哽了很大的一塊痰,吐不出來,吞不下去,堵住了我的呼吸。

洗完了碗收進去白逸淳的房間,本來打算再聊一下天我就要去找盧仔了,卻發現她已經坐在地板上,上半身趴在床上,電影台還在繼續播放電影。

她睡著了。

我輕聲的收好東西,收起了放在桌上沒喝完的酒,泡了一杯熱茶。

我搖搖她,把她叫起來喝口茶,我想她是喝醉了,這樣混酒喝,威力不下於系晚會那天的雞尾酒。

她沒有睜開眼睛,但是乖乖聽話的喝了一口茶,然後直喊燙。我盯著她紅撲撲的臉頰,緊閉的鳳眼,皺起來的眉頭,憐惜的拍著她的背,幫她吹吹杯子裡的熱氣。

「不燙啦,快喝吧。」我推推她。

她突然睜開眼睛,直直的瞧著我。

那一瞬間尷尬得讓我不知所措,我只是笨拙得把杯子再推到她的嘴邊,催著她喝點茶醒酒,好掩飾我的害羞。

真糟,我真的被她看得很害羞。

「學弟,你這樣不行喔。」她突然迸出這句話。

「啊?不行什麼?」我端著杯子,看著她的眼睛。「不想喝茶嗎?」

「拜託不要這麼溫柔,我會愛上你。」她一本正經的說著。

下午的小雨現在開始下的更大了,電影台裡繼續演著另一齣電影,杯子裡的茶涼了,手機不予理會的讓它響個不停,我褪去白逸淳的上衣,像是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一樣的吻著她。

「拜託你不要這麼溫柔,我會愛上你。」

「那就愛啊。」我在她的耳邊輕輕的說著。

***

我打破僵局了,改變了這詭異的關係。

如果再繼續的被這樣搔著癢處,也許我就再不會有白逸淳所說的那種會愛上我的「溫柔」,也許我有機會就強暴了她,或者,相反的我也可能會變得越來越畏縮。

當我終於得到她時,腦袋是一片空白,而且還伴有一大片沒有影像的光,我覺得天殺的如此美好。

她開始把我身體上曾經熟悉的記憶掏空,我變成一張白紙,任憑她在我的身體劃下她自己的味道、觸感。

說是我侵犯她,也可以說是她侵犯了我吧。

做愛的男女情緒都是激動的,而我已經很久沒這麼的想要大吼,不是因為肉體上的舒暢,而是心理上我感到滿溢傾洩的快樂。

為什麼我光是得到她的身體,就會感到如此不可思議的快樂?

然而當我問她愛我不愛,她閉口不說只是猛搖頭的反應讓我感到有點生氣。

為什麼不說呢?妳為什麼不說呢?

我愛妳呀。但我也是在心底這樣喊著,並沒有說出口。

愛與不愛,先說出口的那一方也許就是輸家,我是這麼覺得的。基於男人的自尊心,我想霸佔她的身體,也想更自私的要聽到女人先說愛我。

更何況是這樣苦苦折磨我身心的白逸淳,我要了她的身體還不夠,我要的是她的心都要臣服於我。

長久以來我覺得我在她的面前是個輸家,這一次我絕不讓步。可是,她就是閉口不說話,這惹得我心慌。

最後在我喪失理智擁抱她的時候,我還是不爭氣地在她耳邊喊出了她的名字。

白逸淳,我真的愛妳。妳呢?

我拿著輸掉了七年的感情,跟輸掉了一部份屬於男人的自信,甚至可以連身體都輸給她,只求換現在這個女人的一句「我愛你」。

誰輸誰贏都無所謂了,從她的之後給我的眼神跟擁抱,我幾乎可以斷定,她愛我。

只要妳愛我,要我輸掉全世界也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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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書

我的心,有個位子空下來了,卻不知道還能給誰坐。
而我回頭看著她身邊的空位,也不確定是否有能力霸佔住它了。







假期過了一大半,我就瘦了四五公斤,當莊涵如跟盧仔提早回到台北看到我,他們簡直都要認不出我了。

有一段時間找不到我、失去我的音訊,他們遠在高雄也是心裡有數,我不是死了呢,就是出了非常大條的事情。還好我的家人沒說我掛點了,他們就拎了行李提早回來。

他們不回來還好,一回來我又要再說一次,也又要活生生的再被剝一次皮。啊,那些讓我自覺無恥的事情。

因為我的無恥,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作為我的學伴跟兄弟,盧仔很直接的想到下一個問題:

「那你要跟學姐公開在一起嗎?」

他沒敢再問第二次,因為他們第一次看到我那厭惡的表情。我厭惡這樣的情況,好像我該高興我終於可以跟她在一起?就連老婆…該說以前的女朋友了,都這麼的認為嗎?

而我跟白逸淳,也從來就沒有「在一起」過,互相表白了,就是在一起了嗎?

是的,我承認有她在的時候我是相當的愉快,她似乎也喜歡跟我相處,但這並不表示我們已經「在一起」。

相反的,我正在避免真的要跟她「在一起」。

白逸淳上山找我的那天,我只記得我臉頰上腫得發燙,還有她哭著陪我喝酒的臉。我是真的完全不記得我還跟她說了什麼。只知道第二天起床已經是下午了,桌上有著已經涼掉的早餐,跟一張紙條。

看完那張紙條,我開始很擔心,但是又鬆了一口氣。那表示她可以理解我是喜愛她的,卻不能跟她在一起的原因。

事實上,在我印象當中裡,她也沒要求過要跟我「在一起」,相反的,她似乎也在竭力阻止這件事情發生。

而在那之後的日子裡,我都沒有她說過「我們在一起吧」這句話的印象。

暑假還省幾天,盧仔跟莊涵如陪我玩遍台北大大小小的地方,小吃、夜市、北海岸…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如果沒有他們倆個,我的暑假真的會生不如死。

也還好有白逸淳。

她在這個即將升上大四的暑假,必須要去私人企業實習以換得學分,那天她來猛敲我的門,陪我喝個大醉,結果她把第二天被扣薪水的後果怪到我頭上。

「都是你!害我擔心死啦,結果照顧你到天亮,害我在自己宿舍睡過頭,連家都沒回去。」她在每個禮拜最少都會給我三次的電話裡抱怨。「一天薪資八百塊啦!你賠我!」

「欸,誰叫妳自己要上山的,我又沒叫妳來。」我故意語帶酸溜,但其實她那天來看我,讓我真的很窩心。

在心底破一個大洞的時候,起碼那天晚上吹過大洞的風不會那麼冷。

「你這是什麼態度啊…你還吐的我一身都是,你這死沒良心的傢伙。」

啊?我吐在她身上?我才覺得奇怪我衣服什麼時候被換過,抹布是濕的,陽台也有洗過的衣服。

重點是!我的形象啦!我穩重整潔的形象!

「你別笑死人了,什麼穩重整潔?哼哼…」白逸淳用一種很令人不舒服的聲音笑著,「你在學姐我面前早就沒形象這東西了。」

我彷彿可以想像她正斜著眼睛、一手叉腰、一手拿電話、然後站著三七步的模樣。

突然的,好想現在就見到她,這個嘴巴正在對我使壞的女人,我好想見她。

這樣的情況每一次講電話都會發生,但是我想起她留給我的紙條,跟自己的愧疚
感,也想起了以前的女朋友,就什麼要求也說不出口。

可以這樣跟白逸淳通電話,對無恥的我來說已經太奢侈了。


【不想去猜測你不願說出口的困境為何,但我會如你所願,回到最單純的關係,因為這似乎也是唯一可行的。】

白逸淳的字跡很潦草,不知道是因為她寫起字來原本就龍飛鳳舞,還是她當下的心情也是亂糟糟的?

原本擔心自己因為喝醉扯出了前女友的事情,但看來我那天晚上對台中的事情守口如瓶,而且我還直接告訴她,我們只能到此為止。

沒想到我天真過頭了。

當這輩子最無恥的暑假結束在下著大雨的午後時,開學的前一天我打著傘,走到學校裡的郵局去領了郵包。那是我忘了帶回台北的夏日衣物,包括放在以前女朋友住處的一些衣物。

我想,她還是去見了我的老爸老媽了吧,我可以想像她會受到的責難。

也許她自認為該要承擔這些後果,即使我在電話裡阻止她,「等我下次回去再一起跟我爸媽說。」她依然拒絕,堅持自己提出與面對。

家人這麼的喜歡她,勢必是無法接受。

打個電話告知家裡我收到包裹了,母親說她無法相信,我的前女友竟然就這樣放棄七年多的感情。跟我的、跟他們的感情。

我只是告訴母親,是妳的兒子浪費她七年多的青春,無法讓她信任了,都是我的錯。其他就不再多提。

是我先不信任我自己的,自以為是的認為有些人、事、物都會在原地為我打轉、等待,卻沒有意識到,「不間斷的變化」,才是這個世界裡永遠不會變的常態。

我變化著,她也變化著,我們每一個人都在跟著世界起舞,卻都妄想所有的事情都會為自己停下腳步,等待。

等到回過頭時才會愕然發現,不可挽回的結果早就離我好遠,再也追不到了。

信任、責任、愛情、光陰…都已經回不來了,連帶的帶走了所有的將來性。所有的什麼跟什麼,都在有人背叛的那一瞬間,吸進了沒有邊際的黑洞裡,永遠消失不見。

那七年對我跟她來說,已經消失不見了。

原以為升上大二後,我想應該會比較少看見升上大四的白逸淳,她課業應該是會輕鬆許多,加上她又不考研究所,在學校出沒的機會應該是很低。雖然覺得剛好給彼此一點空間保持距離,免得又擦槍走火,但我其實感到失望,卻也莫可奈何,

第一堂的統計學,在一個太陽毒辣的星期二早上開始,果然就是那個「老處女」教授,才第一課就給大家下馬威。列出一堆原文的書目,看來不整死小毛頭她誓不甘休。

我選擇坐在靠窗的座位,今年的教室跟去年是同一間,我想起去年坐在這裡的那個高傲女子,她在太陽底下的輪廓宛若在我眼前。

我決定今年都要坐在這個位子。

「你不嫌熱喔?」盧仔跟莊涵如在第一節下課過來我的座位,他們小兩口一起坐在靠牆的一邊。

「熱倒還好,視野好嘛。」

「還『視野好』哩,你不上課看風景喔?你要不要畢業啊,這老師很難纏喔。」盧仔吐吐舌頭,四處張望怕被老處女聽見。

以前也有個人都不上課只看風景的。我本來想說出口,但是我只是笑一笑,沒有多做回答。

我的話比以前少的很多,今天三堂課裡大多的時間,我就是努力聽課做筆記、偶爾抬起頭望著窗外,看能不能望見窗外遠處的海岸線。

海岸線,還是在「帕奇諾」看的最清楚。

中午的吃飯時間實在不適合在校園逛,人越來越多了,狹小的校地讓人在夏天裡倍覺不耐,我躲到圖書館裡吹冷氣,順便借出了幾本書出來看,都是三毛的作品。

到「帕奇諾」的路上,大概因為過了午餐時間,人群稍微散去,但是店裡面還是沒有位子可以坐。

「藍雲鶴。」我剛跟學姐老闆娘打完招呼,她還來不及告知我,我就聽見我朝思暮想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我當下欣喜若狂,卻依然努力維持表面上的冷靜,,只是,不知道有沒有被眼尖又細膩的老闆娘學姐看出來?

因為白逸淳的關係,我有一個位子可以坐,還是靠窗的好位子。

而我跟她心裡是否有多餘的安穩位子,能讓對方坐下來?

果然還是在「帕奇諾」這裡,北海岸線看的最清楚,太陽甚至已經大到遠處的灰
色海岸線看起來浮浮的。

外面的天氣越是燠熱,更顯的室內的冰咖啡可口。

白逸淳曬的有點黑黑的手臂裹在粉黃果凍般的背心裡,太陽眼鏡掛在頭上,還是穿著她習慣的靴型褲,一副輕鬆自然的打扮。

很夏天,跟我的藍色短袖襯衫一樣,給人夏天的感覺。

她翻翻我借的書,眉頭皺起來,看來她真的不願碰到三毛的書,光是看到封面臉色就有點沈。之後她低頭繼續敲著筆記型電腦,寫她的實習報告,不再搭理我。據她的說法是,這星期不交出來就會死當的「金牌級報告」她今天一定要寫完。

我原先的計畫是,難得下午沒有課,我要在這裡看看三毛的晦暗功力有多深厚。不過既然遇到了沒想到會遇到的人_可以說是驚喜吧,就打消了我對三毛的興趣。

我寧願翻一翻學姐剛剛努力寫出的幾頁報告大綱。

「嘿,學姐,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我趁她抬起頭來喝咖啡的空檔,輕聲的叫她。

「怎麼?」她擦擦嘴邊的咖啡,抬起頭專心的用那雙鳳眼注視我。

「呃,那天我喝醉的時候,妳怎麼幫我換衣服的?」

真的,我很想知道,除了自己的老媽跟前女友,還沒有女人幫我換衣穿衣的。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真是窘斃了。

「就這樣換啊。」她一副「你很奇怪耶」的樣子看我一眼,就低頭繼續寫報告。

「不、不是啊…我是問,妳…」啊…我要怎麼問啊?難道要我問她「妳有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嗎?

她突然抬起頭來,看了我大概有一兩秒。

「你是想問我,有沒有看到你什麼東西嗎?」

我發現我的立場很像一個在哭哭啼啼的女人要上了她的男人負責似的,真是尷尬的要命。

白逸淳突然笑得很邪惡,像我剛認識她的那陣子常常看到的那種笑臉。

「黑、黑、的、唷…」她慢慢的吐出這幾個字。

我像是被雷打到,馬上脖子就紅起來直到耳朵去,然後臉就發燙。

「沒想到你的上半身皮膚跟手臂一樣曬得…黑黑的唷。」 她說完,用裝可愛的表情瞇起眼睛笑了一下,馬上又跟沒事一樣低頭奮筆疾書。


被耍了,當下害的我想大吼一聲把她抓出去扁她幾拳。

「妳、妳、妳…好樣的!這樣很好玩嗎?」

可是她完全不理會我,只是一直說,「快幫我看看報告有哪邊寫的不好的,快點告訴我,不然我畢不了業你就死定了。」

奇怪了,她報告寫的太爛不能畢業關我什麼事情啊?而且她是學姐,我是學弟耶,哪有學姐的畢業報告要學弟校對的啊?

只是我還是很認命的當起豬頭,乖乖讀她的報告。

看完之後只有一個感覺,白逸淳這女人簡直是怪物,中間這樣玩玩鬧鬧,報告內容還不會跳針,她到底有幾個腦子啊?

她是我學姐,我是她的學弟,雖然我老她好幾歲,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們之所以無法給彼此這恍惚未明的感覺一個名義實現,並非這學籍上的隔閡,或是年紀上的差距。

而是在心理上的成熟度我明顯的不如她,我畏縮、膽小了,我只能藉由醉酒抒發或是逃避事情。

像前女友那樣那樣勇敢的對我坦白,像白逸淳這樣清醒地回復單純、並且也表現單純,是我從沒有做到過的事情。

我努力過什麼了嗎?原來,我從來就沒有真正嘗試去努力過什麼。

不管是為了以前的女朋友、白逸淳、或是我自己,我其實沒有真的做過什麼努力。

白逸淳的深紫色髮線飄出去窗戶外面,她的頭髮實在是太長了,窗戶稍微的開個小縫都會因為流通的空氣奔跑,帶出去幾絲長髮。

天氣真的很好,咖啡好喝,音樂不錯,我對面的女人也很漂亮。

「你到底有沒有在看啊?這邊有錯字你沒看見喔?」她指指密密麻麻的報告,一副嘲笑的表情。

我仔細一看,還真的有錯字,可是寫的人是她耶,是她該要感到慚愧吧?怎麼自己先寫錯字的人反而要罵校稿的人咧?

「妳自己先寫錯字都不會先檢討喔?怪我啊?」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對她的回答真的無力招架。

「我故意寫錯的啊,看你是不是專心在幫我校稿。」她托一托頭髮上的太陽眼鏡,下巴抬的高高的,「你看,你果然沒有專心幫我看稿子,你居心不良喔,我畢不了業是對你藍先生有什麼好處啦?」

我除了罵她心理變態以外,實在是無話可說,因為我是真的沒專心看稿,我很想告訴她,這要怪妳頭髮太長飄在外面,讓我無法集中注意力。

「對咩,我就是變態,怎樣…」她又點了一杯冰拿鐵,然後開始收拾起細軟放進包包。

「毛病喔妳,真的有毛病。」我真的是除了罵她變態、有毛病,完全無法反駁!

「我的魅力就是因為我的變態嘛。」

這倒是真的。

以前就知道跟這女人混在一起就一定要心臟很強才行,從她剛剛說的話更是應證了這一點。

「天氣真是不錯,應該去兜風。」她伸了伸懶腰:「喂,司機,本小姐想用車。」

「妳說想用就用喔?」我沒好氣地回答。「我的車不能借給妳這變態,它回來後會
不認得我。」

「你當司機當假的喔?」她用指尖戳戳我的手背,讓我像是被電到一樣,麻麻的,「當然不是我要自己騎車啊,你看過哪個當司機的讓他的老大自己開車?」

啊?老大?她說她是我老大?

白逸淳用跋扈的嘴臉對我說出這一番話,我還來不及反應,她轉個頭就對送咖啡的學姐老闆娘笑得之甜的!她真是反應之快,面具之多。

我完全的對她的即興表演感到嘖嘖稱奇。正想反駁啥米老大的,她就站起身來背起包包。

「我等下三點還有課哩,我要先閃啦。咖啡點給你的,你慢慢看你的悲情三毛吧。」

我完全沒有時間說話耶!然後她穿著粉黃色果凍背心離開前就丟下最後一句話:

「晚上八點,記得喔!我要在我房間樓下看到司機喔,掰啦。」她話一說完,也不等我是否答應,就轉身走人了,丟下了還反應不過來的我在原地。

「呵呵,晚上有約會喔。」老闆娘學姐還站在旁邊,放下咖啡,對我笑了笑。

約會?這是約會嗎?

我腦子已經開始空白,連咖啡都沒喝,認命的付了所有的帳單(這女人一定是故意讓我當冤大頭),飛奔回到住處。

衝回房間的時候,我滿身大汗,下午三點的太陽實在是太大了。

我的手心也冒了汗,卻不是因為天氣的關係。因為我的心臟跳得好快,好像要擠出我的胸腔。

坐在房間地板上,大概發了五分鐘的呆,傻笑大概是我現在唯一的表情吧。

對,先去洗澡,我晚上有個重要的約會!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捏捏自己的手臂。

我翻出包包裡幾本三毛的書,我把書丟到角落,明天就拿去還。現在的我沒心情看三毛的書,我猜想那應該是很晦暗的文筆,並不適合現在的我。

我像個呆子下定決心,今晚我要當個最棒的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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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書

我像是腦袋裡的保險絲被燒斷,
眼前閃過一道毀滅性的光。





手機響起的時候,我看著閃爍的字幕燈光,心裡萬分忐忑。

從老婆家回來後,她已經打了好幾次電話來了,我在猶豫要不要接這個電話。

「喂。」我還是接起電話了,看著自己沒開燈的房間,流進了窗外的水銀燈光。

「是我。」老婆的聲音也跟這夜晚一樣,有點涼,像是風吹過,非常的微弱。

「我知道。」

接下來我不知道該可以說什麼了,我保持沈默,我有很多問題,但是我不知道從何問起。甚至我非常想一頭撞在牆上好把自己撞昏,就什麼都可以不知道了。

我很想聽她的解釋,可是我怕我無力承擔。

「你剛剛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她終於打破沈默。

「因為我想妳真的也累了,不想打擾妳。該讓妳好好休息。」

我知道這一聽就是藉口,這已經不像以前我想回台北時說的藉口,那麼冠冕堂皇、無懈可擊。

她沒有理會我的藉口,語氣還是淡淡的,這樣反而令我毛骨悚然。

「你看到我筆記本裡的照片了嗎?」

那張黑黑的,旁邊打著一堆英文字的照片,與其說是照片,倒不如說是張列印表單。但是,它卻真的是照片。

而且我還看的懂那是什麼東西。

我沒有回答她,而是努力的在我腦子進行從一奔出她的家門口就持續到現在的動
作。我在說服我自己。說服。

我想說服自己那個日期,對我來說是合乎邏輯的。我想說服我自己,她的虛弱真
的只是因為太累。

「雲鶴,你看到了對不對?」

她必定知道我看見了,因為我沒有把筆記本擺回去在書架上,這已經夠明顯了。

「對,我看見了。」我嘗試說出這幾個字。

「那你沒有問題要問我嗎?」

問題?我問題很多!但是面對這樣一個語氣絲毫不關己事的女人,而且她還是我最親密的人,我要怎麼問?

要我問什麼?她是希望我可以問什麼?還是就要我馬上哭給她聽?

問她那張照片是不是開玩笑的?是別人的嗎?不是妳的吧?還是要我問那日子有沒有算錯?

還是我乾脆就問,那個小孩的爸爸是誰?


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妳知道我會想問什麼的,那麼何不選擇妳自己來告訴我?」我摒住濁重的呼吸,「為什麼要我自己來問?」

她又噤聲了幾秒鐘,似乎是在思考著。

「那麼,你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如果照你這樣說,我應該也不必問你太多我想知道『為什麼』的事情,因為你應該都會自己先告訴我。」她以緩慢的步調,絲毫不紊亂的說完。

我呆了呆,我有什麼要告訴她的?我「應該」要告訴她的?

突然的我像是保險絲被燒斷,閃過一道毀滅性的光。

白逸淳的事情?

「如果你告訴我關於那個姓白的女人的事情,我就告訴你你想知道的『為什麼』。」

她平靜如常的語氣,像是談著別人的事情。她的態度沒有強烈的變化,卻更令我感到驚恐。

為什麼她會知道?為什麼?

我仔細的回想,這當中有什麼怪異的地方讓她察覺到端倪,但是盧仔不會出賣我,莊涵如也不會,重點是他們都沒有見到老婆過,更別說是白逸淳了。

不對!白逸淳見過老婆,而且是兩次,一次是老婆第一次來找我的那天中午,一天是白逸淳自己告訴我的,她看到老婆出來買午餐。

不會吧?而且她那時候根本就還態度未明,而且再笨的女人也不會白癡到去招
惹麻煩上身。

「你在想我為什麼會提起這個姓白的女人嗎?」

「她只是我的學姐。」我仍然試圖解釋。

「雲鶴,你跟我在一起這麼久,不會不知道我第六感很準確。」她很快的反駁我的話。

「你房間門上的照片拿下來了,我第一次還有看到,第二次就沒看見了。」

老婆的照片!我想起來了,因為知道莊涵如要帶白逸淳來我房間喝酒的那晚,我拿下了照片。天,老婆的觀察力跟白逸淳一樣強,還是說,女人的觀察力都一樣可怕?

「你還記得你買滿天星回來的那天嗎?」她的聲音開始變的更小了,「你沒有買過花給我,那天我雖然很高興,但是我一想到你這半年多來的異常,這樣的行為反而讓我更加的懷疑。」

「那天晚上你睡覺的時候,不是做惡夢吧…我猜。」她的聲音開始哽咽,「你在叫著逸淳學姐這幾個字。」

我沒想到自己還是真的說出夢話了,而且老婆隨後就找機會在通訊錄裡找到我喊著的那個名字是誰。全系只有她一個人姓白,實在太容易被發現了。

她完全不動聲色,我無話可說,卻又想辯解什麼,無謂的辯解。

「我跟她沒什麼,真的,我們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我只是抱了她、吻了她…說我喜歡她。這他媽的已經不是「什麼都
沒做」了。我很清楚自己在說謊。

「算了,你不要再解釋了,總之我已經有答案了。」她突然輕聲笑了,「你看,到頭來,還是要我自己來告訴你真相,你還是沒有告訴我你『應該』要告訴我的事情。」

「老婆…」我已經被滿滿的愧疚塞住喉嚨跟腦袋。

我知道,在這當頭,不管我是不是已經肉體出軌了,都已經難以挽回,她不會再
相信我了。

我跟另一個令我心動的女人近水樓台,說我沒上了白逸淳,沒有人會相信吧?更何況是鞭長莫及的老婆?


「不要叫我老婆…」她低聲的說,「我也沒資格當你老婆了。」

她這句話重重的給我一擊。沒資格?突然我想起那張黑黑的照片,說不出話來。

「今天早上我去過醫院,」她字字清晰的傳入我的耳朵裡,像是好幾把刀插在我心窩上,讓我完全沒機會自己編寫好劇本去騙我自己這些都是假的。

「妳今天不是有上班?」我記得我是中午去接她早退的。

「請了早上的假,做了處理,然後我回到公司等你。」

我不敢問「那是我的嗎?」這種該死的話,不管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都不可以這樣問。雖然我已經可以猜出,那絕對不是我的.....

「你有看到懷孕天數吧,在你回來的前兩天去驗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我的心撕成兩半。我的確看到天數了,而且我的健康教育不曾不及格過,我懂那是什麼意思。

是的,那黑色照片當中,她子宮裡的那個小白點,不是我的孩子。


長久以來,我在自己心裡畫的藍圖是,有個光線充足的房間,舒適的環境,屋子裡都是奶香味,而我站在嬰兒房,看著老婆為我們的孩子換尿布。

但是這個藍圖,一步步的在被撕毀,而且一開始動手的是我。然而全部整張撕毀的,我怎樣也沒想到會是老婆。

而現在我身陷在自己黑暗的房間,企圖防止自己放聲大哭。

「雲鶴…我很想對你說抱歉,可是,這已經不夠了。」老婆的聲音已經開始沙啞,每一個吐出來字都像是利刃在掏挖我的心臟。

我無法生氣,因為我太明白是我逼她變成這樣。因為我的冷淡、漠不關心,讓別人有機可乘。我的心不也被侵入了?

不,我不是被侵入,而是自發性的靠近危險,對親密及浪漫貪婪著,我是這樣的自私啊。

卻沒想到賠上了太多東西。

「妳不要說抱歉,是我引起的。」我清清喉嚨,扯著我的褲子,想辦法的讓她好過。只是這一切都太晚了。

「沒有什麼是誰引起的,只能說,我也從沒有對你清楚表達我想要的東西,也以為你不需要,而很巧的,我們都在另一個人身上找到,我們晚了七年多才發現。」

這代價太大了,我無法接受!我怎麼能接受!

我聽著她故做堅強的聲音,真想拿把刀割破自己的喉嚨,真希望我根本就沒有考上大學,不要有什麼拿高學歷的愚蠢想法,那麼我可以留下我的藍圖,老婆也不會受到這樣的傷害。

我竟然是這麼自私的人。

「老婆,妳聽我說,」我的聲音已經在發抖了,「我馬上休學,我不念了,我們
馬上結婚!」

「雲鶴,你聽不懂嗎?已經太晚了。」她的聲音拔高了些,「我們已經回不到那時候了,我的身體已經不是你當初認識的那個女人,它已經為另外一個男人所佔有、破壞了,我已經失去我應該跟你有的第一個孩子。」她開始哭了,第一次,我聽見她幾乎要喪失理智的哭聲。

「這是我造成的,老婆,我該負起責任!以後我們可以再生屬於我們兩個的孩子,忘了這件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哭叫著。事後回想起來,如果身邊有一把槍,我一定馬上往我的混蛋腦袋開去,毫不考慮的。

「你對我不能只有責任!因為責任而結合的婚姻是不可能完整的!更何況我們之間已經殘缺了。」她努力的穩住音調。「不提孩子、不談你的白學姐,我承認我已經確定無法跟你生活了…你懂嗎、你懂嗎…我已經做不到了…」

原來她一直的想上台北找我,也是要確定感覺、確定她自己還愛不愛我、或是我還愛不愛她,結果我不給她機會,讓她陷入了跟我一樣的無助裡。

我又想哭又想笑,哭命運的大開玩笑,笑我自己的不知好歹。在同時間我們兩個都面臨了一樣的困境,我卻很齷齪的選擇逃避。相對的推開了想求助的她。

「是因為孩子的爸爸嗎?」我簡直是要虛脫了。

她吸了吸鼻子,完全走樣的聲音跟語氣,都告訴我,那個男人完全的掌握住她的心。

「他希望我留下孩子,但是我不願意,因為我有吃藥,沒想到沒有用,所以不能
留,孩子會不健康…」

她頓了頓,繼續說下去。「是的,如果不是因為藥物,我會生下來…」

明顯不過了,她確定是不要我了,不管她要不要那男人,有沒有孩子,她都不會要我了。她的語氣裡完全沒有對那個男人的埋怨。

我是徹底的輸家,輸掉了我原本可以把握的感情,因為我先輸掉了那個對自己從
一而終的自信,所以我就失去了原本應該可以是我的孩子,跟絕對死心塌地的好
老婆。

沒有資格憤怒跟怨懟。我沒有資格。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夏天,這個要把我整個人撕成碎片的夏天。

當我終於渾渾噩噩的逃回台北,我一定要逃!逃避家人質問我不正常行為的關愛,逃避台中的所有景物,逃避這一個月發生的所有事情。

我除了逃避,還是只能逃避。

手機應該是累積很多通留言,因為家裡的電話我一概不接,知道號碼的人都會打我的手機。這當中該會有莊涵如那小兩口,或是白逸淳。

如果我沒良心些、更無恥點,我應該手舞足蹈的,因為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跟白逸淳在一起了,可是我卻已經無心去思考到我跟白逸淳的將來性了。

我失了魂似的在火車上發著呆,在台北市區背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閒晃,活像是失業很久的流浪漢,我突然不知道我該回到哪裡去,回到學校只會讓我無法呼吸,我是在這風光明媚的地方種下禍根的啊。

但在沒得選擇下我還是回到學校山上,拔掉電話線手機關機,躲了好幾天,直到我想起來哪一天該去打工的地方上班了。

我想公司裡的同事大概都當我是怪物吧,我不太說話,也不太笑,做完事情就閃
了,活像是個遊魂不曾存在過。

我倒真希望我從來都不曾出現在台北過,甚至從未降生在這個世界。

除了工作的時間以外,我不知道我還能幹什麼,開學日還很久,大家還沒回到學校,我找不到人陪我喝悶酒,其實,我也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的狼狽。

暑假過了一大半,幾乎每天晚上都有酒在我的手上,煙,越抽越兇。

但是躲在房間是沒有用的,因為有人就是直接跑到我的房間用力敲我的門。

「我知道你在,給我開門!」沒想到白逸淳神通廣大到大老遠從老家飆回學校來上,就是一定要找到我。

「妳怎麼不回去過暑假?」我沒有開門,只是隔著門板反問,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這樣子。

「你先開門!」她氣急敗壞,「你完全失去聯絡,你家人說你回台北了,我只好直接殺過來啦!你開門。」

我堅持不開門,她的存在跟出現會讓我結結實實的被那些內疚徹底擊潰。

「你不開門我就坐在這裡。」幸好暑假沒什麼人,樓友沒幾個在的,不然看到一個女人坐在我房間門口,鐵定事情鬧大。

我讓她坐在外面幾分鐘,還是投降,開了門了。

她一看到我,呆了好一晌,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她不可置信的張大眼睛打量著我全身上下。

我就知道我的樣子一定很可怕,頭髮凌亂,鬍子兩三天沒刮了,我這樣邋遢的要命還是照樣每天上班,大概是沒幾個人敢跟我說話吧,所以自然公司裡也沒有人敢提醒我有多糟糕、多可怕。

我搖搖頭,拿起手上的啤酒繼續喝,白逸淳一把搶下。

「給我。」我伸出手,連聲音都沒什麼表情。

「你不能喝了,再喝就酒精中毒了。」她一把就丟進垃圾桶。

我承認我真的有點醉,事實上不喝醉我無法入睡,今天也不例外。我馬上撿起垃圾桶裡的易開罐啤酒,繼續倒進嘴裡。

然後生平第一次,我被一個女人甩耳光。

白逸淳的力道真大,打得我是暈頭轉向。

她怒聲大吼:「這樣你都喝?喝啊!再喝啊!」她抓起啤酒往我臉上倒:「喝死你
好了!媽的!沒用的東西!喝死你!」

因為冰涼的啤酒在臉上,我稍微的清醒一點。我沒看過她如此的火大過。而現在
的我如果連盧仔都看到,就不是打耳光這麼簡單了。

臉頰上火辣的感覺跟冰啤酒撞在一起,刺激了我的知覺,像是點燃了我悲傷的引信,讓我開始放聲大哭。

自從跟老婆講了那一晚的電話後,我沒有掉過一滴眼淚,那巨大的悲傷反而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哭。

「我是很想喝死算了,我真的很想!」白逸淳被我突如其來的哭聲嚇得愣住,完全來不及反應,「我活著幹什麼呢?我是個混蛋、叛徒、劊子手!」

我開始用力刮自己的耳光,一下又一下,痛死我最好。

「別打了!」白逸淳一把抓住我的雙手,睜大著驚異的眼睛看著我,也顧不得我滿臉的啤酒濕黏黏,摟住我在她的懷裡。

「不要打了,你不想說沒關係,沒關係。那就什麼都不要說。」她粗魯地抹著我的頭髮,像是在摸小狗,「想喝酒嗎?我陪你喝!」

她隨後放開我,打開另一罐啤酒,用力的灌著自己。

我在迷迷糊糊中,看見了白逸淳似乎是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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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書  之所以背叛

以前,有些事情從來不必多問,因為答案似乎都會完整的送到我眼前。
但是現在我才發現,有許多答案背後都隱藏一些過程,
一些我不會想知道的過程。




我、盧仔、莊涵如還有白逸淳在我的住處暢飲,反正隔天週六不必上課,開心就好。三點多的時候,白逸淳說她累了,因為今天她上了很多課(真難得),要先走一步。

「蠻晚了耶,學姐可以自己回去嗎?」莊涵如擔心地說,這小妮子今天喝的慢,所以精神不錯。

「可以啦,我又沒喝多少,我這麼大的人也不會走丟。」白逸淳笑笑的披上薄外套。

「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我送妳吧。」我叫住了她。

她越是拒絕,我越是堅持送她回去。都凌晨三點多了,我可不想第二天聽到什麼有關於她的社會新聞。

即使是夏天,半夜三點多的溫度還是低了點,我仍是沒有帶外套出來,陪著學白逸淳走在冷清的街道上,我們經過了第一次遇見她、還有起爭執的公共電話邊,我不禁牽動起我的嘴角。

「你在笑什麼啊?」她打破沈默。

「沒什麼,就是想起在這台公共電話旁邊跟妳吵架的事情。」我搖搖頭笑著:「都快一年了。」

她也沒說什麼,只是淺淺的笑著。

我們一路上只說這些話,一人一邊,各走各的。

沒幾步路就到了她住的地方,這邊的樓梯比我那邊的還要暗,我送她上了樓,四樓,我看著她開了門。

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學姐,我想跟妳談一談。」我脫口而出,後來想到她好像是很累了,「不方便的話可以改天再聊,沒關係。」

她猶豫了一下子,「進來吧,這裡說話不方便。」她聲音輕輕的,夜深人靜,不想打擾到鄰居。

白逸淳的房間東西很多,都是一些書跟衣服,我看著散落一地的翻譯小說,跟還有半杯茶的杯子,可以想像半夜不睡覺的白逸淳窩在床上看書的樣子。

有點亂,但是很隨性的那種亂,不是髒亂。

「要喝茶嗎?」她走到熱水瓶旁邊拿起乾淨的杯子。

「不用了,我等一下就回去,盧仔他們還在等我。」

「嗯。你要說什麼?」她為自己沖杯茶,轉過身來問我。

「我…」突然的我腦子一片空白,本來演練過的話都忘記了。

她一直用很淡然的表情看我,好像我是陌生人。

我看著她喝著熱茶,她眼皮垂著,似乎是無意識的望著自己的正前方,睫毛微微的跳動,薄薄的嘴唇貼著茶杯,我回想起我上次吻她的觸感,不由得看得出神。

「你來這邊不是要看我喝茶吧?」她放下茶杯開口說話。

「不是。」我有點不好意思,竟這樣失禮的看著她。

但是我真的完全說不出任何有建設性的話。我想跟她談談,但是我該可以談什麼?

我想問她,從此以後都要對我這麼冷淡嗎?
我想問她,我真的只可以是學弟嗎?
我想問她,她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我想問她…

我好想問她,我可以多親近她一點嗎?

但是我一句話都問不出口,我也沒有臉問她,只是兀自的沈默著,彼此僵持著。

白逸淳喝完最後一口茶,放下杯子,背對我脫下了薄外套。

「如果你沒有什麼要說的,早點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她在對我下逐客令,這讓我不由得慌了。難得有機會可以跟她單獨談話,我要鎮靜!

只是我沒料我自己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我一定是瘋了。

當她正準備轉身拿衣架掛起外套的時候,我從後面用力的抱住了她。

「學姐妳不要對我這麼冷淡!拜託…」我幾乎是用哭腔在哀求她。

我感覺胸口被箍得緊緊的,越是如此感覺,我越是收緊我的手臂。我再不出點力氣消耗出去,我怕我會要大聲吼叫才可以,不然我會想要炸開了。而那樣的我,一定會傷害白逸淳。

「求求妳不要這樣對我好嗎?我真的很喜歡妳…」

「你喝醉了,放開我。」她開始掙扎,在我懷裡要把我扭開,但是語氣依然鎮靜。

「我沒有喝醉,妳知道我的酒量。」我仍是緊緊抱著她不放。我聞到她細膩的髮香味,讓我清醒的很。

我看似清醒,但是另一方面其實已經理智瀕臨崩潰。

我無法有效思考別的東西了,完全沒有辦法。我的腦子全部都充填一個想法,我喜歡學姐,我喜歡學姐。

她用力掙脫,像是隻兔子從我的懷裡溜開,我一把又把她抓回來。大概因為心急,控制不了我自己的力道,結果讓她喊著痛。

我放輕了手勁,但是仍不死心的要把她抱在懷裡,用手臂的力量把她箍住。

「放開我…」她的聲音微弱很多,像是帶點哽咽。

「不要,我一放開,妳就會不見了。」我想起上次她沒一會兒功夫就消失在「帕奇諾」的事情,就抱的更緊了。

然後她開始哭。

「你有女朋友,不要…你走開…」

當下我了然於心,白逸淳喜歡我,但是也很明白她必須拒絕我,所以她想甩了我。但是我已經執意要錯了。

她虛弱下來,不再掙扎了,只是抽泣著,搞得我又想哭了。我撫著她柔細的長髮,親著她的額頭,沈默的聽著她的哭聲,還有我自己的呼吸聲。

這樣面對面的抱著她,我卻沒有任何肉體上的慾念,我只有一個念頭,想讓她快樂,那些春夢、遐想,都是假的。能夠讓現實裡的白逸淳因為生活裡有我而快樂,是我現在想要做的事情。

我的心很痛,因為我不是一個自由的人,我沒有辦法馬上給出她想要的。我輕輕
的向她說對不起,她只是一味的搖頭。我想看她的臉,那張哭的糊糊的臉。

然後我吻了她,而且明白的告訴她,這次不是衝動。


***


放暑假了,照理說,我該留在台中久一點的,但我卻逃難似地自台中逃回台北,最主要的原因不是打工,也不是白逸淳,而是發生了一件我再也不想多留一秒的意外。

這件事情甚至跟我與白逸淳的不倫相比(我姑且認為我們不倫),我的不倫簡直就是小兒科…但是我卻不得不承認,這是我造成的。

七八月間,台中市的空曠馬路上總是溼漉漉的,中午可以見到許多灑水降溫的店家,拼命的拿著水管面對馬路。

我開著家裡的車,去接老婆下班,她打電話告訴我她今天早退,因為身體不是很舒服。

聽她電話裡的聲音軟弱無力,我想還是先開車帶她去醫院吧,但她說還是先帶她回家,中途經過超市去買個晚餐的菜,她想跟我一起吃。

「難得可以跟我家人一起吃晚飯。」

我看著從辦公大樓出來的她臉色蒼白,趕緊上前扶住她,才發現她瘦了好多,這讓我的愧疚跟憐愛迅速升起。

在餐桌上,在她父母面前,我一直都是一副好女婿的樣子,但是自從我回到台中後,卻是沒有忘記找時間整理我腦子裡的東西。在心態上,我已經不是個好女婿了。

從期末考前說要整理思路跟腦子,再說暑假時整理好了,到現在都放暑假一個星期了,我還是坐在我未來岳父母的家裡在想這件事情。

每當我想整理這一切時,只要一想到擁抱白逸淳時的那種心悸,那個涼涼的夜晚,溫柔的像是兔子的白逸淳,我就亂了方寸。根本也沒有把她那句「給我們彼此一點時間整理自己真正可以承受的限度吧。」拿來仔細琢磨推敲。

只是在琢磨推敲之前我就認定,整個情況早就是不是我們想怎樣就可以怎樣的。

我們之間的感覺不容草率褻瀆,連親吻都是一種約定,像是打下契約般的,證明我們的情愫與衝動無關。

只是那真的需要一點催情的助力,自然而然如青草般悄然的生長,也需要陽光空氣水,那輕掛祕密的微翹嘴角、包藏關注卻刻意的忽略,跟殷殷想念的眼角餘光,都是催情劑。

我沒有談過這樣細膩又溫柔的秘密戀愛。

「沒有 All PASS 就當作不認識你唷。」某天中午白逸淳在系館圖書室趁著助教沒注意時跟我耳語,還用柔唇啄了我的臉頰,然後挑個眉毛就閃了,我的頸子上還有她的長髮掃過的搔癢。

我困窘到不會去注意到底早上有沒有刮好鬍子,只擔心我的心臟就要跳出嘴巴外。

但我又雀躍不已。頭一次覺得考試是愉快的事情。

談戀愛如此愉快,像是世界都變成清晰又朦朧的粉色系,充滿了柔軟的空氣,耳朵裡縈繞不絕的都是她的聲音。

這是跟老婆七年來從來沒有過的感覺,罵我喜新厭舊也好,耐不住寂寞也好,我卻還是不能夠否認,我低估了戀愛可以給我的能量跟喜悅。

曾幾何時,我才認識了「戀愛」,但也同時認識了「背叛」。

只是我跟老婆,卻各自前後的認識了這兩樣東西。

吃過晚飯後,我坐在老婆的床邊,翻閱著她平常在看的一些雜誌書籍,她都是看一些理財、居家裝潢的雜誌,偶爾參雜一兩本關於美容保養的月刊,我想起了白逸淳的房間地板上,都是一些翻譯小說,跟一些她所謂「死了之後才出名」的國內作家書籍。

「不看三毛嗎?」我曾這樣問她,因為老婆以前很喜歡看三毛的書,我以為女孩子應該都會喜歡。

「以前看啊,不過高中的時候就不太喜歡看她的書,太過於矯揉做作。」

「我覺得還好啊。」我又想起了老婆跟我提過三毛的文筆多讓人感動。「她也算
是『已經死掉的有名作家』。」

「是很感人,但是我不喜歡。」白逸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而且也不是每個死掉的作家我都會欣賞。」

「妳不喜歡自殺的作家嗎?」我想我真的太自作聰明了,問出這樣白癡的問題。

只見她從書架上抓出一本「羅生門」。

「芥川龍之介,他也是切腹自殺,因為日本戰敗,但是我喜歡他的文筆。」她隨手翻一翻:「還有郁達夫我也很欣賞。」

她放下書本,換我拿起來翻開。裡面有著她劃下的線條,看來她看書有作重點的習慣,即使是小說。

「我不喜歡三毛,是因為我害怕自己會變成她吧。」白逸淳的這句話,並沒有讓我想太多,我以為只是年輕女子的既有哀愁。


我的老婆會有什麼哀愁呢?我竟然從來沒想過。

老婆進了房間,捧著一碗葡萄進來,臉色還是蠻蒼白的。我幫她在床上挪出一個位子,讓她可以坐的舒服點。

「妳還好嗎?真的不必看醫生?」

她搖搖頭,坐了下來,眼睛閉了一下又張開來看著我,給我一個「我有話想說」的訊息。

她有話想跟我說,但是我不必問,因為她想說出來的時候自然會說,她還沒打算要說出口的時候,我問也沒有用。

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我從來都不必問她什麼多餘的問題,當我問的時候,她總是跟我說「以後再告訴你」,然後到最後都會給我一個不必太勞神的答案。

這就是我冷靜又縝密的女朋友,凡事深思熟慮,沒有三思絕對不行。

「我只是最近太累了,」她的聲音很無力,從我見到她到現在都顯得很虛弱。「想要好好休息罷了。」她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你先看一下電視吧,我去洗個澡。」她站起身來,拿了衣物走向浴室。我看著她異常孱弱的背影,覺得她真的怪怪的。

電視正在上演著灑狗血的連續劇,我眼睛盯著電視,心思卻飄的好遠。是什麼「花
系列」的,正在演著一個母親抱著死去兒子瘋狂哭泣的戲碼,而兒子的女朋友表
情木然的在旁垂淚。

我又想起了那晚我跟白逸淳在聊的三毛。

「我不喜歡三毛,是因為我害怕自己會變成她吧。她在丈夫死了之後寫的都是關於思念丈夫的文字,我忘記我是翻到她哪本書了,總之我看不到兩頁就快在書店裡吐起來了。」

她瞇起眼睛看著我,笑著,讓我想像不出她當初想吐的那樣子。

「還好我早點衝出來。不過倒真把周圍的人嚇壞了,因為那本書我是用力的扔在書架上。」

「對於寫作能力很強的人,如果把悲傷灌輸在文字裡供人閱讀,是一種變形的凶
器。而三毛的能力是我見過最強悍的,足以致我於死地。」


如果,她買回了那本書,我想二十四家族的大三名單就是空白的,她可能會被三
毛感染,選擇追隨先離開的那個人。

說真的,我很想看看三毛怎樣的傳遞她的悲傷在文字裡,以致於讓我心愛的女子害怕自己變成她,於是我開始在老婆的書架上翻著,看能不能找到三毛的書。

沒找到三毛的書,卻在老婆的書架上看見一本隨意擱置的筆記本,那是老婆的小記事本,大概是她拿出來記了什麼東西,就隨手擱著吧。我隨手翻開,楞了幾分鐘。

老婆還在浴室沐洗著,水聲潺潺。在她出了浴室以前,我就倉皇地逃離她的家。

筆記裡夾著超音波檢查列印出來的黑色照片。日期是我回台中的前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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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書 終極的喜歡

我心裡的悸動,跟房間裡的滿天星一樣,無法輕易枯萎。
栩栩舞動的,終極的喜歡。
我對妳,終極的喜歡。





還沒有四點,我就已經期望五點不要來。因為我必須要回去面對我七年的愛人。

「帕奇諾」的老闆娘學姐頗有意味的看著我,我尷尬的笑笑。然後看著白逸淳學姐剛剛坐著的空位子。

她說她要去廁所冷靜一下,臉也都哭花了,大概又像我第一次見到她那樣,臉又要糊成一團了吧。

「還要咖啡嗎?」老闆娘學姐隔著吧台問我。

我點點頭,「麻煩我要熱的美式咖啡。對了,請給我兩杯。」

我把窗戶稍微打開一點,雨真的停了,空氣涼颼颼的灌進窗戶內,我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臉真的在發燙。

我終於明白地說了,這下子,該怎麼辦呢?

想到五點以後我要面對的老婆,我六神無主。如果我就這樣的回去,自己都感覺的到臉上的那種僵硬,她必定是一目了然。

好深、好深的,罪惡感。

我徹底的敗給自己的害怕,害怕面對老婆帶著疑問的眼神,但是我卻更害怕白逸淳將為了避嫌在我眼前沒了影子。

我到底比較害怕哪一件事情?

「美式咖啡。」老闆娘學姐端過來親自送上。

「謝謝。」我盡量的讓僵硬的臉擠出一點笑容。

老闆娘望望廁所的方向,看看我,「她進去很久了喔,沒關係吧?」

「應該沒事吧。我也不好進去把她拉出來吧?」

「我只看過她哭兩次喔。」老闆娘學姐突然說出口。

「嗯?」我抬起頭來。

「就她男朋友出事的那一陣子吧,我本來是不知道的,只是發現後來她都自己一個人喝著咖啡發呆,我也覺得奇怪怎麼只有她一個人?以前她男朋友都會跟她一起來的。」

老闆娘學姐嘆口氣,「後來有一天我換了一片CD之後,大概是因為聽到熟悉的歌吧,就哭了很久。」

「第二次就是今天啦。」她笑一笑,拍拍我的肩膀。

我知道她是不會輕易就哭的女人,何況是大庭廣眾之下,只是我真的沒想到,我閃躲、害怕自己感情曝光的態度,讓她這麼難受。

現在呢?我不知道自己的表白是不是可以讓她更快樂,還是又要逼她進入一個更複雜的情況裡。

我自私的想著,如果我表白了,卻不跟她在一起,可行嗎?也許我需要的只是感情被肯定的感覺。

當白逸淳紅著眼睛回到座位上,她沒有看我,我也不敢直視她,我們兩個都還無法排解尷尬。

「抱歉,讓你等這麼久。」她沙啞著聲音先開口了。

「還好。」我想我的樣子一定很可笑,繃著著臉,緊張得好像連舌頭都要不聽使喚。

她看看桌上剛剛送來的咖啡,對我說了聲「謝謝」,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氣氛變的很僵,她好客氣,讓我渾身不自在。

如果表白以後,將來的相處模式都會如此的客套、無法自在,那我真的是後悔極
了。

「謝謝你今天這麼坦白。」

她又跟我說謝謝了。欸?謝謝我的坦白?

白逸淳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面帶笑容,表情輕鬆的看著我,尷尬的氣氛突然瓦解了一些些。

「如果你一直都這麼坦白的話,也不會讓人這麼難受啊。」她背起包包,抓起薄外套,依然笑臉盈盈。我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謝謝你的咖啡,我想回去休息了,還有,我今天還是很高興你跟我說了這些話,你快點回去陪你女朋友吧。」

她為什麼會知道我女朋友來了?我依然說不出話,只是一臉訝異。她似乎是看出我的疑問。

「喔,我中午看到她在外面買午餐呀,我應該沒認錯人吧。」

她擺擺手,「咖啡就讓你請吧,誰叫你讓我哭哩,呵呵。掰掰。」

我連掰掰都說不出口,就這樣看著她的背影離開。

她怎麼可以這麼輕鬆?在我千辛萬苦的煎熬過後,跟她表白,她就這樣一句「謝謝你的咖啡」就要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她怎麼可以?

我的男性自尊受到很大的傷害,對,我的自尊。剛剛那些什麼罪惡感一下子都被這樣的難堪跟憤怒打消的一乾二淨。

我急急的付了錢,衝出「帕奇諾」,經過花店的門口,以很快的速度買了五十元的滿天星,「終極的喜歡」,我記得這是白逸淳告訴過我的,它的花語。

我想把這束花交到她手上,告訴她,我沒辦法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沒辦法!

跑到大門口,我頂著午後又開始持續著的小雨,卻已經看不到白逸淳的影子。

這次,我連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


我咬著她的耳朵,舔舐著她溫軟的耳垂,一手撫摸著她的背,那線條溫順、觸感柔細的背,一手揉捏她的豐潤滑膩的胸部。

用膝蓋頂開她的腿,不必用手我也可以熟練的滑進她的熾熱。我的賀爾蒙告訴我,要盡力的滿足她,還有我自己。

啊,我真是愛死她了,這麼敏感又溫暖。

「真想跟妳做愛一輩子…」我喃喃地忘我低語。

怎麼有人在搖我?誰?我努力想睜開眼睛,想看是誰在旁邊搖著我。

「你還好嗎?不舒服嗎?」是老婆的聲音。

我突然的坐起身來,嚇出一身冷汗。

「沒、沒事,好像是做了惡夢。」我的睡意全消,看到老婆一臉擔心疑惑的樣子,坐在我的身邊。

我剛剛作夢了,而且還是春夢!

趁著老婆去幫我倒水的時候,偷摸自己下體一把,該死,還沒軟!剛剛我有說出什麼夢話嗎?我不免擔心起來。

我看著桌上老婆已經插在瓶子裡的滿天星,不禁惆悵。

當我下午拿著滿天星、全身濕淋淋的回到住處時,還沒五點,對著滿臉疑惑的老婆扯個謊說是我身體不舒服先回來了,也沒說明花哪來的。只是看到老婆一臉驚喜以為是我買來送她的,我也就順水推舟了。

「花語是『終極的喜歡』喔。」我這樣告訴她。

天知道我是個大混蛋,真不知道我是對的起誰了。

許久沒見老婆,卻沒有恩愛一夜,老婆當是我身體很不舒服,還怕我感冒生病了,招呼著我休洗澡吃飯、上床睡覺。她越是這樣溫柔懂事,我越是不知所措。

就在幾個小時前,我已經完全的背叛她了。

雖然我還沒有真正離開她的身邊,但是我的心已經被挖走一大塊,掛在那個突然消失不見影子的鬼學姐身上。

「舒服點了嗎?」老婆拍拍我的背,盯著我喝完開水。

「嗯,我沒事的。」感覺到自己的小老弟已經「消腫」了。

她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做了什麼樣的惡夢?」

我沒料到她會問我,一時之間我答不出來,只跟她說不記得了。反正會忘記夢的內容是正常的事情。只是我很清楚,我剛剛夢到什麼,卻絕對不能告訴她。

「雲鶴,我覺得你最近怪怪的,在想你會不會是上來台北唸書壓力變大了?你話變的不多,連睡覺都不安穩的樣子,你的狀況還可以嗎?」

老婆依然維持一貫冷靜、慢慢的態度說話。

「我很好啊,功課多點倒是。」我心虛到只是一直喝著水。

「你真的沒事嗎?」她把臉靠近我,直直的盯著我的臉。

「嗯…」

隔天早上,她吻醒了我,咬起我的耳朵,跟她在一起這麼久,我知道她想要什麼。

我簡直是要痛哭失聲。

當我在老婆的體內顫抖不已的時候,看著她因為愛著我而閉著眼睛感受我的存
在,我知道,我一輩子都會對她感到深刻的內疚。

我在跟她做愛,卻一直的想著剛剛昨天夢裡在我身體下的那個女人。

無法回頭了。我好恨我自己。


***


昏昏沈沈的上完民法課,我連走路都有點搖搖晃晃,閃到樓梯間抽煙,忍不住就坐在髒兮兮的地板上了。

「你是沒睡飽喔?」盧仔走過來站在我旁邊,我連抬起頭來看他的力氣都沒有,只是無力的點點頭。

他在我旁邊蹲下來。「她回去了?」

「嗯,今天一大早的火車。」我知道他在問誰。

「她什麼都沒問嗎?」

沒有,除了那天晚上的惡夢,她什麼都沒有問。隔天她哪裡都沒去,我去上完幾堂課回房間陪她,不然就只在附近的街道晃晃,找東西吃填肚子。

那天做完了愛,我的體力跟心理完全的透支,沒有感冒,但是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就因為她什麼都沒問,我更感覺到暴風雨前的寧靜。

「你現在感覺如何?」盧仔認真的問我,「她現在回去了,這幾天你有想通什麼嗎?」

「疲倦。」我簡單的回答,我真的是疲倦到連話都懶得說了。

「疲倦啊?呵呵。」盧仔輕輕的笑了起來,抽完了一根煙。

我也無力的笑著,然後簡單扼要的提起那天下午的事情。

「我跟逸淳學姐表白了。」

盧仔訝異地看著我,畢竟他跟莊涵如都沒有想到,那天中午我還說要點到為止,結果馬上把自己說的話推翻。

我苦笑著,「不過我想我還是被甩了。」

是啊,我是真的被甩了吧,消失的無影無蹤的學姐,勾出我背叛的事實後,給我更殘忍的對待方式。

她謝謝我的咖啡,感激我的坦白,就消失了。

而我心裡的悸動,卻跟房間裡的滿天星一樣,無法輕易枯萎,仍然栩栩舞動。終極的喜歡,終極的喜歡。

我對這女人,真的是終極的喜歡著。

為了這終極的喜歡,我注定要失去些什麼。

「明天星期六,去你那邊喝酒吧。」盧仔站起身來,拉我一把。

我真的很需要喝醉,非常的需要。這個星期真的算是毀了,過了這個禮拜,下個禮拜起我要振作,當個自己當初所期許的那個藍雲鶴。

然而當晚上我看見莊涵如拖著白逸淳進我房間,我跟盧仔的嘴巴張的奇大無比。

莊涵如在來到我房間的路上,遇到了白逸淳,二話不說就這樣把她拖來了,我真的不知道,我這個學伴是要幫我還是害我。

盧仔跟我咬耳朵道歉,說他來不及跟莊涵如提這件事情。

「想說等小如來了再細說從頭啊,我哪知道會這麼巧?」

而我心裡是想著,如果白逸淳不想見到我,自然會找各種理由推託,她是這麼聰明的女人,不可能連個像樣的理由都編不出來,所以我是不是也可以當作她其實也想見我呢?

既然她都來了,我總要當個好主人,當個好學弟好好招待她。

她跟莊涵如坐在我的床上聊天,我想到我在這床上做的夢,就渾身的不自在,趕緊灌下一大杯酒,當作自己是因為酒喝多了而臉紅脖子粗。

「喝這麼快幹嘛啦,媽的,等一下酒都被你喝光罰你去買喔。」盧仔對著我鬼叫,一把搶下我的杯子。

「那我現在去買吧。」我站起身來,開了門就要出去。

「順便幫我買罐飲料吧。」白逸淳掏出了鈔票。

我回頭看她一眼,她怎麼可以表現得這麼自然?

結果我在外面晃了快一個小時,自己先喝了三罐啤酒。天啊,我心情有夠爛,更容易喝醉,藉著酒意,我用力的踢倒一個垃圾桶。

抓著買給白逸淳的罐裝飲料敲打自己的頭,我蹲在我住處樓下的樓梯間,因為第一次感到如此深沈的悲傷與不知所措,我哭了起來。

我沒辦法不哭,再不找個喝酒以外的方式發洩,我怕我就要瘋掉了。

我從來都不知道,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會是這麼恐怖又無助的事情,我身邊沒有人可以教我該怎麼作,我只能在感覺跟道德之間的繩索上遊走,一頭是交往七年的女友,一頭是我頭一遭想不顧一切地愛她的女人。

不管往哪一頭,我似乎隨時都會摔下來,粉身碎骨,然後哪一頭我都到不了。

當我紅著眼睛回來時,我的房間正在鬧成一團,原來是盧仔正在說著系晚會那天晚上演短劇的事情。

那天盧仔的角色是一個跛腳的老頭,為了這個角色他大概練了一個下午,該怎麼走才像一個七八十歲的跛腳老阿伯。剛剛他又在演練了。

爆笑的很,連我一進門都忍俊不住,真是謝謝盧仔的犧牲,讓我酒意全消。

對於我的紅眼睛,沒有人問我為什麼,倒是我出去那麼久,被盧仔跟莊涵如罵我「你是去孵蛋了喔?」。

帶著剛剛買回來的酒,我看今晚真的是要不醉不歸了,不過要「歸」的是其他三
個人,我倒是可以馬上倒頭就睡在我的房間。

白逸淳真的是表現自然到家,我懷疑她將來應該可以去當女演員了,只是我感覺的出來,其他兩個人也感覺的出來,我們兩個人刻意避免正面交談。

在我剛剛出去的時候,趁著白逸淳上廁所的時間,莊涵如從盧仔的說明裡知道了一切,所以她也很識相的不再說些奇怪的話,而跟盧仔緩和著氣氛,免得大家都尷尬。

基本上,這算是一個很愉快的夜晚,從表面上看來,我們是如此和諧的學姊學弟關係啊。

喝到半夜一點多的時候,我鼓起勇氣倒酒給白逸淳,還開玩笑的問她怎麼喝這麼
少?她還認真的回應我說,「因為你都不主動給女士倒酒啊。」

衝著她這句話,我連罰我自己三杯,白逸淳倒是很奸詐的只喝了三小口。我想起系晚會那天她喝醉的樣子,也不想逼酒。

我跟她之間總算是氣氛圓融點了。但是只是表面上嗎?


不著邊際的話題、無聊的笑話跟動作,甚至連眼神,都讓我無法判斷眼前這個女人,這個好像是喜歡我、卻在我表白後甩了我的女人,她的鳳眼跟薄嘴唇只是用來傷害我自尊的鴆酒_一旦接觸下肚,我就什麼都完了的美味毒物。

可怕的是她自己似乎不知道,更噁心的是,我知道,卻還是接近了,然後心甘情願地把自尊放在她的高跟鞋底下。

就像我給自己的爛理由:「撒旦總是會蠱惑人心」。

果然,稍晚在白逸淳住處再也控制不住的我,證明自己的確是個長蠱噁心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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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書 戀愛慾望

我渴望能夠再度的為某個人瘋狂,享受那種又痛又甜的戀愛滋味。
即使在被戳傷的時候,我都會心甘情願的覺得:
對,那就是戀愛啊。



一個行為,卻有著兩極化的感受及結果。

當我吻著白逸淳的時候,對白逸淳我問心無愧,我該慚愧的是我不坦白。但是對於老婆,我正在摧毀我們七年的堅持及努力。

我在當自己的邱比特的同時,也變成了老婆的劊子手。

從過年後,已經有快三個月的時間沒有見到老婆,電話也是她主動打給我,因為不管是系晚會跟期中考,都成為我早早掛斷電話的理由。我不禁自問,我對她的語氣還是跟以前一樣嗎?盧仔明白的告訴我,她該是覺得有異了,女人是何其敏感的動物,敏感到男人無法想像。

果然系晚會後的下一週,老婆一大早便打了打電話來。

「嗯?這麼早打給我?」我還窩在棉被裡閉著眼睛。

「我在台北車站了,你等一下有課的話,我可以自己坐車上山。」

我馬上嚇得跳起床,在台北了?怎麼沒有先通知我呢?

「如果我又事先跟你說我會來,你又要蹺課了,現在我不准你去蹺課,我會在你的房間等你。」老婆慢條斯理的說。

掛了電話後,我坐在床上發了一陣子的呆,抽了起床煙兩根,為什麼?她從來不會在沒有通知我的狀態下與我見面,不管是我當兵、或是工作的時候,我們總是先安排好時間,再見面。

有點違背常理。

當九點半的鬧鐘突然響起時,嚇了我好大一跳。

我拍拍自己頭。違背常理….

是我先表現的違背她眼中我的常理吧,我很清楚,對於那七年裡的她,我在逃避著。

老婆一直都是個很安靜的女人,也因為安靜,我更認為她跟一般多話的女人比起
來聰明的多,細心的種種態度跟行為,都可以讓人一眼就看出她的俐落跟小心翼
翼。

是的,我一直一直的認定,她是我這輩子都會對她有信心的女人,即使過年前後那段時間,她似乎有些不尋常的表現,我還是選擇相信與認定。

但漸漸的,我卻慢慢的在溶解我在她心中那塊信心的基石。一點一滴的,已經到了她輕易發覺的地步。

我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了,一次又一次的,不管是開心或是不爽的狀態底下,總有個女人實實在在的在我心眼裡扎根了。

我我不斷地想提醒自己,不斷地不斷地,不管我願意不願意,都還是要提醒自己。

但有些事情,提醒也沒有用的。就像在漆黑的迷宮裡,即使給了蠟燭,依然還是找不到出口在哪裡。


「你今天好溫柔喔,比上次親我的時候還溫柔。」

那天晚上講這句話的學姐,喝醉也好,卻是真的第一次讓我很心動,而且是第一
次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對我說話。

「如果你沒有女朋友的話,我想我會倒追你喔。」我記得她最後還這麼說。

如果我沒有女朋友的話。

可是我有女朋友,所以不管當時我有多訝異,不管我無視於她後來掩飾這句話的
笑聲而當真了,不管我有多開心,到晚上繼續跟盧仔喝到天亮,我還是一個有女朋友的人。

我有女朋友,而且她已經到台北,正要來結結實實的提醒我,我犯了很大的錯。

我背起包包,心情沈重的出門了。怎麼了?我應該開心的。

而過沒幾個小時,連老婆的面都還沒見到的時候,我就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


中午下課時間打了一通電話回到房間,告訴已經在房間等待的老婆,大概要等到
下午五點上完課才見的到面了,因為下午一點馬上又有課。

「我幫你先洗洗衣服吧。」老婆手邊忙著事情的樣子,窸窸窣窣的聲音很明顯。

我掛上電話走到「帕奇諾」去,盧仔他們正在那裡買好便當等我了。照理說帶便當到只賣咖啡跟鬆餅、土司的店裡去吃,對店家是很不禮貌的事情,但是同樣是校友的學姐老闆娘卻笑笑的說,肚子重要哩,沒關係。

「你好像也跟這裡的老闆娘混熟了喔?」莊涵如吃著她的三杯雞便當看看這家小店的環境。

「老闆娘蠻親切的啊,而且主要是風景也不錯啊。」我看著窗外遠處北海岸線,今天的景色比較模糊,下午可能會下大雷雨。

我常來這裡,其實還有一個莊涵如跟盧仔都心照不宣的原因吧。

現在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了,下午的五堂課已經讓我現在光是想到就感覺有點疲勞了,都是很重的課,突然,我想蹺課。

對著窗戶的模糊美景,我強烈興起了想當一個下午壞學生的念頭。

「你女朋友已經在你房間等你了嗎?」盧仔喝一口剛剛送來的咖啡,抹抹嘴看著我。

我點點頭,喝了一口咖啡,有點苦。

「你看起來不大開心喔。」莊涵如也看著我,他們倆個人的表情很古怪。

「沒啊,還好。」

「還『還好』咧。」盧仔突然笑了,「上次她來的時候,你的樣子跟現在完全不一樣,你還翹了兩天課喔,小如,妳還記得他那時候多開心吧?」

莊涵如對我努力微笑,我知道她很擔心我。我這個學伴很清楚我現在的狀況,她自然也記得我前後的變化。

他們倆個,是我現在可以坦白面對的浮木,即使沈溺也不敢放開的浮木。

「你會跟她結婚吧?」莊涵如突然問我這個問題,我楞了一下。

「會。」我頓了一下子而已,馬上就回答了。

「你看看你…」莊涵如看看我,又看看盧仔,「之前不管怎麼問你,你連考慮的時間都不會有,現在你卻猶豫了。」

「難不成要我始亂終棄?」我坐直身子,托住我的頭,腦子裡都是老婆跟白逸淳的臉交互轉替著。

「不是要你始亂終棄,」莊涵如很嚴肅的口氣:「講實在話,我們對於你現在的
混亂也有責任,畢竟我們推波助瀾了,因為對我們來說,你跟學姐都是我們身邊的人,而你的女朋友,對我們來說是這麼的陌生,我們甚至覺得如果你跟學姐可以在一起一定很好,卻忽略了你真正該面對的難處。」

我承認我很少對他們提起我的老婆,對於自己的私事提的最多的,就是以前當兵的事情、工作的經驗、還有對白逸淳的心煩意亂。

老婆對我來說是一個習慣,不可以放棄的習慣。而身為一個男人的劣根性,卻讓我擺著她繼續習慣,一轉身就去追尋刺激了。

這對她一點都不公平。

「所以我該點到為止啊。」我抬起頭來。

「你說要點到為止說過幾次呢?你明明就是很喜歡學姐,如果只是一時的迷戀,其實女朋友一來了,你也不會煩惱,不是嗎?」盧仔正經的對我說。

「你有辦法點到為止嗎?」莊涵如替我算著時間,「快一年了耶,藍仔,你會一時迷惑那麼長的時間嗎?」

等一下,這倆個人好像是要勸我跟老婆說清楚?要我放棄老婆?

「你們?該不會要我跟我女朋友說分手吧?」

「誰說要你分手啊?」盧仔急急的解釋:「要你回去見你女朋友,搞清楚她的到來及存在能不能讓你想清楚一點,我總覺得你一直都在很迷糊的狀態。」

「搞清楚喜歡、習慣、跟愛的差別。」莊涵如補充,「你要回去看著她,問自己你對她是只有習慣沒有愛了嗎?」

只有習慣沒有愛?我想,我還是愛她的…吧?

「其實,藍仔,我要說句老實話。」莊涵如抓著自己的手,感覺好像要說難以啟
齒的話。

「如果我是你的老婆,我應該早就會知道你變了。」

我想那時候我整個人僵住了。

「她上來找你可能只是要確定,你只是太過寂寞,你還是需要她。而事實上你可能真的只是因為太寂寞了。」

「雖然我們都希望可以看到你能跟學姐在一起,但是你的女朋友也很可憐,都七年了,你也不可能說放下就放下吧?」盧仔緊接著說。

「還是你只是玩玩?」莊涵如盯著我看,「與其你要玩玩,那我勸你現在就算了
吧,之前我們這樣牽線已經錯了,你自己不要再錯下去。」

「沒有什麼牽線不牽線。」我簡直快要掉下眼淚了,說出了自己都快要崩潰的話來,「我真的喜歡逸淳,但是我無法放棄我女朋友,我對她有責任。」

「沒有什麼責任不責任,如果只是因為責任而沒有愛了,換做是我,我不要。」莊涵如堅定地說著,「用『責任』把人綁住了,心卻飛得更遠了,這算什麼?你可以只抱著責任跟習慣,跟一個人過一輩子嗎?」

我啞口無言。


最後,我果然選擇蹺課了。莊涵如跟盧仔說會替我掩蓋過去,總之老子今天下午要好好的調適回去面對老婆的心情。

下雨了,斗大、連續的雨滴轟然激起了泥土的味道,跟悶熱的濕氣。我把咖啡廳的窗戶關小了一點。

「帕奇諾」裡人還是很多,看來下午沒課,或是跟我一樣蹺課的人還真是不少。桌上有書、沒書都好,像我這樣一個蹺課、發呆、打發時間的人比比皆是。

如果我是一個沒有道德觀的人就好了。

那我就可以繼續昧著良心跟老婆恩恩愛愛繼續下去,另一邊就對白逸淳打情罵俏,滿足我渴望又再次戀愛的感覺。

是啊,我渴望能夠再度的為某個女人瘋狂,享受那種又痛又甜的戀愛滋味。而這些,我已經好幾年都沒有過了。

即使在被白逸淳狠很戳傷的時候,我都會覺得那種痛就是戀愛啊。

我想再戀愛,即使是一定會受傷、會結束的。

我總是想像跟白逸淳談戀愛會是什麼樣子,會有怎樣新奇的感受,這種想像對現在的我來說是有點不大好受。

因為想歸想,卻不能說作就作。

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經夠自私了,這些日子以來我一點都不負責任,到了我自己一想就會汗顏的地步。

我自己都會汗顏啊,更何況是心細如絲的老婆…她一定發現了什麼吧?我不由得開始冒了冷汗。

「吼!你蹺課喔?」天啊,正在入神的想著這些,就被背後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差點心臟都要跳出來。

白逸淳頭髮濕淋淋的,一手抓著濕濕的薄外套,一手叉著腰站在我的桌子邊。她今天穿了很合身的黑色連身短裙,像個上班族的打扮。

煞時間我腦子裡就只剩下系晚會那天喝醉,耍賴,又像小孩子的白逸淳小妞。

「我頭痛,不太想上課。」我竟然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是喔,真巧,我頭也很痛,該不會你是學我的吧?」她問都不問,理所當然的放下包包,坐在我的正對面,然後點了一杯冰拿鐵。

「想也知道妳一定是蹺課。」我看著她正在拍打著濕髮。

「對啊,沒錯,不過我可是有先去簽到喔,然後趁老師不注意就從後門溜了。」她抬起頭來對我笑了一下,「人家我想喝咖啡咩,比聽什麼『市場調查』好玩多啦。」

這種開溜的方式看來她是很純熟了,瞧她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接著竟然還跟我講解要在怎樣的時間點跟角度開溜,還有上課前就要先找好老師最不會注意的位子。

「其實老師最不會注意的位子是靠牆壁、不要太後面的位子,那樣子的話你跑掉
了,老師也不會注意那邊少了一個人。而且想開溜的人還不可以坐在一起喔,不然一票人都不見了,老師一定都會發瘋。」

嘖,真是受教了。

大約有半個鐘頭的時間,我完全忘記我之前煩惱的事情。


「像這種下雨天呢,最好就是窩著喝咖啡嚕。」學姐面向著窗戶。突然好像想到什麼似的,」轉過來看著我。

「對了,那天真是失禮。」她突然轉過來,害的原本盯著她看的我有點尷尬。

「啊?」

「就是系晚會那天啊,我喝醉了,好像麻煩你了,真是不好意思。」然後她就坐正,像日本人那樣對我微微的一鞠躬。

「欸,不必太客氣了。」我對她這樣的客氣真是有點不習慣,「我還想說妳都不記得啦。」

「當然記得嚕,」她抬起頭來,嫣然一笑,「我連我說過的話都記得呢。」

「是嗎?」我帶著一點自嘲的笑意喝了口已經冷掉的咖啡,喝醉的人大多都會為自己當初說過的話矢口否認才對。

想到這,就想到她那天對我說的話,「如果你沒有女朋友,我一定倒追你。」

我的女朋友正在我的房間等我、替我洗衣服,而我在這裡蹺課、喝咖啡、正在跟我以前到現在都希望可以等到的女人聊天。

我等到她了,但我的理智卻痛苦了起來。

「你怎麼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白逸淳察覺到我臉上的變化,小心翼翼地問,「不像你喔。」

「不像我?」我苦笑一下:「那要怎麼樣才像我?」

她搖搖頭,「不知道怎麼說,總之你怪怪的。」她突然睜大眼睛,「該不會那天我喝醉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嗯…我想想…沒啊,妳想太多了。」我無法判斷她那天說的那些話是不是要算是「不該說的話」?

「我到底說了什麼?」她很努力的回想著,突然臉就一紅了:「啊,我知道了!」

「怎了?」我很好奇她想起什麼。

「沒、沒、沒。」她的臉越來越紅。

我興起了想逗弄她的念頭,我想,她是想起來了對我說的那句話了。

「說嘛,我很想知道,我真的也不記得了耶。」

「你很煩耶,就跟你說沒有!」她急急的反駁。

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竟然就告訴她,我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很還尷尬的辯駁說不是我想的那樣。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麼?」唔,她聲音變小了,眼睛不看我了。

「嗯,我就是知道。」我饒有趣味的看著她。

「好吧,那你說說看,」她把背靠上椅子,舒服的攤著,把手交叉在胸前,箍住她美妙的胸部曲線。「說說看你知道我剛剛想到什麼。」

她好像認定我就是不會說,又再次挑釁我。

很可惜的,她這次猜錯了,不過我用更吊胃口的方式回答她。

「我就是知道啊,而且我可以直接告訴妳,」我趕緊用力的吸了一口氣,用力的吐出去深呼吸,想藉以平緩自己的情緒。

「如果可以,不用等妳倒追我,妳也跑不掉。」

雨是越下越大了,泥土的氣味不再像之前那麼的濃,從開著小縫的窗戶飄進了水的氣味,氣氛不再像剛剛那麼輕鬆了,也許是因為濕氣越來越重的關係,空氣也變的有點沈。

原來相對無言的尷尬就是這樣。

然而我卻感到平靜,轉個方向說出我想說的話,竟然是如此舒服的事情,我甚至已經不再害怕她接下來會有的反應了。

我們只是不斷的喝咖啡、看著窗外,我們的視線不約而同相抵觸,又快速的禮讓。

現實裡的我跟白逸淳,是不是也將會讓彼此變得避之唯恐不及?

午後的雷雨就是這樣,不一會兒,就完全的止住了,只剩下還沒有散去的泥土跟水的氣味。

白逸淳的肩頭上還有未乾的水漬。

持續的沈默著,軟軟的爵士樂飄在「帕奇諾」裡,混著剛煮好的咖啡香味。除了喝咖啡、保持沈默,我跟白逸淳只能做的,還是喝咖啡、保持沈默。

白逸淳的表情回到當初我剛認識她的那種味道,冷冷的,像是我沒有坐在她的面前。

「我是開玩笑的。」我故做輕鬆的說著,試圖讓她放輕鬆。

她卻只是一直保持沈默,望著窗外。

「學姐,對不起,說話嘛…」我慌了,竟然還撒起嬌來。

「為什麼你就要這麼的不坦白?」她突然的轉過來直直瞪著我,終於是開口了。

「什麼?」我被她突然轉變的態度嚇了一跳。

「我現在告訴你好了,」啊,又是跟上次罵我的口氣一樣了,「上次我在禮堂門口跟你說的話不是開玩笑的,光是這一點,我可是比你坦白多了!」

如果我沒有錯覺,她正在發著抖。

旁邊的人都在看著我們,頓時我覺得羞赧,讓一個女人這樣惡狠狠的指責。

她不是開玩笑的,那麼就是說真格的。被罵之餘,我慢慢的咀嚼她話裡的意思。這讓我的手心開始冒汗了。

剛剛還在想我輕鬆多了,我一定不會再擔心她的任何反應,結果我現在被她的一席話逼得手心冒汗了。

「上次那樣,現在又這樣,我突然覺得我真下賤,跟一個有女朋友的人說些五四三,我真下賤!」她真的在發抖,收拾包包的手抖的厲害。

我見她就要離開,連忙抓住她的手。

「學姐,不要,聽我說…」

她手一揮把我甩開。

「說什麼?你可以跟我說什麼?對不起?當我自己沒搞清楚狀況,意亂情迷了好嗎?」她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轉了,「我覺得很丟臉,跟一個有女朋友的學弟講這麼多。我要回去了!」

她站起身來,被我一把拖住。

我知道我該讓她走的,我沒有資格留下她,但是我突然變的好害怕,上次讓她轉身就走就已經讓我難過好一陣子了,我不想再受一次這樣的煎熬。

對,煎熬。她對我的不理不睬跟忽略造成我極大的煎熬。

房間裡有個女人在等我,一個等我七年的女朋友,但是我現在卻沒有辦法壓抑自
己想要擺脫煎熬的情緒。

我想擺脫煎熬。

「我喜歡妳,別走。」我抓住白逸淳細弱的手腕,脫口而出。

她睜大她的鳳眼看著我,嘴巴張的大大的,楞了好一下,然後眼淚滾出眼眶。從她的手腕我感覺到,她開始癱軟。

「逸淳學姐,我現在就對妳坦白,我喜歡妳,而且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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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書

所有的軌道都會有一個起點。也都各自有一個終點。
我脫離原本的軌道,開始另一個起點。
但是我卻只能有一個終點。






接近下午一點的時候,我跟盧仔依約在郵局往門口移動。

「現在看來,不管學姐是不是喜歡你,但是起碼『很、在、意』。」盧仔邊跟我閒聊,還加重語氣。

我不想說話,剛剛午飯的那些談話讓我現在腦子亂烘烘的,想到等一下就要面對白逸淳那冷峻的臉跟態度,還要跟她相處一段時間,實在是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面對。

「但是,藍仔你有女朋友,你如果真的很喜歡學姐的話,你的女朋友就要處理好。」

我猛然一驚,我老是在對白逸淳的感情上打轉,卻真的很少想起這件最重要事情!

是的,事實上我根本沒有權利追求白逸淳,即使她真的喜歡我好了,我也不可以妄動。

「對啊,我有女朋友的。那麼我跟學姐之間誰喜歡誰,或是誰討厭誰,根本就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啊。」我在笑,可是,幹,我心裡怎麼這麼酸?

「話不是這樣說。」盧仔攤攤手,「但是講真話,我也不曉得你跟學姐可以怎麼繼續下去,因為你已經認定你的老婆是誰了。」

「是啊,所以現在說這些不是都是多餘的嗎?」我打算結束這樣的話題,也該結束我不該再有的想法。

一個跟我在一起這麼久的女朋友,都已經叫「老婆」了,不管我們將來會如何、即使現在相處起來有點冷淡,我也不能說放下就放下,說穿了,一個才出現沒多久的鬼學姐不能左右我的將來,也不能改變這些事實,她也最好不要變成將來所有變數的主因。

我只能說我錯了,錯在竟然就被輕易的打動。

不、不能說是輕易,這七年當中誘惑也不是沒有,我出軌的機會太多了,跑業務的那一年裡我也見識過很多特別的女人,但是就是這一次,我卻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莫非就是感覺對了?但是,感覺對了卻不該可以是被背叛的理由。

我卻漸漸一步步將它變成合理化的事實。

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完全讓我失去控制,我再也無法掌握了,而勢必的背上背叛的枷鎖。

還有三分鐘才一點,白逸淳的影子就出現在郵局的門口,她是這麼地搶眼,只是遠遠地望著她,我都快要暈眩。

我真的還有救嗎?

「學姐吃飽了沒啊?」盧仔輕鬆地與白逸淳話家常,我就只是呆呆的站在旁邊,不知道怎麼話介入題。

「我吃過了,你們也應該都吃飽了吧?」白逸淳瞇起了她的鳳眼,還是笑笑的對著我們寒暄,我想是因為盧仔在吧,如果跟我單獨相處,一定不是這種臉。

我要力求鎮定,這一切都只是學姐跟學弟的對話。

「學姐,那我們可以開始貼海報了吧?」我舉舉捆成一束的海報,終於對著白逸淳說出自那晚決裂後的第一句話。

她還是不看我,而且臉色在有一瞬間臭得百里外都聞得到她對我的厭惡吧?這是那個可能喜歡我的女人嗎?

「你們先跟我到裡面去,跟郵局的伯伯打聲招呼吧。」

我真的很欽佩她斡旋的功夫,笑臉迎人,加上大概又是討喜的美女吧,所以寒暄沒幾下,切入正題之後,沒多久郵局的伯伯就答應我們貼兩張大海報在郵局的門口。

後來白逸淳也索性跟著我們到各大據點去貼海報,針對一些可能會被拒絕的地點,比如說圖書館的門口,也是讓她去斡旋、請求,後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們就貼完了所有的海報。

現在仇人坡、圖書館,各大系館的門口,都有我們系晚會的宣傳海報。

「真是多虧學姐的幫忙,我們才能貼得這麼快。」盧仔不忘狗腿的對白逸淳道謝。

白逸淳伸伸懶腰,對著我們(不包括我)笑了一下,「你們也很辛苦呀,不過辛苦是會有回報的,你們就等著到時候坐在門口收入場費吧。」

她突然轉向我,直直盯著我看,但那眼神沒有任何情趣跟感情,「藍雲鶴,你剛剛都記得海報貼在哪幾個地方嗎?」

她第一次對我說話,在她打過電話給我罵了我之後。

「嗯,記得啊。」我突然開始緊張。

「那好,系晚會過後要記得去一一把海報拿下來,我們剛剛已經答應過人家了,請不要讓我當失信的豬頭。」從一開始到現在,她沒有改變過的「學姐」口氣。

「我知道…」

她看看錶:「你們等一下還有課嗎?」

「有啊,三點到六點的經濟學。」難得盧仔竟然記得課表。

「那還有點時間…嗯,那我們去喝杯咖啡吧。」

真不愧是火象星座的行動派,白逸淳沒有給我們考慮及說好的時間,就轉身往女生宿舍地下樓的咖啡廳方向走去。

***

「出軌」的定義是什麼?

跟老婆以外的人上床、心裡想著別的女人、渴望去觸摸別的女人的肌膚軀體、還
是根本就愛上對方?

以上似乎都是很明確的答案。

除了第一項跟最後一項之外,我幾乎都做過,像是盧仔說的,「心理出軌」。

「這樣下去你遲早會肉體出軌。」盧仔斬釘截鐵的說。「不過,照現在的情況看起來,你沒什麼機會。嘿嘿。」

「講就講,不必加上『嘿嘿』兩聲。」盧仔講得我已經又開始幻想起來,結果害我接錯音響的線路,測試的時候出現驚人的怪聲。

距離晚會只剩下三天,我要謹慎點。

上次貼完海報跟學姐喝咖啡去,結果聊天聊到忘了時間,以致於跟盧仔曠了一節課,所以只好搬出為系晚會貼海報的理由矇過去了。

白逸淳帶我們去的那家咖啡廳,我跟盧仔都沒去過,也沒注意到那家花店,白逸淳在進去咖啡店以前,還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擺在門口的滿天星。

「這家店的老闆娘是裡面那家餐廳老闆娘的姊姊唷。」

白逸淳跟老闆娘打聲招呼,對方像是看到老朋友似的非熱情回應,看來除了她是學校的老人之外,更是店家的熟客。

從貼海報開始一直到喝完咖啡,我跟盧仔發現白逸淳不只在系上學會身居要職之外,連學校附近的許多店家都認得她,但是事實上她幾乎不參與一般小活動,也不太上課。

也許她不想上課或是不參加活動及會議的時候,都窩在一些學校附近的小店裡面吧,所以她才會跟這麼多店老闆熟識,連咖啡廳的老闆娘都會跟她介紹現在在放的CD,然後就這樣討論起音樂了。

我想,在冷冷的外表下,她有著另外一面的親和力,就連她表情漠然的時候,總會感受到一點點幽默感,雖然我所感受到的幽默感,總是硬到要傷害我的心靈…

「學姐常常去那邊買花喔?」盧仔看來也會買個花給莊涵如吧,因為他開始向白逸淳打聽花店的營業時間跟行情。

「對啊,我常常買花回去,像剛剛那種白色小小的滿天星,花語是『終極的喜歡』喔。」

「感覺不出來那樣的花有這種花語。」我跟盧仔異口同聲。

女人都是愛花的。

但是我沒有送過老婆花,很奇怪嗎?因為我覺得禮物要送還是送實用的好。而且老婆也沒要求過我買花送她,如果她跟我開口我還是會送的。

本來想提起這個話題,但是我卻住嘴了,不想在白逸淳面前提起我的老婆。即使我應該可以提。

但是我不想。

至於在趕去上課前的咖啡,蠻好喝的,加上天氣不錯,窗戶外的景色竟然可以看到北海岸的海岸線_就在山巒之間,灰藍色的線,因為美景跟咖啡,我心情也變好了,

也因為白逸淳以平常的態度面對我了,雖然嘴巴還是很厲害,但是起碼她笑著,而且轉頭看著窗外的臉部線條,比我上次統計學時看到還要柔美多了 。

當她對我笑,我心裡的大石就放下了。

對於那天晚上不愉快的事情,我們三個人都隻字未提,而是談論著系上的八卦跟系晚會的過往糗事。

這是一個平淡、但對我來說很幸福的一個下午。

以後每當我沒有課的時候,我就會到那家叫「帕奇諾」的咖啡廳,一來那邊不禁煙,景色又美麗。

還有是因為白逸淳說:「我沒課的時候都會到這裡來。」

白逸淳一直保持這個習慣到畢業,直到我也畢業,我也維持這樣的習慣。

只是畢業的方式,就如白逸淳之前所說的,有很多種。


***


系晚會結束的時候,莊涵如已經有點醉了。沒想到竟然有人準備雞尾酒,她還以為雞尾酒很淡,照理說,雞尾酒對於我這樣常常喝酒的酒鬼應該是小兒科,結果我竟然也感到頭暈,更別說莊涵如這個不太碰酒的人。

「妳喝太多了啦,也喝太快了啦。」我跟盧仔扶著莊涵如,因為她已經醉到有點神智不清。

事後聽說,醉倒的不只她一個人,其實連盧仔跟我都已經有點茫了的酒,想必會讓全班有喝這雞尾酒的人暈陶陶。

另外一邊,我看到正萍學姐跟白逸淳,還有一些學長姐,正在舞台上鬧的不亦樂乎,而現場的師長早就跑光了。

學長姐們大概也有酒意了,正萍學姐的臉都已經紅了,而白逸淳的臉色沒什麼變化,我跟她喝過幾次酒,她酒量不差,而且喝酒之後的臉色的確都沒有什麼變化,除非她開始胡言亂語吧,不然是看不出來她到底有沒有喝醉。

晚會蠻成功的,還有一些外系的人留在現場,基本上今天的收入應該也不少吧,所謂的不少就是大約幾千元,一個人30元的入場費說真的也沒什麼賺頭。

真是便宜這些花小錢看大耍寶的外系生了。

那些外系生聽說是大三學長姐的外系學伴,從大二就認識的。後來正萍學姐她們就下了舞台,跟這些外系生混在一起聊天打屁。

今晚,我其實感受到前所對有的嫉妒。

我想白逸淳應該是喝醉了沒錯,因為她突然變得很安靜,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發呆。外系的人有個男的坐在她旁邊,他跟她不知道在說什麼,她一律都是搖頭、搖頭,就是不說話。

讓我更驚訝的是,她的眼睛是閉起來的!

我搖搖盧仔,叫他看看這情況。

「藍仔,你快點過去把逸淳學姐帶開,那男的看起來不是好東西。」盧仔一邊拍著莊涵如的背,一邊急急的說著。

我還在猶豫,想說要不要去叫正萍學姐去就好了,沒想到正萍學姐笑嘻嘻對我說(媽的,這個學姐也喝醉了),給那個要追白逸淳的傢伙一個機會也不錯。

然後我看到這傢伙開始撫著學姐的頭髮,然後越靠越近。我的猶豫在看到白逸淳像是驚醒般變了臉色的開始躲避時消失了。

我衝上去拉了白逸淳就走,「對不起,我學姐想吐了,我帶她去外面透透氣。」不等那傢伙說話,我牽起白逸淳的手就走出去禮堂外。

「放開我!誰是你這傢伙的學姐?去找林正萍啦!」學白逸淳真的醉得厲害,她的反應慢到直到禮堂外才跟我鬼吼鬼叫叫,一直要甩開我的手。

我沒有說話,拉著她的手就往外面走,直到風吹的到的地方,才放開她。

「妳喝醉了。」

「我沒有。」

「妳喝醉了,像剛剛這樣如果是別人要這樣把妳拖走很容易。」

「沒那麼簡單就可以把我拖走的。」她突然的笑了起來了,而且是停不住,我沒看過她這樣子。「那是因為我知道是你,我才出來的,剛剛那個人,什麼經濟系的學伴…誰理他?」

她一屁股坐在禮堂門口的階梯上,正對著圖書館大樓的廣場,就著圖書館裡的黃色燈光,我也坐在她旁邊拍著她的背。

「我才不會隨便跟陌生人走…」她屈起腿、托著腮,閉起眼睛喃喃自語。

原來是因為我是熟人,但是…

「陌生人?他是你的外系學伴不是嗎?」

她揮揮手,差點打到我的臉:「什麼學伴啊,無聊死了,我從來都不想理會他,死纏爛打…煩不煩?」她乾脆把自己的下巴頂在膝蓋上。

我繼續的拍著她的背,看來需要讓她喝點茶水,「我去幫妳倒點茶或是開水。」

「我要礦泉水就好了…」她轉過頭來瞇著眼睛。

「好,就礦泉水,我去找找看。」我站起身來,正要去幫她找礦泉水。

「你今天好溫柔喔,比上次親我的時候還溫柔。」

她此話一出,讓我我宛如雷殛,讓我有一瞬間沒辦法思考。

「還站在這邊幹什麼,快去幫我拿礦泉水啦!」

又突然變得這麼兇,果然都是在說醉話。

她像個孩子似的趴在膝蓋上,等我拿礦泉水回來她暈的更厲害了。我抓住她的肩膀,扶住她的背,餵她喝礦泉水。

 

她幾乎是整個人倒在我懷裡的。

 

「你要不要喝?」她瞇著眼睛抓著礦泉水的瓶子問我。

 

「妳喝就好,喝到妳舒服為止。」我拍拍她的背。

 

「嗯。那我喝完好了。」說完她就咕嚕咕嚕的要把水一次灌完。這傢伙,還以為她還在喝酒嗎?

 

「別喝這麼快,不然妳馬上就會吐了!」我抓下瓶子。

 

結果水潑灑了她一身,嘴唇到下巴也都是水。

 

「啊,都是你啦!」她把我用力推開,撥撥自己身上的水。

 

我抓起自己的襯衫袖子,擦著她的下巴。

 

她抬起頭來,乖乖的像隻小狗讓我擦下巴,這個時候的白逸淳看起來真的很像小狗。這個時候的她乖乖的。這個時候的她,不是我學姐。這個時候的她,讓我又想親上她的嘴巴。

 

就快到盛夏了,圖書館前廣場的風變的有點暖暖的,帶來一點點樹葉的味道,仇人坡的樹枝可能剛修剪過吧。

 

白逸淳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她說她想回去睡覺了,我扶著她,怕她從樓梯上滾下去。

 

「如果你沒有女朋友的話,我想我會倒追你喔。」

 

她突然的小聲的說出這句話。

 

如果我沒有女朋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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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書

再堅強的美麗臉孔,即使冷如岩石或冰山,
依然會有渴望溫暖春陽的那一面。







也許我要被討厭了。不過不用等到被討厭,我自己大概就會先去小油坑,跳進去硫磺蒸汽口,死了算了。

超級厭惡我的瞬間小頭思考。

原以為履行我當司機的約定後,應該可以順利的接近白逸淳,即使我不能夠妄想有什麼大發展,但可以當當她的好朋友、大哥哥也很好,身邊有一個活力十足,又談話愉快的女人真的不多得,也是每個男人的夢想吧?

幹幹幹,我幹我自己五千萬下,我這次真的搞砸了,連盧仔都罵我是大豬頭!

春天該是美好的季節啊,可我的冬天卻提早好幾步到了。


白逸淳終於打電話給我了,可是卻是要跟我說,「我想你該多用用你的大腦,別老用你褲檔底下的小腦。」

就這一句話,徹底毀壞了我那小小的期望。

我到底是做了什麼蠢事?


***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約出白逸淳,跟莊涵如、盧仔一起驅車到陽明山去晃一天,天氣真的好得不得了,白逸淳搭乘我的機車,雙手輕輕地按在我的腰際,雖然是保障安全、又不失禮的動作,卻足足讓我開心得快要飛了起來。

腦子裡,想的都是…好吧,小腦裡會想的那種鏡頭,她赤裸裸的的扶著我的腰…

「你騎慢點,不要亂超車。」她一路上常常提醒我,而且每當我超車,或是壓車的時候,她扶著我腰的手就會稍微的緊張。

「妳不要緊張啦,我技術不差的。」

直到她有好一段時間都沈默著,我這才發覺不太對勁,「妳學伴他以前是…車禍嗎?」

「嗯。」

那時候起,我只要載著她就絕不超車、壓車。

惇敘高工附近的硫磺坑真的是很壯觀,我們四個人都聞到濃濃的硫磺味。我從念大學以來,沒有聞過濃度如此高的硫磺味。

「這樣回去以後頭髮跟衣服一定都是硫磺味啦!」莊涵如在對著盧仔發起嗲來。

「回去洗洗乾淨就好啦,不喜歡的話下次不要來這裡了咩。」盧仔無限憐愛的聞聞莊涵如的頭髮。

「欸…不用啦,我蠻喜歡這裡的,只是以後你要幫我洗衣服。」

「呃?不是幫妳洗頭洗澡嗎?」

「要死了你!」

我跟白逸淳不約而同的笑出聲來,她看看我,我也看著她,我看見她眼神裡有著我難以理解的情緒。

也許是因為氣氛真的很好吧,天氣溫暖,典型的春天,加上盧仔跟莊涵如表現出來讓人嫉妒的恩愛,我放鬆自己的臉部肌肉。

我想我看著白逸淳的表情,該是很溫柔的吧。可是她卻轉過身去,在我跟她四目交接數秒鐘後。

我希望剛剛那幾秒鐘,也在她的心裡,造成了跟我一樣的波動。

晚上在山林間的小館子吃了點小吃,這小兩口就說要去洗溫泉,衣服都早就帶好了。

「要洗溫泉怎麼不早說?我也好帶點東西來。」白逸淳帶著遺憾的口氣說。

「忘記告訴學姐了咩。」盧仔對我眨個眼睛,這傢伙果然在替我製造獨處的機會。

結果剩下我跟白逸淳自己想辦法要去哪裡晃,他們就去樂他們的了。

然後我們到了小油坑。在晚上九點多的夜空裡,除了沒像之前在惇敘高工那麼濃的硫磺味外,有著點點的春天星星,跟裊裊上升的白色煙霧,搭配著呼嘯的風聲跟蒸汽聲。

白逸淳的長髮比一年前長了很多,已經過腰了,小油坑特別大的強風把她的頭髮吹的像是飛舞在空中的網。托著她纖細修長的、在我前方走著,感覺搖搖欲墜的黑色身影。

「這裡很漂亮吧?有來過嗎?」她問。

我搖搖頭。這裡風太大,煙不容易點起來,我好不容易趁瞬間風小的時候點起了煙。

橘紅色的煙頭,在一片漆黑的小油坑,感覺很奇異。

白逸淳哼起了歌。

是「心動」。一部讓我跟老婆都鼻酸的電影的主題曲。這首歌很好聽,混在風聲裡的歌聲也輕輕的,聽特別感傷。

這首歌很悲傷,是講初戀的感覺,回憶總是最甜美也最傷人。我卻只會對那部電影感覺鼻酸,沒有什麼特別深的傷感。因為我還沒有失去我的初戀--我的老婆。

白逸淳像是當我不存在,越唱越大聲,順著風向,她的歌聲傳到我個耳朵裡,是如此清楚。

「過去讓它過去,來不及從頭喜歡你,白雲纏繞著藍天。如果不能夠永遠走在
一起…」

白逸淳停下了腳步,歌聲停了。

想起了他嗎?那個無緣繼續在一起的學伴?

我看著她微微發抖的肩膀,長髮拍打著她的臉,我想起初見面時,她黏在臉上的頭髮是因為她在哭。

我丟掉煙,走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白逸淳。

她抖的厲害,用力的哭,但是不讓我看見她的臉,我感覺自己也像是要被她撕裂心肝一樣。

「學姐…想發洩就不要壓抑…我會陪妳。」我小心的說出口,怕是我的呼吸都會割傷她。她沒有回答我,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有聽見。

我將她轉過身來。

白逸淳的嘴唇,比我想像的還要軟,只是帶點眼淚鹹味。

因為我眼睛已經習慣黑暗了,所以她的臉,跟她眼睫毛上的亮光,我看得很清楚。

還有她突然冷靜下來的眼神。

「為什麼?」她並沒有馬上推開我,只是張大眼睛看著我,「這是你安慰人的方式嗎?」她笑了起來,淺淺的。

不、不是的,我多想說我喜歡學姐,我喜歡妳,白逸淳。但我卻就只是呆呆的看著她的眼睛。

「有女朋友的人不可以這樣的喔。知道嗎?」她輕輕的把我推開。

現在又恢復成為我「學姐」的那種口氣。

我該怎麼說呢?我這樣做等於是背叛了我的老婆,白逸淳八成是開始看不起我了吧。

我想挽回,那對我、對她、對任何人、甚至對我老婆都已經沒有意義的挽回動作。

「對不起,我、我一時衝動…抱歉…」

這句話,基本上就是敗筆。

「衝動?」白逸淳突然回過頭來,大聲的反問我這句話,讓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白逸淳照以前那樣,又把手環抱在胸前,這架勢,就是要訓話了、就是她生氣了。

「藍雲鶴,你現在給我聽好喔,如果你覺得你的『一時衝動』沒什麼,那麼我勸你最好改掉這種『一時衝動』的惡習。」

她口氣非常的嚴峻而且冷淡,她甚至比我跟她在階梯會議教室起衝突時還要更憤怒與漠然。

「你這個衝動的惡習我白逸淳可是不吃你這一套的,今天我被你親了,我他媽的當是被狗咬,至於你的女朋友會怎麼想,你要把她擺在那邊,那是你家的事!你聽清楚了沒有?」

我簡直是變成豬頭了。

一路上氣氛肅殺的回到學校,白逸淳連看也不看我一眼,下了車把安全帽扔給我前,也丟了一句話給我:

「如果你是因為喜歡我而親了我,起碼我還不會覺得自己只是會勾起人家衝動的
『什麼東西』。而現在你已經把我物化了,抱歉,這是老娘最不能接受的狀況。藍先生。再見!」

她最後丟給我的那句話,讓我非常的後悔為什麼我乾脆不承認我就是喜歡她呢?為什麼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離開呢?

自作聰明的後果就是,我變成了精蟲衝腦的傢伙。

「你真的很白痴耶。」莊涵如跟盧仔回來後,打了個電話給我後,就跑來找我,然後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不管是否丟臉,我仔細報告今晚的狀況。看來莊涵如也從盧仔那裡知道了我對白逸淳的感覺,聽我講完,劈頭就罵了我。

「哪裡白痴啊?」我大概知道我是說錯話,但是我想要明確的答案。

「以逸淳學姐那樣直來直往的個性,絕對是討厭拐彎抹角又不坦白的男人,而且她那樣的硬性子,也不可能容忍別人把她物化,而你所說的話就是已經把她當作只是會引起性慾的對象罷了。難道她對你而言,就像是你看A片那樣的效果而已嗎?」

沒想到我這學伴講話還真是直接,想必盧仔教了她「不少」。

「當然不是,學姐在哭的時候,我也覺得很難受,我想安撫她的情緒啊。」我已經心緒慌亂到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果白逸淳是哭著鬧著,我還有把握讓她安靜一點,但是現在她是義正辭嚴的指著我的鼻頭罵了,除了我媽以外,還沒有那個女人這樣罵的我抬不起頭來,無話可說。

「所以說你豬頭啊。」盧仔也在旁邊搖搖頭這樣說著。

基於以往盧仔跟莊涵如的經驗,把白逸淳教給莊涵如的方法,用回到學姐身上,就是寫信。

「如果不行的話,她還是不理我,我是不是要把自己脫光打包到她房間?」我問。

看到盧仔他們一副「把你打死算了」那種眼光,我就打消這念頭了。


***


系上的一年一度晚會向來都是由大一的小鬼去參與,而由學會去協助。今年也不例外,我們的系學會會長正萍學姐召開許多次的會議,給我們許多以往的經驗,有照片、影帶、跟以前的許多文宣資料。

期中考一過就開始為這一切忙碌不已。

我負責的是關於硬體的工作,而盧仔自然是跟我一組的,莊涵如跟廖本芬就窩到美工文宣的組別。我們跟著系學會的許多學長姐,開始了系晚會的籌備工作。

除此之外我們還要安排各組的節目,唉,真是麻煩,但是這是一種大家都需要參與的活動,我只好勉為其難的當起戲子。

「藍仔,幫我去美工組那邊拿一下要張貼的海報。」盧仔正在努力埋頭架設線路,這是一星期後要用的音響設備。

「幹嘛拿海報?」

「等一下要去幫忙貼呀,剩下一個星期,可以去到處貼了。」

系晚會除了邀請系上的學長姐跟師長之外,也希望可以吸引一些外系的人來參加,宣傳是必要的,因為外系的要入場費,雖然只有30元,但也不無小補。

我走到禮堂樓上的系所辦公室,就看到了廖本芬,她正在畫海報。

「海報要再等一下啦,不然你就先去隔壁的圖書室吧,去拿已經請教務處蓋好章、可以貼的海報吧。」廖本芬抬頭看了我一眼,講完一堆注意事項,就繼續埋頭畫她的海報了。

原來海報如果要張貼是要先經過教務處的章蓋下去,才有張貼的保障,不然是都
會被撕掉的。

推開系所圖書室的大門,我就看見了莊涵如正在跟人家討論宣傳的工作。有正萍
學姐,還有…

「可是,逸淳學姐妳想想看,郵局是每個人都會出入的地方,如果我們可以張貼在郵局的門口,那曝光率就會提高啦。」莊涵如認真的討論海報該貼在哪裡的問題,沒有注意到我推門進來。

「好像也是可以的喔,但是就是不知道郵局的人願不願意讓我們貼。逸淳,妳覺得郵局那邊的人會不會隨便撕掉?」正萍學姐翻著桌上一大疊海報說著。

我就站在門口,跟正面對門口坐著的白逸淳相對望,她看了我一眼就繼續將目光回到正萍學姐身上,當我不存在。

「我去談看看,郵局的那幾個叔叔都認得我,而且這些海報都是蓋過教務處的章,不是亂貼的,最重要的是,我們要保證活動一過完就會自己把海報清理乾淨,我想就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白逸淳快速又清楚的表達完她的看法。

我的出現似乎完全不能夠影響她,因為她當我不存在。

「那等一下把海報交給學弟他們去貼的時候,妳就跟著去好嗎?畢竟郵局的人比較認識妳。」正萍學姐把海報捲起來,用橡皮筋捆住。

「好。那麼是有誰要去貼海報的?」白逸淳站起身來,接過正萍學姐手上的海報。

這時候其他兩個人也看到我了。

「欸?剛好說人人到,雲鶴你是過來拿海報的嗎?」正萍學姐招呼我過去。

我感覺我舉步維艱。

「對啦,他跟盧仔要一起去貼海報。」莊涵如也接口,然後她看看白逸淳的臉色跟反應。

「對,是我跟盧仔,剛剛是他叫我過來拿海報去貼。」我小聲地說。

我再也不敢多看白逸淳一眼,自從那一天以後,我都遠遠的看到她就閃一邊,我想她大概也是遠遠的看到我就會避開吧?

「那好吧,海報在這邊你先拿去,」白逸淳看也不看我,就直接把海報放在桌上,拿起她的包包一背,「下午一點的時候我在郵局門口等你們。」

然後她跟莊涵如及正萍學姐打過招呼就離開了,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卻是連招呼都
沒打。

她已經厭惡我到這種地步了。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拿起海報,還真是重。但是心頭的難過更重,壓得我呼吸困難。

「那我先去吃飯了,涵如你也不要忙太久忘記吃飯喔。」正萍學姐交代一些事情後也離開了,只是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她若有所指的拍拍我的肩膀。

這是?怪怪的,我說不上來,反正就是怪怪的。

當圖書室只剩下我跟莊涵如兩個人時,我的表情就整個垮下來。

「你唷,不會打招呼嗎?她不理你,但是你要主動啊。」莊涵如收拾著桌面,一面嘮叨,「我爭取這個機會給你耶,請你跟盧仔一起去貼海報為的是什麼啊?」她瞪了我一眼。

我只能苦笑搖頭。其實這根本沒什麼好說的吧?我是一個有女朋友的男人,現在讓我心動的女人不理我,我實在沒資格在意的,實際的情況根本不會有什麼改變。

「正萍學姐也知道這件事情了。」莊涵如看我沒有什麼反應,告訴我這件讓我受驚的事情。

為什麼?為什麼正萍學姐會知道?

「正萍學姐跟我說,逸淳學姐前些日子都是一副很悶的樣子,後來還是憋不住,就跟正萍學姐說了。」莊涵如在我們跟盧仔會合一起去吃飯的時候,公布了這個答案。


果然,再怎麼個性強硬的女人,遇到煩躁、或是快樂的事情,都一定還會跟手帕交吐苦水。

「那逸淳學姐有提到他對藍仔的看法嗎?」盧仔也緊接著問,我不敢聽到答案,但又很想知道,即使我已經預設白逸淳對我這號人物超反感的。

「藍仔,我問你喔,你覺得學姐對你有感覺嗎?」莊涵如先賣了關子,直接往我殺來。

「我怎麼知道?」我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吃著我的麵。

「你怎會不知道?跟她相處的是你啊。」莊涵如似乎是非要逼我說出學姐根本不鳥我這樣難堪的話。

「相處?我覺得我跟她的相處模式就是鬥嘴啊,不然就是冷眼相待。」吼!我實在是不想再提了。

莊涵如跟盧仔都搖搖頭,直罵我是木頭。

奇怪了,我哪裡是木頭?她的確是不理會我,也都沒有主動找我過,每一次見面哪一次不是鬥嘴呢?我跟她的每一句對話幾乎都是針鋒相對。

「難道她沒有那種散發溫柔女人氣味的時候嗎?你自己不會想想喔?」莊涵如幹嘛這麼生氣啊。

我一轉腦子就想到她在我房間窗戶的感性模樣,在教室看著窗外的樣子,還有在咖啡廳那個跟我暢談政治經濟的認真,再來就是小油坑那晚…

但是小油坑那晚的眼淚不是因為我,是因為她的學伴。

「藍仔,你知道嗎?逸淳學姐哭過喔。」莊涵如聽完我的抗辯之後沈默一陣子才說。

「因為她早死的學伴吧。」聽到她又哭,我感覺到有點心疼,但是一想到應該又是因為她車禍過世的學伴,並不認為有什麼特別奇怪的。

盧仔也搖搖頭,搭著我的肩膀靠過來,「學姐是因為你。」

我楞了一下。因為我?

「等一下,你怎麼也會知道?這是哪聽來的?」我望著他們倆個。

我的心跳加快,簡直是不太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白逸淳會哭是因為我這精蟲衝腦的傢伙?

「小如跟正萍學姐因為系晚會的事情走這麼近,加上正萍學姐跟逸淳學姐又是死黨,你想想看,當逸淳學姐哭的時候,正萍學姐會不知道嗎?」

「但是正萍學姐怎麼會想到要問小如?」我還是不相信,雖然我真的開始感到有點興奮。

莊涵如看著我,嘆一口氣,「藍仔,你都不知道你那天親了學姐之後,你接下來說的話很傷人嗎?她是因為這個。」

傷人?我知道我是說錯話,也知道白逸淳因此很生氣,但是有這麼嚴重嗎?罵也都罵過我了,為什麼還會哭?

「那天回去以後,正萍學姐就接到她的電話,她在哭啊。正萍學姐有問她,但是她不講,是過些日子後,正萍學姐又問她,她才說的。」莊涵如把正萍學姐事後轉述的話告訴我。

正萍學姐知道那天白逸淳跟我們出去玩,卻哭哭啼啼的回來,就先問過莊涵如那晚是怎麼回事,但是基於保密,莊涵如沒有出賣我,只說不知道。

只是到後來逸淳學姐自己招了的時候,正萍學姐才覺得事態嚴重。

「逸淳學姐覺得如果你是因為喜歡她才親她的話,她不會這麼生氣。」

我知道啊,這在她當天氣呼呼的離開時就告訴我了。

「如果是因為喜歡她才親她,她反而會比較高興。」

嚇?高興?這是什麼意思?

「只要親她的男人喜歡她都無所謂嗎?」我說出了這樣的話。讓莊涵如跟盧仔都快要因為我的豬頭而昏厥。

   

NEXT


麗子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運氣有很多種面貌。
我們常常很難去輕易判斷來的會是好運還是厄運。







回台中過了一個農曆年,我原本以為我會好很多。

原本預定回台中的這段時間,要跟老婆還有家人享受團聚的時光,也想把脫軌的那個自己找回來。但是我卻沒有給自己時間。我放棄了。

我幾乎是一過完年就回台北打工,去廣告公司當當臨時的業務,這個工作挺無聊的,但是好歹可以賺點零用錢、殺殺時間。更重要的是,讓我有藉口趁早逃離台中。

我為什麼要逃?這不是我夢寐以求的假期嗎?也給自己一個喘口氣的機會。

我知道該多留在台中一段時間,我知道我該這麼做,但是就是不自覺的收拾行囊,早早就就回到了台北,連元宵都不打算在家鄉過了。

老婆問我,既然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一定要先回台北?我對她說,我想多在台北累積一些工作的經驗,畢竟台北的工作環境跟台中差有些差距,打工經驗對於以後決心要留在台北工作的我是一種磨練,而我並不想浪費上課的時間去打工,只剩下假日了。

老婆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並未採取更積極的態度把我留下。我甚至對她這樣的態度會多心地想:也許,她也希望我早點離開吧…

但是我的心裡很清楚,不管打工還是老婆的態度,都只是我回台北的藉口。其實心思不單純的是我,想逃避的也是我。

我是為了什麼找這些個藉口?為了什麼?

過年的前兩晚,我抱著老婆,我比以往還要熱情,用力到讓老婆直喊痛,我用力的咬她、揉捏她,用盡我的力氣衝撞她,直到我快要失去理智地悶哼出聲才作罷。

「你太久沒作了?」老婆虛弱的打著我:「快把我累死了 。」

我只能尷尬地笑一笑,如果她知道,我剛剛差點在高點脫口叫出「學姐」,如果真喊出來,一定什麼都完了。

我心裡很明白,我快完了。

所以我其實不應該太早離開老婆的身邊,不然我會快要忘記我的責任所在,我的心裡應該只能有誰。

以一個男人的征服心態來說,跋扈囂張的女人在床上會是什麼樣子,實在讓人很想一睹究竟,如果那樣的女人在我身體底下求饒、喘息不已,是多麼的令人有滿足感。

我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坦白說就是,光是言語上的征服並不足夠,女人在肉體上的屈就更是個強大的炸彈,足以摧毀我的腦細胞。

瞎忙了一段日子後,不知不覺剩下三天就要開學了我收拾了房間,擺好教科書,自台中回來的這幾天除了打工,就是粉刷房間,不然真是悶的發慌。

裝了新的電話,打個電話給老婆、盧仔還有莊涵如,老婆說等開學後她會找時間再上來台北一次,帶些我上次沒有拿上來的糕餅。

想叫她別來的,畢竟那不是很必要的東西,何必要她多跑這一趟?但是她卻對我明白的說,對我其實是感到擔心,我看起來有點煩躁,有時間就多來陪我,看我是不是會好一點。

當下我聽到她這麼說就感到心慌。

她如此的敏感,察覺到我的變化嗎?就如同我對她的細微改變也有點感覺那樣地敏感?

但我也只能說,好,妳來吧。

因為我知道有些事情我必須要一直對自己有所警惕,當老婆要上來台北,我該感謝上天又多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懸崖勒馬 。

晚上的商店街顯得很冷清,事實上寒假期間沒有幾家店是正常營業的,這附近的店家都做學生的生意,當長假到來的時候,平常的日子就只有上來玩的遊客在此瞎晃,不然就是跟我一樣少數逗留在學校的學生。

每個人逗留在此的理由都不一樣,不想回家、要打工、準備研究所考試、趕論文…而我呢,主要竟是為了逃避。

也或許是想可以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誰」。但是我想我運氣不會這麼好。還是該說這麼壞?

「你怎麼沒有回家?」我差點打翻剛剛裝滿的關東煮,才正在想著呢,這聲音竟然會出現?

真的是她,那個鬼學姐白逸淳。剛剛才正在想運氣的問題,現在竟然就讓我遇到了。

「我、我是回台北打工的。」

她還是老樣子,只是穿的很家居,寬大的上衣跟運動長褲,長髮披散在背後,手上還抓著剛剛買的牛奶。

「是喔。」她淺淺的笑一笑,走到櫃臺付帳,我端好我的宵夜,跟在白逸淳後面,聞到她剛洗好、髮尾有點濕濕的頭髮香味,又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的哭臉糊成一團的樣子 。

站在店門口,她就開始喝起牛奶,咕嚕咕嚕的,我看著她的喉頭上下動著,我竟然興起了「可以咬著她的脖子該有多好」這樣可恥的念頭。

「學姐為什麼沒有回家呢?」我試圖找話題,因為我不想這麼快就放她離開我的視線以外。

她擦擦嘴,「沒啊,就是不想待在家裡,悶的要命,倒不如早個幾天回來準備開學。」

「是喔?妳看起來不像是會準備開學的人欸。」

「嘖,你講這話很傷人喔。」她等我一眼。「不過你說的也沒錯啦。」她吐吐舌頭。

「什麼時候回到學校的?」我晃晃我的關東煮,可能要涼了,不過,管它的。

「前天。」

「不會很無聊嗎?沒有去玩玩喔?」突然的我想起放假以前她說要我當她司機的約定。

「沒啊,就一直睡啊,醒過來就看電視,不然就去漫畫書店看看漫畫囉。」

「真是無聊耶。」

「是啊,真的很無聊。」

「……」

突然的我竟然覺得有些尷尬,因為我竟然想不出可以跟她談什麼別的話題,其實也不會沒有話題,但是我現在算是緊張吧,竟然詞窮了。

結果我們就在冷颼颼的山風底下,站在便利商店的門口對立著。

尷尬之外有點難過,因為她好像也不打算積極的找尋話題,只是站在我面前,慢慢的把牛奶喝完。

「你不冷嗎?」她壓扁牛奶盒子,終於開口。

「我正想回去好好的享受我熱呼呼的關東煮,」我舉起我的袋子,「不過,似乎是涼了。」

她把壓扁的牛奶盒扔進垃圾桶。「那你就快點回去吧,好好吃你的宵夜。我要回去繼續看漫畫練功了。」她把雙手伸進運動褲的口袋,縮起了肩膀,微微發抖。

「嗯,好,妳也別太晚睡了,快開學了,生理時鐘要正常點。」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糟老頭。

「你剛剛都說我是那種開不開學都沒差的人呀,所以我的生理時鐘根本也不重要啊。」她大笑起來,「還有啊,不要像是我爸爸一樣的,真是囉唆呢。那就這樣嚕,我回去啦,掰。」她擺擺手,轉身起步離去。

「掰。」我也對她揮揮手,然後看著她飄散的長髮。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學姐,等一下!」我趕緊的跑上前去叫住她。


***


盧仔自高雄回來後的臉色神情就顯的相當愉快,莊涵如也更是緊緊的黏在他身邊,兩個人簡直像是影子一樣黏在一起。

看來應該沒事了。

「上次的事情怎樣了?」剛上完民法課,趁著莊涵如跟廖本芬去系所影印資料的時間,我約了盧仔吃晚飯,也想問問他這個寒假的進展。

「很好啊,回高雄後我常常跟小如聯絡,帶她去玩玩走走,過的算是很輕鬆啊。」

「不是啦,我是問你澳洲那個女人。」

「沒怎樣啊,我想,我跟她都真的過去了。」盧仔注視著前方,一副很無奈的表情,「當然,小如對這些完全不知情,你可別讓她知道,我真的不想讓她傷心了。」

那個袋鼠女人說是要等盧仔,只要盧仔還對她有感覺。但是盧仔對她說:「我有一個想要好好珍惜的女孩子了。這一次,就當是我對不起妳。妳也別等,別花時間在一個不會回頭的人身上。」

我可以想像袋鼠女人會有的反應,大概又是大哭吧。

「其實我也很自私的想過,她背叛過我一次,相較之下,對我還沒有過不良紀錄的小如還是我最好的選擇,我哪知道她在澳洲跟幾個人有過瓜葛?」

我看過袋鼠女人的照片,的確,那種長像跟身材的女人,很難一兩年沒有桃色糾紛。

「要是你,你會選小如還是她?」盧仔問我這個問題算是多餘的,不是多餘在「會做什麼選擇」,而是就算我說我選袋鼠女人,對於現況盧仔已經做下的決定,又有什麼意義可言?

但是為了不讓他有一丁點後悔的機會,我還是說我會選莊涵如。事實上,我是會選莊涵如。因為人都是自私的,盧仔的心態是我的心態,也是大部分男人會有的心態吧。

盧仔也問到我的近況,他很訝異我竟然沒有多留在台中一會兒。我沒有說明我真正的原因,而是把對老婆說的那套打工藉口搬出來。盧仔佩服我的一點就是我對老婆是如此的專一,「出軌」在我的身上幾乎是不可能存在的字眼。但我目前是一個在心理上不再忠誠的男人,已經不完全是盧仔當初認識、崇拜的老大哥。

基於面子問題,我並不想打破他對我的崇拜。真是無謂的虛榮啊。

但是我卻還是向盧仔提起遇到白逸淳的事情,這種不可告人的感覺,我只是想用別的方式去提起,提起這樣的人、提起這樣的偶遇,想談論到她,但是並不想用「令我心動的女人」這樣的標題冠在上面,而是很狡猾的用「學弟與學姐」這樣的保護色去掩飾我想談論到她的動機。

沒想到盧仔的回應讓我感到訝異。

「其實要不是你有女朋友,又論及婚嫁了,不然實在是覺得你該去追逸淳學姐。」

他的話真是讓我著實受驚。

「不會吧?她那麼囂張強悍,我如果、萬一真的跟她湊在一起,會一天到晚都在吵架吧?也許還會打架也說不一定喔。」

我發現我還在很可悲的想欺騙著全世界。

盧仔搖搖左手食指,右手還不忘扒掉一口三寶飯,「不對不對,我跟小如都認為你們兩個湊在一起都頂多是鬥嘴罷了,如果真可以把你們湊在一起,那就熱鬧啦,說穿了你們也沒什麼深仇大恨,而且,你想想看,你跟學姐可以說是『不打不相識』耶。」

他終於吞下那口飯:「你們真他媽的速配到家啊,你自己都不知道。」

速配…靠!我竟然因為盧仔這一番話變的…開心!

「不過,前提是你必須沒有女朋友啊,所以你現在就只好眼巴巴的看著這個大美人學姐哪天給別人把去啊。」盧仔頭抬也不抬的繼續挖著他的飯,沒發現我僵硬的表情。「不過我想你也沒差啦,反正我看你只對你老婆有興趣。」

我再也憋不住了。

「你真的覺得我們很配?」

「啊?」盧仔張著一口噁心的飯,抬起頭來,愣住了。

「藍仔你…?」盧仔那口來不及吞下去的飯,就這樣張大在我面前,我也覺得這時的我,真是跟他那口沒嚼爛的飯一樣噁心。

「我只是問問,當我沒說啦。」我喝口紅茶,鎮定自己的心緒。

盧仔放下筷子,直直地看著我。「記得上次你把我丟在你房間思過的事情嗎?」

「我記得。」後來我沒有去閱覽室唸書,回來找盧仔,兩個人最後還跑去廣場大最大鬧,隔天他還蹺課,而我去上了一堂大二的統計學,然後…跟白逸淳度過愉快的下午時光。

「那時你沒頭沒腦的跟我說,你跟我是一樣的優柔寡斷, 我就想,機車勒,你故意來諷刺我的嗎?你是這麼一個…專情的人。」

我點起一根煙,用力的吸吐著。果然,盧仔要對我幻滅了。

「我不是在諷刺你。」

「現在我知道你不是諷刺我。」盧仔微微的牽動一下嘴角。

「嗯。」我感到自己脖子一直充血還紅到耳根去了。

盧仔快速的把飯吃完,不再與我繼續話題,我就一直的抽著悶煙。沈默是現在唯一的語言。

吃完後他付了帳,一把拉起我,「走吧。快點。」

「走去哪?」我頓時迷糊起來。

「去打電話給逸淳學姐,找她喝茶啊。」盧仔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不會吧,別開玩笑了。」我拒絕盧仔這樣好像是要拉紅線的動作。

盧仔聲量突然提高,「你怕啥啊?現在是要去找逸淳學姐聊天,學弟找學姐有什麼不可以?給我學姐電話快!」

「我沒有。」

我真的沒有白逸淳的電話。相反的,我還給了她我的電話,但是她從來沒有打過電話給我,從來沒有。

那天晚上在便利商店門口叫住她之後,我常常等著她會打電話給我。就連老婆打電話來我都想找理由早點掛電話。

前幾天老婆終於提起要來台北的時間,我委婉地拒絕她,理由是,如果她來台北來我是又一定要蹺課相陪,但是剛開學這樣不太好。

喔,媽的,我真是痛恨會找理由的自己。

最後,老婆為了避免我蹺課、造成我的麻煩,就放棄來台北的念頭。

其實我好怕,我是真的好怕如果萬一又跟上次一樣,在路上跟老婆在一起遇到白逸淳,我再也掩飾不了了。

我不想讓白逸淳看到我跟女朋友走在一起的樣子,因為我一廂情願的想著她會在意這樣的景象。


「你真的很沒用,竟然沒有學姐的電話!」盧仔一臉不屑。

「那你就有?」

「我、我也沒有,但是那不一樣啦,吼!」盧仔轉著眼睛,「對說著,他就撥電話給莊涵如了。

我總覺得,盧仔正準備要我一錯再錯。

我總覺得,盧仔正準備要我一錯再錯。有這樣熱心的好朋友,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不好。

但來不及想運氣好不好的問題,在盧仔跟莊涵如通話的當下,我逃掉了。

像是作了小偷似的,我用極快的速度消失在盧仔的面前。我要趁他找到白逸淳以前,趕快消失,但我頂多也只能逃到自己房間。

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盯著電話,我覺得當我給了白逸淳電話之後,她卻沒來過一通電話給我,我就該死了這條想接近她的心,她擺明了對我沒有這樣的意圖,也許她也認為,像我這樣「專情」的男人,不可能去招惹她。

電話了,果然,傳來的是盧仔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靠,你放我鳥喔,好不容易幫你要到電話,你就這樣跑掉!我都約到人了耶!」

我也氣沖沖的回話,「誰要你多事啊,你這不就擺明了要害我?」

「媽的,藍雲鶴,你說我害你?又不是要把她約出來要你馬上上她的床,只是聊天害你害個屁?」盧仔罵的這麼大聲,我還真擔心他旁邊有沒有閒雜人偷聽,「限你三分鐘之內給我出現在便利商店門口,不然我就自己去跟你的學姐約會!萬一她愛上我,你就不要怪兄弟我沒幫你!」

喀,一聲的掛斷電話,我從頭到尾都無法思考,混亂非常。

「豁出去吧。」這句話後來燒斷了我的理智。

幾分鐘之後,我還是抵達便利商店門口,看到盧仔跟白逸淳有說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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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知道那是惡魔的圈套,我不該太接近。
然而我卻用「撒旦總是容易蠱惑人心」這樣的理由讓一切合理化。






以後頭痛絕對不出門,乖乖的留在狗窩裡調養生息的好啊,不然就會像現在一樣,作些怪事。

什麼…什麼變異數、什麼回歸係數,聽的我是一頭霧水,我為什麼要來聽這種課?已經有幾個人在注意我了,連我的直系學長姐都看到我了,一臉狐疑。因為這是大二的統計學,不是大一的我該修的「未來課程」。看來熬過這五十分鐘後,我勢必要用比上一堂課還快的速度飛奔而逃。

讓我幹下這蠢事的女人倒是一派氣定神閒,彷彿一切都跟她無關似的。白逸淳桌上的筆記本是空白的,從一開始上課到現在,她就是托著腮,表情木然,右手不停的轉動著筆,眼睛一直望著五樓窗口外。

坐在窗戶邊的好處就是,不想聽課還可以看看風景,壞處是紫外線傷害大。我看著白逸淳側面的皮膚,想替她拉上窗簾。但我也只是想想,沒有動手。夏天早上九點半的陽光簡直就是為她升起的。染成微紫的頭髮閃閃發光。

呃,我似乎太美化她的樣子。

我四處張望,果然,看來這個統計學老師不是簡單的傢伙,一堆大三跟大四的學長姐擠滿了整間教室,就是為了這重要的畢業必修學分。

我初進大學的時候,對自己說過,絕不讓任何一科有重修的機會,因為一樣的課程聽了兩次實在是很無趣,興致會越來越低落。對我來說,簡直跟註定畢不了業一樣。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發現白逸淳的鳳眼懶懶的盯著我,害我心下著實的嚇了好大一跳。

「統計學好玩吧?」她面無表情地問我。

「我想我大二的時候一定會努力上課,因為似乎不好應付。」突然間我不曉得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她。

她笑了,還是嘴角微微撇一下的那種笑,那感覺有點奇怪,好像是說:「這種課不是你努力就可以過關。」那樣的意味。

「奇怪啊,笑什麼啊,我可是很用功的喔。」她那種眼神挑起我的反擊。

「沒,我只是覺得像你這麼有鬥志、凡事抱持希望,真好。」說完,她繼續轉過頭面對窗外。

幹嘛把自己說得像是個老人家?她的口氣聽起來好像經歷很多滄桑似的,她年紀比我還小不是麼?

我稍微感到不快。

從認識這個鬼學姊到現在,我完全的被她當作一個小弟弟,這對於我這個…好吧,老傢伙,是心靈挺受傷的事情。

我其實想要她「尊重」我,把我當成一個老大哥地「尊敬」,可是我又無計可施。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可以抓住她什麼弱點—那種我可以反擊、卻又不會真正傷害她的反擊方式。

我現在竟然要避免傷害她?哈,想當初還想一拳打爛她的下巴咧,但事實上,我對白逸淳,是越來越沒有抵抗的能力了。

如果我抵抗的了,我也不會被她一句『既然你都蹺課了,倒不如來陪我在統計課一起發呆』就乖乖的跟著來了;如果我抵抗的了,怎麼會慢慢的習慣了她挑眉輕笑的樣子;如果我抵抗的了,今天的我就不會後悔昨夜瘋狂;如果抵抗的了,我現在可以馬上收回我盯著她側臉的注意力,收拾包包,反正統計老師管不到我。

但是我就是想坐在這裡,跟她距離不到二十公分,管什麼蜜蜂、統計學、紫外線。

我就是抵抗不了。

終於撐到中場下課時間,接近中午的太陽毒辣,熱的讓人沒有什麼食慾,加上我頭痛欲裂,實在是只想好好的透透氣。站在五樓樓梯間的大窗戶邊,接近第二堂統計學的時間,我像是一個熬夜過度的酒鬼,貪婪地吸著迎風而來的好空氣。

我好像應該準備離開教室才是,反正這種課還輪不到現在的我去煩惱,該煩惱的人反而都一直在看風景。我好想洗個澡,然後睡上一整天啊,下午的課也不想上了,我的頭痛比較重要。

欸?我的包包怎麼在我的面前晃?「走吧。」

白逸淳長長的靴型褲蹴立在我眼前,我往上看,綠色襯衫上起伏的山峰讓我稍微清醒一點,她的手上抓著我的包包,在我前面示意我起身。

「蹺課沒關係嗎?」我也會蹺課,但是情非得已下才會,比如真的必須補充睡眠,或是老婆要來找我的時候。

想到這裡,我的罪惡感隱隱的竄升,一方面又竄起些心痛。她現在在做什麼?應該是努力的上著班吧?還是跟某個男人近水樓台,就跟我一整早上在作的事情一樣?

「我已經簽過點名單了,現場點名也點不到我這老人,基本上那老處女講師都當重修生不存在。」白逸淳戴起太陽眼鏡,一邊以極快的腳程往校外移動。

「倒是學弟以後要記得啊,正修的時候乖乖上課,包準你好過一點。」她突然轉過頭來敲敲我的肩膀對我耳提面命。

又來了,又把我當小弟弟。

「不要老是用老氣橫秋的口氣跟我說話,我好歹比妳大上幾歲。」我試圖用更老態的口氣回應。

「你大幾?」她突然的停下腳步,雙手又環抱對我發問,這是她一貫的姿勢跟作風。

「這跟幾年級沒有關係,事實上我是比妳年長。」


「當然,對不起。」她笑了笑,但是一臉不以為然,「你是老我很多,但你要知道喔,不要以為你自己年紀大,經歷的事情就會比別人多,處理事情的手法也會比較純熟,『經驗』與『成熟』跟年紀無關。」

她根本就不想聽我反駁,快速轉身前進,但我可不管,快步跟在後面繼續講我的,那個畫面應該很可笑,「妳可以體會到軍隊裡的鍛鍊嗎?妳以為軍隊裡就比學校單純喔?我還要不要告訴妳我也工作過一兩年?妳出過社會沒有?」

我當過兵,做過兩年的工作,我就不相信這小妮子還要跟我囂張什麼社會經驗、打成熟麼的。

「喔,真厲害。」她一概都用這句話帶過,很明顯地,她懶得繼續這個話題,不過她倒是一直都帶著笑容。

就這樣一路吵到學校外面的某間咖啡店門口(好像只有我在吵吧),最後,她問也不問我,就直接進入店內。

「妳好歹問問我想不想喝咖啡!」真的把我當小弟耶。

「我看你忙著講話啊,而且喝什麼東西很重要嗎?況且這裡什麼都有賣啊,「果汁,或是啤酒都有喔。」她用手指敲敲門口的菜單,「況且,學弟,你對這附近還不熟吧?我可沒時間跟你站在大太陽底下一一介紹本校附近的店家,再請你做選擇。」

這女人也是行動派的,完全不諮詢他人意見的行動派。

結果到下午為止,我沒有回房間補眠,也沒有去上課,就是跟這鬼學姐窩在有沁涼冷氣的咖啡店,做了包括鬥嘴以外的對話。

這女人真的什麼都能聊,時事、新聞、歷史、軍事、旅遊…看來她的知識人生很豐富。在聊天的過程當中,我對她的觀感改變得比之前還快,並且套句現在大家常講的,「好感度急速上升」。

這當中我想起我的女友好幾回,但是我卻用力的提醒自己,不要讓我現在想起她現在就好。

只是沒有想到,這個可惡、可恨、不應該的想法在往後竟會變成習慣,佔據了未來的每一個「現在」。

「你什麼時候要結婚?一畢業就結婚嗎?」白逸淳這突然問我,害我心臟漏跳一拍,「記得給喜餅唷,不過我可能不給紅包。」

「那就不給餅了。」白逸淳這個問題有夠犀利,可以讓男人當場陽痿。這問題當下把我飄遠到幻想國度的心思拉回現實。是啊,我是個年紀不小的男人了,而且我有個責任,是該結婚的。「那妳呢?不再交個男朋友嗎?」

「我喔…」她撥撥頭髮,苦笑一下,「目前沒想到這問題。」

「為什麼呢?人家說大三就拉警報喔。」我看著白逸淳早上還閃閃發光的紫色頭髮,現在又變成暗暗的深藍色了。

「那對我不是問題啊。」她坐直身子蠻不在乎的表情,「不管我幾歲,都不想遇到會傷害我的人,不管是不是他自願的,或用什麼形式…」她的眼神又飄遠了。

我想還是打住這話題好吧,看來她又勾起一些過去了—那些「頗為悲傷的過去」。

「好啦,我知道妳條件非常的好,要男人還怕沒有嗎?搞不好我將來看到妳還要尊稱妳是某某夫人,我也可能會變成幫妳開車的御用司機喔!」

「你不必等到將來啊,現在也可以當我的司機啊。」

「啊?不會吧?現在就要佔我便宜?」這小妮子還真的要吃定我了。

她看看窗外,「這幾天天氣不好,等天氣好的時候,你就當當我的司機,帶我到我想去的地方吧。」

「耶?」這算是約會嗎?

「沒有薪水就是。」

「那不是問題。」我竟然開始期待了。

但是,緊接而來的期末考讓我實在沒有機會當她的司機,直到我要回到台中以前,甚至都回到台北了,我都沒有再見到她。

但是我那因她而迷亂的思緒,卻沒有因為她的暫時不出現,而消失過。


***


那天晚上記得是期末考試前一個禮拜,我正準備要把這最後的範圍全部在這一星期再溫習一次,收拾書包到學校的二十四小時閱覽室衝刺,此時盧仔突然來按我的電鈴。

盧仔說,在澳洲留學的那個女孩子回來找他了,說是要復合。

「你覺得呢?我該可以跟她說什麼?」盧仔雙手插在莊涵如幫他買的牛仔褲口袋裡。

「你還可以說什麼?當初是那個女的看上當地老外而拋棄你的,你都忘記了嗎?」

「但畢竟在一起那麼多年,我太瞭解她的個性,她今天會回頭找我,一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那小如怎麼辦?」我不瞭解那個女人,我只問他要拿我的學伴怎麼辦。

盧仔沈默了,他的安靜讓我火大。他這樣的優柔寡斷不是第一次了,上次的危機解除根本不是他喝醉大吼大叫挽回的,是莊涵如差點傷心到就要把自己打包送到盧仔面前,他才發現自己真是比女人還無能。

「她回來多久了?」我索性放下包包,拉出原本已經靠好的椅子,興師問罪般的
翹著二郎腿。

「上個星期天。」盧仔眼睛直直的盯著自己的腳指頭,「她說她準備要搬回台灣了,她要留在台灣念大學,再也不出去了。」

「所以你們見過面了?」我見盧仔點點頭。

見過面了,那…「你們有作什麼不該作的嗎?」我問。

這次盧仔很久都沒有把頭抬起來,又是該死的沈默,我也不再說話了,我想,不管那個女人知道不知道莊涵如的存在,一定是發生些什麼了。因為盧仔就是一副作錯事情的死樣子。

「上床了?」我很直接了當的問。

盧仔肩膀抖了一下,但依然沒抬頭。「可是我愛的是小如,是那個女的主動…」

「簡單說你就是抵抗不了誘惑。」

「藍仔,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盧仔抱著頭,「我好怕,她天天打電話來,還說要來學校找我,萬一小如知道怎麼辦?跟她說清楚又怕傷害她…」

「所以你寧願讓她傷害小如嗎?」

「當然不…」

我熄了煙,拿起包包,我再也不想說什麼了,不是因為我生氣,而是他已經幹了
無法挽回的事情,還這麼優柔寡斷,我覺得很無奈。


「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這是我邁向閱覽室以前最後對盧仔說的話。

就快要過年了,我拉緊我的外套慢慢的走在往閱覽室的路上,事實上我已經沒有
唸書的意願了。

我在思索著上床與否,對於情感依歸的關係。有肯定關係的話,那麼盧仔就勢必失去小如了,但看來好像又不是那麼回事,盧仔跟澳洲女上床應該只是因為慾望使然,又或者是因為那過往的美好。但女方可不這麼想。
 
我是個大男人,說實話,這樣的事情只要雙方都有意願有何所謂?上床在這年代不代表什麼,又是一上床就一定要結婚生子,我想要,搞不好對方還不肯咧。

如果我根本不愛那女人,上床更沒有什麼「爽」以外的意義,若對方愛上我、想黏著我、想過一起一輩子什麼的,這該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因為那是對方一廂情願的想法,不是我的。

醜陋的男人本性就是這樣。然而我卻還沒辦法真的這麼冷血。我作不到。

所以不管我多想要得到誰的身體,即使沒有愛,我也不想不擇手段,以致於讓我自己變的醜陋。

因為我是人,不是見洞就插的畜生。

那麼,盧仔之所以痛苦的原因是因為:他愛著小如,卻因為受不了誘惑或貪戀過去的美好肉體,上了別人。

所以,盧仔是個畜生,還是個優柔寡斷的畜生,他自己也很明白,所以他才會覺得痛苦。

而回頭看看我自己,我又是什麼?

跟老婆在一起時,想著白逸淳;跟白逸淳相處時,努力的不去想起老婆。我是個有責任的人,卻沒辦法大聲地對白逸淳說明這個責任—即使她根本就不在乎我對誰有責任,因為關她屁事。

對,關她屁事,這樣說來我更可悲。我的對象是個我一廂情願接近的人,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內心戲,我對她來說甚至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學弟、可以擦身而過的陌生人。

我卻為了這樣的一個女人開始想著「背叛」這回事了,我真可悲。

在回過頭去找盧仔的路上,我不斷想著:我比畜生還不如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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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來了就來了,偏偏會留下一些沒辦法清除的東西。
也有些人,走了就走了,卻帶走一些再也找不回的。
就像我留下傷口,卻被帶走了我最璀璨的年華回憶。






莊涵如腫著一雙大眼睛跑到我住的地方,還在繼續哭,我想我作為一個學伴,也是要適時的當個好垃圾桶吧。

盧仔這幾天也怪怪的,上課也不打瞌睡了,只是常常發著呆,跟我喝酒聊天的時候,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直覺的想到,這兩個小傢伙一定有事情。

「藍仔,問你喔。」莊涵如也學起盧仔這樣叫我,藍仔。「一個男人如果很喜歡一個女人,會不會強迫她做不想做的事情?然後女生不答應就生氣?」

嗯?啊?強迫?不想做的事情?生氣?身為一個男人,馬上聯想到床上那檔子事情。

「呃…妳是指?」我很小心我的措詞,也許不是那麼一回事。

莊涵如又抽起一張衛生紙,擤了擤鼻涕,試著努力穩定她說話的速度。

「我是說…比如說…男人他想要跟一個女人…就是那個啊…如果女孩子說不要,他就生氣了,是不是就不是真的喜歡那個女孩子?」

啊,果然。我大概知道盧仔做了什麼。

「如果那個男人真的很喜歡那個女人的話,不是應該要尊重她嗎?」她頓了頓,「對不起,這樣的事情我只能找你問,你年紀比較年長,而且又有女朋友…」

我點根煙,想著該如何回答她。

事實上,連我都不見得可以摸清楚盧仔的想法,我知道他是會對感情認真的,他也真的是喜歡莊涵如。如果一個男人很喜歡一個女人,會想進一步做那檔子事情,想當然爾的啊…

當然,不真心喜歡的女人也是可以,這是男人的天性嘛!

可是無論如何,被真心喜歡的女人拒絕就生氣了,表示這個男人幼稚得可以。但是盧仔應該不是這種無理取鬧的幼稚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瞎猜了半天,結果事情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嚴重。

「我會怕啊,他突然那樣把我抱住,還親上來,我、我慌張之下就…甩他一個耳光囉,罵他不要臉…」莊涵如漲紅了臉敘述狀況。

要是我也會覺得自己好像變成大色狼了,被打耶,一想到那一幕,我的臉頰也開始熱了起來。

好吧,我就以一個男人的立場告訴了莊涵如,盧仔也許是因為自己被當成色狼,感到羞恥才避不見面吧,見面了也會裝作沒看見對方,因為那實在是太過於丟臉了啊。

求愛被拒可真是超級沒有面子的事情哪。

莊涵如已經不哭了,眨巴著大眼睛聽我解釋說完,「那麼,你覺得我該怎麼做?」她嘆了一口氣,「我也有我女孩子的矜持啊。」

嗯,矜持,這是個好字眼。妳矜持,盧仔也因為愛面子死撐著,那還玩什麼?因此,關於保住她的矜持,又要可以挽回兩個人的關係,這件事就難倒我了。我跟老婆是很自然而然的就一一跑壘,沒有這樣的經驗。

應該要找個有很多戀愛經驗的女人來教她才對。我這樣建議莊涵如。

沒想到,莊涵如馬上打了電話給白逸淳,害我心臟跳了好大一下,「為什麼會想找她?」

「逸淳學姐看起來戀愛經驗應該很豐富吧?她聊天時也提過自己的一點事情,不過似乎是蠻感傷的過去。」

感傷的過去?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沒幾分鐘,也住在我附近的白逸淳,按了我的電鈴。


***


我覺得我好像是局外人似的,但是,這裡好像是我的房間吧?

莊涵如壓低了聲音說著剛剛正在跟我談的事情,白逸淳在傾聽的同時也望向我這邊來,我想八成莊涵如也有提到我的建議。

「是沒錯啊,男人就是死愛面子。」她突然笑出來,眉毛老習慣的又挑了一下,然後看著我說出這句話。

好好笑,這個「愛面子」三個字死死黏在臉上很緊的女人,正在說男人死愛面子。

「寫信是最好的方式吧,如果妳見到他說不出話,或是他根本就不給妳機會說話,就寫信,告訴他妳的想法,」她指向我這邊,「就像他講的啊,對盧仔來說這實在是太丟臉了,妳盡量要排解他丟臉的自卑感。」

嗯,不錯不錯,聽起來不像是她會說出口的理性處理方法。還以為她會建議很凶猛的方式,比如說把盧仔抓起來,痛打一頓後,為了「侵犯」莊涵如而道歉。當然,我並不真的認為那是「侵犯」,重點在於,盧仔也被揍了,他也是受害者啊。

「那萬一他還是不理我呢?」莊涵如眼睛一亮的繼續追問。

「還是不理妳?就把他抓起來,痛打一頓後,再跟妳道歉。有沒有搞錯啊,女孩子都先寫信了還要怎麼樣?難不成要妳脫光衣服送到他房間?」

剛剛還說她真難得講出理性的建議哩,結果她最後的處理手段還是頗為極端。

「學姊,妳有這樣的經驗嗎?」莊涵如突然的問出這一句。

「嗯?什麼經驗?被侵犯?」

「不是啦。就是跟喜歡的人…算是冷戰吧,我想,如果妳有過這樣的經驗,也許會知道結果大概會如何吧。因為我真的不想讓情況變的更糟。」

看來莊涵如真的很在乎能否跟盧仔和好如初,每一步都要力求準確。

「有過類似情況啊,不過我直接跳過。」她對莊涵如眨眨眼睛。

「直接跳過?」我跟莊涵如不太理解她話裡的意思。

「一開始是氣到連信都不想寫了,後來氣消了也沒心情寫信了。」她攤攤手,「然後就把自己脫光送到他房間。」

跟這個女人談戀愛的男人必定要心臟很夠力,看來出其不意的狀況是不少,但是,我也很羨慕她的男人,他的生活必定是充滿新奇跟刺激。

「學姐,妳男朋友也是我們學校的嗎?」莊涵如又開始發問了,她今天問題還真是不少,不過剛好都是我想問的。

雖然知道這種心態對已經有女友的我來說很不應該,但我就是想多知道她一點,我有很多不該問的問題都想一一獲得解答。包括上次在街上她是不是真的沒看到我?她不是會記住我嗎?

「是啊,還是你們的學長哩,我們是班對。」她看著我門後的那張大照片,我老婆那張笑得燦美如花的藝術照。

我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悶了一下。她有男朋友?

呵,我不免要嘲笑自己,這沒什麼奇怪的吧,白逸淳雖然是個個性不好的女人,但是外型並不差,甚至算是相當耀眼,對一些喜歡刺激的男人來說或許是一個高分的對象。

我該在意的是,為什麼我會心頭一悶?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是什麼?

過沒幾秒,我馬上意識到:那是「嫉妒」吧?這個結論讓我突然失神一瞬間。

莊涵如突然興奮起來,彷彿剛剛那個抽抽搭搭、梨花帶淚的女生是別人似的。

「是學長嗎?哪一個?哪一個?可是我們都沒看過妳跟哪個學長很親密的在一起過啊。」

我跟白逸淳同時吐出的煙霧讓房間瀰漫慘白,我起身去把窗戶開的更大點。這時我想起白逸淳上次站在我這個窗戶邊的模樣。那時候她說,因為硫磺味她就可以感覺幸福。此時,我耳朵直直的豎起,想知道這個現在讓我有點嫉妒的男人是誰。

至於我怎麼會有嫉妒的心態,我該好好找個時間想清楚。

「嗯…他是我學伴。」白逸淳偏著頭認真地想了想,好像在想一件快要忘記的事情。

我跟莊涵如對看一眼。

我們都記得在二十四家族的大三列表上,「白逸淳」三個字旁邊,是空白的。

她哪來的學伴?

「妳學伴?可是你們家族大三不是只有妳一個人嗎?」我問。

當白逸淳說出自己的男朋友就是學伴時,我跟莊涵如當然都會都有著疑問,我直截了當的提出我的疑問應該很合理,我想莊涵如也會想知道答案的,所以我不帶一絲心虛或愧疚地發問了。

「我今年開始才沒有學伴的。」白逸淳抖抖煙灰,眼神像是飄到很遠的地方,沒有聚焦,但是她明明就坐在面對我大門的位置,直直面對我老婆的照片。

白逸淳及腰的長髮在我的角度看起來像是一張網,包住了她。

「那個學長是轉學了嗎?」莊涵如繼續追問。

此時,窗簾拍打起窗櫺發出細微的聲音,起風了,我確確實實的聞到比以往還濃的硫磺味。

我有個直覺,我們正要接觸到她那「頗為悲傷的過去」。

「暑假前的事情了。」她突然的挺起本來彎曲的背,看著我也看著莊涵如。

「你們知道嗎?人一生要經歷的畢業典禮有很多場,幼稚園啊、國小、國中…我也很想跟他一起從大學畢業,運氣好一點的話呢,還可以一起從研究所畢業,不過那也要我們考得上啦,哈哈。」她狀似開朗地笑了笑,但我覺得那個笑容比哭還悽慘,「最後,我們該要一起從『人生』這個學校畢業。」

我事後想想,當初那樣的白逸淳,可以笑著對我們說這些的時,眼睛一定是全盲的,她其實一直都還沒做好健康的心理準備,好讓自己眼睜睜地承受那件悲劇。

「可是他啊…大學都還沒先畢業,就先從人生裡畢業了。」她邊說邊用力捻熄了煙,那指尖微微泛白。

那時白逸淳逸淳如果是邊哭邊講這件事情,必定是會把我的房間淹沒。

但是她沒有哭,從頭到尾都在笑。

有些笑容的毀滅能力比眼淚來的更加強烈,那樣的悲傷也更加難以撫慰。


***


我晃到學校後山,帶著一包煙,跟三瓶啤酒。

這裡越來越像夜市了,打香腸、烤滷味、賣汽水的這些攤販,整齊的點著燈泡,運轉著發電機,甚至還放著賣膏藥的台語廣播,讓人快要看不清楚底下的台北市夜景。

人不少,因為今天空氣挺乾淨的,風也很大,台北市的點點燈光、街道,清晰可
辨。

如果沒有攤販,而是一片黑暗,會更好。

我爬上山坡邊的網狀圍牆旁坐下來,這裡比較暗,而且位置更高,也許可以望的更遠。打開第一瓶啤酒,我盯著眼前看似很近、其實距離山下十幾公里處的百貨公司樓頂,那裡微弱的閃著紅色的警示燈光,此時正好有一架飛機自我右手邊的天空準備降落在市內機場。

一切看似很近,其實都很遙遠。

我與老婆,之間所有種種的聯繫,看似很近,可是慢慢的變遠了。

七年來共同的朋友、生活經驗,實實在在的存在著,要回憶起來也不是那麼難的事情啊。然而當初那種像是生根似的感動,如今卻怎麼也觸摸不到。像是平常不過的溫度,突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一樣。

自老婆上次來台北找我之後,過沒半個月她又北上了,可是,這次卻有些怪怪的。

她像是帶著心事來見我,我並不是個木頭,因此我詢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卻只是笑著搖搖頭說,「沒有啊,一切都很好,只是特別想你,就來了。」

她只待了一天,不,正確的說,該是半天,她在傍晚時來到我住處,隔天中午前就離開了,而且搭車離去前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又讓我再度試探她的態度,可是她還是什麼都不說。

那時我還在想,是因為我不在身邊很寂寞嗎?就快放暑假了,等一放暑假,我一定要陪在她身邊才是。

我真的這麼想。

喝下一大口冰冷的啤酒,拉拉我的長袖襯衫,我覺得會冷不全然因為風大且夜涼如水。

老婆留在我住處過夜的那一晚,在她洗澡時我看到了剛好來電的手機畫面,心頭突然一陣涼,那個名字我知道,是我們學生時代的一個男同學,他曾經追求過她,但老婆最後選擇了我。

那個男人目前跟她待在同一個城市嗎?他們聯絡上了?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我竟然都不知道。莫非這是近水樓台的狀況?

可是我決定什麼都不問,即使這是一通—正確地說,對方連續打來三次—在夜半時分由一個敏感對象打來的電話。

自老婆離開後,我刻意不打電話給她,而她竟也沒打電話給我了,至今已經一個多禮拜。

我單身北上,她應該是很擔心的,她該時時查勤,一開始也的確如此,因此近來的不尋常讓我覺得越來越不對勁。

當她寂寞的時候,她都怎麼做呢?又去找了誰呢?

最愛的人不能時時刻刻陪在自己的身邊,不管是難過、開心的事情都不能面對面抒發,那種感覺一定很痛苦,尤其對女人這樣容易情緒性的動物來說,絕對的陪伴與疼愛是必須的。

至於男人呢?似乎沒有太大的需要,男人在面對無法排解的情緒、難以解套的難題時,其實通常不是找好朋友發洩,而是自己一個人靜靜的關在山洞裡,思考可能的出路。我就是這樣的男人。

況且有些話,是沒辦法對任何人說的。

比如,我可能不舉啦—當然,這只是打比方,不要當真,我也不希望發生。

或者,我老婆可能有別的男人了,可是我沒辦法確定,我也不敢確定。

以上不管是哪一件事情都很糟糕啊。

在數了第三台準備降落的飛機之後,我打開第三瓶啤酒,而煙也抽掉大半包,因為喝得太快了吧,我的腦袋有點不大清楚,甚至開始思想馳騁起來。


如果老婆外遇了,那麼我對白逸淳有興趣也就沒關係了吧?


一想到這,我猛然酒醒一大半。我對白逸淳有興趣?

最糟糕的狀況來了。我有女朋友,可是我可能對別的女人有感覺了。


我想到的竟然不是如果老婆有的別的男人我要怎麼辦,而是合理化自己的行為?

我的老婆跟白逸淳,完全不該有任何的聯想發生。


可是現在,不管我怎麼甩頭要把不乾淨的念頭擺脫掉,我的腦子就像是被鎖定頻道的電視畫面,不管怎麼轉都會轉到白逸淳那張笑得悽慘的臉,還有那一頭像是捕捉獵物的細細長髮。


***


上著民法課的時候,我頭痛得想要趴下來休息,昨天不該喝太多的。

盧仔也沒有出現在教室,昨天他被我鬧了一晚,想起來我真是羞愧的無地自容。一向是老大哥形象的我,竟然像是跟他撒嬌起來了。

誰說喝醉就什麼都忘光了,我還記得,我什麼都記得。

昨晚我在後山我喝掉第六瓶、也是最後一瓶冰啤酒後,跑到盧仔的住處,拼命按他的電鈴,他那掛著兩個黑眼圈的臉把我嚇一跳,我都來不及問他什麼,他就拖著我到便利商店買了烈酒,說要跟我一起「豁出去」。

什麼東西「豁出去」?我一頭霧水。

他醉的比我還厲害,他一定跟我一樣自己先偷偷喝了一些酒,他瘋言瘋語比我還誇張。

他一個大男人,從大義館的廣場一路叫到百花池廣場,半夜的校園小路上還有許多人成雙成對的,不管是在暗處還是明處,都在看好戲。

「小如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妳可以再打我一百下!」

「小如妳不要不理我啊!我不會擺臭臉給妳看了!」

想也知道這個「小如」是誰…我還真被盧仔的酒後真性情嚇傻了,完全忘記自己該煩惱的事情,只是忙著陪他喝酒、安撫他。

最後,我也喝醉了,跟著盧仔晃來晃去,還打著赤膊鬼叫,並且一路大聲的嘲笑他。


然後,我好像是哭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似乎真的做了比盧仔更丟臉的事情,如果剛好有同系的同學或是學長姐走過,我跟盧仔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我其實想說出一些什麼,我想跟盧仔一樣可以大吼大叫出自己心裡真正想說的、想發洩的;我很想跟盧仔一樣可以大聲地喊出,我其實有點喜歡誰…

而我卻是只會悶聲的哭。

我到底想發洩什麼?我想要說些什麼?我到現在都不敢承認。

上大學以來第一次,我在課堂上埋起了自己的頭,因為它好像就要裂開了,講台上的講師講的什麼法條、規章,變成只是嗡嗡作響的蜜蜂,用力戳著我的理智。

每一隻蜜蜂,都有一張臉。而且都是同一張臉。

鐘聲一響,我慌亂的收起書本跟包包,衝出了教室的大門,我想講師跟其他同學一定是張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吧?因為這只是第一堂課,我卻大搖大擺的收拾細軟衝出去了,公然蹺課。

誰要記住我我都不在乎了。

就是不要是那個人走過我身邊只給我淡淡的香水味、就是不要是那個人記不住我是誰。


我從七樓一層一層的往下衝、往下衝…

我想要誰記住我、在意我,卻又矛盾的也想要擺脫那些有著同一張臉,而且對我囂張呵呵笑的蜜蜂。


站在百花池廣場前面的我,頂著早上九點的大太陽,眼前一花。我還來不及想到要逃到哪裡去,我就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那隻踩著涼鞋、穿著靴型褲、有著一雙大內雙鳳眼跟挑釁笑臉的蜜蜂,從系館的方向移動過來。


「蹺課啊?大男人主義學弟。」白逸淳抬抬臉上的墨鏡,挑一下眉毛。


我的頭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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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個世界上都是溫柔的綿羊,而沒有俐落尖牙的豺狼,
牧羊的人會不會有失落感?
那種,百無聊賴、無事可做的感受?





呆呆的望著家族表,看著自己的名字牢牢的貼在「十七家族」底下,旁邊是莊涵如的名字,盧仔的名字在第二十一家族,還有廖本芬的名字。

「白逸淳」三個字,是在「二十四家族」的大三列表中,但是很奇怪,沒有學伴?

盧仔從系所出來,拿了一大疊筆記。

「藍仔,我印完啦!真是謝謝你的筆記喔!看來這次範圍還真不小!」盧仔從我這邊借走了民法筆記,因為他不是蹺課、就是在課堂上睡覺,還有一次,坐在最後一排偷偷打橋牌。

所以當期中考到了,他只能跟我這好學生借筆記。

「我應該跟廖本芬一樣,打死不借你,讓你嚐嚐苦頭。」

「別這樣嘛,下次請你喝酒咩,她這樣根本就不是我的好學伴,藍哥哥你才是我
的好學伴。」

啊,真是夠了,什麼「藍哥哥」,真是噁心的傢伙。我收起筆記,又看了一眼佈告欄上的家族表。

白逸淳,好啊,我也記住妳了,妳這個鬼學姊。

「這個逸淳學姊姓白喔…」盧仔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咬著剛剛蛋糕屋買的巧克力蛋糕,也盯著佈告欄念念有詞。

「是啊,姓白…你幹嘛,轉移目標啦?」

「難怪我覺得她眼熟,就是上次系週會時,跟你槓起來的那個學姊嘛…」

這傢伙,完全沒聽到我在問他的話。

上次系週會我根本就沒有回頭看清楚白逸淳的臉,而前一天的晚上在電話亭,她也是扔下了話筒就跑掉了,我只知道,她在哭,而且留下了長髮批散在臉上的悲慘印象給我。

對喔,她那天好像是哭得很傷心,整張臉根本就是糊成一團。

對於會哭的女人我真的是完全沒輒,如果是老婆,我可以抱抱她、親一親,多好解決。但是對於其他女人就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更何況是這個鬼學姊。

「吼!藍仔,你超猛的,敢那樣叫她,鬼學姊!嘖…你超猛的。」盧仔對我豎起大拇指。

我上回在擎天崗那樣一喊她,任在場的人都愣住了,這個逸淳學姊倒是挑一挑眉毛,帶著挑釁的態度說,「對啊,最好你很怕鬼,那是我的榮幸。」

對,她的態度真的很挑釁。

好個鬼學姊,偏偏老子我不怕鬼的。


***


吃飽了晚飯後,我又晃到公共電話邊,盧仔跑去買滷味,順便去接莊涵如到我的住處去,明天早上沒有課,我看盧仔又打算要大吃大喝了。

插入電話卡,撥了電話,聽見老婆疲倦的聲音,想必在台中工作的她是很累了,正想問她什麼時候願意上來台北,我想帶她去逛逛。

偶爾,我也想給她一點浪漫,在一起這七年來,彼此的相處日趨平淡,她是沒有說什麼,但是我想女人都是渴望浪漫的吧。

「你講完了沒有啊?藍先生?」有一張電話卡在話機上敲打著。

細長的單眼皮鳳眼斜睨著我,一手插著腰,一手拿著電話卡敲話機,如果不是因為我知道她是誰,我還會想這是哪來的太妹。

我不理白逸淳,繼續跟老婆敲定她可以來台北的時間,這個鬼學姊就站在旁邊,盯著我,等我講完電話。

真是讓我有如芒刺在背。

「老婆妳等一下。」我摀住話筒,轉過身去瞪著這個鬼學姐,「妳在幹嘛啦?沒看到我在講電話嗎?妳不知道聽人家講電話是不禮貌的嗎?」

「你上次也是這樣催我的啊,你就很有禮貌喔?」

「……」

「啊,白學姊妳也在喔?真巧噎。」盧仔提著一包滷味,後面跟著莊涵如。還好有他們來了,我才得以繼續跟老婆講完電話。

我打完電話後,沒好氣的按住公共電話不讓她用,「欸,妳很奇怪喔!這麼喜歡辯啊?」我想知道這個嘴巴利的要命的女人,是不是真打算要跟我槓上?

對,她不是醜女人,但是真她媽的囉唆又愛辯。女人就該像我老婆那樣,溫順、不會牙尖嘴利到處亂咬人。


「講完啦?可以換我了吧?你講完了也不必霸佔住電話吧?行行好讓我打電話吧。」她又雙手環抱交臂,挑著眉毛不懷好意地笑,「這次我准許你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聽我講電話,我沒這麼小氣啦。」

她就是這種挑釁的態度讓我很受不了!

她見我沒反應,就直接上前撥開我的手,開始打電話。

一時之間我竟然說不出話來,我一定是氣瘋了!但是我還是努力的找話說,我一定要反駁這個鬼學姐!

「妳這個小女生,態度很差,誰小氣了?」事後回想,講出這種話的我真是幼稚得要命…

她瞪了我一眼,不管我,繼續講她的電話,而盧仔跟莊涵如則已經坐在旁邊的板凳上,開始吃著滷味,看著好戲。

「喂,媽喔?我啦,我跟妳講喔…」

「果然還是小女生,這麼黏媽媽。」我是怎麼了,竟然在說碎念著自己都覺得丟臉的話,被逼急的狗真的會亂跳牆。

她翻了翻白眼瞪著我,之後快速講完電話,轉過身來直直的用她的大內雙鳳眼看進我的眼睛,「嘿,你剛剛還不是找你女朋友吸奶?小學弟?還有啊,」她的嘴角強烈的有著要我屈服的弧度,「就算我再怎麼不可愛,怎麼像個小女生,好歹你也是要叫我一聲『學姊』。」

靠杯,我為什麼說不出話來?只會張大眼睛,像是看到怪物一樣地看著她?

她上前一步,雙手叉腰:「快點叫聲『白學姊』呀,乖,藍雲鶴學弟。」

我想打爛她抬得高高的下巴!


「欸,逸、逸淳學姊妳喝不喝酒啊?」盧仔八成看到我已經握得泛白的拳頭,趕緊出來打圓場。

「喝啊,不過我不喝玫瑰紅。」白逸淳拉開盧仔手中的袋子看了一眼,「啤酒唷,好耶,要請我喝嗎?」

「這幾瓶不夠妳這個酒鬼喝啦!」我非常有攻擊性地拒絕她。

「藍仔,你房間還有半箱啊,上次我帶去沒喝完啊,夠啦夠啦。」盧民強你這叛徒!

「對啊,學姊也一起來咩,難得有這機會一起談談天。」嗚啊!連我的學伴都…

這個鬼學姊插在腰上的手一直沒有放下來,看著我:
「怎樣啊,藍學弟,我可是看在盧仔跟涵如的面子唷,不好 意思嚕,你就勉強忍
耐我這個鬼在你地盤逗留一下嚕。」

就這樣,我讓這個鬼學姐進我的房間。她在用我的煙灰缸,她翹著二郎腿坐在我每天唸書的椅子上!

我能怎麼樣哩?好像只能把她灌醉,把她丟出去。

「學姊不要坐那麼高嘛,坐在地板上一起吃滷味吧。」我想盧仔這傢伙真的會死的很難看,以後不借筆記給他了!

白逸淳於是跳下來坐在我旁邊,沒辦法,我房間真的太小了,我要忍耐!

可是…我說實話,我蠻喜歡她身上的香味。不過,只是香味。不是她這個人。


是的,我討厭醜女、囉唆的女人,而我更討厭她總是一副囂張、挑釁的樣子,跟牙尖嘴利。但是我得承認,她有一股活力,可以感染周遭的人。

過沒多久我竟然就乖乖叫她「學姊」了。

幫她點煙的時候叫的,她很訝異的看著我,然後笑笑的摸摸我的頭,說著你好乖啊,來,學姊賞你一杯酒。

這個年紀小我三四歲的女人,把我當小孩子…

跟她談話很刺激,因為每一句話都是一種腦力激盪跟挑戰,我必須要一直動腦子好想想怎麼應付她的伶牙俐齒,說真的我自己都覺得真是有夠刺激,很少遇到敢跟我槓上的人,何況還是一個年紀比我小,我還要叫她「學姊」的女人。

盧仔跟莊涵如則是一直的在旁邊吃吃的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打開窗戶吧,不要浪費陽明山夏夜的好空氣唷。」白逸淳站起身來打開我窗戶,三樓的視野剛好正對黑暗夜空中的紗帽山。

風真的飄進來,清涼沁人心脾。我盯著這個鬼學姊短褲底下修長白淨的雙腿,此時她回過頭來,我慌張地收回視線。

「真的很棒吧?陽明山的夜風。」她閉起眼睛靠在窗戶上,風吹的她細細的髮絲飄著。

「喔!硫磺味!」盧仔突然興奮的大叫。

「我喜歡硫磺味,兩年多來,我覺得這給我很熟悉的幸福感。」這個鬼學姊突然變得很感性。

我也聞到這硫磺味,有一點刺鼻,但是我不討厭這味道,反而湧起一陣說不上來的感覺。眼前的景象也有點刺眼,但是我也漸漸不討厭了。

以後每當聞到硫磺味,我總是會想起,這危險的一刻。


***

期中考完後的那個星期,我狠狠地翹了兩天的課,因為老婆請了假來台北看我。

我帶她我去過的每個地方:學校後山看夜景,在擎天崗白天看牛、晚上看星星,那時候剛好有流星雨,我學廣告那一套「啊流星掉在妳手上了」,像是耍寶似的,不正式地求婚了。

老婆笑得如星光燦爛,還流了淚,點點頭。果然女人是很願意吃這一套的。

這兩天我真是覺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她掉了好幾次的眼淚,因為她沒有想過這一次上來看我,我會給她這麼多很久不曾再有過的驚喜跟浪漫。

在我應該上課的時間,我帶著老婆逛逛白天裡的校園、圖書館、仇人坡、我上課的大義館、大恩館…還帶著她到系所去晃晃。

指著大大張的家族列表,跟她解釋什麼是「十七家族」。

「一種強制的法定血親吧。」我也是這樣告訴她。

她看著我的名字,我卻不自覺的看著「白逸淳」三個字。二十四家族底下那個沒有學伴的孤獨名字,完全是不自覺的。

「欸?學弟?現在不是應該要上法學緒論嗎?怎麼在這裡?」

我一回頭,糟,是會長學姊,旁邊是副會長學長。

「呃…我女朋友從台中上來,我先帶她逛逛…」

學姊跟學長體諒的笑一笑,沒有指責的意思。「呵呵,沒關係的啦,帶她好好玩吧,不過翹過的課記得要補筆記喔。」

謝過學長姐的關心,老婆顯得很開心。

「你們系上的學長姐都對人很好啊,蠻親切的。」

「大多都很好啦,有的就很跋扈囂張,像是…」

我腦子裡浮起白逸淳的大內雙鳳眼跟一貫的挑釁笑臉,卻又馬上出現她感性閉眼、清風拂面的影像。

「嗯?」

「不,沒事,我是說一樣米養百樣人…」

當我們走到學校外的商店街,因為快到中飯的時間,人多了起來,我緊緊的牽握著老婆的手,生怕她被人群擠散。

迎面而來的,是踩著高跟鞋,穿著緊身T恤、比上次看到感覺更加修長的鬼學姊。太陽很大,因此墨鏡跳到她的眼睛前面遮掩著日光。我相信老婆一定也注意到她了,因為所有的人都會把目光停在她身上,哪怕是一下子。

她好亮。那種氣勢太亮了,我竟然感到有點慌張。

她就要走過來,即將跟我擦身而過。她會跟我打招呼嗎?搞不好不記得我了吧。

當她走過我的身邊,我只聞到淡淡的香水味。

她似乎沒看見我。

當這錯身的一瞬間結束後,突然的,我竟然感到有點生氣。她說她記住我了就是這樣子而已?

「那個穿黃色T恤的女生,很吸引人,她好耀眼。」老婆的一句話突然把我
拉回來,我這才驚覺自己的失神。

「她也是系上的學姊。」我努力的讓自己保持平常心。

「啊?真的嗎?那你怎麼沒跟她打招呼?她不認識你嗎?」

不認識?她說她會記住我!

「大概是沒注意到吧…」我緊握她的手一下,像是要給自己一個安心的力量,「妳想吃什麼?」

直到老婆搭車離開台北,我還在不死心的想,白逸淳真的忘記我是誰了?

我也開始意識到,我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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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子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硫磺味。跟每個季節轉換的風向一樣,到處流竄。
當帶著硫磺味的白色濃霧飄進窗內時,我感覺到那沁涼刺鼻的奇異。
愛情也如同濃霧接近。



「什麼是第十七家族?」我看著系所外的佈告欄,看到我的名字張牙舞爪的貼在某個【十七家族】的最底下,周邊都是密密麻麻的陌生姓名。

「算是一種強制的法定血親吧。」盧仔這樣回答我。

盧仔本名叫做盧民強,是我進大學後第一個朋友,如果我的房東不算,我的助教不算,便利商店店員不算,他就是我第一個正式與他談話的人。

原來所謂的「家族」是一種大學生互助的單位,用抽籤的方式抽取家族,你的上層年級學長姐就是輔導你適應大學生活的人,兒跟你抽中同一個家族的另一個同班同學,就是學習伙伴,也就是所謂的「學伴」。

***

盧仔在第二十一家族。聚餐的時候他的座位離我這麼的遙遠讓我有點落寞。這就是家族聚會,跟自己同一家族的「直屬學長姐」跟學伴一起吃喝聊天。可我覺得我在這熱鬧的場合卻分外的寂寞。

呃?自我介紹嗎?這個自稱是我「直屬學姊」的女人突然的要我做這件事情,
我站起身來:

「大家好,我叫藍雲鶴,藍色的藍,閒雲野鶴的雲鶴。我當過兵,所以我應該都比在座的學長姐來的老。」

「你幾年次呀?名字不錯唷。」 大家開始盯著我看,七嘴八舌的訪問起來。

當我說出了比一般正常大學生老個四歲的年紀時,在座的每個人都哄然。果然是個老學弟。

「學弟你不用站起來啦,坐著就行。」叫我自我介紹的學姊笑著拉拉我,我不由
自主的往整個餐廳張望,掩飾我的一點點不好意思。好吧,坐下。

在坐下之前,我看到坐在我對面的女孩子,她應該就是我的學伴吧,正張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我。

「我叫莊涵如,多多指教。」她坐在我的對面,不斷眨著眼睛無辜地看著在座的每一個人,感覺是相當活潑的女孩子,應該不會變成我「學習上的絆腳石」吧→另一種「學ㄅㄢˋ」的定義。

大體上說來,聚餐的感覺不錯,大概是軍隊待久了吧,真是不曉得該跟這些年輕人說些什麼。可是,盧仔年紀也比我小很多啊,為什麼我跟他就談得來?

哎,我的大學生活,感覺上好像只有盧仔跟我的新房間讓我有點熱誠。

***

一個月過去了,感覺上像是在打仗,一年級的菜鳥新生對於自己的課程是沒有什麼選擇性的,對我來說也不是很重要,我是來這邊要學歷的,上什麼課不重要,能畢業就好,但即使抱著這樣消極的心態來念大學,我可還是個用功的學生。

「藍仔,喝酒啦,剛開學幹嘛這麼認真?」盧仔抓著一袋子的熱呼呼滷味、扛了一箱啤酒跑到我房間。

好吧,期中考在行事曆上似乎還蠻遙遠的。我闔上經濟學原文書本,關掉翻譯機。

我關上房間門,點起一根煙,這層公寓分隔了很多間小房間,大概有八、九間吧,只是木板的隔間,隔音可以想見的差,現在不過才九點多,吵吵鬧鬧的還沒關係,也不會引起什麼共憤,但是煙味就…

盧仔打開一瓶啤酒,跟我打聽我可愛的學伴。

「你學伴不錯喔,如果你沒興趣的話,讓個機會給我吧?」

我看看盧仔,這傢伙,上課時就發現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的可愛學伴,莊涵如上課時沒有跟我坐的很近,跟她的新朋友坐在一起,女生就是喜歡窩在一起做任何事情,典型的群居動物。

「她沒有男朋友啦,你大可放心,我對她也不會有什麼興趣,小妹妹一個,而且,」
我指指我門上的大照片,「我有老婆的哩。」

「都還沒結婚叫什麼老婆啊?」盧仔不以為然的又喝掉一瓶啤酒,擦擦他薄薄的漂亮嘴唇,我總覺得他這張令女生看了會意亂情迷的嘴唇將來會幫他惹出不少事情來,「好不容易上大學了,風光明媚的很,多給自己一些機會吧。」

我笑一笑,說歸說,盧仔自己也是很專情的人,只是他遠在澳洲的女朋友打破了他的信心。

而我對我的女朋友,還很有信心,這七年下來,不論是分隔兩地或是我身在前線,她都給我無比的信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也不會離棄她。

只是沒想到,最後卻是她捨棄了我。

***

盧仔又喝得醉醺醺了,明天有系週會,我看我明天又要一大早去他住的地方把他挖起來,要不是我的房間不夠大,實在是把他丟在我這裡睡就好,就不必這麼費力的把他抬回去。

終於把盧仔搞定,我慢慢的走回住處。午夜的商店街還有幾家麵店開著,我想起了她常常為我烹煮的麵食,想起了溫柔的她。

接近公共電話,我只想聽聽她的聲音就好。不過我等了很久,眼前這個女人實在是長舌的很,公共電話可以這樣聊天用的?我就是不想去找別支電話,故意一直站在她身後,看她什麼時候講完。

背對著我的這個女人頭髮很長,還穿著麥當勞的制服,一副很笨的樣子,我想一定也是個大醜女,大概是剛從學校旁邊的麥當勞下班吧,真是苦命,又長得醜,好悲哀。

我最討厭醜女人了,而且又長舌!

我走近她旁邊,很不耐煩的用電話卡敲敲話機,「妳講完了沒啊?」

此時吹起了十月的晚風,帶一點硫磺味,吹開她轉過頭來臉上的粘溼長髮。

我愣住了。

她在哭。

***

一大早就跑出去拖起了睡得死死的盧仔,急急忙忙的趕到系所去問這天殺的階梯會議教室在哪啊?老子要遲到了!還好抵達大恩館地下室的階梯會議教室時,系週會剛開始。

我以為一些老鳥都不會來,因為像我已經聽直屬學長阿郎說了,這種這種無聊的「聽訓會」,又是一些什麼老老的系主任、講師啦,跟我們談什麼人生規劃、學業上如何奮鬥。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週會相當的熱鬧,連我那個本來說「我才不想浪費時間啦,不如多睡些。」的阿郎學長,也規規矩矩地坐在前面。

人還真是不少,鬧哄哄的,好不熱鬧。過沒多久,我遠遠的就看到前面在傳填一張點名單,呴,難怪出席率這麼高,幾乎全系到齊。然後,我看到我的大三直屬學姊,當初要我自我介紹的那女人,站上了講台。

「各位學長姐及學弟妹大家早,我是系學會會長林正萍..」

我靠,是學會大老唷?我跟盧仔張大眼睛,終於搞清楚這學姊的來頭,我們開始冒著冷汗、仔細的回想有沒有對她做出不敬的情事。

之後就是系主任「說教」的時間了,在台上的老頭口沫橫飛的時候,我攤開昨天沒看完的經濟學準備專心,對我來說預習還是必要的。

但沒多久我的火氣就上來了。

後面的女生一直在用尖尖的、碎碎的聲音聊天,讓我的腦子一片混亂,因為我會想聽清楚她們在說什麼,卻又聽不到。

不對!我其實不想聽,但是人類的生理機制讓我備受困擾,不想聽都不行。

「可以安靜一點嗎?很吵!」我稍微的偏過頭,低聲的喝叱著,把坐在我旁邊原本在打瞌睡的盧仔驚醒一下。

後面安靜下來了,很好,就是欠罵。我繼續念我的書,盧仔回頭看了一眼,跟我咬耳朵:「不是我們班的欸,好像是學姊喔…」

「管她什麼學姊,嘴碎的女人就是讓人討厭。」我刻意拉高一點點音量回應盧仔。

大概是被後面的女人聽到了吧,我感覺到我的椅背被踢了一下。

兩下。

然後就是冷冷的聲音自我背後響起:

「學弟,做人不要這麼大男人主義,蠻討人厭的。」

我一樣只是微微的偏著頭,也很不客氣,「學姊,不管妳是幾歲的女人,囉哩八唆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後面是一片的沈默,哼哼,怕了吧?

台上一樣繼續口沫橫飛。

點名單傳到我這裡來了,我簽了名,頭也不回的往後傳,然後鬆手。

我的椅背又被踢了。

「連東西都不會傳嗎?請你撿起來。」他媽的這個啥米鬼學姊真是有夠囂張。

「妳不會自己撿嗎?」

「先生,這是階梯教室,點名單在你的腳邊,就該你撿吧?」

我低頭一看,點名單還真的在我腳邊。我彎下腰的時候瞄了一眼後面的那雙腳。說真的,是男人都是會喜歡那樣的小腿。

「『藍雲鶴』是吧?」她拿到點名單後,低低的唸出我剛剛簽好的名字,接著,她窸窣的紙聲跟筆聲滑著,「我記住你了,藍雲鶴。」

此時剛好響起休息的鐘聲。

妳記住我?媽的!妳又是誰?等我回過頭去,正想吼回去時,只看見她早就跟一些簽了名就要蹺頭的人群,快速魚貫地出了教室。

我卻追不出去,像是被黏在椅子上,不是因為我不想離開這見鬼的系週會。

我看見了剛剛還有印象的小腿,跟那一頭昨晚見到的長髮。

***

我的學伴笑得很開心嘛,看來我的任務圓滿達成,果然夜遊是會有好事的。

烏漆嘛黑的擎天崗只有我們這幾部摩托車呼嘯著,風真的超級涼快,管它什麼安全帽的規定,偶爾犯個小違規,大家全部都讓風搔刮著臉跟頭髮。

本來應該是我要載莊涵如的,因為她是我學伴嘛。但是我看到盧仔那苦哈哈的表情了,看樣子他不是頂喜歡他的學伴的,所以就藉著我想跟他的學伴聊一些課業的東西,交換了夜遊的伴侶。

一路上,我都看見盧仔跟莊涵如笑臉盈盈,因為盧仔真的是很搞笑的傢伙,而莊涵如也是個開朗的女孩,我想,這兩個人真的很配。

「其實你是想替盧仔製造機會吧。」這個叫廖本芬的女孩子果然是冰雪聰明,不愧是雄女的,一下子就被她拆穿我的計謀。

「哈,有何不可哩,妳看他們可樂著哩。」

我緊急閃過一個窟窿 ,因為前面帶頭的盧仔先打了一個手勢。廖本芬驚呼一聲,整個人往我背上撲。真要命,她的胸部碰到了我的背,不過我是個成熟的男人,不會像盧仔一定會因此驚慌失措。

說是成熟,大概因為我的年紀比我的同學,甚至比我的學長姐都還要年長,所以我有這種奇怪的「優越感」吧。不過這種無謂的優越感,在沒多久之後就會被摧毀殆盡了。

真沒想到台北也有這樣的地方。擎天崗果然是個不錯的寶地,因為沒有什麼燈光,因此星光熠熠,空氣不但好還帶著新鮮的青草味,氣氛真的頗佳。陣陣夏日的山風吹來,沖刷掉剛剛經過冷水坑時的硫磺氣味黏附。

老是在中部生活、工作、當兵的我,不曾來過這裡,提議說要夜遊的盧仔盡責的當了個好康樂,選了一個果然是心曠神怡的地點。

「哇,有牛!」

莊涵如真是大驚小怪,真是難為都市人啊,已經不知道活生生的牛該長什麼樣子。

「吼,這麼暗妳還看得到牛喔?」盧仔敲敲莊涵如的頭,他的袖子讓她給牢牢的抓住,避免因為暗路跌倒,我的袖子也讓廖本芬抓著。

我也看到牛了,如果適應了黑暗,只依靠一點公廁的燈光,也可以看見景物的些
許輪廓。循著光線,我望向離我們有些距離的公廁那一端。

有個女人,正站在公廁門口,抽煙。

女人抽煙?我皺了皺眉頭,雖然我自己是個菸槍,但我實在是看不慣女人家抽煙,還不是什麼生寶寶這一類的問題,主要還是因為不好看,很像某種職業的女子才會幹的事情。

這時,莊涵如說她想上廁所,盧仔提議大家一起過去公廁那邊,全部一次解決,然後大夥再散步到草原中央的地方看星星。

越靠近公廁,我越是感覺詭異,有不大好的預感,因為那個抽煙女子的身形讓我有熟悉感。

「欸?逸淳學姊?」廖本芬在走近公廁時喊了出來。

抽煙的那個女人轉過身來,背著光,看不見她的臉,及腰的長髮飛散,狂羈的拍打著,合身的長袖襯衫襯托出凹凸有致的上身,貼身的褲子裹著她的長腿。

不要提臉,她已經是美女了,我跟盧仔心裡一定想著一樣的事情。

系上如果有這樣的美女,我們一定會從那些豬哥學長嘴巴裡聽到,所以,她應該不是美女,頂多算是身材不錯的「恐龍」吧。

「本芬?太巧了吧?妳也在這裡?」

欸…那個聲音…好熟喔?但是我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我跟盧仔站在一起,怔怔的望著廖本芬跟那個什麼「逸淳學姊」,她們就在公廁邊聊起天來了。

等我們走近,看到燈光底下的那位「逸淳學姐」,心臟漏跳很多拍,她談不上是名模級的大美女,因為沒有男人喜愛的雙眼皮大眼睛。可是這個「逸淳學姊」有的只是又細又長的內雙鳳眼,小巧嬌挺的鼻子,像是鵝蛋吧,一樣的白晰臉蛋(也可能因為日光燈是白光的關係),還有那一身氣質…

這位「逸淳學姐」絕對不是名模菜色,但她就是讓我覺得她是「美女」,就算她抽煙都可以讓我加分的美女。

可是這樣的美女怎麼會到現在竟然都沒見過?我都進大學快兩個月啦!我偷偷看了盧仔一眼,他兩眼都直了,看來他跟我的內心OS是一樣的。

「夜遊喔?哈,果然是新生會做的事情。」這個逸淳學姊的笑聲也是十分的響亮,帶著囂張狂妄的味道,然後看向我們這一群人。這時她又背光了,我又看不見她的臉了。

「學姊,妳一個人啊?」莊涵如也靠過去,看來這些小女生都認識她,就是我跟盧仔不認識?

「跟我同宿舍的樓友一起過來嚕,今天比較沒那麼忙嘛。」

聽她們的談話內容我就大概瞭解了,似乎是因為新生訓練的時候,這個逸淳學姊蠻照顧她們的,不過我跟盧仔沒參加新生訓練,想當然爾根本也不知道她是誰。

嘖,錯失先馳得點認識美女學姐的機會!

有另外一個女生從廁所出來,就是她說的「樓友」吧,兩個女人就這樣單槍匹馬
跑到黑黑的擎天崗,真可以說是膽識過人。

「我要回去啦,差不多嚕,我要回去寫報告。」這個逸淳學姊整理一下頭髮,綁
起一個簡單的馬尾,笑著向我們這兩個男生走來。

這個逸淳學姊,近看更覺得她的皮膚滑細;這個逸淳學姊,連笑臉都囂張跋扈。

這個逸淳學姊…

「下次有機會再一一認識大家吧,我先走啦,掰掰。」

「呃…學、學姐掰!」我怎麼了,感覺自己變笨了,有點大舌頭。

「哈,藍雲鶴,你是看到美女就說不出話喔?變得結結巴巴哩。」廖本芬站得遠遠的嘲笑我。

「藍雲鶴…?」原本漸漸走遠的這個逸淳學姊突然地回過身來。

「學姊,剛剛這個大舌頭的就是藍雲鶴,藍色的藍,閒雲野鶴的雲鶴,他是我的學伴。」莊涵如這小妮子竟然把我自我介紹的話照本宣科。

「哦?」這個逸淳學姊竟然開始走近我,然後在我眼前站定,抬起頭看著我。

她不算矮,比我矮十公分而已吧,只見她雙手交臂,對我「哼哼」冷笑一聲,眼神突然變得很冷淡。

我那不好的預感好像要成真了。

「原來是你呀,這個大男人主義的小學弟。」她挑了挑眉毛,用那細長的鳳眼斜眼瞧著我。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我的天…這個逸淳學姊…

「妳是那個鬼學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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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氣味呢?一開始我並不懂那是什麼,從何而來。

這一條寬敞、彎曲的山路漸漸地在我眼前延展,過了一家便利商店後,突然降低的溫度夾雜一些薄薄的刺鼻氣味,緩緩地瀰漫開來。


夾道兩旁的樹木中有著座落的屋舍,想必窩藏著許多繭居的大學生,在每扇門裡,一定都會發生些青春的記事,有快樂的、悲傷的、罪惡的、情慾的、跟背叛與被背叛的故事。

我的大學生活即將展開了,在經歷了好幾年的職場與軍旅生涯後,「大學生」這個新身份讓我感到興奮,雖然,我是抱著消極的「拿個學歷」心態而來,但畢竟這是個全新的生活體驗,跟我以往所經歷過的都不同,我準備要來好好品嚐了。


將計程車的車窗開得更大,涼風裡帶來的為為刺鼻氣味越來越濃,卻讓我覺得舒服,奇異的感受。


大道在眼前繼續蜿蜒而去,像是沒有盡頭,而我正奔馳於上,前往我的嶄新體驗與生活。


一直蔓延、蔓延,總會有盡頭的。

盡頭的那一端,會有什麼在等著我?


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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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感想大綱版

我實在是太喜歡啦,我一看了就笑得眼淚一直掉XD

真的是簡短有力的介紹。我喜歡!

要看本人這超悲慘處女作的請見這:《硫味記事》(12)

★話說,無名現在的搜尋真是好物啊!超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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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看板: P_mooneyes
標題: 《硫味記事》最終書 不能重來的故事
時間: Sun Apr 10 23:44:24 2005

※※※※※※※※※※※※※※※※※※※※※※※※※

最終書 不能重來的故事

硫磺味隨著季節的轉換變更流竄方向,
年復一年,華岡風貌沒有極大的變化。
一樣日升、照常月落。硫磺味也撲鼻如常。
卻有些什麼發生過的故事,快樂或是悲傷的,
再也不會重複來過了。

※※※※※※※※※※※※※※※※※※※※※※※※※


《《我的心悸越來越厲害了,即使酒精一直的在我腦中跟體內流竄,我還是沒有辦
法提起勇氣挖出我的心臟,惡狠狠的拜託這顆愛她的心,不要再發抖了。》》


我甚至連喝酒把自己灌醉的力氣都沒有了。我這麼的努力討她歡心,前所未有
的,所有的力氣就被她的一句「到此為止」,全部都變成狗屎。

狗屎,藍雲鶴你當自己大情聖喔?人家可把你當狗屎。

我又哭又笑的,把莊涵如跟L嚇壞了,他們沒見過我這樣,即使在我跟前女友分
手的那陣子,我也都是喝悶酒居多,像現在這樣跟瘋子一樣的行徑,他們壓根沒
見過。

在樓梯間的事情當然是傳開了,全系都知道了,不對,該說全校大半都知道了吧。
有個男人被甩了,然後大罵一個楚楚可憐只想撇清關係的女人。

「藍ㄟ,不要這樣啦,也許學姐有她的苦衷啊,你該問清楚啊。」莊涵如還是對
著口齒不清的我勸說,什麼逸淳學姐不會沒有理由的,我該問問她。

「理由?她....都說的很清..楚....了啊,我們又不是男女朋友她還說....謝謝我這些
日子的照顧咧....」我一定是邊哭邊講的,嘴巴都吃到自己的鼻涕跟眼淚。

「我還真是給她用力的照顧....她玩我....玩我....我是哪裡對不起她?我是哪一點
做的不好?我就比不上一個死人嗎?」

我滿口胡言亂語,看的L跟莊涵如心急的要命,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接近半夜的時候,正萍學姐來到我的房間,想也知道是莊涵如找她來的,我醉醺
醺的指指莊涵如,意思是說妳完勒妳,讓學姐看到我這樣子。

學姐只是嘆口氣,什麼話都沒說。就算不是前幾天她跟逸淳學姐逛街知道我們的
事情,今天這樣在樓梯間一鬧,她不知道也很難。

「學姐,逸淳學姐那邊你不知道怎麼回事嗎?」L緊張的先問了正萍學姐,我豎
起耳朵想聽學姐到底知道多少。

正萍學姐搖搖頭,又是嘆氣。

「我上次看她哭成這樣,是去年的事情了,煥峰過世那時候....」她又加了解釋,
「就是逸淳以前的學伴兼男朋友。」

她這次又哭的怎樣了?被甩的人是我,我倒覺得她該開心喝酒慶祝終於甩掉我這
黏人的傢伙。

我在心裡如此的反駁著,卻累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怔怔的盯著我的直屬學
姐。


「雲鶴,你知道嗎?我真的相信逸淳一定有她的理由,才會這樣對你。」正萍學
姐坐過來握住我的手。眼神裡盡是肯定。

「哼......」我苦哼一聲,心裡卻是無比的酸楚。

「那天去逛街逸淳還開開心心的說,也許可以為你挑個小禮物,因為她覺得你這
樣忍受她的任性,真的很可憐,她想要對你好一點。」

大家都轉過頭看我的反應,看著我像死魚的臉,死魚的眼睛,無力又空洞。

「她真的想溫柔的對你,真的,你相信學姐的眼睛,相信學姐的感覺,逸淳真的
只是害怕又受傷害,你知道......像煥峰那樣的事情,她很怕再承受第二次。而她
已經不敢相信這世界上所謂的絕對了。」

正萍學姐眼淚也快掉出來了,握著我的手開始發抖。

「她愛上你了,雲鶴。這我十分肯定,但是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


「學姐你前一天沒有發現什麼異狀嗎?」莊涵如細心的開始追問。

正萍學姐仔細的回想,搖搖頭:「沒有啊,上課的時候還開開心心偷偷繼續討論
她跟雲鶴的事情,晚上我就跟她去家聚了啊。到回家的時候一直都很好啊。」

莊涵如跟L互相對看一眼,問出我很想問的話。

「逸淳學姐......該不會喜歡上她的外系學伴了吧?」

正萍學姐歪著頭:「不可能,她甚至直接告訴那傢伙,她有喜歡的人了,不過那
傢伙看得出來非常失望。」

突然學姐臉色一變。

「該不會他送逸淳回來的時候又發生什麼事情吧?」

我跳了起來。完全的清醒了。

「學姐你們幾點散會的?」
「大概十點多吧。怎麼了?」


學姐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是半夜兩點多,這中間四個多小時,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又開始心悸了。


◇     ◇     ◇     ◇     ◇     ◇   


《《她連可以保護自己的假象都沒有了,她赤裸裸的傷口在我眼前沒有掩飾。我總
天真的以為,我可以照顧她,完善的。也只不過是我天真的以為罷了。》》


那是什麼?我是不是喝醉眼睛花了?一個踉蹌,我跌倒在便利商店的門口,半夜
四點多,我像是瘋了一樣的大哭著。

我的哭叫聲讓附近的住家及住宿學生不堪其擾,紛紛打開窗戶看是那個瘋子。

L跟莊涵如也聽到了,從我住的房間衝下樓,把我抬回去。現在我只是一個已經
酒意全失,只想發洩的瘋子。

「你跟學姐談的怎麼樣了?」莊涵如幫我拍拍衣服,倒了水,我沒在房間看到正
萍學姐的影子,大概是我去找逸淳學姐之後她就回去了吧。

我對他們搖搖頭,眼淚一直的掉下來,我的眼睛早就腫了。我多希望我現在就瞎
掉。

「她還是要跟你散?」我搖搖頭。
「那......是要繼續在一起?」他們已經搞迷糊了,難不成我是喜極而泣。

我只是用力的搖頭,像是要把自己的腦袋晃掉,想把剛剛看到的東西全都忘掉。

「藍ㄟ......不要這樣啊,你去了那麼久該不會什麼話都沒說吧?」莊涵如快要哭
出來了,被我的錯亂及眼淚感染,他們小兩口也很難受。


◇     ◇     ◇     ◇     ◇     ◇   


我丟下我房間裡的三個人,衝到逸淳學姐住的地方,她不開門,我開始吼叫,她
不想驚動人,打開門讓我進去。

「你來作什麼?」她依然很冷的口氣,但是聲音沙啞,我用力扳住她的臉,她不
管怎麼抵抗,都讓我看見她腫的更細的單眼皮跟紅絲滿布的眼球。

我無法像下午那樣對她兇巴巴的,我心疼到快要碎成片片。


「妳哭了?」我摸著她哭到有點水腫的臉頰。她不敢看我。

「你來不是要看我哭吧?還是你要我下逐客令呢?」她把我推開,我卻一把抓住
她的手臂,我確定我沒有用力,她卻驚呼一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把妳弄痛了?」我還在想大概是我喝醉了,無法控
制自己的力道。

不對,我看著她有點驚恐的眼神,很不好的預感升起。

我顧不得她的痛,抓起她的手臂,拉下季節還未到她卻已經穿上的長袖睡衣,我
的腦子空白一片。

瘀血......為什麼會有瘀血?

逸淳學姐抵抗著,力氣出奇的大了起來,企圖擺脫我,我把她拉回來按在床上,
想剝光她的睡衣,她開始尖叫。

「不!!不!!!放開我!不要!!不要....!」

她的尖叫聲衝的我耳朵快要聾掉,她手腳亂打亂踢,眼淚不停的流,不斷的尖叫。
我想讓她安靜。

她咬了我摀住她的嘴的手掌,像是要把我肉咬下來,我一痛,鬆了手。

「不要....不要....讓我走....。」

她趁著我撫住手掌的時候,從床上爬起來,躲在床角,頭髮散亂。像個....被關了
很久的瘋女人。活像電影裡「瘋女十八年」裡的女主角。


房間裡只有檯燈的燈泡,但是已經足以讓我看清楚,她被我剝掉肩頭的睡衣,底
下傷痕累累的痕跡。

我全身的發著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我想我一定是喝醉了,都是幻象。我伸
出手慢慢的接近她,極溫柔的。

「逸淳....對不起,我不會對妳這麼兇了,過來....」

我的聲音哽咽著,淚,在眼眶裡轉著。她沒有動,只是一直的掉著眼淚,那樣子
好讓人心酸。


「逸淳?逸淳?妳還好嗎?」她的樓友敲了她的房間門,剛剛那聲尖叫,真的太
驚人了。不過她的樓友都是晚睡的人,沒有被打擾睡眠,只是過來關心一下。

「沒事....看到噁心的蟑螂....」逸淳學姐突然的提高嗓子,沙啞的對著門說話。

打發走了室友,我跟她面對面的坐在床上。


彼此都沈默了好一陣子,我的頭一直都好暈,發生太多事情了,我快要無法負荷。
而我最不願意、也想不到的事情,是不是....發生在我的女人身上了?

我根本沒想過會這樣。

現在的逸淳學姐,跟我當初認識的、到後來熟識的模樣,完全是十萬八千里,現
在的她連可以保護自己的假象都沒有了,她赤裸裸的傷口在我眼前沒有掩飾。

我褪去她的睡衣,長袖的、不符合現在季節的睡衣。她眼神渙散,沒有看我,也
不知道在看哪裡。連眼淚都沒在流了。像個娃娃只是呆坐著。

我好喜歡她的肌膚,像她的姓一樣,白。而且是潤如珍珠的白。也許一開始我被
她吸引是因為她不平凡的外表,或是被她強悍的個性吸引。

我愛她,卻不完全是因為她的皮膚、她的囂張,我愛的是她那種看似豁然但是其
實怕傷害自己跟別人的細心,還有天真到近乎無邪的怪誕行徑,任性但是不失大
體的作風。她不過是個大女孩。

我總天真的以為,我可以照顧她,完善的。


看著她全身上下的大大小小傷口跟瘀青,肩頭、手臂、大小腿、甚至是乳房、私
處附近......我有什麼資格說我可以照顧她?

她沒有表情了,卻又開始流眼淚了,那傢伙很聰明,沒在她的臉上留傷。但是她
整個因為哭泣而腫脹的臉,卻仍沒有生人氣息。


換我想尖叫了。我極力的忍耐著衝出她的房間。


除了我,莊涵如他們都不知道這件事情,我不想讓我心愛的女人去承擔太多無謂
的「關心」,她現在需要的是休息跟疼愛。

跟忘了這件事情。


◇     ◇     ◇     ◇     ◇     ◇   


《《從現在的角度,可以看到很遠的山頭,海岸線被大雅館擋住了看不見,很想再
看一次的。在瀰漫咖啡香的「帕奇諾」。那些過往,卻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這兩天我振作起我的精神,盯著逸淳學姐,星期五整天的課我都沒去上,只是把
盥洗的衣物帶了幾件,每天守在她身邊。

連肚子餓了都是快去快回,買個東西回來給她吃,我們之間沒有什麼談話,大多
都是「睡覺了、吃飯了、要吃什麼?要看哪一台?」類似這一類的家常話。

學姐的樓友早就注意到我與學姐之間微妙的關係,她也很擔心的問起她的狀況。

「那晚的尖叫聲不像是看到蟑螂的聲音呀....」

我只是笑笑,說了一句像是玩笑話:「我在捉弄她啦,她怕癢怕的要死。」


這兩天我抱著她,只是單純的擁抱,想給她安全感,拍著她的背像是哄個孩子,
也許因為她受了如此大的傷,現在她變得非常依賴我。逸淳學姐常常睡到一半因
為惡夢就驚醒,然後喊著自己好髒好髒,叫我滾回去。

我能作的,除了陪伴,還是陪伴。我不能再跟她一起掉眼淚了。

L打電話詢問我最近的狀況,我只說我需要休息不要來找我,我跟學姐沒事了。
星期一我會去上課。

不想要太多人干涉我跟學姐如何療傷的問題。



星期一一早,我背起了包包,親親逸淳學姐的臉頰。

「我去上課了喔。」
「嗯?才八點?」她揉揉眼睛看著時鐘,你有這麼早的課嗎?」
「我要先去系辦辦點事情。」我捏捏她的臉頰。

她睜著眼睛看著我,躺在床上對我伸出雙臂。

「抱抱我。」

我笑了,放下包包,給她一個很緊的擁抱,我想吻她,但是她說還沒刷牙,不要。

我還是不管,深深的吻了她,很深很深的,希望我的心臟可以從我的嘴裡跳出來
送給她,那樣的執著。

她撫上我的腰,我告訴她不要摸我,不然我會想要妳。


雖然睡在一起,朝夕相處,但是我除了親親她之外,沒有任何曖昧的動作,不是
我不想要,而是不能要。當務之急是為她療傷,而不是我的私欲是否被滿足。

「但是我想要你。」


她的臉紅了一點點,很肯定的這麼對我說。眼角泛起一點光。

我看看時鐘,站起身來脫掉我剛穿好的衣服。


我們做愛的速度非常的慢,我刻意的對她溫柔,讓她知道,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就
不愛她了。其實她應該也很清楚,如果我不愛她,這兩天我不會悉心的照料她,
我大可以照她原本對我說的,「到此為止」。

此時此刻,我全身細胞都在感受她,我要永遠的記得這個感覺,我認為她愛我的
感覺。

我親吻她身上的每一個傷口跟瘀血,每一個。多希望我熨燙過的地方,都會消失
痕跡。

她的反應異常的激烈,收縮的很快,我是第一次感覺到她如此,她開始又哭了,
而且一直微微的張著眼睛看我,我也看著她,我一邊行進一邊撫著她的額頭。


「我愛妳。」

當我說出句話時,其實並不期待她有任何的回應,我只要她知道,我愛她,這就
夠了。

她哭的更厲害了。

我模模糊糊的聽到,她對我說了第一次的「我也愛你。」



拖到中午時間,我才進了學校,然後直接到大典館的語文教室。我看著教室外的
課程分配表,下午一點十分果然有他們的商業英文實習。

還沒一點十分。

我站在郵局的門口抽煙,旁邊也站著一個人,是郵局的伯伯,馬上勾起了我大一
的時候,跟學姐的種種回憶。

那些過往,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那些歡笑悲傷,第一次在公共電話邊的初遇,在階梯教室的針鋒相對,擎天崗上
一睹真面目的悸動,硫磺味道瀰漫在夜裡的煙頭光影......

對了,什麼時候可以一起去洗溫泉呢....?

從我現在的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很遠的山頭,海岸線被大雅館擋住了看不見
了,我很想再看一次的。在瀰漫咖啡香的「帕奇諾」。


我走進語文教室,還沒多少人,大約還有五六分鐘才上課,大學生,總是很少有
人會提早來教室等著。

我看見可以確定的背影,坐在前排跟一群人聊天,那張臉,我只在系晚會看過一
次,但是我想我回憶得非常清楚了。

他順了其他人的眼光回頭看我,一臉是不解的表情。

「什麼事嗎?」

「你認識白逸淳嗎?你是她的學伴吧?」我一個字一個字很清楚的說出來,他的
臉色煞時間變了。

「呃....請問你是......?」

我第一次公開的說出來。

「我是白逸淳的男朋友。」



後來?

後來我拿出包包裡新買的水果刀,砍了他好幾刀,他的背,手臂,都被我砍了,
我想把這骯髒的傢伙跺成肉醬,語文教室被我搞的都是血,在混亂中他的同學一
開始都嚇呆了,然後這骯髒的傢伙搶下我的刀子,也砍了我一刀....

迷迷糊糊中,聽見救護車的聲音,好吵好吵,還有很多人在嚷嚷。我的臉好痛。

車子往陽明醫院奔去,我卻隱隱的還知道車子開到哪裡,哪邊的....硫磺味會特別
的,濃。

一聞到硫磺味,我總會想起她。


◇     ◇     ◇     ◇     ◇     ◇   


《《硫磺味,是她所謂【幸福的味道】。滿天星,是【終極的喜歡】。她把滿天星薰
在幸福的味道裡,卻笑不出來了。是我剝奪她的幸福。》》


她來看我,當我被一堆警察包圍,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她瘦了好多,才兩天呢。

當中有很多人來看我,但是有時間上的限制,只能跟我談話五分鐘。還是在被監
視的狀態下。

L跟莊涵如噙著眼淚無法言語,而正萍學姊告訴我,她會替我照顧逸淳學姊,讓
她平安畢業。

「我不會再讓她發生那樣的事情。我答應你。」我的直屬學姊哭得好傷心。

來看我的人都好傷心,但是我卻像是死了一樣。

直到逸淳學姊也像死人一樣蒼白的出現在我眼前。


「我現在這樣很醜吧?」我努力的牽動紗布下的嘴角,試著說話、試著微笑。兩
天以來的第一次。

臉上的傷口從額頭的左上方畫過鼻子直到右邊嘴角上,很痛,醫師幫我縫好傷
口,告訴警察,觀察幾天才能收押。

她搖搖頭,嘴角是揚著的,握著我的手好冰冷。

「不會啊,看起來好有個性。」她很溫柔的說著。

幾乎是相對無言的狀態底下結束會客,臨走前不顧旁邊的警察、醫生,她輕輕的
吻了我。跟我說:我等你。


至於我的父母,為了我到處奔走,辦了一堆手續,父親直罵我不孝,難道女人真
那麼重要嗎?你當我們這些老的都死了嗎?

而母親除了哭,還是哭。

對我的家人,下手的那一刻我真的沒有想太多,我承認我真的很自私,所以我努
力的張開嘴巴告訴他們,當作沒生過我吧。


那個骯髒的傢伙......傷得一定比我重,他的父母親就快要衝過來打我,問我為什
麼。我冷眼看著被警察擋住的他們,只覺得好悲哀啊,你們跟我的父母一樣悲哀,
養了不好好唸書卻搞出事情的兒子。

我沒有說為什麼我要這麼做,只是淡淡的說:看他不順眼。

我不想讓逸淳學姊上了法院去面對二次傷害。

只是我沒想到傷害,不曾停止。


◇     ◇     ◇     ◇     ◇     ◇   


預謀殺人,罪行確定,我被判了十七年,我算著,當我十七年後出來,是什麼光
景了?

在警局、法院,我都是維持一貫的說詞,看他不順眼。

正萍學姊苦苦勸我,說出原委,讓那傢伙也吃吃苦頭。我問她,妳想讓逸淳被全
世界知道她被強暴嗎?我砍了他那麼多刀,夠了。

就這樣,我提早的,不光榮的【畢業】了,說是這樣說,當然我是被除籍了。


我好想她,想著我心愛的女人,想把我跟她的故事記憶下來,我在看守所內卻沒
有任何的動力寫什麼。我對於這樣陌生的環境感到疲憊。

這一兩個月來,唯一支撐我活下去的,就是逸淳學姊的那一句【我等你】。

我開始要了一些書本,十七年後我還是可以繼續念大學吧,我要念法律,我要絕
對的懂得保護我跟我心愛的人的方法。


莊涵如來看我。

「你還好嗎?」她聲音輕輕的,L沒有陪她來?
「還過的去,開始看一些書了。L呢?沒跟妳來?」
「他怕在你面前哭出來,所以想下次再進來,他在外面等我。」莊涵如眼眶也開
始有了淚光。

「你是L最好的兄弟,他偷偷哭了很多次。」

這些我都知道。我讓很多人失望傷心了。但是我卻沒有後悔過,說我執迷不悟也
好、血氣方剛也罷,我不後悔。

「她......好嗎......?」 我最想知道的還是這件事情。

莊涵如囁嚅著。

「嗯......聽正萍學姐說,她現在好乖,每天都去上課,但是越來越瘦,也不笑了。」

她這麼不快樂......都是因為我。

「然後很奇怪,買了很多很多的滿天星,每買一把放了一天,就執意要拿去硫磺
坑薰花,說這樣花朵會保存很久,還會帶著幸福的氣味。」

莊涵如也無法理解她在做什麼,但是我知道為什麼。

硫磺味,是她所謂【幸福的味道】。


「告訴她,寄給我一些那樣的滿天星。」



◇     ◇     ◇     ◇     ◇     ◇   



我是莊涵如,藍ㄟ的學伴。

現在我跟L的心情非常的緊張,趁著期末考的空檔,來探望藍ㄟ已經是第三次
了,這一次是我心情最沈重的一次。

他出事之後我先來看他,我跟L又一起來看過他一次,那次回去之後L說,有時
間有空,他想多為藍ㄟ蒐集法律方面的書。

每次來會客,他都是不願意多談的態度,但是我或是L都盡量的關心他的起居,
或是談談逸淳學姊的近況。這是他最關心的。

這一次我卻無法說出口。


在等藍ㄟ出來的時候,我哭了,覺得上帝真的很折磨人啊。我握緊了L的手,看
見他眼眶也紅了。我們都沈默著培養說出口的勇氣。

他出來了,臉上盡是疲憊。臉上的傷疤顯得很蒼白。

他手上拿了一大疊的,像是筆記那樣的東西,走出來。

省了客套寒暄的話,他直接攤出那疊東西,果然是筆記本,還夾著一封信。我認
得出來那是上次我跟L來的時候,逸淳學姊托我送的信。

她說,她無法直接面對他,她會崩潰。而她不想讓藍ㄟ看到她崩潰的樣子了。

我跟L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相對看了一下。


「幫我保管......或是打成字都好,我希望它可以永久的保存。」

我接過來,喉頭梗住一些話說不出口。

藍ㄟ點起了煙,看著會客室高高的窗戶,透點陰天太陽的光。突然他鼻子抽動起
來。

「你們帶了什麼?」他一臉訝異。

我正在猶豫要不要拿出來,既然他都聞到了,我就緩緩的從大袋子裡拿出他懷疑
的東西。

微黃的、薰滿硫磺味的滿天星。

藍ㄟ愣住了,眼睛好像是被硫磺味薰到了,開始泛紅。

他無聲接過這把乾燥的滿天星,喃喃念著:終極的喜歡啊。

我跟L再也忍不住,眼淚止不住的哭了起來。



* * * * * * * *

藍,
原諒我現在才寫信給你,我不知道現在我該怎麼面對你,
你的大好人生都是被我毀的,被我這樣不祥的女人。
決定要愛你以前我真的好擔心,你會不會又會輸給我的命運呢?
所以我遲遲的,不能說出我就要毀掉你命運的話。

果然是不能說啊,唯一的一次說愛你,馬上就逼你進入絕境。
我真的是如此的不祥啊。

你知道嗎?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決定要告訴你......

我真的可以懷孕,你說得沒錯,我真的還可以。

但是,你我都清楚我們兩個是不會有的....你是那麼的小心。
是的,那孩子不是我所想要的你的孩子。

我好抱歉好抱歉....卻只能用信件告訴你,我無法面對你。
我這麼這麼的糟糕、骯髒......


* * * * * * * *


我沒有再看下去了,因為後來的事情我跟L還有正萍學姊都知道,醫院,還是正
萍學姊陪她去的。逸淳學姊微笑著卻又虛弱的告訴我,沒事了不要擔心。


藍ㄟ望著滿天星發呆,整個臉都埋在乾燥的花朵裡,他終於是哭了。我想,他什
麼都知道了,不然他不會把筆記本跟信件都交給我了。

他要我打完這本筆記後,連信件一同燒了。燒給逸淳學姊。


學姊的死,讓期末考的氣氛顯得不一樣,她從我們上統計學的大恩館教室窗戶,
隻字不留的一躍而下。

應該是在北風就要吹起的夜晚時分。



會客時間到了,獄警催著我們。

藍ㄟ捧起滿天星,獄警檢查一下花朵,准許他保有。

硫磺味栩栩地晃動在狹小空間裡,他沈默無語的轉身離去。

只是喃喃的在念著:終極的喜歡..幸福的味道...

L握緊了我的手,臉上的淚痕未曾乾過。




我收起了藍ㄟ的筆記本,封面有著小小的一行字。


【硫 味 記 事】



--全文完--

--
「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麗 子 狂狷年少 kg.twbbs.org 個版︰P_moone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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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相簿 http://www.wretch.cc/album 有佈景主題 速度很快 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 218-167-248-242.dynamic.hinet.net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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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看板: P_mooneyes
標題: 《硫味記事》第七書 之所以背叛
時間: Sun Apr 10 23:42:38 2005

※※※※※※※※※※※※※※※※※※※※※※※※※

第七書 之所以背叛

以前,有些事情從來不必多問,
因為答案似乎都會完整的送到我眼前。
但是現在我才發現,有許多答案背後都隱藏一些過程,
我不會想知道的過程。

※※※※※※※※※※※※※※※※※※※※※※※※※



《《我像是保險絲被燒斷,眼前閃過一道毀滅性的光。》》


手機響起的時候,我看著閃爍的字幕燈光,心裡忐忑著。

我在猶豫要不要接,剛剛她已經到打到家裡來了,但是我跟家人交代過,說我睡
了,不接電話。而她嘗試用手機找到我。

「喂。」我還是接起電話了,看著自己沒開燈的房間,流進了窗外的水銀燈光。

「是我。」老婆的聲音也跟這夜晚一樣,有點涼,像是風吹過,非常的微弱。

「我知道。」

接下來簡直是不知道我該可以說什麼了,我保持沈默著,有很多問題,但是我不
知道從何問起。甚至我非常想一頭撞在牆上好把自己撞昏,就什麼都可以不知道
了。

我很想聽她的解釋,可是我怕我無力承擔。


「你剛剛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她終於打破沈默。
「嗯......因為我想妳真的也累了,不想打擾妳。該讓妳好好休息。」

我知道這一聽就是藉口,這已經不像以前我想回台北時說的藉口,那麼冠冕堂
皇、無懈可擊。

她沒有理會我的藉口,聲音還是很平淡。這樣反而令我毛骨悚然。

「你看到我筆記本裡的照片了嗎?」

那張黑黑的,旁邊打著一堆英文字的照片,與其說是照片,倒不如說是列印表單
的東西。但是,它卻真的是照片。

而且我看的懂那是什麼東西。


我沒有回答她,而是努力的在我腦子進行從一奔出她的家門口就持續到現在的動
作。我在說服我自己。說服。

我想說服自己那個日期,對我來說是合乎邏輯的。我想說服我自己,她的虛弱真
的只是因為太累。


「雲鶴,你看到了對不對?」

她必定知道我看見了,因為我沒有把筆記本擺回去在書架上,這已經夠明顯了。

「對,我看見了。」我嘗試說出這幾個字。

「那你沒有問題要問我嗎?」


問題?我問題很多!但是面對這樣一個語氣絲毫不關己事的女人,而且她還是我
最親密的人,我要怎麼問?

要我問什麼?她是希望我可以問什麼?還是就要我馬上哭給她聽?

問她那張照片是不是開玩笑的?是別人的嗎?不是妳的吧?還是要我問那日子
有沒有算錯?

還是我乾脆就問,那個男人是誰?


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打斷了我的一些線路。

「為什麼......妳知道我會想問什麼的,那麼何不選擇妳自己來告訴我?」我摒住
濁重的呼吸,「為什麼要我自己來問?」

她又噤聲了幾秒鐘,似乎是在思考著。

「那麼,你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如果照你這樣說,我應該也不必問你太多我想
知道【為什麼】的事情。因為你應該都會自己先告訴我。」她慢慢的,步調絲毫
不紊亂的說完。

我呆了呆,我有什麼要告訴她的?應該要告訴她的?

突然的我像是保險絲被燒斷,閃過一道毀滅性的光。

逸淳學姐的事情?

「如果你告訴我關於那個姓白的女人的事情,我就告訴你你想知道的【為什麼】。」

她平靜如常的語氣,像是談著別人的事情。她的態度沒有強烈的變化,卻更令我
感到驚恐。

為什麼她會知道?為什麼?


我仔細的回想,這當中有什麼怪異的地方讓她察覺到端倪,但是L不會出賣我,
莊涵如也不會,重點是他們都沒有見到老婆過。更別說逸淳學姐。

不對!逸淳學姐見過老婆,而且是兩次,一次是老婆第一次來找我的那天中午,
一天是學姐自己告訴我的,她看到老婆出來買午餐。

不會吧?而且學姐那時候根本就還態度未明。而且再笨的女人也不會白癡到去招
惹麻煩上身。


「你在想我為什麼會提起這個姓白的女人嗎?」
「她只是我的學姐。」我仍然試圖解釋。
「雲鶴,你跟我在一起這麼久,不會不知道我第六感很準確。」她很快的反駁我
的話。

「你房間門上的照片拿下來了,我第一次還有看到,第二次就沒看見了。」

她的照片......她的觀察力跟逸淳學姐一樣強。

「你還記得你買滿天星回來的那天嗎?」她的聲音開始變的更小了,「你沒有買
過花給我,那天我雖然很高興,但是我一想到你這半年多來的異常,這樣的行為
讓我更加的懷疑。」

「那天晚上你睡覺的時候,不是做惡夢吧......我猜。」

她的聲音開始哽咽。

「你在叫著逸淳學姐這幾個字。」


我......沒想到自己還是真的說出夢話了,而且老婆隨後就找機會在通訊錄裡找著
我喊著的那個名字是誰。

她完全不動聲色!也難怪,她開始要求可以隨時找到我。我完全無話可說,卻又
想辯解什麼,無謂的辯解。

「我跟她沒什麼......真的,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我只是抱了她、吻了她......說我喜歡她......這他媽的已經不是什麼都
沒做了。我很清楚自己在說謊。


「算了,你不要再解釋了,這半年多來你的異常,總之我已經有答案了。」她突
然輕聲笑了,「你看,到頭來,還是要我自己來告訴你真相,你還是沒有告訴我
你【應該】要告訴我的事情。」

「老婆......」我已經被滿滿的愧疚塞住喉嚨跟腦袋。

我知道,在這當頭,不管我是不是已經肉體出軌了,都已經難以挽回。她不會再
相信我的。

相隔數十公里的時空,我跟另一個令我心動的女人近水樓台,說我沒上了她,她
也不會相信了。


「不要叫我老婆......」她低聲的說。「我也沒資格當你老婆了。」

她這句話重重的給我一擊。沒資格?

突然的我想起那張黑黑的照片。完全的說不出話來。


「今天早上我去過醫院......」她字字清晰的傳入我的耳朵裡。讓我去騙我自己這
些都是假的也沒機會。

「妳今天不是有上班?」我記得我是中午去接她早退的。
「請了早上的假,做了處理......然後我回到公司等你。」

我不敢問「那是我的嗎?」這樣拔辣的話,不管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都不可以這
樣問。雖然我已經可以猜出,那絕對不是我的.....


「你有看到時間吧......42天......在你回來的前兩天去驗的,42天......」她的聲音越
來越小,越來越小。

我的心撕成兩半。距離她來台北那一天到我回台中,中間有兩個多月的時間。


是的,那黑色照片當中,她子宮裡的那個小白點,不是我的孩子。


◇     ◇     ◇     ◇     ◇     ◇   


《《我又想哭又想笑,哭命運的大開玩笑,笑我自己的不知好歹。》》


我在自己心裡畫的藍圖是,有個光線充足的房間,舒適的環境,屋子裡都是奶香
味,而我站在嬰兒房,看著老婆為我們的孩子換尿布。

但是這個藍圖,一步步的在被撕毀。而且一開始動手的是我。

全部整張撕毀的,我怎樣也沒想到會是自己的老婆。


而現在我身陷在自己黑暗的房間,企圖防止自己放聲大哭。

「雲鶴......我很想對你說抱歉,可是,這已經不夠了。」

老婆的聲音已經開始沙啞,每一個字吐出來都像是在掏挖我的心臟。

我無法生氣,因為我太明白是我逼的她這樣。因為我的冷淡、漠不關心,讓別人
有機可乘。我自己不就被侵入了?

不......我不是被侵入,而是自發性的靠近危險,對親密及浪漫貪婪著,我是這樣
的自私啊。

卻沒想到賠上了太多東西。


「不要說抱歉....是我引起的。」我清清喉嚨,扯著我的褲子,想辦法的讓她好過。
只是這一切都太晚了。

「不......沒有什麼是誰引起的,只能說,我沒有對你表述我也想要的東西,也以
為你不需要,而很巧的,我們都在另一個人身上找到......我們晚了七年多才發現。」

這代價太大了,我無法接受!我怎麼能接受!

我聽著她故做堅強的聲音,真想拿把刀割破自己的喉嚨,真希望我根本就沒有考
上大學,不要有什麼拿高學歷的愚蠢想法。那麼我可以留下我的藍圖,老婆也不
會受到這樣的傷害。

我竟然是這麼自私的人。


「老婆,妳聽我說,」我的聲音已經在發抖了,「我馬上休學,我不念了,我們
馬上結婚!」

「雲鶴,你聽不懂嗎?已經太晚了。」她的聲音開始高了點。

「我們已經回不到那時候了,我的身體已經不是你當初認識的那個,它已經為另
外一個男人所佔有、破壞了,我已經失去我應該跟你有的第一個孩子。」她開始
哭了,第一次,我聽見她幾乎要喪失理智的哭聲。

「這是我造成的,老婆,我該負起責任!以後我們可以再生屬於我們兩個的孩
子,忘了這件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哭叫著。事後回想起來,如果身邊有一把
槍,我一定馬上往我的混蛋腦袋開去,毫不考慮的。

「你對我不能只有責任!因為責任而結合的婚姻是不可能完整的!更何況我們
之間已經殘缺了。」她努力的穩住音調。

「不提孩子、不談你的白學姐,我承認我已經確定無法跟你生活了......你懂嗎......
我已經做不到了......」


原來她一直的想上台北找我,也是要確定感覺,結果我不給她機會,讓她陷入了
跟我一樣的無助裡。

我又想哭又想笑,哭命運的大開玩笑,笑我自己的不知好歹。在同時間我們兩個
都面臨了一樣的困境,我卻很齷齪的選擇逃避。相對的推開了想求助的她。


「是因為孩子的爸爸嗎......」我簡直是要虛脫了。

她吸了吸鼻子,完全走樣的聲音跟語氣,都告訴我,那個男人完全的掌握住她的
心。

「他希望我留下孩子,但是我不願意,因為我有吃藥,沒想到沒有用,所以不能
留,孩子會不健康......」

她頓了頓。

「是的,如果不是因為藥物,我會生下來。」


明顯不過了,她確定是不要我了,不管她要不要那男人,有沒有孩子,她都不會
要我了。她的語氣裡完全沒有對那個男人的埋怨。

我是徹底的輸家,輸掉了我原本可以把握的感情,因為我先輸掉了那個對自己從
一而終的自信,所以我就失去了原本應該可以是我的孩子,跟絕對死心塌地的好
老婆。

沒有資格憤怒跟怨懟。我沒有資格。


◇     ◇     ◇     ◇     ◇     ◇   


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夏天,這個要把我整個人撕成碎片的夏天。

渾渾噩噩的逃回台北,逃避家人質問我不正常行為的關愛,逃避台中的所有景
物,逃避這一個月發生的所有事情。

我除了逃避,還是只能逃避。

手機應該是累積很多通留言,因為家裡的電話我一概不接,知道號碼的人都會打
我的手機。這當中該會有莊涵如那小兩口,或是逸淳學姐。

我無心去思考到我跟逸淳學姐的將來性,我還沒有到那種手舞足蹈終於可以光明
正大跟學姐在一起的無恥地步。

但是我已經夠無恥了。


沒了魂似的在火車上發著呆,在台北市區背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閒晃,活像是失業
很久的流浪漢,我突然不知道我該回到哪裡去。回到陽明山只會讓我無法呼吸,
我是在這風光明媚的地方種下禍根的啊。

沒得選擇下我還是回到山上,拔掉電話線,躲了好幾天,直到我想起來哪一天該
去打工的地方上班了。


我想公司裡的同事大概都當我是怪物吧,我不太說話,也不太笑,做完事情就閃
了,活像是個遊魂不曾存在過。

我倒真希望我從來都不曾出現在台北過。甚至這個世界。

除了工作的時間以外,我不知道我還能幹什麼,大家都不在,我找不到人陪我喝
悶酒,更重要的是,我也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的狼狽。

暑假過了一大半,幾乎每天晚上都有酒在我的手上,煙,越抽越兇。

但是躲在房間是沒有用的,因為有人就是直接跑到我的房間用力敲我的門。


「我知道你在,給我開門!」沒想到逸淳學姐神通廣大到大老遠從老家飆回山
上,就是一定要找到我。

「妳怎麼不回去過暑假?」我沒有開門,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這樣子。

「你先開門!」她氣急敗壞的。「你完全的失去聯絡,你家人說你回台北了,我
只好直接殺過來啦!你開門。」

我堅持不開門,她的存在跟出現會讓我結實的被那些內疚徹底擊潰。

「你不開門我就坐在這裡。」然後我聽到她點煙的打火機聲音。幸好暑假沒什麼
人,樓友沒幾個在的,不然鐵定事情鬧大。

我讓她坐在外面幾分鐘,還是投降了。


她一看到我,呆了好一晌,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她不可置信的盯著我的眼睛,打量著我全身
上下。

我就知道我的樣子一定很可怕,頭髮凌亂,鬍子兩天沒刮了,我這樣邋遢的要命
還是照樣每天上班,大概是沒幾個人敢跟我說話吧,所以自然公司裡也沒有人敢
提醒我有多糟糕、多可怕。

我搖搖頭,拿起手上的啤酒繼續喝,逸淳學姐一把搶下。

「給我。」我連聲音都沒什麼表情。
「你不能喝了,再喝就酒精中毒了。」她一把就丟進垃圾桶。

我承認我真的有點醉,事實上不喝醉我無法入睡,今天也不例外。我馬上撿起垃
圾桶裡的易開罐啤酒,繼續倒到嘴裡。

然後生平第一次,我被一個女人甩耳光。


逸淳學姐的力道真大,打的我暈頭轉向。

她怒聲大吼:「這樣你都喝?喝啊!再喝啊!」她抓起啤酒往我臉上倒:「喝死你
好了!沒用的東西!喝死你!」

因為冰涼的啤酒在臉上,我稍微的清醒一點。我沒看過她如此的火大過。而現在
的我如果連L都看到,就不是打耳光這麼簡單了。

臉頰上火辣的感覺跟冰啤酒撞在一起,刺激到我的感官。我開始放聲大哭。

自從跟老婆講了那一晚的電話後,我再也沒有掉過眼淚。

「我是很想喝死算了,我真的很想!」學姐被我突如其來的哭聲嚇得愣住,完全
來不及反應。

「我活著幹什麼呢......我是個混蛋、叛徒....劊子手!」

我開始用力刮自己的耳光。一下又一下的,痛死我最好。

「別打了。」學姐一把抓住我的雙手,睜大著驚異的眼睛看著我,也顧不得我滿
臉的啤酒濕黏黏,摟住我在她的懷裡。

「不要打了......你不想說沒關係,想喝酒我陪你喝!」

她放開我打開另一罐啤酒,用力的灌著自己。


我在迷迷糊糊中,看見了學姐邊哭邊喝。


◇     ◇     ◇     ◇     ◇     ◇   


《《如我一般無恥的人,最好是安守本分,聽天由命。只是怎麼也沒想到,我還是
高估自己,且天真過頭。》》


假期過了一大半,我就瘦了四五公斤,當莊涵如跟L提早回到台北看到我的那個
時候,簡直都要認不出我了。

有一段時間找不到我、失去我的音訊,他們遠在高雄也是心裡有數,我不是死了
呢,就是出了非常大條的事情。還好我的家人沒說我掛點了,他們就拎了行李提
早回來。

他們不回來還好,一回來我又要再說一次,也又要活生生的再被剝一次皮。啊,
那些讓我自覺無恥的事情。

因為我的無恥,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我的學伴跟兄弟,很直接的想到下一個問題:

「那你要跟學姐公開在一起嗎?」

他們沒再問第二次,因為他們第一次看到我那厭惡的表情。我厭惡這樣的情況,
好像我該高興我終於可以跟她在一起?就連老婆......該說以前的女朋友了,都這
麼的認為著嗎?

而我跟逸淳學姐,也從來就沒有「在一起」過,互相表白了,就是在一起了嗎?

是的,我承認有她在的時候我是相當的愉快,她似乎也喜歡跟我相處,但這並不
表示我們已經「在一起」。

相反的,我正在避免真的要跟她「在一起」。



學姐跑上山找我的那天,我只記得我臉頰上發燙的紅腫,還有學姐哭著陪我喝酒
的臉。我是真的完全不記得我還跟她說了什麼。只知道第二天起床已經是下午
了,桌上有著已經涼掉的早餐,跟一張紙條。

看完那張紙條,我開始很擔心,但是又鬆了一口氣。那表示她可以理解我是喜愛
她的,卻不能跟她在一起的原因。

重點是:在我印象當中裡,她也沒要求過要跟我「在一起」。

而事實上,在那接下來的日子裡,我都沒有她說過這句話的印象。



接下來的暑假,我們三個人玩遍台北大大小小的地方,小吃、夜市、北海岸......
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在我們打工的時間之外。

如果沒有他們倆個,我的暑假真的會生不如死。

也還好有逸淳學姐。

她在這個即將升上大四的暑假,必須要去私人企業實習,以換得實習學分,那天
她來猛敲我的門,陪我喝個大醉,結果她把第二天被扣薪水的後果怪到我頭上。

「媽的!都是你!害我擔心死啦,結果照顧你到天亮,害我在自己宿舍睡到死,
連家都沒回去。」她在每個禮拜最少都會給我三次的電話裡抱怨。

「一天八百塊啦!你賠我喔?!」
「哇哩。誰叫妳自己要上山的,我又沒叫妳來。」我故意酸溜溜的講,其實,她
那天來看我,讓我真的很窩心。

在心底破一個大洞的時候,起碼那天晚上吹過大洞的風不會那麼冷。

「靠......你這是什麼態度啊......你還吐的我一身都是,你這死沒良心的傢伙。」

啊啊?我吐在她身上?

難怪怎麼我衣服被換過,大概我自己也沾到了吧?抹布是濕的,陽台也有洗過的
衣服。

重點是!我的形象啦.......我穩重整潔的形象.....

「你別笑死人了,哼哼....」學姐用一種很令人不舒服的聲音笑著,「你在學姐我
面前早就沒形象這東西了。」

我彷彿可以想像她正斜著眼睛、一手叉腰、一手拿電話、然後站著三七步的模樣。

突然的,好想現在就見到她。這個嘴巴正在對我使壞的女人。

這樣的情況每一次講電話都會發生,但是我想起她留給我的紙條,跟自己的愧疚
感,想起了以前的女朋友,就什麼要求也說不出口。

可以這樣講著電話對無恥的我來說已經太奢侈了。


◇     ◇     ◇     ◇     ◇     ◇   


她紙條上寫著:

「不想去猜測你不願說出口的困境為何
但我會如你所願 回到最單純的關係
因為這似乎也是唯一可行的」

潦草的字跡。

看來我那天晚上對台中的事情守口如瓶,而且直接醉醺醺的告訴她,我們只能到
此為止。

沒想到我天真過頭了。


◇     ◇     ◇     ◇     ◇     ◇   


《《我的心,有個位子空下來了。回頭看著離我最近的空位,我卻已經不確定是否
有能力霸佔住它了。》》


這輩子最無恥的暑假結束在下著大雨的天候裡。開學的前一天我打著傘,走到學
校裡的郵局去領了郵包。

那是一大包我忘了帶回台北的夏日衣物。

包括放在以前女朋友住處的一些衣物。她還是去見了我的老爸老媽了吧。我可以
想像她受到的責難。

也許她自認為該要承擔這些後果,但是我在電話裡阻止她,「等我下次回去再說。」
但是她拒絕。

如果不是要打工,我根本不會想等到假日再趕回去,就因為晚了幾天,也就給了
她全然斷絕的機會。

家人這麼的喜歡她,勢必是無法接受。

打個電話告知家裡我收到包裹了,母親說她無法相信她竟然就這樣放棄七年多的
感情。跟我的、跟他們的感情。

我只是告訴母親,是妳的兒子浪費她七年多的青春,無法讓她信任了。其他就不
再多提。


我自己先不信任我自己的,自以為是的認為有些人、事、物都會在原地為我打轉、
等待。卻沒有意識到,一直的變化著,是這個世界裡永遠不會變的常態。

我變化著,她也變化著,我們每一個人都在跟著世界起舞,卻都妄想所有的事情
都會為自己停下腳步,等待。

等到回過頭時才會愕然發現,不可挽回的結果早就離我飛遠,再也追不到了。

信任、責任、愛情、光陰......都已經回不來了。連帶的帶走了所有的將來性。

所有的什麼什麼,都被背叛的那一瞬間,吸進了沒有邊際的黑洞裡。永遠的消失
不見。

那七年對我跟她來說,已經消失不見了。



升上大二後,我想應該會比較少看見逸淳學姐,她大四了,課業應該是鬆的多,
加上她又不考研究所,在學校出沒的機會應該是很低。

第一堂的統計學,在一個太陽毒辣的星期二早上開始,果然就是那個「老處女」
教授,才第一課就給大家下馬威。列出一堆原文的書目,看來不整死小毛頭她誓
不甘休。

我選擇坐在靠窗的座位,今年的教室跟去年一樣,我想起去年坐在這裡的那個高
傲女子,在太陽底下的輪廓。

我決定今年都要坐在這個位子。


「你不嫌熱喔?」L跟莊涵如在第一節下課過來我的座位,不可置信的問著。他
們坐在靠牆的一邊,當然小兩口是坐在一起的。

「熱倒還好,視野好嘛。」

「還視野哩。你不上課看風景喔?你要不要畢業啊,這老師很難纏喔。」L吐吐
舌頭,四處張望怕被老處女聽見。

以前也有個人都不上課只看風景的。

我本來想說出口,但是我只是笑一笑,沒有多做回答。

我的話比以前少的很多,今天三堂課裡大多的時間,我就是上課努力做筆記、偶
爾看能不能望見窗外遠處的海岸線。

海岸線,還是在「帕奇諾」看的最清楚。


中午的吃飯時間實在不適合在校園逛,人越來越多了,狹小的校地讓人在夏天裡
倍覺不耐。我躲到圖書館裡,借出了幾本書出來看。都是三毛的。

到「帕奇諾」的路上,剛好人群稍微的散去,但是店裡面還是沒有位子可以坐,
才快下午一點,店裡的人群沒那麼快就散去。

「藍雲鶴。」我剛跟學姐老闆娘打完招呼,她還來不及告知我,我就聽見逸淳學
姐叫我的聲音。

因為她的關係,我有一個位子可以坐。還是靠窗的。


而我跟她心裡是否有多餘的安穩位子,能讓對方坐下來?


◇     ◇     ◇     ◇     ◇     ◇   


果然還是在「帕奇諾」這裡,北海岸線看的最清楚。太陽甚至已經大到遠處的灰
色海岸線看起來浮浮的。

外面的天氣越是燠熱,更顯的室內的冰咖啡可口。

逸淳學姐曬的有點黑黑的手臂,裹在粉黃果凍般的背心裡,太陽眼鏡掛在頭上,
還是習慣的穿著靴型褲,一副輕鬆自然的打扮。

很夏天。跟我的藍色短袖襯衫一樣,給人夏天的感覺。

她翻翻我借的什麼書,眉頭皺起來,就低頭繼續寫她的實習報告,據她的說法是,
這星期不交出來就會死當的「金牌級報告」。

看來她真的不願碰到三毛的書,光是看到封面臉色就有點沈,但是也只是一下
子。因為後來我就收起來,沒有放在桌上。


原先的計畫是,難得下午沒有課,我要在這裡看看三毛的晦暗功力有多深厚。不
過既然遇到了......沒想到會遇到的人......可以說是驚喜吧,就打消了我對三毛的興
趣。

我寧願翻一翻學姐剛剛努力寫出的幾頁報告。


「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我趁她抬起頭來喝咖啡的空檔,輕聲的叫她。
「怎麼?」她擦擦嘴邊的咖啡,專心的注視我。
「呃......那天我喝醉的時候,妳怎麼幫我換衣服的?」

真的,我很想知道,除了自己的老媽跟老婆,還沒有女人幫我換衣穿衣的。我問
出這句話的時候,真是窘斃了。

「就這樣換啊。」她一副好像我很奇怪的樣子看我一眼,就低頭繼續寫報告。
「......不是啊......我是問,妳......」啊啊啊,我要怎麼問啊?難道要我問她【妳有
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嗎?

她突然的抬起頭來,看了我大概有一兩秒。

「你是想問我有沒有看到你什麼東西嗎?」


突然的,我發現我的立場很像一個在哭哭鬧鬧的女人要上了她的男人負責似的。
真是尷尬的要命。

逸淳學姐突然笑得很邪惡,像我剛認識她的那陣子常常看到的那種笑臉。

「黑..黑..的..唷..」

她慢慢的吐出這幾個字。

我像是被雷打到。馬上脖子就紅起來直到耳朵去,然後臉就發燙。這中間血液奔
跑的時間不超過兩秒。

「沒想到你的上半身皮膚跟手臂一樣曬得,黑黑的唷。」 她說完,裝可愛的瞇
起眼睛笑了一下,馬上又跟沒事一樣低頭奮筆疾書。


被耍了,當下害的我想大吼一聲把她抓出去扁她幾拳。

「妳....妳......媽的好樣......」


可是她完全的不鳥我,只是一直說,快幫我看看報告有哪邊寫的不好的,快點告
訴我,不然我畢不了業你就該死了。

怪勒!她報告寫的太爛不能畢業關我什麼事情啊?

只是我還是很認命的當起豬頭,乖乖讀她的報告。

看完之後只有一個感覺,這女人簡直是怪物,中間這樣玩玩鬧鬧,報告內容還不
會跳針,她有幾個腦子啊?


她是我學姐,我是她的學弟,雖然我老她好幾歲,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們無法
給這恍惚未明的感覺一個名義實現,並非這學籍上的隔閡,或是年紀上的差距。
而是在心理上的成熟度我明顯的不如人。

我畏縮、膽小了,我只能藉由醉酒抒發或是逃避事情。

像老婆(老是改不過來這樣稱呼她)那樣那樣勇敢的對我坦白,像學姐這樣清醒
說回復單純並且也表現單純,是我從沒有做到過的事情。

那麼我是努力過什麼了嗎?


原來,我從來就沒有真正嘗試去努力過什麼。

不管是為了以前的女朋友、學姐、或是我自己。


◇     ◇     ◇     ◇     ◇     ◇   


《《一個人的魅力可以因為她變態。我就迷戀這樣的變態美。迷戀到心甘情願的當
個呆瓜,立志成為世界上最棒的奴隸。》》

衝回房間的時候,我滿身大汗。下午三點的太陽實在是太大了。

我的手心也冒了汗,卻不是因為天氣的關係。因為我的心臟跳得好快,好像要擠
出我的胸腔。

坐在房間地板上,大概發了五分鐘的呆,我翻出包包裡幾本三毛的書,傻笑大概
是我現在唯一的表情吧。

我把書丟到角落,明天就拿去還。

現在的我沒心情看三毛的書。那種我猜想應該是很晦暗的文筆不適合現在的我。

對,先去洗澡。我晚上有個重要的約會。

簡直不能相信這是真的,我捏捏自己的手臂。


◇     ◇     ◇     ◇     ◇     ◇  


逸淳學姐的深紫色髮線飄出去窗戶外面,實在是太長了,窗戶稍微的開個小縫都
會因為流通的空氣奔跑,帶出去幾絲長髮。

天氣真的很好,咖啡好喝,音樂不錯,我對面的女人也很漂亮,雖然她今天還是
對我很跋扈。

「你到底有沒有在看啊?這邊有錯字你沒看見喔?」她指指密密麻麻書面報告裡
的一個小點點,一副嘲笑的表情。

我仔細一看,還真的有錯字,可是寫的人是她耶,她該要慚愧吧?怎麼自己先寫
錯字的人反而要罵校稿的咧?

「妳自己先寫錯字都不會先檢討喔?怪我啊?」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對她的回答真的無力招架。

「我故意寫錯的啊,看你是不是專心在幫我校稿。」她托一托頭髮上的太陽眼鏡,
下巴抬的高高的。

「你看,你果然沒有專心幫我看稿子,你居心不良喔,我畢不了業是對你藍先生
有什麼好處啦?」

我除了罵她心理變態以外,實在是無話可說,因為我是真的不專心看稿。

怪她頭髮太長飄在外面,讓我無法集中注意力。

啊啊啊啊啊,都是藉口。

「對咩,我就是變態,怎樣.....」她又點了一杯冰拿鐵,然後開始收拾起報告放
進包包。

「毛病喔妳,真的有毛病。」哇靠,我真的是除了罵她變態、有病,完全無法反
駁!

「我的魅力就是因為我變態咩。」

這倒是真的。

以前就知道跟這女人混在一起就一定要心臟很強才行,從她剛剛說的話更是由此
可見一斑。


她伸了伸懶腰:「天氣真是不錯,應該去兜風。」

「喂,司機,本小姐想用車。」
「妳說想用就用喔?」我沒好氣回答。「我的車不能借給妳這變態,它回來後會
不認得我。」
「你當司機當假的喔?」她用指尖戳戳我的手背,我感到有點心悸。
「當然不是我要自己騎啊,你看過哪個當司機的讓他的老大自己開車?」

啊?老大?她敢說她是我老大?

剛剛跋扈對我的嘴臉,對我說出這一番話,我還來不及反應,她轉個頭就對送咖
啡的學姐老闆娘笑得之甜的!真是反應之快,面具之多。


我完全的對她的即興表演感到嘖嘖稱奇。

正想反駁啥米老大的,她就站起身來背起包包。

「我等下三點還有課哩,我要先閃啦。咖啡點給你的,你慢慢看你的悲情三毛吧。」

我完全沒有時間說話耶!!

然後她穿著粉黃色果凍背心離開前就丟下最後一句話:

「晚上八點我要在我房間樓下看到司機喔。掰啦。」

約會。這是約會嗎?


我腦子已經開始空白,連咖啡都沒喝,認命的付了所有的帳單(這女人一定是故
意讓我當冤大頭),飛奔回到住處。

我像個呆子下定決心,今晚我要當個最棒的司機。


--續--


--
「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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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器不得已BBS telnet://bbs.wretch.cc 開個人板 超快 不用連署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 218-167-248-242.dynamic.hinet.net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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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看板: P_mooneyes
標題: 《硫味記事》第五書 戀愛慾望
時間: Sun Apr 10 23:41:52 2005

※※※※※※※※※※※※※※※※※※※※※※※※※

第五書 戀愛慾望
我渴望能夠再度的為某個人瘋狂,
享受那種又痛又甜的戀愛滋味。
即使在被戳傷的時候,我都會心甘情願的覺得,
那就是戀愛啊。

※※※※※※※※※※※※※※※※※※※※※※※※※



《《有些事情,提醒也沒有用的。就像在漆黑的迷宮裡,即使給了蠟燭,依然還是
找不到出口在哪裡。》》


一個行為,有著兩極化的感受及結果。

當我吻著逸淳學姐的時候,對學姐我問心無愧,我該慚愧的是我不坦白。但是對
於老婆,我正在摧毀我們七年的堅持及努力。

我在當自己邱比特的同時,也變成了老婆的劊子手。


從過年後,已經有快三個月的時間沒有見到老婆,電話也是她主動打給我,因為
系晚會跟期中考,都可以是理由早早掛斷電話,我對她的語氣還是一樣嗎?L明
白的告訴我,她該是覺得有異了,女人是何其敏感的動物,敏感到男人無法想像。

果然系晚會後的下一個星期三,老婆一大早打電話來。

「嗯?這麼早打給我?」我還窩在棉被裡閉著眼睛。

「我在台北車站了,你等一下有課的話我自己坐車上山。」

我馬上嚇得跳起床,在台北了?怎麼沒有先通知我呢?

「如果我又事先跟你說我會來,你又要蹺課了,現在我不准你去蹺課,我會在你
的房間等你。」老婆慢條斯理的說。

我坐在床上發了一陣子的呆,抽了起床煙兩根,為什麼?她從來不會在沒有通知
我的狀態下與我見面,不管是我當兵、或是工作的時候,我們總是先橋好時間,
再見面。

有點違背常理。

突然的九點半的鬧鐘響起,嚇了我好大一跳。

我拍拍自己頭。違背常理......

是我先表現的違背她眼中我的常理吧,我很清楚,對於那七年裡的她,我在逃避
著。

老婆一直都是個很安靜的女人,也因為安靜,我更認為她跟一般多話的女人比起
來聰明的多,細心的種種態度跟行為,都可以讓人一眼就看出她的俐落跟小心翼
翼。

是的,我一直一直的認定,她是我這輩子都會對她有信心的女人。


而我慢慢的在溶解我在她心中那塊信心的基石。一點一滴的,已經到了她輕易發
覺的地步。

我對自己也一點信心都沒有了,一次一次的,不管是怎樣開心或是不爽的狀態
下,有個女人實實在在的在我心眼裡扎根。


◇     ◇     ◇     ◇     ◇     ◇ 


「你今天好溫柔喔,比上次親我的時候還溫柔。」

那天晚上講這句話的學姐,喝醉也好,卻是真的第一次讓我很心動,而且是第一
次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對我說話。

像個孩子似的趴在膝蓋上,等我拿礦泉水回來她暈的更厲害了。我抓住她的肩
膀,扶住她的背,餵她喝礦泉水。

她幾乎是整個人倒在我懷裡的。

「你要不要喝?」她瞇著眼睛抓著礦泉水的瓶子問我。
「妳喝就好,喝到妳舒服為止。」我拍拍她的背。
「嗯。那我喝完好了。」說完她就咕嚕咕嚕的要把水一次灌完。這傢伙,還以為
她還在喝酒嗎?

「別喝這麼快,不然妳馬上就會吐了!」我抓下瓶子。

結果水潑灑了她一身,嘴唇到下巴也都是水。

「啊,都是你啦......」她把我用力推開,撥撥自己身上的水。

我抓起自己的襯衫袖子,擦著她的下巴。

她抬起頭來,乖乖的像隻小狗讓我擦下巴,這個時候的學姐看起來真的很像小
狗。這個時候的她乖乖的。這個時候的她,不是我學姐。這個時候的她,讓我又
想親上她的嘴巴。

就快到盛夏了,圖書館前廣場的風變的有點暖暖的,帶來一點點樹葉的味道,仇
人坡的樹枝可能剛修剪過吧。

學姐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她說她想回去睡覺了,我扶著她,怕她從樓梯上滾下
去。

「如果你沒有女朋友的話,我想我會倒追你喔。」

她突然的小聲的說出這句話。

如果我沒有女朋友的話。


可是我有女朋友。所以不管當時我有多訝異,不管我無視於她後來掩飾這句話的
笑聲而當真了,不管我有多開心到晚上繼續跟L喝到天亮,我還是一個有女朋友
的人。

我有女朋友。而且她已經到台北,正要來結結實實的提醒我,我犯了很大的錯。

我背起包包,心情沈重的出門了。怎麼了?我應該開心的。

而過沒幾個小時,連老婆的面都還沒見到的時候,我就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


◇     ◇     ◇     ◇     ◇     ◇   


《《光是有責任,綁不住一個人嗎?還是人綁住了,心卻飛得更遠了?我可以只抱
著責任跟習慣,跟一個人過一輩子嗎?》》


中午下課時間打了一通電話回到房間,告訴已經在房間等待的老婆,大概要等到
下午五點上完課才見的到了,因為下午一點馬上又有課。

「我幫你先洗洗衣服吧。」老婆手邊忙著事情的樣子,窸窸窣窣的聲音很明顯。

掛上電話走到「帕奇諾」去,L他們正在那裡買好便當等我了。照理說帶便當到
只賣咖啡跟鬆餅、土司的店裡去吃,對店家是很不禮貌的事情,但是同樣是校友
的學姐老闆娘卻笑笑的說,肚子重要哩,沒關係。

「你好像也跟這裡的老闆娘混熟了喔?」莊涵如吃著她的三杯雞便當看看這家小
店的環境。

「老闆娘蠻親切的啊,而且主要是可以抽煙嘛,風景也不錯啊。」我看著窗外遠
處北海岸線,今天的視線比較模糊,下午可能會下雨。

我常來這裡,其實還有一個莊涵如跟L都心照不宣的原因吧。


現在已經是十二點多了,下午的五堂課已經讓我現在光是想到,就感覺有點疲勞
了,都是很重的課,突然的想蹺課。

對著窗戶呼一口煙出去,看著白色的煙霧飄到不見蹤影,我強烈興起了想當一個
下午壞學生的念頭。

「你女朋友已經在你房間等你了嗎?」L喝一口剛剛送來的咖啡,抹抹嘴看著我。

我點點頭。又抽一口煙。

「你開心不起來的樣子喔。」莊涵如也看著我,他們倆個人的表情很古怪。
「沒啊,還好。」
「還【還好】咧。」L突然笑一聲,「上次她來的時候,你的樣子跟現在完全不
一樣。你還翹了兩天課喔。」

L也點起一根煙,「小如你還記得他那時候多開心吧?」

莊涵如對我努力的笑著,我的這個學伴,很清楚我現在的狀況,她自然也記得我
前後的變化。

他們倆個,是我現在可以坦白面對的浮木,即使沈溺也不敢放開的浮木。


「你會跟她結婚吧?」莊涵如突然問我,我楞了一下。
「會。」我頓了一下子而已,馬上就回答了。
「你看看你......」莊涵如看看我,又看看L,「之前不管怎麼問你,你連考慮的時
間都不會有。現在你卻要想個幾秒鐘。」

「難不成要我始亂終棄?」我坐直身子,托住我的頭,腦子裡都是老婆跟逸淳學
姐的臉交互轉替著。

「不是要你始亂終棄,」莊涵如很嚴肅的口氣:「講實在話,我們對於你現在的
混亂也有責任,畢竟我們有在你跟學姐之間推波助瀾,因為對我們來說,你跟學
姐都是我們身邊的人,而你的女朋友....對我們來說是這麼的陌生,我們甚至覺得
如果你跟學姐可以在一起一定很好,卻忽略了你真正該面對的難處。」

我承認我很少對他們提起我的老婆,對於自己的私事提的最多的,就是以前當兵
的事情、工作的經驗、還有對逸淳學姐的心煩意亂。

老婆對我來說是一個習慣,不可以放棄的習慣。

而身為一個男人的劣根性,卻讓我擺著她繼續習慣,一轉身就去追尋刺激了。

這對她一點都不公平。

「所以我該點到為止啊。」我抬起頭來。

「你說要點到為止說過幾次呢......你明明就是很喜歡學姐,如果只是一時的迷
戀,其實女朋友一來了,你也不會煩惱是吧?」L也正經的對我說。

「你有辦法點到為止嗎?」莊涵如替我算著時間,「半年多了,甚至快一年,藍
ㄟ,你會一時迷惑那麼長的時間嗎?」

等一下,這倆個人好像是要勸我跟老婆說清楚?要我放棄老婆?

「你們?該不會要我跟我女朋友說分手吧?」

「誰要你說分手啊?」L急急的解釋:「要你回去見你女朋友,搞清楚她的到來
及存在能不能讓你想清楚一點,我總覺得你一直都在很迷糊的狀態。」

「搞清楚喜歡、習慣、跟愛的差別。」莊涵如補充。「你要回去看著她,問自己
你對她是只有習慣沒有愛了嗎?」

只有習慣沒有愛......我想我還是愛她的。

「其實,藍ㄟ,我要說句老實話。」莊涵如抓著自己的手,感覺好像要說難以啟
齒的話。

「如果我是你的老婆,我應該早就會知道你變了。」

我想那時候我定格了。

「她上來找你可能只是要確定,你只是太過寂寞,你還是需要她。而事實上你可
能真的只是因為寂寞了。」

「雖然我們都希望可以看到你能跟學姐在一起,但是你的女朋友也很可憐,都七
年了,你也不可能說放下就放下吧?」L緊接著說。

「還是你只是玩玩?」莊涵如盯著我看。「與其你要玩玩,那我勸你現在就算了
吧。之前我們這樣牽線已經錯了,你自己不要再錯下去。」

「沒有什麼牽線不牽線。」我簡直快要掉下眼淚了。 「我真的喜歡學姐,但是
我無法放棄我女朋友,我對她有責任。」

「沒有什麼責任不責任,如果只是因為責任而沒有愛了,換做是我,我不要。」
莊涵如堅定的說著。


◇     ◇     ◇     ◇     ◇     ◇ 


果然是下雨了,斗大、連續的雨滴轟然激起了泥土的味道,跟悶熱的濕氣。我把
窗戶關小了一點。

「帕奇諾」裡人還是很多,看來下午沒課,或是跟我一樣蹺課的人還真是不少。
桌上有書、沒書都好,像我這樣一個蹺課、發呆、打發時間的人比比皆是。

對的,我蹺課了。莊涵如跟L說會替我掩蓋過去,總之老子今天下午要好好的調
適回去面對老婆的心情。胸口悶,心情超級的賭爛到極點,如果我是一個沒有道
德觀的人就好了。

那我就可以繼續昧著良心跟老婆恩恩愛愛繼續下去,另一邊就對學姐窮追猛打,
滿足我渴望又再次戀愛的感覺。

是啊,我渴望能夠再度的為某個女人瘋狂,享受那種又痛又甜的戀愛滋味。而這
些,我已經好幾年都沒有過了。

即使在被戳傷的時候,我都會覺得那種痛就是戀愛啊。

我想再戀愛,即使是一定會受傷、會結束的。

想像著跟逸淳學姐談戀愛會是什麼樣子,會有怎樣新奇的感受。光是只有習慣,
平淡的氣味,對現在的我來說是有點不好受。

想歸想,卻不能說作就作。

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經夠自私了,這些日子以來我一點都不負責任,到了我自己一
想就會汗顏的地步。

我自己都會汗顏啊,更何況是心細如絲的老婆......

不由得的,我開始冒了冷汗。


「吼!你蹺課喔?」天啊,正在入神的想著這些,就突然的被背後的聲音嚇得差
點心臟都要跳出來。

逸淳學姐頭髮濕淋淋的,一手抓著濕濕的薄外套,一手叉著腰站在我的桌子邊。

她今天穿了很合身的黑色連身短裙,像個上班族的打扮。

煞時間我腦子裡就只剩下系晚會那天喝醉,耍賴,又像小孩子的學姐。

「我......頭痛,不太想上課。」我竟然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是喔,真巧,我頭也很痛,該不會你是學我的吧?」她問都不問,理所當然的
放下包包,坐在我的正對面,然後點了一杯冰拿鐵。

「我想也知道妳一定也蹺課。」我看著她正在拍打著濕髮。

「對啊,沒錯,不過我可是有先去簽到喔,然後趁老師不注意就從後門溜了。」
她抬起頭來對我笑了一下,「人家我想喝咖啡咩,比聽什麼市場調查好玩多啦。」

這種開溜的方式看來她是很純熟了,說的理所當然的樣子,接著竟然還跟我講解
要在怎樣的時間點跟角度開溜,還有上課前就要先找好老師最不會注意的位子。

「其實老師最不會注意的位子是靠牆壁、不要太後面的位子,那樣子的話你跑掉
了,老師也不會注意那邊少了一個人。」她從包包裡拿出她的煙,點上。

「而且想開溜的人還不可以坐在一起喔,不然一陀人都不見了,老師一定都會ㄎ
ㄧ哮。」

嘖,真是受教了。

大約有半個鐘頭的時間,我完全忘記我之前煩惱的事情。


「像這種下雨天呢,最好就是窩著喝咖啡嚕。」學姐吐口煙,面向著窗戶。突然
好像想到什麼似的,」轉過來看著我。

「對了,那天真是失禮。」
「啊?」

她突然轉過來,害的原本盯著她看的我有點尷尬。

「就是系晚會那天啊,我喝醉了,好像麻煩你了,真是不好意思。」然後她就坐
正,像日本人那樣對我微微的一鞠躬。

「ㄟ......不必太客氣了。」我對她這樣的客氣真是有點不習慣,「我還想說妳都不
記得啦。」

「當然記得嚕,」她抬起頭來,嫣然一笑,「我連我說過的話都記得呢。」

「是嗎?」我帶著一點嘲笑的臉喝了口已經冷掉的咖啡,喝醉的人大多都會為自
己當初說過的話矢口否認才對。

想到這,就想到她那天對我說的,「如果你沒有女朋友,我一定倒追你...」我楞
了。

我的女朋友正在我的房間等我、替我洗衣服,而我在這裡蹺課、喝咖啡、正在跟
我以前到現在都希望可以等到的女人聊天。

我等到她了,但我的理智卻痛苦了起來。

「你怎麼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逸淳學姐察覺到我臉上的變化,小心翼翼的
問。「不像你喔。」
「不像我?」我苦笑一下:「那怎樣才像我?」
她搖搖頭,「不知道怎麼說,總之你怪怪的。」

突然她睜大眼睛:「該不會那天我喝醉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啊?沒啊,妳想太多了。」我無法判斷她那天說的那句話是不是要算是「不該
說的話」?
「我到底說了什麼?」她很努力的回想著,突然臉就一紅了:「啊,我知道了......」
然後就沈默了。

「怎了?」我很好奇她想起什麼。
「沒沒沒......」她的臉越來越紅。

我興起了想逗弄她的念頭,我想,她是想起來了對我說的那句話了。

「說嘛,我很想知道。」
「你很煩耶,就跟你說沒有。」她急急的反駁。

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竟然就告訴她,我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很還尷尬的辯駁
說不是我想的那樣。

「你又知道我在想哪樣?」唔......她聲音變小了,眼睛不看我了。
「嗯,我知道。」我饒有趣味的看著她。

「好吧,那你說說看,」她把背靠上椅子,舒服的攤著,把手交叉在胸前,箍住
她美妙的胸部曲線。「說說看你知道我剛剛想到什麼。」

她好像認定我就是不會說。又再次挑釁我。

很可惜的,她這次猜錯了,不過我用更吊胃口的方式回答她。

「我就是知道啊,而且我可以直接告訴妳,」我趕緊用力的吸了一口煙,用力的
吐出去,想藉以平緩自己的情緒。

「如果可以,不用等妳倒追我,妳也跑不掉。」


雨是越下越大了,泥土的氣味不再像之前那麼的濃,從開著小縫的窗戶飄進了水
的氣味。

氣氛不再像剛剛那麼輕鬆了,也許是因為濕氣越來越重的關係,空氣也變的有點
沈。

原來相對無言的尷尬就是這樣。

然而我卻感到平靜,轉個方向說出我想說的話,竟然是如此舒服的事情,我甚至
已經不再害怕,她接下來會有的反應了。

我們只是不斷的抽煙、喝咖啡,我們的煙頭在煙灰缸不約而同相抵觸,又快速的
禮讓。

現實裡的我跟她,是不是也將會變的避之唯恐不及?


◇     ◇     ◇     ◇     ◇     ◇ 


午後的雷雨就是這樣,不一會兒,就完全的止住了,只剩下還沒有散去的泥土跟
水的氣味。

她的肩頭上還有未乾的水漬。

持續的沈默著,軟軟的爵士樂飄在「帕奇諾」裡,混著剛煮好的咖啡香味。除了
抽煙、喝咖啡,我跟學姐只能做的,還是抽煙、喝咖啡。

逸淳學姐的表情回到當初我剛認識她的那種味道。冷冷的,像是我沒有坐在她的
面前。

「我是開玩笑的。」我故做輕鬆的說著,捻熄我的煙頭,試圖讓她放輕鬆。

她一直的保持沈默,只是望著窗外。

「學姐......對不起,說話嘛......」我慌了。
「為什麼你就要這麼的不坦白?」她突然的轉過來直直瞪著我,用力的說出話來。
「啊?」

「我現在告訴你好了,」啊,又是跟上次罵我的口氣一樣了,「上次我在禮堂門
口跟你說的話不是開玩笑的,光是這一點,我可是比你坦白多了!」

她用力的呼吸著,用力的抽著煙,如果我沒有錯覺,她正在發著抖。

旁邊的人都在看著我們,頓時我覺得羞赧,讓一個女人這樣惡狠狠的指責。

她不是開玩笑的,那麼就是說真的......被罵之餘,我慢慢的咀嚼她話裡的意思。
我的手心開始在冒汗了。

剛剛還在想我輕鬆多了,我一定不會再擔心她的任何反應,結果我現在被她一
念,手心還是冒汗了。

「上次那樣,現在又這樣,突然覺得我真下賤,跟一個有女朋友的人說些五四三,
我真下賤!」她真的在發抖,收拾包包的手抖的厲害。

我見她就要離開,連忙抓住她的手。

「學姐,不要,聽我說....」

她手一揮把我甩開。

「說什麼?你可以跟我說什麼?對不起∼當我自己沒搞清楚狀況,意亂情迷了好
嗎?」她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轉了。

「我覺得很丟臉,跟一個有女朋友的學弟講這麼多。我要回去了!」

她站起身來,被我一把拖住。


我知道我該讓她走的,我沒有資格留下她,但是我突然變的好害怕,上次已經讓
我難過好一陣子了,我不想再受一次這樣的煎熬。

對,煎熬。她對我的不理不睬跟忽略造成我極大的煎熬。

房間裡有個女人在等我,一個等我七年的女朋友,但是我現在卻沒有辦法壓抑自
己想要擺脫煎熬的情緒。

我想擺脫煎熬。


「我喜歡妳,別走。」我抓住學姐細弱的手腕,脫口而出。

逸淳學姐睜大她的鳳眼看著我,嘴巴張的大大的,楞了好一下,然後眼淚滾出眼
眶。從她的手腕我感覺到,她開始癱軟。


「逸淳學姐,我現在對妳坦白,我喜歡妳,而且很久了。」


◇     ◇     ◇     ◇     ◇     ◇ 


還沒有四點,我就已經期望五點不要來。因為我必須要回去面對我七年的愛人。

「帕奇諾」的老闆娘學姐頗有意味的看著我,我尷尬的笑笑。然後看著逸淳學姐
剛剛坐著的空位子。

她說她要去廁所冷靜一下,臉也都哭花了,大概又像我第一次見到她那樣,臉又
要糊成一團了吧。

「還要咖啡嗎?」老闆娘學姐隔著吧台問我。

我點點頭,「麻煩我要熱的美式咖啡。對了,請給我兩杯。」

我把窗戶稍微打開一點,雨真的停了,空氣涼颼颼的灌進窗戶內,我明顯的感覺
到自己的臉真的在發燙。

我終於明白的說了,這下子,該怎麼辦呢?

想到五點以後我要面對的老婆,我六神無主。如果我就這樣的回去,自己都感覺
的到臉上的那種僵硬,她必定是一目了然。

好深好深的,罪惡感。

我徹底的敗給自己的害怕,害怕學姐在我眼前沒了影子。

 
「美式咖啡。」老闆娘學姐端過來親自送上。
「謝謝。」我盡量的讓僵硬的臉擠出一點笑容。

她望望廁所的方向,看看我,「她進去很久了喔,沒關係吧?」

我搖搖頭:「應該沒事吧。我也不好進去把她拉出來吧?」

「我只看過她哭兩次喔。」老闆娘學姐突然說出口。
「嗯?」我抬起頭來。

「就她男朋友出事的那一陣子吧,我本來是不知道的,只是發現她都自己一個人
喝著咖啡發呆,我也覺得奇怪怎麼只有她一個人....以前她男朋友都會跟她一起來
的。」

老闆娘學姐嘆口氣,「後來有一天我換了一片CD之後,大概是因為聽到熟悉的
歌吧,就哭了很久。」

「第二次就是今天啦。」她笑一笑,拍拍我的肩膀。


我知道她是不會輕易就哭的女人,何況是大庭廣眾之下,只是我真的沒想到,我
閃躲、害怕自己感情曝光的態度,這麼讓她難受。

現在呢?我不知道自己的表白是不是可以讓她更快樂,還是又要逼她進入一個更
複雜的情況裡。

我自私的想著,如果我表白了,卻不跟她在一起,可行嗎?也許我需要的只是感
情被肯定的感覺。


逸淳學姐紅著眼睛回到座位上,沒有看我,我也不敢直視她,之前那樣的情況,
使我們兩個都還無法排解尷尬。

「抱歉,讓你等這麼久。」她沙啞著聲音先開口了。

「不會......」我想我的樣子一定很可笑,硬著臉,緊張到好像連舌頭都要不聽使
喚。

她看看桌上剛剛送來的咖啡,對我說了聲謝謝,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氣氛變的很僵,她好客氣,讓我渾身不自在。

如果表白以後,將來的相處模式都會如此的客套、無法自在,那我真的是後悔極
了。

「謝謝你今天這麼坦白。」

又跟我說謝謝了。ㄟ?謝謝我的坦白?

學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面帶笑容,表情輕鬆的看著我。

「如果你一直都這麼坦白的話,也不會讓人這麼難受啊。」

她背起包包,抓起薄外套,依然笑臉盈盈。我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謝謝你的咖啡,我想回去休息了,還有,我今天還是很高興你跟我說了這些話,
你快點回去陪你女朋友吧。」

她為什麼會知道我女朋友來了?我依然說不出話,只是一臉訝異。她似乎是看出
我的疑問。

「我中午看到她在外面買午餐。」

她擺擺手,「咖啡就讓你請吧,誰叫你讓我哭哩,呵呵。掰嚕。」

我連掰掰都說不出口,就這樣看著她的背影離開。


她怎麼可以這樣故做輕鬆?在我千辛萬苦的煎熬過後,跟她表白,她就這樣一句
「謝謝你的咖啡」就要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她怎麼可以?

我的男性自尊受到很大的傷害,對,我的自尊。剛剛那些什麼罪惡感一下子都被
這樣的難堪跟憤怒打消的一乾二淨。

外面又下起雨了,陽明山真是多雨的地方。


我急急的付了錢,衝出「帕奇諾」,經過花店的門口,買了五十元的滿天星,「終
極的喜歡」,我記得這是逸淳學姐告訴過我的,它的花語。

跑到大雅館的門口,我頂著午後又開始持續著的小雨,已經看不到逸淳學姐的影
子。



--續--

--
「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麗 子 狂狷年少 kg.twbbs.org 個版︰P_moone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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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器不得已BLOG http://www.wretch.cc/blog 安西教練 我想寫日記 嗚嗚o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 218-167-248-242.dynamic.hinet.net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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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看板: P_mooneyes
標題: 《硫味記事》第四書 出軌的月台
時間: Sun Apr 10 23:41:14 2005

※※※※※※※※※※※※※※※※※※※※※※※※※

第四書 出軌的月台

所有的軌道都會有一個起點。
也都各自有一個終點。
我脫離原本的軌道,開始另一個起點。
但是我卻只能有一個終點。

※※※※※※※※※※※※※※※※※※※※※※※※※


《《情況就要失去控制,我彷彿是不存在似的,我就有如是空氣。而隱隱撲向的硫
氣,燻染了我原本的單一。》》


系上的一年一度晚會,向來都是由大一的小鬼去參與,而由學會去協助。今年也
不例外,我們的系學會會長正萍學姐召開許多次的會議,給我們許多以往的經
驗,有照片、影帶、跟以前的許多文宣資料。

期中考一過就開始忙碌這一切。

我負責的是關於硬體的工作,而L自然是跟我一組的,莊涵如跟廖本芬就窩到美
工文宣的組別。我們跟著系學會的許多學長姐,開始了系晚會的籌備工作。

除此之外我們還要安排各組的節目,啊唷,真是麻煩,但是這是一種大家都需要
參與的活動,我只好勉為其難的當起戲子。

「藍ㄟ,幫我去美工組那邊拿一下要張貼的海報。」L正在努力埋頭架設線路,
這是一星期後要用的音響設備。
「幹嘛拿海報?」
「等一下要去幫忙貼呀,剩下一個星期,可以去到處貼了。」也對。

系晚會除了邀請系上的學長姐跟師長之外,也希望可以吸引一些外系的人來參
加,宣傳是必要的,因為外系的要入場費,聽說只有30元。

我走到禮堂樓上的系所辦公室,就看到了廖本芬,正在畫著海報。

「海報要再等一下啦,不然你就先去隔壁的圖書室拿已經請教務處蓋好章可以貼
的海報吧。」廖本芬抬頭看了我一眼,就繼續畫她的海報了。

原來海報如果要張貼是要先經過教務處的章蓋下去,才有張貼的保障。不然是都
會被撕掉的。


推開系所圖書室的大門,我就看見了莊涵如正在跟人家討論宣傳的工作。有正萍
學姐,還有....…

「可是,逸淳學姐妳想想看,郵局是每個人都會出入的地方,如果我們可以張貼
在郵局的門口,那曝光率就會提高啦。」莊涵如認真的討論海報該貼在哪裡的問
題,沒有注意到我推門進來。
「好像也是可以的喔,但是就是不知道郵局的人願不願意讓我們貼。逸淳,妳想
郵局那邊的人會不會隨便撕掉?」正萍學姐翻著桌上一大疊海報說著。

我就站在門口,跟正面對門口坐著的逸淳學姐相對望,她看了我一眼就繼續目光
回到正萍學姐身上,當我不存在。

「我去談看看,郵局的那幾個叔叔都認得我,而且這些海報都是蓋過教務處的
章,不是亂貼的,最重要的是,我們要保證活動一過完就會自己把海報清理乾淨,
我想就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逸淳學姐快速又清楚的表達完她的看法。

我知道我的出現完全不能夠影響她。因為她當我不存在。


「那等一下把海報交給學弟他們去貼的時候,妳就跟著去好嗎?畢竟郵局的人比
較認識妳。」正萍學姐把海報捲起來,用橡皮筋捆住。
「好。那麼是有誰要去貼海報的?」逸淳學姐站起身來,接過正萍學姐手上的海
報。

這時候其他兩個人也看到我了。

「ㄟ?剛好說人人到,雲鶴你是過來拿海報的嗎?」正萍學姐招呼我過去。

我感覺我舉步維艱。

「對啦,他跟L要一起去貼海報。」莊涵如也接口。然後她看看逸淳學姐的臉色
跟反應。
「對,是我跟L......。剛剛他叫我過來拿海報去貼。」

我不敢看學姐,自從那一天以後,我都遠遠的看到她就閃一邊,我想她大概也是
遠遠的看到我就會避開吧?

「那好吧,海報在這邊你先拿去,」逸淳學姐看也不看我,直接把海報放在桌上,
拿起她的包包一背,「下午一點的時候我在郵局門口等你們。」

然後她跟莊涵如及正萍學姐打過招呼就離開了。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也是連招呼都
沒打。

她已經厭惡我到這種地步了。


我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拿起海報,還真是重。

「那我先去吃飯了,涵如你也不要忙太久忘記吃飯喔。」正萍學姐交代一些事情
後也離開了。經過我身邊的時候,若有所指的拍拍我的肩膀。

?????

怪怪的,我說不上來,怪怪的。

剩下我跟莊涵如兩個人,我的表情就整個垮下來。

「你唷,不會打招呼嗎?她不理你你要主動啊。」莊涵如收拾著桌面,一面嘮叨。
「我爭取這個機會給你耶,請你跟L一起去貼海報為的是什麼啊?」她瞪了我一
眼。

我苦笑了。其實這根本沒什麼好說的吧?我是一個有女朋友的男人,現在比較心
動的女人不理我,我實在沒什麼好在意的。

實際的情況根本不會有什麼改變。

「正萍學姐也知道這件事情了。」莊涵如看我沒有什麼反應,告訴我這件讓我受
驚的事情。


果然,再怎麼個性強硬的女人,遇到煩躁、或是快樂的事情,都一定還會跟手帕
交吐苦水。

連逸淳學姐這樣的女人也不例外。

「正萍學姐跟我說,逸淳學姐前些日子都是一副很悶的樣子,後來還是憋不住,
說了。」莊涵如跟我們一起去吃飯的時候,提到我不太想繼續聽下去的事情。

「那逸淳學姐有提到他對藍ㄟ的看法嗎?」L也緊接著問,但是我真的不想聽到
答案。我已經預設成,逸淳學姐對我這號人物超幹的。

「藍ㄟ,我問你喔,你覺得學姐對你有感覺嗎?」莊涵如先賣了關子,直接往我
殺來。

「我怎麼知道?」我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吃著我的麵。

「你怎會不知道?跟她相處的是你啊。」莊涵如似乎是非要逼我說出學姐根本不
鳥我這樣難堪的話。

「相處?我覺得我跟她的相處模式就是鬥嘴啊,不然就是冷眼相待。」吼!我實
在是不想再提了。

莊涵如跟L都搖搖頭,直罵我是木頭。

奇怪了,我哪裡是木頭?她的確是不理會我,也都沒有主動找我過,每一次見面
哪一次不是鬥嘴呢?她的每一句話 幾乎都是針鋒相對。

「難道她沒有那種散發溫柔女人氣味的時候嗎?你自己不會想想喔?」莊涵如這
樣反駁我。

我一轉腦子就想到她在我房間窗戶的感性模樣,在教室看著窗外的樣子,還有在
咖啡廳那個跟我暢談政治經濟的認真,再來就是......小油坑那晚......

但是小油坑那晚的眼淚不是因為我,是因為她的學伴。


「藍ㄟ,你知道嗎?逸淳學姐哭過喔。」莊涵如聽完我的抗辯之後沈默一陣子才
說。

「因為她的學伴啊。」聽到她又哭,我感覺到有點心疼,但是一想到應該又是因
為她車禍過世的學伴,並不認為有什麼特別奇怪的。

L也搖搖頭,搭著我的肩膀靠過來。
「學姐是因為你。」

我楞了一下。因為我?

「等一下,你怎麼也會知道?這是哪聽來的?」我望著他們倆個。

我的心跳加快,簡直是不太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學姐會哭是因為我這精蟲衝腦的
傢伙?

「小如跟正萍學姐因為系晚會的事情走這麼近,加上正萍學姐跟逸淳學姐又是死
黨,你想當逸淳學姐哭的時候,正萍學姐會不知道嗎?」

「但是正萍學姐怎麼會想到要問小如?」我還是不相信,雖然我真的,開始感到
有點興奮。

莊涵如看著我,嘆一口氣。

「藍ㄟ,你都不知道你那天......親了學姐之後說的話很傷人嗎?她是因為這個。」

傷人?我知道我是說錯話,也知道學姐因此很生氣,但是有這麼嚴重嗎?罵也都
罵過我了,為什麼還會哭?

「那天回去以後,正萍學姐就接到她的電話,她在哭啊。正萍學姐有問她,但是
她不講,是過些日子後,正萍學姐又問她,她才說的。」莊涵如把正萍學姐事後
轉述的話告訴我。

正萍學姐知道那天逸淳學姐是跟我們出去玩的,卻哭哭啼啼的回來,就先問過莊
涵如那晚是怎麼回事,但是基於保密,莊涵如沒有出賣我。只說不知道。

只是到後來逸淳學姐自己招了的時候,正萍學姐覺得事態嚴重。

「逸淳學姐覺得如果你是因為喜歡她才親她的話,她不會這麼生氣。」

我知道啊,這在她當天氣呼呼的離開時就告訴我了。

「如果是因為喜歡她才親她,她反而會比較高興。」

嚇?高興?這是什麼意思?

「只要親她的男人喜歡她都無所謂嗎?」我說出了這樣的話。讓莊涵如跟L都快
要因為我的豬頭而昏厥。


◇     ◇     ◇     ◇     ◇     ◇   


接近下午一點的時候,我跟L依約在郵局往門口移動。

「現在看來,先不說學姐是不是喜歡你,但是起碼很在意。」L邊跟我閒聊。

我不想說話,剛剛午飯的那些談話讓我現在腦子亂烘烘的,想到等一下就要面對
逸淳學姐,要相處一段時間,實在是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面對。

「但是,藍ㄟ你有女朋友,你如果真的很喜歡學姐的話,你的女朋友就要處理好。」

我猛然一驚。

是的,事實上我根本沒有權利追求學姐,即使學姐真的喜歡我好了,我也不可以
妄動。

「對啊,我有女朋友的。」我笑著對L說:「那麼我跟學姐之間誰喜歡誰,或是
誰討厭誰,根本就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話不是這樣說。」L攤攤手,「但是講真話,我也不曉得你跟學姐可以怎麼繼
續下去。因為你已經認定你的老婆是誰了。」

「是啊,所以現在說這些不是都是多餘的嗎?」我打算結束這樣的話題。

也想結束我不該再有的想法。

一個跟我在一起這麼久的女朋友,都已經叫老婆了,我不能說放下就放下,說穿
了,一個才出現沒多久的學姐不能左右我的將來,也不能改變這些既定會實現的
事實。

我只能說我錯了,錯在竟然就被輕易的打動。

不......不能說是輕易,這七年當中誘惑也不是沒有,我出軌的機會太多了,跑業
務的那一年裡我也見識過很多特別的女人,但是就是這一次,我卻搞不清楚究竟
是怎麼回事。

莫非就是感覺對了?但是,感覺對了卻不該可以是被背叛的理由。

我卻將它變成合理化的事實。


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完全的讓我失去控制,我再也無法掌握了。而勢必的背上
背叛的枷鎖。


還有三分鐘才一點,逸淳學姐的影子就明顯的出現在郵局的門口。

「學姐吃飽了沒啊?」L輕鬆的與學姐話家常,我就只是呆呆的站在旁邊,不知
道怎麼開啟話題。

「我吃過了,你們應該都吃飽了吧?」學姐瞇起單眼皮,還是笑笑的對著我們寒
暄,我想是因為L在吧,如果跟我單獨相處,一定不是這種臉。

我要力求鎮定,這一切都只是學姐跟學弟的對話。

「學姐,那我們可以開始貼海報了吧?」我舉舉捆成一束的海報,終於對著逸淳
學姐說出自那晚之後,第一句話。

她還是不看我,這是那個可能喜歡我的女人嗎?

「你們先跟我到裡面跟郵局的伯伯打聲招呼吧。」

我真的很欽佩她斡旋的功夫,笑臉迎人,加上大概又是討喜的美女吧,所以寒暄
沒幾下,切入正題之後,沒多久郵局的伯伯就答應我們貼兩張大海報在郵局的門
口。

後來學姐也索性跟著我們到各大據點去貼海報,有的地方可能會被念,比如說圖
書館的門口,也是讓學姐去斡旋、請求,後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們就貼完
了所有的海報。

現在仇人坡、圖書館,各大系館的門口,都有我們系晚會的宣傳海報。

「真是多虧學姐的幫忙,我們才能貼得這麼快。」L不忘狗腿的對學姐道謝。

學姐伸伸懶腰,對著我們笑了一下,「你們也很辛苦呀,不過辛苦是會有回報的,
你們就等著到時候坐在門口收入場費吧。」

她看了我一眼,一眼而已。我猜不出那眼神裡的意思。

「藍雲鶴,你剛剛都記得海報貼在哪幾個地方嗎?」

她第一次對我說話,在她打過電話給我罵了我之後。

「嗯......記得啊。」我變的緊張。

「那好,系晚會過後要記得去一一的把海報拿下來喔,我們剛剛已經答應過人家
了。」從一開始到現在,沒有改變過的「學姐」口氣。

「我知道......」

她看看錶:「你們等一下有課嗎?」
「有啊,三點到六點的經濟學。」難得L竟然記得課表。
「那還有點時間......嗯......那我們去喝杯咖啡吧。」

學姐沒有給我們考慮及說好的時間,就轉身往女生宿舍地下樓的咖啡廳方向走
去。


◇     ◇     ◇     ◇     ◇     ◇   


《《所有的軌道都會有一個起點。也都各自有一個終點。我脫離原本的軌道,開始
另一個起點。但是我卻只能有一個終點。》》


出軌的定義是什麼?

跟老婆以外的人上床、心裡想著別的女人、渴望去觸摸別的女人的肌膚軀體、還
是根本就愛上對方?

以上似乎都是很明確的答案。

除了第一項跟最後一項之外,我幾乎都做過。像是L說的,「心理出軌」。

「這樣下去你遲早會肉體出軌。」L斬釘截鐵的說。「不過,照現在的情況看起
來,你沒什麼機會。嘿嘿。」

「講就講,不必加上嘿嘿兩聲。」L講得我已經又開始幻想起來,結果害我接錯
音響的線路,測試的時候出現驚人的怪聲。

距離晚會只剩下三天,我要謹慎點。


上次貼完海報跟學姐喝咖啡去,結果聊天忘了時間,以致於跟L曠了一節課,所
以只好搬出為系晚會貼海報的理由矇過去了。

逸淳學姐帶我們去的那家咖啡廳,我跟L都沒去過,也沒注意那家花店,學姐在
進去咖啡店以前,還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擺在門口的滿天星。

「這家店的老闆娘是裡面那家餐廳老闆娘的姊姊唷。」

學姐跟老闆娘打聲招呼,看來除了她是學校的老人之外,更是店家的熟客。

從貼海報開始一直到喝完咖啡,我跟L發現學姐不只在系上學會身居要職之外,
連學校附近的許多店家都認得她,但是事實上她幾乎不參與一般小活動,也不太
上課。

也許她不想上課或是不參加活動及會議的時候,都窩在一些店裡面吧。

連咖啡廳的老闆娘都會跟她介紹現在在放的CD,然後就這樣討論起音樂了。

我想,在冷冷的外表下,她有著另外一面的親和力,就連她冷冷的時候,總會感
受到一點點幽默感,雖然我所感受到的幽默感,總是硬到要傷害我的心靈....

「學姐常常去那邊買花喔?」L看來也會買個花給莊涵如吧,因為他開始向學姐
打聽花店的營業時間跟行情。

「對啊,我常常買花回去,像剛剛那種白色小小的滿天星,花語是【終極的喜歡】。」

「感覺不出來那樣的花有這種花語。」我跟L異口同聲。

女人都是愛花的。

但是我沒有送過老婆花,很奇怪嗎?因為我覺得禮物要送還是送實用的好。而且
老婆也沒要求過我買花送她,如果她跟我開口我還是會送的。

本來想提起這個話頭,但是我卻住嘴了。

不想在學姐面前提起我的老婆。即使我應該可以提。

但是我不想。

至於在趕去上課前的咖啡,蠻好喝的,因為天氣不錯,窗戶外的景色竟然可以看
到北海岸的海岸線。就在山巒之間,灰藍色的線。

因為我心情也變好了,是因為逸淳學姐以平常的態度面對我了,雖然嘴巴還是很
利,但是起碼她笑著,而且轉頭看著窗外的臉部線條,比我上次統計學時看到還
要柔美多了 。

她笑,我的心裡大石就放下了。

對於那天晚上不愉快的事情,我們三個人都隻字未提,而是談論著系上的八卦,
跟系晚會的過往糗事。很平淡的一個下午。

以後每當我沒有課的時候,我就會到那家叫「帕奇諾」的咖啡廳,一來那邊不禁
煙,景色又美麗。

還有是因為學姐說:「我沒課的時候都會到這裡來。」


學姐一直保持這個習慣到畢業。

直到我也畢業,我也維持這樣的習慣。

只是畢業,就如學姊之前所說的,有很多方式。


◇     ◇     ◇     ◇     ◇     ◇   


《《我徘徊在月台,猶豫著,要不要搭上這班列車。目的地跟預先計畫的不一樣。
結果也是一片朦朧。我拿著買好的票,繼續猶豫著。》》


系晚會結束的時候,莊涵如已經有點醉了,沒想到竟然有人準備雞尾酒,她還以
為雞尾酒很淡,對於我這樣常常喝酒的酒鬼應該是小兒科,結果我竟然也感到頭
暈。更別說莊涵如這個不太碰酒的人

「妳喝太多了啦,也太快了啦。」我跟L扶著她,因為她已經暈到有點神智不清。

事後聽說,醉倒的不只她一個人,其實連L跟我都已經有點茫了的酒,想必會讓
全班有喝這雞尾酒的人暈陶陶。

另外一邊,我看到正萍學姐跟逸淳學姐,還有一些學長姐,正在舞台上鬧的不亦
樂乎。而現場的師長早就跑光了。

他們大概也有酒意了,正萍學姐的臉都已經紅了,而逸淳學姐的臉沒什麼變化,
我跟她喝過幾次酒,她酒量不差,而且喝酒之後的臉色都沒有什麼變化。除非她
開始胡言亂語吧,不然是都看不出來她到底有沒有喝醉。

晚會蠻成功的,還有一些外系的人留在現場,基本上今天的收入應該也不少吧,
所謂的不少就是大約幾千元吧,一個人30元的入場費說真的也沒什麼賺頭。

真是便宜這些花小錢看大耍寶的外系生了。

那些外系生聽說是大三學長姐的外系學伴,從大二就認識的。後來正萍學姐她們
就下了舞台,跟這些外系生混在一起聊天打屁。

今天晚上,我感受到前所對有的嫉妒。

我想逸淳學姐是喝醉了沒錯,因為她突然變的很安靜,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發呆。
外系的人有個男的坐在她旁邊,他跟她不知道在說什麼,她一律都是搖頭,猛然
搖頭。就是不說話。

學姐的眼睛是閉起來的!

我搖搖L,叫他看看這情況。

「你快點過去把學姐帶開,那男的看起來不是好東西。」L一邊拍著莊涵如的背,
一邊急急的說著。

我還在猶豫,想說要不要去叫正萍學姐帶開逸淳學姐,沒想到正萍學姐笑嘻嘻對
我說,(媽的,這個學姐也喝醉了)給那個要追逸淳學姐的傢伙一個機會也不錯。

然後我看到這傢伙開始撫著學姐的頭髮,然後越靠越近。

我的猶豫在看到學姐變了臉色的開始躲避時消失了。

我衝上去拉了學姐就走,「對不起,我學姐想吐了,我帶她去外面。」不等那傢
伙說話,我牽起學姐的手就走出去禮堂外。


「放開我!誰是你學姐?去找林正萍啦!」學姐反應慢到直到禮堂外才跟我叫。
一直要甩開我的手。

我沒有說話,拉著她的手就往外面走,直到風吹的到的地方,才放開她。

「妳喝醉了。」
「我沒有。」
「妳喝醉了,像剛剛這樣如果是別人要這樣把妳拖走很容易。」
「沒那麼簡單就可以把我拖走的。」她突然的笑了起來了,而且是停不住,我沒
看過她這樣子。「那是因為我知道是你,我才出來的,剛剛那個人,什麼經濟系
的學伴....誰鳥他?」

她一屁股坐在禮堂門口的階梯上,正對著圖書館大樓的廣場,就著圖書館裡的黃
色燈光,我也坐在她旁邊拍著她的背。

「我才不會隨便跟陌生人走....」她屈起腿、托著腮,閉起眼睛喃喃自語。

原來是因為我是熟人,但是....

「陌生人?他是你的外系學伴不是嗎?」

她揮揮手,差點打到我的臉:「什麼學伴啊,無聊死了,我從來都不鳥過他,死
纏爛打....」她乾脆把自己的下巴頂在膝蓋上。

我繼續的拍著她的背,看來需要讓她喝點茶水。

「我去幫妳倒點茶或是開水。」
「我要礦泉水就好了.....」她轉過頭來瞇著眼睛。
「好好..就礦泉水,我去找找看。」

我站起身來,正要去幫她找礦泉水。

「你今天好溫柔喔,比上次親我的時候還溫柔。」

我宛如被雷擊到,有一下子沒辦法思考。

「還站在這邊幹什麼,快去幫我拿礦泉水啦!」

又變的這麼兇。果然都是在說醉話。



--續--

--
「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麗 子 狂狷年少 kg.twbbs.org 個版︰P_moone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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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BBS telnet://bbs.wretch.cc 開個人板 超快 不用連署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 218-167-248-242.dynamic.hinet.net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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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看板: P_mooneyes
標題: 《硫味記事》第二書 哀傷似水年華
時間: Sun Apr 10 23:40:15 2005

※※※※※※※※※※※※※※※※※※※※※※※※※

第二書 哀傷似水年華

有些人,來了就來了,走了就走了,
偏偏會留下一些沒辦法清除的東西。
或是帶走一些再也找不回的。
就像我留下傷口,卻被帶走了我最璀璨的年華回憶。

※※※※※※※※※※※※※※※※※※※※※※※※※




莊涵如腫著一雙大眼睛跑到我住的地方,還在繼續哭,我想我作為一個學伴,也
是要適時的當個好垃圾桶吧。

L這幾天也怪怪的,上課也不打瞌睡了,只是常常發著呆,跟我喝酒聊天的時候,
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直覺的想到,這兩個小傢伙一定有事情。


「藍ㄟ,問你喔。」莊涵如也學起L這樣叫我,藍ㄟ。
「一個男人如果很喜歡一個女人,會不會強迫她做不想做的事情?然後女生不答
應就生氣?」

嗯?啊?強迫?不想做的事情?生氣?身為一個男人,馬上聯想到床上那檔子事
情。

「呃......妳是指......?」我很小心我的措詞,也許不是那麼一回事。

莊涵如又抽起一張衛生紙,擤了擤鼻涕,努力要穩定她說話的速度。

「我是說....比如說....男人他想要跟一個女人....就是那個啊....如果女孩子說不
要,他就生氣了,是不是就不是真的喜歡那個女孩子?」

啊,果然。我大概知道L做了什麼。

「如果那個男人真的很喜歡那個女人的話,不是應該要尊重她嗎?」

她頓了頓。
「對不起,這樣的事情我只能找你問,你年紀比較年長,
而且又有女朋友.....」

我點根煙,想著該如何回答她。

事實上,連我都不見得可以摸清楚L的想法,我知道他是會對感情認真的,他也
真的是喜歡莊涵如。如果一個男人很喜歡一個女人,想做那檔子事情,想當然爾
啊....(當然不真心喜歡的女人也是......可以......)

可是無論如何,被真心喜歡的女人拒絕,也不至於生氣,更何況L更不是這樣無
理取鬧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唉唉......啊啊......搞半天......


「我會怕啊,突然那樣把我抱住,還親上來,我,慌張之下就....甩他一個耳光,
罵他不要臉......」
「............」

要是我也會覺得自己好像變成大色狼了,被打耶,想到那一幕我的臉頰也開始熱
了起來。

好吧,我就以一個男人的立場告訴了莊涵如,L也許是因為自己被當成色狼,感
到羞恥才避不見面吧。見面了也裝作沒看見,因為那實在是,太過於丟臉了啊。
求愛被拒可真是超級沒有面子的事情。

莊涵如不哭了,眨巴著大眼睛聽我解釋說完,「那麼,你覺得我該怎麼做?」她
嘆了一口氣,「我也有我女孩子的矜持啊。」

嗯,矜持,妳矜持,L也ㄍㄧㄥ著,那還玩什麼?不過關於保住她的矜持,又要
可以挽回兩個人的關係,這就難倒我了。我跟老婆是很自然而然的就一一跑壘,
倒沒有這樣經驗過。


找個應該有很多戀愛經驗的女人來教她才對。我這樣建議莊涵如。

莊涵如馬上打了電話給那個逸淳學姊,害我心臟跳了好大一下,為什麼會想找
她?

「看得出來她戀愛豐富吧,聊天時也提過她自己的一點事情,不過似乎是蠻感傷
的過去。」


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沒幾分鐘,也住在我附近的白逸淳,按了我的電鈴。


◇     ◇     ◇     ◇     ◇     ◇   


我覺得我好像是局外人似的,但是,這裡好像是我的房間吧?

莊涵如壓低了聲音說著剛剛正在跟我談的事情,逸淳學姊一邊望向我這邊來,我
想八成莊涵如也有提到我的建議。

「是沒錯啊,男人就是死愛面子。」她突然的笑出來,眉毛老習慣的又挑了一下,
然後看著我說出這句話。

這個面子死死黏在臉上很緊的女人正在說男人死愛面子。

「寫信是最好的方式吧,如果妳見到他說不出話,或是他根本就不給妳機會說
話,就寫信。告訴他妳的想法,」她指向我這邊,「就像他講的啊,對L來說這
實在是太丟臉了,妳盡量要排解他丟臉的自卑感。」

嗯......還以為她會建議很凶猛的方式,比如說把L抓起來,跟莊涵如道歉他的「侵
犯」。(當然我並不認為那是侵犯,重點在於,L也被揍了。)


「那萬一他還是不理我呢?」莊涵如眼睛一亮的繼續追問。
「不回?不回就FIRE掉他啊。有沒有搞錯啊,女孩子都先 信了他還要妳怎樣?
難不成要妳脫光衣服送到他房間?」
「............」

剛剛還說她真難得哩,果然惱羞成怒還是頗為極端。


「學姊妳有這樣的經驗嗎?」莊涵如突然的問出這一句。
「嗯?怎麼了?」
「我想,如果妳有過這樣的經驗,也許會知道結果大概會如何吧。因為我真的不
想讓情況變的更糟。」

看來莊涵如真的很在乎能否跟L和好如初,每一步都要力求準確。

「有過類似情況啊,不過我直接跳過。」她對莊涵如眨眨眼睛。
「直接跳過?」我跟莊涵如不太理解她話裡的意思。
「吵架吵得很凶,氣到連信都不想寫了,後來氣消了,也沒心情寫信了。」她攤
攤手。

「然後就把自己脫光送到他房間。」
「.................」


我想跟這個女人談戀愛的男人必定要心臟很夠力,看來出其不意的狀況是不少,
但是突然的,我也很羨慕她的男人,這個素不相識的傢伙,生活必定是充滿新奇
跟刺激。

「學姐妳男朋友也是我們學校的嗎?」莊涵如又開始發問了,她今天問題還真是
不少,不過都是我想問的。

我想多知道她一點,我有很多不該問的問題。

包括上次她是不是真的沒看到我跟我老婆?她不是會記住我嗎?

「是啊,還是你們的學長哩,我們是班對。」她看著我門後的那張大照片,我老
婆那張笑得燦美如花的藝術照。

我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悶了一下。她有男朋友?

莊涵如突然的興奮起來:
「是學長嗎?哪一個啊?可是我們都沒看過妳跟哪個學長很親密的在一起過
啊。」


我跟逸淳學姐一起吐出的煙霧讓房間瀰漫慘白,我起身去把窗戶開的更大點。我
想起身後的學姐上次站在我這個窗戶邊的模樣。那時候她說,因為硫磺味,她就
可以感覺幸福。耳朵卻也直直的豎起,想知道這個現在讓我有點嫉妒的男人是誰。

至於我怎麼會有嫉妒的心態,我該好好找個時間想清楚。


「他是我學伴。」逸淳學姐想了想,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一樣,一件快要忘記
的事情。

「?????」我跟莊涵如對看一眼。

我們都記得在二十四家族的大三列表上,「白逸淳」三個字旁邊,是空白的。

她哪來的學伴?


◇     ◇     ◇     ◇     ◇     ◇  


我晃到學校後山,帶著一包煙,跟三瓶啤酒。

這裡越來越像夜市了,打香腸的,烤魯味,賣汽水的,整齊的點著燈泡,發動著
發電機,甚至還放著賣膏藥的台語廣播,讓人快要看不清楚底下的台北市夜景。

人不少,因為今天空氣蠻乾淨的,風也很大,台北市的點點燈光、街道,清晰可
辨。

如果沒有攤販,一片黑暗中,會更好。


我爬上網球場上邊邊的網狀圍牆旁,坐下來,這裡比較暗,而且登的更高,也許
可以望的更遠。打開第一瓶啤酒,我盯著眼前看似很近,其實遠遠的在山下十幾
公里處的新光三越樓頂,微弱的閃著紅色的警示燈光。剛好有一架飛機自我右手
邊的天空準備降落。

一切看似很近,其實都很遙遠。

我與老婆,之間所有種種的聯繫,看似很近,可是慢慢的變遠了。

七年來共同的朋友、生活經驗,實實在在的存在著,要回憶起來也不是那麼難的
事情啊。然而當初那種像是生根似的感動,如今卻怎麼也觸摸不到。像是平常不
過的溫度,突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一樣。

七年了,突然想起很多人常常說的「七年之癢」。

喝下一大口冰冷的啤酒,拉拉我的長袖襯衫,我覺得會冷不全然因為風大且夜涼
如水。

我感到悲傷。淡淡的,可是無法抗拒衍生的悲傷。

我給自己定下一個時間要想清楚的。前幾天我就這麼告訴自己了。


◇     ◇     ◇     ◇     ◇     ◇   


「妳學伴?可是你們家族大三不是只有妳一個人嗎?」

當學姐說出自己的男朋友就是學伴時,我跟莊涵如都有著疑問。而我直截了當的
提出我的疑問,我想莊涵如也會想知道答案的,所以我敢問。

「我今年開始才沒有學伴的。」逸淳學姊抖抖煙灰,沒有回頭看我,我卻看著她
背對我的背影,及腰的長髮看起來像是一張網,包住了她。

「那個學長是轉學了嗎?」莊涵如繼續的追問著。

陷入沈默的,我的房間,只有窗簾拍打窗櫺的聲音,起風的時候,我確確實實的,
聞到比以往還濃的硫磺味。

我的眼光沒有離開學姊的背影跟頭髮,直覺的,我們剛好接觸到她那「頗為悲傷
的過去」。


「暑假前的事情了。你們知道嗎?」她突然的挺起本來彎曲的背,回過身來,看
著我也看著莊涵如。

「人一生要經歷的畢業典禮有很多場,幼稚園啊、國小、國中......我也很想跟我
的學伴一起經歷大學畢業,最後就是人生這個大學的畢業典禮。」

我事後想想,當初那樣的逸淳學姊,可以笑著對我們說這些的時候,眼睛一定是
全盲的。那時候的她,無法面對活生生的人聽她說這些話。也無法讓自己眼睜睜
的承受。

「可是他啊......大學都還沒先畢業,就先從人生裡畢業了。」她笑得不像我印象
裡那個囂張跋扈的鬼學姐。我心底油然升起極度陌生的距離感。

那樣的逸淳學姐,如果是在哭泣著,必定是會把我的房間淹沒。

有些笑容的毀滅能力,比眼淚來的更加強悍、無法閃避。



◇     ◇     ◇     ◇     ◇     ◇   


在數過第三台飛機之後,我打開第二瓶啤酒,因為我喝的快,所以剛買的啤酒還
蠻冰的,而煙,一根接一根的,也抽掉大半包。

如果老婆也像學姐的男人這樣離開......

突然我訝異的自己張大嘴巴,楞了好久。


我想到的不是我會有多悲傷,竟然是在想像學姐哭泣的模樣,那在我想像中,脆
弱的像是風中的柳枝,想昂然抬頭,卻風雨欲來的被擊打著那模樣。

我的老婆,跟學姐,完全不該有任何的聯想發生。


可是現在,不管想到什麼,我的腦子裡,都轉到逸淳學姐。


◇     ◇     ◇     ◇     ◇     ◇   


頭很痛,上著法學緒論的時候,我竟然想要趴下來休息,昨天不該喝太多的。

L也沒有出現在教室,昨天他被我鬧了一晚,想起來我真是羞愧的無地自容。一
向是老大哥形象的我,竟然.....像是跟他撒嬌起來了。

誰說喝醉就什麼都忘光了,昨天半夜脫掉上衣在百花池廣場叫囂的那個瘋子,到
現在正坐在教室懊悔不已。

我還記得。我什麼都記得。

我幹掉最後一瓶冰啤酒,離開後山,猛按L的電鈴。

我記得。

L買了一瓶便利商店的伏特加,跟一手啤酒,就跟我一起豁出去了。

我記得。

他醉的比我還厲害,他一定跟我一樣自己偷偷先喝了一些酒。他瘋言瘋語比我還
誇張。

我記得。

「小如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妳可以再打我一百下!」
「小如妳不要不理我啊!我不會擺臭臉給妳看了!」

然後他一個大男人,從大義館的廣場一路叫到百花池廣場。半夜的校園小路上還
有許多人成雙成對的,不管是在暗處還是明處,都在看好戲。

那我在幹什麼?

我記得。

我就提著剩下的酒,亂七八糟的擺在便利商店塑膠袋子裡,跟著他晃來晃去。然
後一路都在大聲的嘲笑L。

我打著赤膊鬼叫,嘲笑他,然後,我好像是哭了。

我記得......

我好像是哭了,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似乎真的做了比L更丟臉的事情。如果剛
好有同系的同學或是學長姐走過,我跟L就永世不得翻身了。很悶很悶,想說出
一些什麼,想跟L一樣可以大吼大叫出自己心裡真正想說的、想發洩的。而我卻
是只會悶聲的哭。

我想發洩什麼....我想要說些什麼....?

我也都還記得。


上大學以來第一次,我在課堂上埋起了自己的頭,因為它好像就要裂開了。上面
的系主任講的什麼法條、規章,變成只是嗡嗡作響的蜜蜂,用力戳著我的理智。

每一隻蜜蜂,都有一張臉。都是同一張臉。


鐘聲一響,慌亂的收起書本跟包包,衝出了教室的大門,動作比系主任還快。我
想系主任也記住我了。因為這只是第一堂課,我卻大搖大擺的收拾細軟衝出去了。

誰要記住我我都不在乎了。

就是不要是那個人走過我身邊只給我淡淡的香水味。

就是不要是那個人記不住我是誰。


從大恩館的七樓,一層一層的,我往下衝,往下衝......

我矛盾的也想要擺脫那些戳著我的蜜蜂,有著同一張臉追著,而且囂張的呵呵笑
的蜜蜂。

站在百花池廣場前面的我,頂著早上九點的大太陽,突然想做昨晚L做的瘋狂
事。吼出來好了。

還來不及考慮,我就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那隻踩著涼鞋、穿著靴型褲、有著一雙單眼皮跟挑釁笑臉的蜜蜂,從大成館的方
向移動過來。


「早啊,大男人主義學弟。」她挑一下眉毛。

我的頭更痛了。

◇     ◇     ◇     ◇     ◇     ◇   

我真的很奇怪,竟然做了這樣的事情。以後頭痛絕對不出門,乖乖的留在狗窩裡
調養生息的好啊。

什麼....什麼變異數,什麼....什麼回歸係數,聽的我是一頭霧水,我為什麼要來聽
這種課?

已經有幾個人在看我了,注意到我的存在,因為這是大二的統計學,連我的直系
學長姐都看到我了,看來熬過這五十分鐘,我一定要用比上一堂課還快的速度飛
奔而逃。

逸淳學姊托著腮,桌上的筆記本是空白的,從一開始上課到現在,她的表情很木
然,右手不停的轉動著筆,眼睛一直望著五樓窗口外。

坐在窗戶邊的好處就是,不想聽課還可以看看風景,壞處是紫外線傷害大。我看
著學姊側面的皮膚,想替她拉上窗簾。

但我只是想想,因為這個角度的學姊,夏天早上九點半的陽光簡直是為她升起
的。染成微紫的頭髮發亮著。

呃,太美化她的樣子。


我四處張望,果然,看來這個統計學老師不是簡單的傢伙,一堆大三跟大四的學
長姐也充斥在教室裡,為了可以畢業的必修學分在拼命著。

我初進大學的時候,對自己說過,不要有任何一科有重修的必要,一樣的課程聽
了兩次實在是很無趣,興致會越來越低落。對我來說,簡直跟註定畢不了業一樣。

但是坐在我旁邊的這一個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發現逸淳學姊的單眼皮懶懶的盯著我。害我著實的嚇了好大
一跳。


「統計學好玩吧?」她一樣面無表情的說著。
「我想我大二的時候一定會努力上課,因為似乎不好應付。」突然的我不曉得該
用什麼表情面對她。

她笑了,瞄了我一眼,那感覺有點奇怪,好像是說:【這種課不是你努力就可以
過關】那樣的意味。

「奇怪啊,笑什麼啊,我可是很用功的喔。」她那種眼神挑起我的反擊。
「沒,我只是覺得像你這麼有鬥志真好。」說完,她繼續轉過頭面對窗外。

這....幹嘛把自己說得像是個老人家的口氣?她可是年紀比我還小。

我有點不愉快。


從認識這個學姊到現在,我完全的被她當作一個弟弟在對待著。這對於我這61
年次的..……..好吧,老傢伙,是蠻傷害心靈的事情。

我邪惡的升起想要她尊崇我的念頭。

可是我又無計可施。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可以抓住她什麼弱點,我可以反擊,卻又
不會真正傷害她的反擊方式。

我不想真正傷害她....?哈,想當初還想一拳打爛她的下 巴。

事實上,我對逸淳學姊,是越來越沒有抵抗的能力了。


如果我抵抗的了,我也不會被她一句【既然都蹺課了倒不如來陪我在統計課悶著】
就乖乖的跟著來了。

如果我抵抗的了,怎麼會慢慢的習慣了她挑眉毛對我囂張的樣子?

如果我抵抗的了,今天的我就不會頭痛的後悔昨夜瘋狂。

如果抵抗的了,我現在可以馬上收回我盯著她側臉的注意力,收拾包包,反正統
計老師當不到我。


不知道,我就是想坐在這裡,跟她距離不到二十公分,管 什麼蜜蜂、統計學、
紫外線。

我就是抵抗不了。


◇     ◇     ◇     ◇     ◇     ◇   


陽明山的中午太陽毒辣,熱的讓人沒有什麼食慾,加上我頭痛欲裂,實在是只想
好好的抽根煙。

蹲在五樓樓梯間,接近第二堂統計學的時間,我像是一個熬夜過度的酒鬼,貪婪
的抽著煙。

我好像應該準備離開教室才是,反正這種課還輪不到現在的我去煩惱,該煩惱的
人反而都一直在看風景。

呼∼我好想洗個澡,然後給它睡上一整天啊∼管它下午的課,我的頭痛比較重要。


「走吧。」ㄟ?我的包包在我的面前晃?
「別在這抽煙啦,要抽去舒服點的地方抽不會喔?」

逸淳學姊長長的靴型褲蹴立在我眼前,我往上看,綠色襯衫上起伏的山峰讓我清
醒一點。她的手上抓著我的包包,在我前面示意我起身。

「蹺課沒關係嗎?」我也會蹺課,但是情非得已下才會。比如真的必須補充睡眠,
或是老婆要來找我的時候。

想到這裡,我的罪惡感隱隱的竄升。

她現在在做什麼?應該是努力的上著班吧?我卻在該努力用功上課的時候,跟著
一個惡魔到處閒晃。

跟老婆比起來,逸淳學姊的長相、身材、個性、所作所為....無一不像惡魔。

然而我卻好像想用【撒旦總是容易蠱惑人心】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去接近。

「我已經簽到啦,點名也點不到我這老人,基本上那老處女都當重修生不存在。」

學姊以極快的腳程,一邊帶起太陽眼鏡,往校外移動。

「倒是學弟你以後要記得啊,正修的時候乖乖上課,包準你好過一點。」她轉過
頭來敲敲我的肩膀對我耳提面命。

又來了。又把我當小弟弟。

「不要老是用老氣橫秋的口氣跟我說話,我好歹比妳大上幾歲。」我試圖用更老
態的口氣回應。
「你大幾?」她突然的停下腳步,雙手又環抱對我發問,以她一貫的姿勢跟作風。
「這跟我大幾,妳大幾沒有關係,事實上我是比妳年長。」
「你要知道喔,不要以為你自己年紀大,經歷的事情就會比別人多,受過的打擊
就會比較多,處理事情的手法也會 比較純熟。」


就這樣一路吵到學校外面的咖啡店。

「妳可以體會到軍隊裡的鍛鍊嗎?妳以為軍隊裡就比學校單純喔?我還要不要
告訴妳我也工作過一兩年?妳出過社會沒有?」我也不甘示弱的回應。

我當過兵,做過兩年的工作,我就不相信這小妮子還要跟我囂張什麼社會經驗、
打擊什麼的。

「我在KTV打過工,也在麥當勞打過工,也在超級市場當過收銀員.....」

哇靠..她還真的扳出手指頭開始數。還很認真的樣子。果然是把面子緊緊的黏在
臉上的女人。

看著她傻呼呼又很執著的數著,突然的我的優越感已經產生了,但是卻讓我相反
的想收斂我的氣燄。

這個是我【學姊】的小女人讓我看到她小孩子氣的爭面子模樣,就讓我心裡很受
用了。大哥哥我還是有點氣度的好。

「好啦好啦,∼學姊∼學弟我想抽煙、想喝冰涼的飲料,拜託帶我去一家好店可
以ㄇ?」


結果到下午為止,我沒有回房間睡覺,也沒有去上課,就是跟這愛面子的惡魔窩
在冷氣咖啡店,做了包括鬥嘴以外的對話。

這當中我想起我的老婆好幾回,但是我卻用力的提醒自己,不要讓我現在想起她。


沒有想到,這個可惡、可恨、不應該的想法竟會變成習慣,到後來維持了這樣長
久。


◇     ◇     ◇     ◇     ◇     ◇   


L說,澳洲的那個讓人沒信心的女孩子回來找他了。

那天晚上,記得是期末考試前一個禮拜,我正是準備要把這最後的範圍全部在這
一星期再溫習一次,收拾書包正要到學校的二十四小時閱覽室。

「你覺得呢?我該可以跟她說什麼?」L雙插在口袋,那件莊涵如幫他買的牛仔
褲。

「你還可以說什麼?除非你又要再失去一次你的小如。」

我沒有回頭理會他,這樣的優柔寡斷不是第一次了,上次的危機根本不是他喝醉
大吼大叫挽回的,是莊涵如差點傷心到就要把自己打包送到L面前,他才發現自
己真是比女人還無能。

L最近好安靜,到了連我都火大的地步,之前是因為我的可愛學伴,那個對他那
麼專心一意的女孩子,現在卻是因為他自己的信心動搖了。


「她回來多久了?」我索性放下包包,拉出原本已經靠好的椅子,興師問罪般的
翹著二郎腿。
「上個星期天。」L眼睛直直的盯著自己的腳指頭。
「見過了?」L點點頭。
「她說她準備要回台灣了,她要留在台灣念大學,再也不出去了。」
「她知道小如的事情嗎?」

L很久都沒有把頭抬起來,我也不再說話了,我想,不管那個女人知道不知道莊
涵如的存在,一定是發生些什麼了。因為L就是一副作錯事情的死樣子。

「上床了?」我很直接了當的問。

這個人跟死掉了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熄了煙,拿起包包,我再也不想說什麼了,不是因為我生氣,而是他已經幹了
的事情,我一點也幫不上忙去解決。

「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

這是我邁向閱覽室以前最後對L說的話。


就快要過年了,我拉緊我的外套慢慢的走在往閱覽室的路上,事實上我已經沒有
唸書的意願了。我在思索著上床與否,對於情感依歸的關係。

有肯定關係的話,那麼L就是必失去小如了,也許跟那個澳洲回來的袋鼠女人在
一起也是他想要的,畢竟她曾經是最愛。

如果......好吧,我是個大男人,說實話,這樣的事情只要雙方都有意願有何所謂?
如果我根本不愛那女人,上過她就好,至於她想要愛我、黏著我,這就跟我一點
關係都沒有。

醜陋的本性就是這樣。然而我卻還作不到這一點。

所以不管我多想要......得到誰......即使沒有愛,也不能讓我自己變的醜陋。

是了......L之所以痛苦的原因是因為,他愛著小如,卻上了別人。他正在面對那
個醜陋的自己。在我的房間。


但是如果是......?????

其實L還愛著袋鼠女人,卻在一個責任沒有卸下情況裡,去傷害一個正在黏著他
的女孩。

天啊,好亂。


而我的情況更加的混亂了。我什麼情況也不是。

跟老婆在一起時,想著學姐。跟學姐在一起時卻努力的不去想起老婆......是我在
黏著學姐的樣子......背負著責任去黏著她,那麼我的老婆呢......?

無論如何,不管是小如還是我老婆,都很可悲的遇上優柔寡斷的男人。


我轉身走回去,找L。想告訴他,其實我們果然是兄弟。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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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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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相簿 http://www.wretch.cc/album 有佈景主題 速度很快 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 218-167-248-242.dynamic.hinet.net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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