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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分類:《小 同》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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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第八話 陌生的新關係
時間: Fri Apr 15 19:59:51 2005



  因為體力的耗弱,從醫院回來當晚,周雨廷照理該睡個好覺。

  在夢境裡,她依然昏昏沈沈的,發現自己在汪洋大海裡浮載浮沈,太陽很大
很大,她泡在海水裡仍是感覺冰冷,四肢努力的擺動,她想活命。

  她看見了小同在不遠的地方對她招招手,然後吃力地游近她的身邊,俊俏的
臉扭曲著。

  浩瀚大海裡,她就要與他相依為命,周雨廷開心的伸出手,小同卻是抓住她
的肩膀,用力的拉扯她。

  她赫然發現他把自己當作救生圈。

  她就要不能呼吸,想喊卻喊不出聲,海水隆隆地灌進她的喉嚨,她嘗到鹹鹹
的氣味,雙手向外亂揮。

  天啊,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她努力的想浮出水面,小同卻壓制住她。

  醒過來時,她的睡衣汗濕。

  那鹹味是真實的,她摸摸臉頰,悲傷的海水仍然逗留在她的臉上。

  時鐘指向六點半點,窗戶透著光亮,是一大清早的六點半。她窩在被單裡,
在這涼爽的夏日早晨感到煩躁。

  九點有課,預定八點起床的周雨廷提早驚醒。就因為那個自己當了救生圈的
夢,跟臉頰上的淚。

  她只不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因為昨天想通了什麼,所以惡夢來襲。

  是的,想通了什麼。 

  看看自己的房間門,輕輕嘆一口氣,然後她發現自己睡衣濕了一大片,是該
去沖個涼。周雨廷一打開門就看見阿卓站在廚房門口喝著牛奶,已經著裝完畢。

  「咦?妳這麼早起?」阿卓抹抹嘴巴,有點訝異一大清早就見她起床。「好
多了嗎?昨天晚上回來就聽小同說妳早早睡了,所以就沒把妳挖起來吃晚餐。」

  說到這裡,阿卓趕緊轉身放下牛奶,打開冰箱,「妳應該餓了吧?要不要喝
牛奶墊墊肚子?」

  周雨廷搖搖頭,眼睛依然垂著,「不用了,我不餓,謝謝。」

  「怎麼啦?還是不舒服?」阿卓還是拿出家庭號罐裝的牛奶,「我把牛奶溫
熱給妳喝吧,不吃早餐不太好,何況妳剛下了病床。」

  他把冰牛奶倒進鍋子裡,打開瓦斯爐,搖著手把,一副專注的模樣。

  「這樣麻煩你不好意思,我自己來吧……」

  周雨廷對這樣親切的卓勝欽非常的不習慣,簡直就像是陌生人。

  兩年可以改變一個人那麼多?現在的卓勝欽,可以說是居家好男人,也是體
貼的室友。相信也必定是林真的溫柔男朋友。
 
  「小真也都是不喝冰牛奶的,所以這種事情我做的很習慣了,」阿卓對他搖
搖手,示意她不必放在心上,「對了,妳這麼早起來是因為早上有課?」

  「嗯…九點有課,我只是做惡夢睡不著。」周雨廷看著阿卓搖著鍋子的那隻
手,發了楞。

  運動員的關係吧,粗獷的手背,張開來也許有她的臉一倍半大的手掌,她從
那隻手上,感受到一種純粹的安全感。

  這個男人的手,不必被握住,也可以使人有安全感吧。她想起了小同那雙雖
然常牽著她,但是沒有蘊藏太深眷戀的手。小同的手也很大,手指細長,自然也
是有著柔和的溫度,但是她卻沒有被保護跟擁有的感覺。

  突然的她嫉妒起林真。

  好嫉妒啊,除了嫉妒林真之外,還有她每個戀愛幸福的朋友、同學,為什麼,
她就沒有得到這些保護跟擁有的權利?我比誰都…還要認真的愛著一個人……。

  「好囉。」阿卓小心的端起馬克杯,把熱牛奶緩緩的倒進杯子裡,滾燙的牛
奶與鍋子相激盪發出滋滋的聲音,伴隨著跳出的一些牛奶躍動著。

  「趁熱喝吧,不好意思,我只會弄牛奶啦,八點的時候等小真起床請她做個
比較豐盛早餐給妳吃。」他笑著把杯子推給周雨廷。

  「謝謝…這樣就可以了,不用麻煩林真了。」捧著冒著白色煙霧的馬克杯,
熾熱的溫度從掌心傳到她的心坎上。

  阿卓把自己那杯牛奶喝完,將杯子沖洗乾淨,告訴周雨廷他要出門去。

  原來阿卓還是保持著熱愛籃球的心情,趁著生活安定了,計畫將來早上都要
到森林公園打球,不過林真並不喜歡運動,也不瞭解籃球,所以阿卓自己一個人
行動。

  難怪他這麼早起,還穿好了運動服。

  他背起稍晚要去上課用的包包、打開鞋櫃找出自己的運動鞋,抓起了桌子底
下的籃球,「我出門去啦,八點的時候如果小真又賴床了,麻煩你叫她一下喔。」

  「等一下。」周雨廷喚住正要轉身的阿卓。「等我一下,我去換個衣服,我
跟你一起去。」

  「啊?」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也該運動一下,不然太容易生病了。」周雨廷放下
牛奶,進了浴室,「等我幾分鐘就好。」

  七八分鐘後,周雨廷盥洗完畢,綁好馬尾,穿上輕便的T恤跟球鞋,帶了
課本,催促著阿卓。

  「快點快點,我真等不及要好好的流汗運動了。」

  「先把牛奶喝完啦,沒喝完不准妳跟啦。」阿卓指指桌上迅速降溫的牛奶。

  踏出公寓大門,周雨廷又再次感到恍若新生,比昨天步出醫院的那一刻感覺
還要更強烈。

  是因為一大早的沁涼空氣跟陽光?還是因為身邊這個男人與自己關係已經
大幅改變?

  周雨廷不知道。也不願意繼續去想,因為現在這樣對他們彼此來說已經很好
了。

  阿卓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發現他已經想不起來,當初那種想打死這個女孩的
感覺是什麼了。

  早上七點的太陽,拉著兩個長長的、保持距離的身影,也拉出一段新的微妙
關係。

  偌大的球場,七點多的陽光照在他們的身上,周雨廷感到久違的清新感。那
樣的卓勝欽也是她陌生的、感覺新鮮的,她幾乎要忘記他跟小同有過的那段過
往,甚至,要忘了林真的存在。

  「妳力量要適中呀,摒氣凝神的想著妳就是會投進,球就會進了啊。」他仔
細的擺好她的手肘,撐出一副標準的投籃動作。她只是呆呆的站在三分線上,任
憑他的擺佈。

  對於他最愛的運動,卓勝欽還是有著堅持。她心裡這麼想著。

  那麼對於他最愛的人,是什麼讓他擺脫了應該要有的堅持?

  是的,她很好奇林真在那兩年當中如何讓他擺脫了小同?她真的很想知道。
因為,她也想從中學習擺脫這場不可能戀愛的方法。不只是因為小同的關係,周
雨廷知道自己某些部分一定還是不足,不然怎麼會不被愛?

  她現在眼見的卓勝欽跟林真,充滿了被愛的、相愛的條件,她自己到底是欠
缺哪一部份呢?小同又是欠缺了什麼,讓她無法繼續愛了?

  「為什麼你會愛林真?」在休息的當頭,她終於是問了出口。

  阿卓楞了一下,拿著小毛巾摀住了臉,露出的那雙大眼睛跟濃濃的劍眉鎖住。

  「她讓我覺得一輩子都會被重視。」

  「怎樣才叫做一輩子的重視?」周雨廷不死心的追問。


  在她的想法當中,一輩子是最不確定的承諾,尤其在她這樣連一兩年都把握
不住的感情裡,壓根都不會考慮到一輩子這樣嚴重的課題。

  「啊?我…我不會解釋啊。」阿卓繼續用毛巾抹著臉,想掩飾那一點點不安。

  「你都說的出口怎麼不會解釋呢?」周雨廷抓住他的語病一直追問,她真的
很想知道卓勝欽對於林真那種『一輩子』的感受從何而來。這對她很重要。

  「這是很深層的感覺啊…」他終於放下毛巾,轉而抓起手邊的礦泉水咕嚕嚕
的灌著,「不過我跟小真也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培養出這樣的感覺的。」

  「你跟她在一起多久?」像個老朋友般的,周雨廷竟然跟阿卓開始討論起彼
此的感情觀。

  中間休息的半個小時當中,周雨廷聽了阿卓跟林真的故事。

  「那個短髮女孩是林真?」周雨廷訝異極了,沒想到林真開朗的外表下,竟
然經歷過那樣的家庭戰爭。

  「是啊,就是她。」阿卓摸摸被汗水濡濕的頭髮,輕輕的笑著。「我以為一
定會被這女孩子逮到糗態嘲笑,沒想到她反而用光她自己的面紙幫我處理善後。」

  像是林真的個性沒錯,周雨廷思忖著,她不是一個會站在遠處看人窘迫模樣
的人。

  阿卓只是吉光片羽般的,輕輕淡淡的帶了過去。周雨廷看著阿卓那臉上的神
情,他臉上的線條依然凌厲剛毅,但是卻抹上了真心的疼惜,她便瞭解了林真在
阿卓心目中的份量可能已經超出阿卓自己所能想像的地步。

  這樣的疼惜是因為林真?還是……?

  周雨廷更想問的是,〔你是因為林真給你的感覺像小同,所以你被她吸引?
進而願意被改變?〕

  但是沒敢問。那是太過巨大的衝擊,周雨廷不敢聽見阿卓口中說出的答案,
那在她料想中的答案。即使她已經放棄了繼續更愛著小同,也不要聽見那樣的答
案。

  隱隱的,周雨廷不想去勾起阿卓對小同那熟悉、看似遠離的痴戀。

  但是對阿卓來說,不管對小同依然有著多深刻的痴戀,他這輩子只給林真。

  林真犧牲的,是阿卓即使付出大半輩子都無法彌補的東西。

  在林真重考的那一年,阿卓在林真的補習班裡與一群重考生打群架,就不過
是因為年輕氣盛的的衝動。阿卓是打贏了,那些人渣卻報復在林真的身上。

  跟林真在一起這麼久的阿卓,只要回憶起林真臉上爬滿了淚,衣衫不整,堅
持要他改變心性的那一幕,就痛恨自己強出頭不圓滑的個性。

  大考在即不超過一百天,阿卓扶著孱弱的林真地出了醫院,她拔除了那群人
渣裡不知道是誰的孽種。

  那樣被強行侵犯的痛苦、林真在手術台上的無助……都是阿卓造成的。

  所以…他怎麼可以不更愛她?怎麼能夠不給她一輩子?

  腦子想了一圈這些灰色的過往,阿卓看看周雨廷,這個其實算是幸福的女
孩,天真清秀的臉上閃著為愛煩惱的光,這煩惱對阿卓來說已經太清淡了。他也
很明白周雨廷懷疑著自己會愛上林真,是否只是因為她有著與小同相似的氣味。

  「我承認一開始是因為小真給我的感覺…很像小同,才會與她接近,甚至進
展到男女朋友的親密關係,但是…」打破了沉默,阿卓望著遠方的樹林緩緩的說
著,說了周雨廷不明所以的答案。

  「我帶給小真的傷害卻遠比小同給我的還要大上許多倍。」

  日頭越爬越高,兩個人持續地沉默。阿卓依然望著遠方不知名的點,而周雨
廷細細地端詳著他的側面。

  這樣的卓勝欽雖然很陌生,卻不再讓自己恐懼了。與小同完全不同個性的男
人…得到了真愛的陪伴,渾身散發出成年男子該有的責任感與魅力,而不是年少
時的衝動與桀傲不馴。

  慢慢的,周雨廷心裡某些角落開始改變了顏色、增加了佐料。

  關於卓勝欽的顏色、還有忌妒林真的佐料。


&&&


  九點的經濟學,周雨廷晚了一堂課才去上。當她十點整趕在下課時間,臉紅
通通的衝進教室,馬上引來質問。

  「妳還好吧?」要好的女同學關心她那樣不尋常的模樣。

  「沒事啊,剛剛打完籃球回來呢。」

  「哈,妳蹺課跑去打籃球?」同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問她。

  「對啊,超舒爽的。」周雨廷笑得很開心,但是也掩藏不住些尷尬。

  在同學的眼中,她不是很熱愛運動的人,像是這次會因為打籃球而忽略課堂
的狀況,想當然爾使他們訝異。品學兼優、一付弱不禁風的嬌弱林黛玉模樣,似
乎是周雨廷在同學心目中既定的形象,今天這樣翹了重要的個體經濟學,竟然是
因為打籃球,馬上被嘲笑。

  「跟你男朋友去以球會友對吧?」

  「才不是呢,跟我室友啦,運動一下又不是壞事。」周雨廷拿出包包裡的面
紙擦擦汗濕的額頭,抓出經濟學的原文課本,試圖轉移話題。「剛剛老師上到哪
裡?沒點到我吧?」

  「沒啦,不過我想老師應該注意到了,他對好學生都會特別關注的。大學生
嘛…蹺課家常便飯啦。他問起妳就隨便掰個理由嚕,沒有老師會為難愛將的。」

  「嗯…。」

  周雨廷不喜歡說謊,從小到大都是如此,但是對老師,這次實在是不好坦白
是因為貪戀著玩樂所以蹺課,看來有只好隨便掰了。所幸老師並沒問她什麼,只
是微微的對她點頭微笑,便繼續講解凱因思的經濟學理論。

  老師的課很精彩,也不乏味,而且這是她喜歡的經濟學,但是周雨廷卻無心
課堂。她一直想著之前兩個小時與她相處的那個人。

  周雨廷望著黑板上的筆跡,一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抓著
筆無意識的在紙上兜圈。

  不知道為什麼,提到林真重考那一年與阿卓的同居精彩故事,阿卓住了嘴,
只是吶吶的說,去吃點東西吧,牛奶填不了他的胃。

  故事就此打住了。她也不好再繼續追問。

  不過那都不重要了吧,她想。現在這兩個人相依相偎羨煞人就夠了。

  撇頭看見班上的一對小情侶,桌子底下握著手一起專心聽課,嘆口氣,周雨
廷唯一有的情緒還是酸。酸哪……。她有男朋友,但是,心裡的滋味卻比孤家寡
人還不堪。


&&&


 走出了下課後的教室,晃到街上的書店,那個強調格調與品味的好書店,周
雨廷想找些書來轉移自己的心緒。

  捧了本新買的『新爆米花報告』,她坐上了二樓的咖啡廳,攤開書本。此時
手機響起了熟悉的樂音。

  「妳在哪裡啊?怎麼一大早就沒看到妳?」小同略帶緊張的聲音在手機的一
端,伴隨著嘈雜的人聲。

  「早上我去森林公園運動啊,舒展一下筋骨。」她懶懶地翻著書本的序頁,
費絲•波普康的前言。

  「自己一個人?」

  「嗯…。」她說謊了,很難得的。

  「啊?妳怎麼突然想到要去運動?怎麼不叫我呢?萬一遇到壞人…」小同的
聲音裡升起了強烈的關心。

  「無所謂的,公園裡一大早就不少人了,而且天都亮了,不危險啦…。」前
言相當的冗長,聽著耳朵邊那樣狀況外的聲音,她發現自己失去了耐性。她闔上
書本。

  「……妳吃飯了沒?」小同還是沒搞清楚她在哪裡。

  「沒…我不太有胃口,早餐比較晚吃。我正在一家咖啡廳看書,等下午的課。」
她需要一點舒軟的自由空間,咀嚼些什麼,釐清腦子的絲線。

  周雨廷並不想告訴小同她現在的確切位置,為什麼呢?也許,自己現在並不
想見到他吧。那麼為什麼她要對小同說謊呢……?就因為對象是卓勝欽?

  是他又如何?室友的關係…卻無法掩蓋卓勝欽與小同的那段過去,然而這一
點原因卻不是周雨廷真正想套入的……。

  她抓著手機、張大了眼睛盯著書本的封面,楞了楞。

  我……?

  那種想保有秘密的私竊感…讓她抓著手機的手開始發抖,小同就在電話的另
一端哪,她卻……滿腦子都是剛剛的卓勝欽?

  一上樓梯就看見了周雨廷,江勤民覺得自己運氣真好。他動作輕慢的湊近她
的座位,正好與周雨廷抬起來的目光相對。她楞了一下,然後微微一笑。這次他
一樣老實不客氣的在她對面的空位坐下來。

  「你就自己去吃吧,我餓了會自己打發,喔,我同學來了,不跟你聊了哦。」

  這個該是小同正牌同學的人,現在變成周雨廷的冒牌同學。

  【大概是發生了什麼。】江勤民按捺住又見到她的興奮,細聲的點了咖啡,
心裡轉了個大圈。

  「不吃午飯?」例行性的開場白,在這午餐時間是最好的起頭。

  周雨廷搖搖頭,收起了行動電話,喝著咖啡,眼睛沒有看著他,只是盯著桌
面上的書本封面。

  「妳…好像是變瘦了?」江勤民心想她該不會那天淋雨生了病吧?她整個人
比原先更加的瘦弱,可是臉色不差。

  「好像吧…」她輕輕的回答,語氣裡聽不出喜怒哀樂,「那天回去後就到醫
院打點滴,住了一晚。」

  「啊?這麼嚴重?」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早知道那天就到她住的地方
找她,也許會有點幫助。

  也不對,家裡該是有著室友跟邱政同吧,他實在是不必去湊什麼熱鬧。

  「還好啦,今天早上都可以運動舒活筋骨了,沒事的。」提到這裡,周雨廷
的臉上於是漾起了笑意。

  「多多運動好呀,我也喜歡運動。」江勤民用手指指樓上的方向,「我都到
這裡健身的。」

  健身房?周雨廷楞了一下,還真是高級呀,不愧是有錢人家小孩,她不置可
否的垂垂眼睛,說著運動何必花錢呢,你家錢多也不必這樣用,又啜了口咖啡。

  她看起來很不以為然?江勤民警惕了一下,也許自己在她面前不該是一副財
大氣粗的樣子,她跟那些穿著香豔、喜歡吊凱子的女孩子並不一樣。

  周雨廷的嘴角有著他以前常常嘲笑的『窮人的堅持』,但是那樣的弧度他現
在看起來,覺得在這女人臉上真是長對地方了。

  所謂的『窮人』,在江勤民的定義中,沒他家有錢的都是窮人。而那些『窮
人』,總是對他的一意孤行感到厭惡,是的,他認為自己只是一意孤行,展現自
己想展現的、做自己想做的、開自己想開的車,玩自己想玩的,就這樣變成大家
口中的『紈褲子弟』。

  他是無所謂的,老子就是家裡有錢讓我這樣搞,接近我的人也不過是為了我
可以讓他們吃香喝辣。不管是男人或是女人。不接近的,又叫做『自命清高』。
就像邱政同這樣的人。

  在江勤民這樣的定義下,理所當然的,周雨廷也是自命清高一派。

  然而因為她頻頻出現在他眼前的美麗外貌、行為舉止,讓江勤民有了要改變
自己些微行事風格的打算。光是她的媚惑外表就值得讓他自己平民化一點。

  那樣楚楚可憐、孤單飄搖的影子,也許因為了風雨的助長,在江勤民眼中的
周雨廷有著特殊的媚惑能量,他覺得被撼動,因此對小同下了正式的戰書。她不
必像他所認識的女人一樣拜金,貢獻什麼自尊跟不值錢的假貞潔,他就願意努力
些什麼了。

  那天雨中一別,想撥個電話給她,關心一下,才發現自己手邊沒有任何她的
資料,當然,他可以打給邱政同,通訊錄拿來幹嘛用的?但是他就是不想透過他。

  「妳電話多少?」他抓出自己的精巧可愛小手機,隨口要了她的電話。

  「啊?做什麼?」周雨廷把眼睛抬起來,一副不解的表情。

  「欸…如果妳不介意交個朋友的話,以後有時間可以一起出來…看看書啊,
喝喝咖啡。」

  江勤民知道對其他女孩子用的去兜風、PUB跳跳舞的理由不可以用在她身
上。但是這樣一來他就要讓自己『有文化些』。也許去逛逛美術館、博物館的?
天啊,好虛偽。他在心裡暗暗罵自己。

  「喔,看書喝咖啡呀,我喜歡一個人做這些事情。而且說真的…我跟你不那
麼熟…我不習慣給不熟的人電話。」周雨廷輕輕的笑了,拿出了包包裡的手機。

  此話一出,讓江勤民挨了一記悶棍。她喜歡一個人獨處…我是不熟的人…

  就連自己系級上的通訊錄,周雨廷也不留下手機號碼,但是真有心的話,他
會去挖出她的電話的。事實上,江勤民已經開始在想要怎麼找門路去要到她的電
話了。

  「倒不如你把你的電話給我吧,也許哪天我想去兜兜風,江同學你就勉為其
難的陪我一下好了。」

  耶?江勤民睜大眼睛。沒有聽錯吧?原來她好像是比較喜歡兜兜風?


  「好好好…不..不會勉為其難啦!我也很喜歡兜風的!」他嘴巴咧開來開心
的應答。

  看起來真是笨笨的。周雨廷又在心裡打了一次分數。


&&&


  阿卓敲著電腦,跟著計中裡的雜亂聲響起舞。

  下午沒課的時間,想整理早上課堂的筆記,他想,好不容易進了大學了,該
在功課上多努力。他已經慢了別人一年,不可以再出差錯。

  是的,不可以了。

  但是他現在卻一直打錯字。一個多鐘頭下來,才打了兩頁的筆記。

  一整個早上,他的心思停頓在早上的森林公園裡,還有兩年前的點點滴滴。
但還是要硬把自己拉回課堂上,在書本裡周旋著。這三堂的商業英文,上得有點
痛苦。

  周雨廷變的比以前還漂亮了,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而小同也…比以往更多
了些男人的味道,但是他似乎還是兩年前在他懷理發抖的兔子。

  阿卓感到有些悵然,且滋味複雜。

  他並不認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他們,只是沒想到重逢的速度會是這麼的
快,而且竟然還變成了朝夕相處的室友關係。他想都沒想過。

  重逢後第一件擔心的事情,是林真。

  他無法對自己的女人說,『我以前很愛一個男人,而他就是我們的新室友。』

  而對於林真常問的那句『我是你的最愛對吧?』,阿卓一向都難以回應,只
是緊緊的擁抱她,不否認也不能承認,他不想被追問——關於那段把自己撕碎的
夏天。


  而所幸林真有著跟母親一樣的美德,凡事不過問太多。

  阿卓很清楚,這輩子不會再有那麼純粹的愛了,只是因為愛一個人而去愛,
而不是因為補償或是…性別的關係。

  照理說,他跟周雨廷的相處應該也會持續的尷尬,阿卓根本沒想到這個女孩
竟然跟小同還是走了兩年,那麼,當初他的出走算是一種成全吧。

  但是他們的不快樂阿卓還是看到了。

  如果這兩年來他那不情願的出走成全,換來的是他們兩人的不快樂,那他是
不是錯了?

  他該留下來,澄清一些誤會。

  阿卓心裡很明白,當天是他誤會了小同跟周雨廷,但是他愛面子,個性衝動,
主動的破壞了這一切,造就了他們的不快樂,跟,自己的不快樂。。

  如果能夠重新來過,現在的他會怎麼做?

  盯著電腦螢幕,在嘈雜的鍵盤聲中,阿卓的腦子無聲的快轉,卻依然沒有答
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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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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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報︰http://gpaper.gigigaga.com/ep_publisher.asp?p=maggiele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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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相簿 http://www.wretch.cc/album 有佈景主題 速度很快 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office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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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跋˙酸澀的氣味
時間: Fri Apr 15 20:05:50 2005



  寫完了小同,算是放下心中一塊大石,手邊還有很多長篇排在後面,長久以來我也想要假裝
忘記了「小同」的存在,但是往往是被讀者的催促拉回了該面對的窘境。

  「小同」寫了多久?何時開始的?翻翻在網路上的紀錄,我自己都要搖搖頭。

  一九九九年,五月二十三日,星期天,下午兩點半,小同跟阿卓誕生了。在我大學畢業的前
夕。

  二零零二年,五月十三日,星期一,中午十一點,小同跟阿卓畫下了句點。

  非常的湊巧,幾乎可以說整整的三年,時間又是如此接近。


  整整三年,這部小說一點一滴地走了十一萬字。  當下盛行的網路小說也許一部都要勉強
書寫,才可以撐過五萬字吧,一部「小同」,腥風血雨了十一萬個細明體。

  當然,一開始的「小同」是不成熟的,所以到現在完稿前,我前後大肆翻修了不下三次,而
每次都從頭修起,然後再接續章節。但是,說實話這是很辛苦的、又需要耐心的事情。往往寫到
最後,我不知道如何繼續。

  特別的題材,太過細膩的心理描寫,讓我每每看著這未完稿的斷頭小說就無力。

  我還不夠成熟,所以還不能寫「小同」。這是我自圓其說的說法。

  這當中我經歷了「硫味記事」、、「黑色便利商店」、「莫 咖啡」…等多部長篇,也試著寫了
幾部羅曼史小說,更是產出了難以計數的短篇小說,就是沒有辦法寫完「小同」。

  說是負擔,倒不如說是一場未竟的磨練。

  四個人,同性、異性的交錯,我總是在心裡發生角色錯亂的時候停筆,這當中的辛苦跟恐懼
大概沒有人可以體會。

  在我的資料夾裡,「小同」那個目錄我不敢看、不敢開,更是不能看、不能開、更不能砍。

  敲下「全文完」的感受,比我寫完任何一部小說時還要酸澀難耐。眼淚…還是偷偷掉了一點
點。

  終於要跟這四個主角說再見了。

  十一萬字的成績單,送給陪我走過三年的家人跟朋友,還有苦苦等待三年的讀者,即使你們
不見得全然可以體會小說裡的喜怒哀樂,或是我書寫時的心理轉折起伏,但是因為你們在我的身
邊、在我心上,才成就了它。

  現在我可以大聲地說了,我寫完了「小同」,不管它會不會成為我的代表作,但是這是我三
年來的成果展之一吧。


  「小同」是不是我心目中最好的作品?


  套句卓別林的話︰  「我最棒的作品,是我的下一部作品。」



                 麗子 于2002年八月午後雷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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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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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小 同》最終話 夏末的面貌
時間: Fri Apr 15 20:05:27 2005




一前一後地漫步在路上,人行道上落葉繽紛,夏天就要接近尾聲。

植物園裡的荷花已經不再茂盛,但是薰風依然徐徐。對面街道的校園裡,那片操
場大概也揚起了飛沙走石。

「我總覺得你是一個故事很多的人。」他們最後坐在荷花池邊,週末的昏陽將她
的臉部輪廓投射出明顯的陰影。

「故事?妳沒有嗎?」

「有故事不代表就有提起的價值跟必要。我相信你的故事一定比我精采許多。」
潘禮恩伸出細長的手指,點著對面街道的紅色樓舍。「那裡,你為什麼不想進去
看看?可以順便帶我逛逛啊。」

那裡?不了。他搖搖頭。他連大學時的校園都已經不想進入,更別說是這裡,年
代久遠的紅樓。

這是夢想的開端,也是變調的過場。但是他卻選擇永遠地擁有那四人同時存在的
樓房,而捨棄了這年輕時代的場景。

只因為他已經沒有辦法單獨與有著阿卓的過往相處。而這年輕時愛戀的起點是這
麼清晰地上映著他們曾經有過的過往,歡愛、笑語、爭執與決裂……。當一切都
跟著阿卓入土的時候,小同也就喪失了被回憶傷害、吞噬的義務及權利。

到最後,他只能、也只想單純地保留公寓裡的點滴,關於四個人的片段。就像林
真已經決定用一輩子全心全力地守護著阿卓的血脈,那樣地義無反顧。


&&&

林真全身充滿了母性的力量,那一直在她身邊打轉的男孩是她這麼堅強的泉源。

坐在客廳的小同忍著眼淚,細細地打量著週遭,看得出來…林真的生活過得非常
簡單,但是又不失品味,放眼所及,幾乎沒有多餘的無用家具及擺飾。最主要的
景物就是那一架黑色的大鋼琴,還有牆上那張照片。

黑白照片裡的人用著小同在山頭墓碑上見到的笑臉,溫和地守護他的妻、他的子。

阿卓…我怎麼樣也不想這樣與你重逢…。

悄悄地,他滑下了一滴眼淚。

「家裡沒有什麼好東西,只有白水…。」林真悄然地端上了水杯,坐在旁邊的沙
發上,她裝做沒有看見小同掉淚。

眼淚…在這個空間裡已經太多餘了,她自己的眼淚已經讓屋子裡沒有空間容納別
人的眼淚,即使是小同的一滴眼淚,都讓林真有了這會讓房子快意崩塌的錯覺。

「嗯…。」小同拿起水杯,趁著喝水時用手背抹去了淚。「謝謝。」

「我真該把那個管理員臭罵一頓,」林真試著輕鬆地開啟談話,「竟然告訴別人我的住
處。」

「不…是我硬逼他告訴我的。」

爬上山頭見到了阿卓的那一天,小同便找到管理委員會去,抓著管理員要喪家的
聯絡方式。他好說歹說,加上周雨廷的眼淚攻勢,折騰了一兩個小時,管理員終
於是屈服了。

前幾天循著地址找來時,小同阻止了周雨廷想要一同前來探訪的心意。

〔先讓我單獨跟林真好好談談,有機會我會說服她讓妳看看她們。〕

事實上,即使周雨廷已經很清楚他有多脆弱,小同還是並不想讓周雨廷看到自己
這麼多年來,終於要初次面對林真時那脆弱的模樣。

他如此需要與阿卓獨處,而林真母子,現在就是阿卓在這世界上唯一可見的形體。

林真與小同的談話並沒有維持很久,故人相逢時,語言便顯得太多餘。林真只是
沉默地坐在一邊,與小同一起望著阿卓那已逝的臉。

這就是我跟你的獨處。阿卓,如果你不想我來,那我很抱歉,我一向都是這麼任
性的兔子…。

「他要我告訴你,他對你…感到非常的抱歉…。」林真將臉別過去背對小同,實
現了對阿卓的承諾,「非常的抱歉…。」

小同看著林真輕輕發著抖的背影,這瘦小的肩膀這些年來是承擔了多少的傷痛與
孤寂?如果沒有了卓彥南,林真怕是也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吧…?

抱歉…?有什麼好抱歉的呢…阿卓…,我們這樣走過一回,不管結果是怎樣地難
已預測,至少…我們有過眷戀。美好的眷戀。

沒有人該抱歉的啊…真要說抱歉的話,也是不懂得放手的我…。

當卓彥南那稚嫩的小臉躲躲藏藏地出現在林真的沙發後面時,小同終於是沒有辦
法忍住那進門就壓抑了許久的眼淚與悲傷。這孩子…越長越大,就越有了阿卓的
模樣…。

你正用另外一種面貌活著,這樣就好了…,阿卓。

「來…你是南南吧?」他對小男孩招招手,眼淚卻止不住。

「叫叔叔…」林真抹了抹眼淚,轉過身來推著南南面對小同。「叔叔是爸爸的好
朋友喔。」

好朋友……,小同對這樣的稱謂跟形容感到心酸。因為有了林真跟卓彥南,我邱
政同不只是這輩子,連將來的生生世世都只能是你卓勝欽的「好朋友」…。

「叔叔…」一聽到是爸爸的好朋友,天真的卓彥南少了點戒心,抽了桌上的面紙,貼心
地靠進小同,「因為叔叔是爸爸的好朋友,所以爸爸一定不喜歡看到你哭,就像他不會
想看到我跟媽媽哭,所以不要哭了喔,叔叔。」

這麼溫柔懂事的孩子…林真想來是個很棒的母親。阿卓的選擇絕對不會錯的。小同替阿
卓感到欣慰。

臨走前,林真進房間窸窣地弄了一陣,拿出一個包裹給小同。

「我想…這就給你當紀念吧…他應該不會怪我這麼自做主張吧。」她依然溫柔地笑著,
不再有眼淚了。

是沒有充氣的籃球,縐縐的、有些磨損,想來是阿擢昇前仍有活力的時候常常把玩、使
用的東西。

「謝謝…這對我意義重大…我會好好保存的。」小同吸了吸鼻子,低身親了一下南南的
額頭,「要用功唸書、孝順媽媽喔。」

「嗯!」有力、自信滿滿的應答…,卓彥南將來一定會是個有氣魄、有擔當的男子漢,
一如他的父親。小同心想。

「我…可以再來嗎…還有…小廷也想來看看妳跟南南…」

「嗯…」林真低下了頭,「替我帶話恭喜她當媽媽了。」

「妳可以自己告訴她。」他終於是笑了。在分別前。


&&&


「你好神秘,我想我一輩子可能都搞不懂你。」潘禮恩看著小同清秀的側臉有著
她所摸不清的線條,嘆口氣。

「那就不要搞懂啊。」小同回過神來,對她微微一笑,「妳只要認識現在跟將來
的我就好了。」

但是現在的你我就沒把握搞懂了。潘禮恩心裡暗暗地吶喊。

放完長假的小同是如此地憔悴,並且多了比以往還要深沉的悲傷氣味,她不知道
那是什麼,但是應該跟這長假有關。只是…她提不起勇氣去詢問,而面對自己那
剛剛萌芽的愛情種子,也不敢奢望會在小同的身上開花結果。

也許,這個男人的心裡已經沒有了她可以立足佔領的空間了。相處了這些日子,
她在小同身上嗅聞不到半點關於「戀愛」這回事的氣味。

「我總覺得…」

「怎?」小同轉過來的臉上有著微笑,看著她的眼睛裡有著包容與眷戀。


剛開始,潘禮恩很清楚那常常在自己身上流轉的眷戀跟微笑跟自己無關,但是現
在…這樣的微笑讓她想要深呼吸一口。她在小同的眼睛裡看到自己。

「沒…沒事……」她終於是選擇閉上嘴巴,永遠不去想這回事。關於之前她在小
同的瞳仁裡看到的…另一個人的模糊身影。

呵…喜歡上一個好像有悲慘過去的男人…這該怎麼繼續呢?潘禮恩對這樣的狀
況感到無奈。偏偏她不擅長等待。

與其等待故事披露,她選擇永遠不過問。

小同看著眼前這個個性急躁的女孩,他也很明白她不擅長等待,而他自己…也不
奢望有誰可以等待他。

當時間緩慢地流過時,小同也清楚地看見了這些年來關於等待所帶來的遺憾與疼
痛。不管是等待一個擁抱、還是一句承諾,或是…死亡。到最後,真正在等待的
人,只剩下自己。

就別等了,機會只敲一次門。他握上了潘禮恩的手,感覺到她微微顫抖所顯現的
訝異。



「下雨了?」彷彿聽見了雨聲,她抬起頭望著昏黃的天空。

「是風吹樹葉的聲音。」小同仰頭望著頂上沙沙作響的樹葉,摟近了她的肩膀。

「妳聽。」

真的沒有下雨,只有夏末黃昏的薰風,吹過了對面紅樓的砂土操場,帶來了點點
細微沙土,竄進了他們的眼睛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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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麗 子 狂狷年少 kg.twbbs.org 個版︰P_moone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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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報︰http://gpaper.gigigaga.com/ep_publisher.asp?p=maggiele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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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相簿 http://www.wretch.cc/album 有佈景主題 速度很快 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office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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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十四話 愛情之所以為愛情
時間: Fri Apr 15 20:02:25 2005



回到舊時地,他用力地呼吸一口這久違的空氣。站在這視野最好的房間,他又勾
起了許多回憶。

「先生,這套沙發你要放在哪裡?」搬家工人氣喘吁吁地放下黑色的大沙發。

「就靠牆放吧,謝謝。」他摸到口袋,拿出一根煙給工人,工人微笑著接下。

「先生,你這房子不錯啊,環境蠻好的。」

「是啊…,不過是舊房子了,算是鬧中取靜吧,我以前住在這裡一段時間過。」

「舊房子有什麼關係?東西其實都是老的好啊。」工人笑著準備下樓,樓下還有
一些家具沒有搬完。

東西都是老的好,情人也是吧。

小同並不後悔做了這個決定——回到這棟大學時期充盈痛苦回憶的公寓,當他又
習慣性地晃到這附近時,撇見了陽台高掛的「出售」字樣,便想也不想地找到屋
主,快速地下了決定。

買下它,並且守護著。

退伍後,小同在外商公司當了一兩年的行銷企劃,終於是挾著他的天賦還有努力
爬上了經理的職務,公司裡的優渥條件讓他很快地建立起了自己的生活品質標
準。

而當他告訴周雨廷他買下了這公寓,搬離了原來已經買好的淡水新家時,她臉上
出現了複雜的線條。

她是唯一可能理解小同為什麼要買下這公寓的人…是的,唯一一個。

「幹嘛好好的新家不住搬到舊房子啊?」江勤民在三人的飯局上提出疑問。

「那裡環境不差啊,淡水房子太新了…你知道近年的工程品質實在是…我不安
心。」小同隨便抓個理由。

這種一聽就知道是藉口的理由,江勤民卻也認真的相信了,直嚷著,你錢既然多
到沒地方花,那乾脆就把淡水的房子送給我們當結婚禮物好啦!

而周雨廷卻無心於未婚夫的天真與玩笑,只是定定地看著小同臉上那輕鬆的神
態。

她其實也經常有意無意地路過那公寓,抬頭看看他們曾經有過的流光像雲朵般地
飛過上空,有幾次,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她很清楚,那段日子再他們四
個人心中是不可能消失了,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小同竟然還想要守住。

「我之所以想要擁有它,不是因為我念念不忘。」趁著江勤民去取車時,小同這
麼告訴她。

念念不忘,誰能夠不念?誰能夠真的忘?

「但是我相信你買下公寓的理由,絕對不是像你跟小民講的那樣。」

「的確不是,但是我想妳可以了解的。」小同點起一根煙,在軍隊學會抽煙的他
竟多了許多男人味,不是因為煙,也不完全是因為當兵的關係。

是時間,因為時間。

時間,讓小同越來越像阿卓,卻依然保有那溫文優雅的模樣。

「我了解…。」周雨廷忍住了眼淚,「連同我的回憶都一起好好保存吧。」

「是的,新娘子。」

「別說了,我覺得結婚真的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她想要趁機扯開話題。「手
續一堆,拍照也很累,這下子…小民家裡又死要辦什麼近百桌的喜宴,我光是想
到紅包名單就頭痛。去哪裡找這麼多人啊?」

「把妳的通訊錄都翻出來啊,從幼稚園的同學找到妳現在的公司同事啊。」小同
偏著頭想一想︰「妳不介意的話我也可以把我認識的人都找來,包括軍中的同
袍,哈哈…」

「真可以這樣就好囉…那我就把這任務交給你不就得了…伴郎先生…」她看看小
同這一身輕便的西裝還有難見的風範,已經可以想見這位伴郎在婚禮上將會殺死
多少人的目光。

突然地,她很想問問小同一個問題,趁著現在好像氣氛很輕鬆,她鼓起了勇氣。
「問你喔…」

「怎?」

「你在軍隊…會不會…坐立不安?」她吐吐舌頭,「你…懂我意思的…。」

小同抽完最後一口煙,俐落地彈熄了煙頭,「我懂。」

其實他並不是真的只要是男人都愛,在軍隊裡比較讓他困擾的不是那些日夜相處
的男體,而是其他所謂真正的「同志」同袍對他的意圖。

「我…我愛阿卓是因為他是阿卓,不是因為他是男人。」他看著周雨廷清澈的雙
眼,「就像妳以前那樣…對我,也不完全是因為我是個男的吧。」

她笑了笑,靜默不語。不,她承認她的確是因為小同是「男人」才有辦法鼓起勇
氣去愛,畢竟,這是一個不能全然接受無性別愛戀的世界。

「我並不愛〔男人〕這個群體。」小同看著江勤民遠遠地在車窗內招手而來,也
抬起了右手示意,「只能說…將來我可能再也沒有辦法愛一個人,像我愛那個男
人一樣的認真了。」

打住了話題,周雨廷也打住了沉浸在過往回憶裡的漩渦。

「你愛我是因為我是女人嗎?」回程的路途上,周雨廷問了江勤民這問題。

「因為你是漂亮又可愛的女人啊。」他笑嘻嘻地回應。

「是喔…」她陷入了沉默。

「但是漂亮又可愛的女人滿街都是,我以前也……認識很多啊…。但是我現在眼
中只有妳一個啊。」江勤民老實地招認。直覺上,他認為自己的未婚妻可能是對
自己的忠誠度有疑惑?這可不成…被誤會的話事情都大條了。

「我不並在乎街上有多少漂亮可愛的女人…。」她摸著額頭,一副苦思樣,「我
只是在想…愛一個人…真的會跟性別有關嗎?就如同你愛我也只是因為我是女
人嗎?」

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疑問?江勤民也搞不懂了,但是他還是努力地想要她拋開這
樣的迷思。

「我可以確定的是,如果妳是男人,我絕對是不會愛上妳的,這是大多數人的常
情吧。但是…現在當我這樣愛著妳的時候,性別就不是我的重點了。」

「因為我漂亮可愛?」她笑了笑,捏了捏江勤民認真回答的臉。他抓下她的手親
吻。

「我愛妳,是因為妳是妳呀。」


愛情之所以為愛情,原因就這麼的簡單︰因為是那個人,如此而已。


&&&

初春時節,細雨霪霪。

吃完周雨廷新生寶貝的滿月酒,今天一早起床果然還是讓小同的頭有點痛,他一
向不勝酒力,但是看到那可愛寶寶的模樣還有兩個好友幸福的笑臉,還是讓他多
喝了幾杯酒。

然後他想起了五六年前遇到林真的事情,那個長得好像阿卓的孩子…。

「經理,您要面試的人已經到了,要請對方直接進來嗎?」櫃檯的小妹打開了門
詢問。

「好。」他接過櫃檯小妹手上遞過來的人事資料表,草草掃過一眼。

這人剛從自己母校的商學院碩士班畢業,算是自己的學弟囉?社團與學會都有著
豐富的資歷…「潘禮恩」三個字瀟灑地落在姓名欄上,還有簡單卻活潑的自傳,
想必也是個豁達開朗個性。

進來的卻是個女孩。這讓小同有點錯愕,原本那樣的名字與龍飛鳳舞的字跡都讓
他以為會是個男人…。仔細一看人事資料,對了,真的是個女的。

高挑身材上俐落的米色套裝、及肩的直順黑髮,白皙的皮膚上鑲著的五官讓小同
升起了親切感。

這位潘小姐的五官深邃、並且有著霸氣,內雙的大眼睛直直地望著小同並不畏
懼,性感的嘴唇一直都保持著微笑但是卻掩蓋不了那固執的個性。

她給小同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很久很久都沒有過了的…悸動。心窩上那漏掉一
拍的感覺是…?

「你好呀,邱先生。」她笑了開來,一口整齊的白牙。「我是潘禮恩,今年碩士
班剛畢業,來貴公司應徵行銷企劃。」

大方不失禮的女孩…,小同笑著點點頭,「妳好,潘小姐,要來杯咖啡還是茶?」

那深刻的五官來自於她的血統,屏東的平埔族部落公主,小同對這樣看似很高貴
的頭銜感到訝異。

「只是頭銜而已,又不能當飯吃,我家裡人就跟一般老百姓一樣,」她不置可否
地攤攤手,「當個公主也是要學會自力更生,不然怎麼活著當他們的公主呢?」

跟她談話特別地輕鬆愉快,這場面試竟然長達一個半小時,真正談到工作上的部
分其實不到半小時,越是深談,小同越是抓到了自己心臟跳拍的原因。

直到午餐時間到了,不等小同開口,潘禮恩竟然做了邀約。

「邱先生要不要給我一個機會諂媚一下?讓我請個便飯?」她大膽直接地邀請了
這個氣質特殊的男子,因為看來他蠻內向的,那就由她主動邀請吧。

不知道為什麼…潘禮恩竟然從小同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個性欠缺的那一部份,那種
嫻靜跟柔軟,還有助長魅力的淡淡哀傷。所以她決定更接近這個可能是自己新科
主管的男人,並且急於與他互補。

並肩走在人行道上,那好年輕好年輕時的戀愛衝動,又揚起了。小同以為只有阿
卓才能勾撩的情愫,卻被這個見面不到兩個小時的活潑平埔族公主佔領了一小
塊。只是一小塊,但是小同有預感…那有極大的機會擴大。

兩個星期後,潘禮恩進了小同的部門,但是小同卻來不及細細感受與這個女孩的
相處氛圍,就被巨大的打擊吸盡了力氣。

「我找到卓勝欽了。」周雨廷打了電話來。

「我在開會,」小同壓低了聲音,在行銷會議上講電話是不禮貌的,有什麼事情
最好是等開完會再說,即使…他想馬上衝出會議室的大門。「晚點再說好嗎?」

「不…不能晚點說…」周雨廷幾乎是要哭出聲音來,只是…也沒錯,這樣的事情
早說晚說…有差嗎…有差嗎?

察覺到周雨廷的反常,小同還是欠了身出了會議室。「他在哪裡?」

小同出了會議室後,潘禮恩直到一個星期後才又見到自己的主管了。她只記得在
會議室裡聽見了門外的小同一聲嚎叫便衝出了辦公室,然後第二天就聽人事說他
請了假。請多久?不知道。

怎麼了…一向溫文冷靜的小同竟然出現這麼大的情緒反應?潘禮恩在疑問滿胸
的同時,一方面靜靜地等待小同——這個她芳心所動的男人歸來。


&&&


他幾乎是要爬著上了這片山頭。

「我跟小民帶著寶寶來給過世的公公看看,我…我只是路過…卻看到了他…」周
雨廷已經泣不成聲,「我不敢相信…同…我也不敢告訴你…但是我真的憋不住…」

摸著那已經有點斑駁的墓碑,小同已經說不出半句話來,連眼淚都流不出半滴。

「我想…這一定是感應…,他…他還是希望你可以來看看他,不然怎麼會這麼
巧…我只是繞路經過,誰也沒看到,就看到了他…」

「卓勝欽」三個字深深地刻在碑上,旁邊還有一塊被蓋住的夫妻石,寫了個「壽」,
夫妻石底下…會是誰的名字?那照片是阿卓大學時的大頭照吧?不似高中時清
嫩,也沒有接近三十歲的成熟勃發,立碑的人屬名是他的無名妻子…還有…兒
子?卓彥南…?

他想起了林真叫那個孩子「南南」…。

果然…那時候的猜測是沒有錯的,但是…為什麼?是發生什麼事情了?這底下真
的是阿卓嗎?真的嗎?不是吧?不是吧?不…不是的!

「不…不是……不是他!這不是他!不是他啊!」小同終於是歇斯底里的大吼了
起來,引得園裡其他掃墓的人們側目。

「我…我…我沒有夢見過他來找我啊,所以…他沒死,沒死,妳…妳跟我都被騙
了!都被騙了!」他搖著不斷哭泣的周雨廷的肩膀,抵死不想承認阿卓就躺在這
滿山遍野都是墓地的寶山裡。

「他死了!他死了!小同!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周雨廷拉著小同推向墓碑,
「他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嗎?是嗎?我們都很清楚他再務實不過了!你看看她
的照片,他的妻子、他的兒子……同……」周雨廷跪了下來,話都因為過度悲傷
而哽在喉頭,但是她還是要說。

「同…他死了…而且有妻子跟兒子陪伴著他…他不孤單啊…。」

「林真…我要找到林真!」小同喃喃自語,想起了阿卓的妻子,一定是林真!「我
要她親口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阿卓會…」

他終於是哭了。想起了最後一次見到阿卓時,他竟然都只是冷冷的回應…早知
道…早知道無論如何也要多擁抱他一秒。哪怕是會被推開…一秒鐘也好…也
好…。


&&&


「今天晚上有南南喜歡吃的糖醋排骨喔。」

「真的嗎?」卓彥南開心地拉著媽媽的手一直跳,「我以為媽媽今天又要上課,
不會來接我下課,也不煮飯了。」

「南南忘記了今天是星期四嗎?媽媽今天沒有課啊。」林真滿足地牽著寶貝兒子
的手,凝視著他與阿卓相似的面容。

阿卓過世後,她這些年辛苦地工作,伺候卓家兩位老人,還要帶一個正值教育費
驚人的兒子,有好幾次,她很想一走了之,也許吃個藥,或是找棟大樓跳下去…
都好。

只是當阿卓嚥氣前的話語又在腦子裡響起時,她便又咬緊牙關撐下去。


&&&


〔小真…我真的對不起妳…讓妳嫁到我們家來,卻沒有好日子…現在又要讓妳年
紀輕輕就守寡了…〕

〔你住口…別說了…你會好的…要撐下去…你還答應南南要教他騎腳踏車、打籃
球的…〕她一把將還不懂人事的五歲兒子帶到床前,〔你要對你的寶貝兒子食言
嗎?〕

阿卓看著彥南,無力地笑了笑︰〔南南…爸爸這次要去很遠的地方唷,可能不能
陪你打籃球了…真對不起…〕

〔爸爸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耶…看上帝什麼時候要放我回來…〕

〔爸爸不會去天堂的!〕林真失控地喊了出來,讓小孩子一臉驚恐,不知道媽媽
為什麼這麼生氣。

照理說熬了這些日子林真該是有萬全的心理準備了,也在心裡沙盤推演過好幾
次,當阿卓真的要走的時候,她該怎麼做…怎麼說…才好讓他安心。

但是,等到那離別的一刻真的到來時,一向冷靜自持的她卻不理性地拼命祈禱,
希望可以用自己的命換回他,甚至巴不得跟著阿卓去…。什麼理智啊…心理準
備,不過都是徒然。

〔小真…別這樣…〕阿卓無力地舉起枯瘦的手撫著妻子也日漸消瘦的臉頰。〔答
應我…如果有個男人願意…願意照顧你們母子倆…就不要放棄自己的幸福…
妳…妳還這麼的年輕…〕

年輕…?林真苦笑起來。

〔沒有了你…我就沒有年紀可言了…〕她抓住阿卓的手,在臉頰上磨著,淚一滴
滴地滑在阿卓的手掌心裡,〔卓…我說過…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對…但是妳也說過…妳的命也是我的命…〕阿卓即使虛弱,還是可以感覺到妻
子冰涼的眼淚,而他自己…卻是一滴淚都流不出來了。

〔所以…妳要替我好好活下去…並且要幸福要快樂…因為…妳的命裡有著我的
一部份…妳絕對不可以謀殺它…算是我求妳…〕

看著阿卓渴求的眼光,林真沉默地流淚,最後還是點頭答應。

〔我會把南南好好帶大…讓他跟你一樣的優秀…〕

〔…他會比我優秀好幾百倍的,因為他是妳帶大的……〕阿卓吃力地呼吸一口
氣,〔還有…小真…請答應我一件事情…〕

她又點點頭,將死之人所有的願望都是該答應的。更何況他是她心愛的丈夫。

〔倘若妳有機會遇到…遇到小…小同…請告訴他…我…對他很抱歉…很抱歉…〕

那昔日的銘心戀人啊…此時的你正應該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吧…不似我…已經如
同風中的殘燭…。

林真聽他這麼一要求更是止不住哭泣,她想起了與小同在夜市偶遇的當頭,是如
此的健康、充滿希望…阿卓卻…。

那些過往的情愛糾葛根本就不算什麼了…只要阿卓可以健康地活著,陪伴她…她
還要在意什麼?

阿卓卻以為林真是因為傷心於自己還是對小同念念不忘,嘆口氣。

〔小真…妳是我要對他抱歉的理由…我希望妳明白這一點…好嗎……?〕

林真抖著手指點上阿卓的嘴唇,〔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我沒多心…〕

〔那就好…〕阿卓微微地牽動嘴角。

〔要記得我說的…妳的命也是我的命…,要珍惜妳自己…〕他慢慢地吐出對林真
的最後愛語︰

〔小真…我愛妳…下輩子要…要等我遇上…遇上妳……知道嗎…?〕說完後便緩
緩地閉上了眼睛。

恍惚中,他看見了一道溫暖的白光,那是高中時的教室窗景,窗外窸窣的聲響…
有個人影坐在窗邊,是他曾經如此心愛的優雅兔子…他回過頭來︰

阿卓…好像是要下雨了呢。

要下雨了?不…是樹葉聲…聽唷…。他低低地沉吟。

一伸手想要擁抱,卻隨即陷入烏黑一片。句點。



林真只是瘋狂地哭泣、點頭,直到發現阿卓昏迷後便衝出去叫了醫生。

阿卓再也沒有醒來。

在醫師急救無效後,阿卓在親愛的妻兒跟急忙趕來的哀痛父母親面前,由醫師拔
除了呼吸器。

短短的二十七年,正式畫下了句點。


&&&


轉眼一過都這麼多年了,林真一直緊緊地握著兒子的手,心中滿滿地充填著要幫
阿卓活下去的勇氣與字句,當彥南一天天地健康長大,上了小學,並且懂事又聰
明,她已經不在乎自己是否還會遇到所謂的「幸福」。

彥南就是她跟阿卓的全部,是唯一的交集了。

「這個星期六跟星期天我們去阿公阿媽家玩好不好啊?」

「好啊,我好久沒看到阿公阿媽了唷!」

一個多月沒回去卓家了,二老念孫子念的緊,卻又偏偏不願意跟林真住在一起,
怕是會打擾她的工作跟生活,但是林真也捨不得兒子跟公婆同住,因此約莫一個
月會帶彥南回去兩三趟。

只是這個月夜間部的課業報告多了,加上工作的關係,林真忙了好些日子,趁著
空檔,還是帶彥南回卓家一趟的好。

開開心心地跟兒子回家準備晚餐,卻遠遠地就望見了家門口的熟悉人影。

林真像是被子彈打中,頓時眼前漆黑一片。

那是…阿卓生前最掛念的一個未竟心願。


〔倘若妳有機會遇到…遇到小…小同…請告訴他…我…對他很抱歉…很抱歉…〕


躲避了這些年,林真終究逃不過要對阿卓履行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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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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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office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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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十三話 如果時光能倒流
時間: Fri Apr 15 20:02:01 2005



當她遠遠地望見了小同,依照慣例,先是深呼吸一口,然後試著用沒有半點牽掛
的笑容迎向來人。

「下課了?」小同依然是笑得斯文溫和。

「對啊…不過報告很多啊,而且論文怕是趕不完了。」

「小廷…你們老闆的分數好不好拿?我們老闆很不好應付耶…。」

「還好啦…論文如果寫的漂亮應該都不會不好過的啦。」

在這偌大的校園裡要遇上某一個人並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同在一個學院的周
雨廷與小同打照面的機會總是高上許多成。從大學起的遠遠望見就閃躲,到同時
考上了系所的碩士班而替彼此高興時,那樣不自然的隔閡才少了一大層。

最重要的原因大概還是因為周雨廷大學畢業前交往的新男友,因為他的存在,讓
小同放下了一大塊內疚的石頭,那石頭還是在,只是…放下了…。而周雨廷也因
為新男友的呵護及陪伴,真正的享受何謂戀愛的感覺,也跌破許多人的眼鏡。

他是小同跟周雨廷兩人之間重要的潤滑,也是加速友情昇華的催化劑。

但是在感情空白的兩年間,周雨廷並未忘記那纏繞在胸懷的過往點滴。包括小
同、包括林真、包括…阿卓。

自從那危險的一夜過去後,每個人都離開了,周雨廷也悄悄地消失在公寓中。前
一夜阿卓強壯的身體讓她初嘗人事、他悲哀卻憐惜的吻讓她此生無法遺忘,第二
天她就輕輕地決定要馬上拋開這一切。

對不起了…林真…。周雨廷痛楚當中依然在心裡暗暗懺悔,即使她也很清楚…林
真再也不會回到阿卓身邊了…不管自己是不是交給了阿卓。

這就是一夜情緣吧…離去時無須多言,連說再見都太多餘。

那一天之後,周雨廷就再也沒見到不同校的阿卓,更別說是林真了。一切…自那
一夜之後就像是消失了,不曾發生過。

唯一的印記就是,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是童貞之身,但是她無從後悔、不想後悔。

卓勝欽讓她心動,但是那不是愛。她的愛,都給了小同,而小同的愛…卓勝欽不
知道佔去了多大的份量…。這是一種變相的佔有,她讓卓勝欽佔有的原因不過就
是因為,他也佔有了小同。

這是在某個不可解釋的心傷裡,與小同最好的、也是最悲哀的媒合方式。

卻也是一輩子都不可對任何人說起的齷齪——不管是小同、親愛的男朋友、甚至
是倘若有機會再見到阿卓、林真,都不能再提起的齷齪事。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而生活原本就單純的周雨廷在看似擺脫了哀傷過往的同時,
也開始接受了追求。但是她很清楚自己跟小同是一樣的,心裡總是會有個空位是
沒有人可以填補的。而在她的心裡,不管是小同還是阿卓的位置,都沒有人可以
取代。

江勤民也很清楚這一點,即使對阿卓與周雨廷的事情一無所知,光是要他克服邱
政同與周雨廷的過去就是天大的難題,但是他還是試著去接觸周雨廷心中其餘的
空位。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變得如此有包容心,那些豬朋狗友都認為他只是玩玩、想
刺激那個優秀的同班同學邱政同而已,一開始他也的確是如此。但是越是接觸周
雨廷、越是看見她脆弱又想假裝堅強的一面,他就真的陷了進去。

一反常態地乖乖當「好朋友」、記得她每一個切身的重要日子、總是一張討喜的
笑臉惹她開懷、適時地在她凝望某個不知名的點時安靜地摸摸她的頭……江勤民
真心的想要她快樂。

是的…他是真的在乎自己…。周雨廷一天天的真實感受到何謂「被追求」、「被疼
愛」、「被在乎」……,跟江勤民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輕鬆的,他也懂事地不提起
小同的一切,即使小同已經是自己的好朋友了,卻也只是盡力地陪伴在她身邊,
不說太多不該說的話。

周雨廷看著江勤民時,總會以為看見了那過去兩年多前的自己,那樣認真、那樣
執著、那樣傻啊…不同的是,她不是小同。

所以她在大學畢業典禮上接受了同為畢業生的江勤民的百合花束,也接受了他的
感情。

談戀愛果然是美好的…,結束了大學生活也表示結束了流言的困擾,直升碩士班
的同學並不多,因此流言殺傷力也就減到最低。周雨廷與江勤民珍惜眼前的時
光,好不容易一起努力上了碩士班,這該修的課業學分也要光榮完成。

「我會考上碩士班,妳要謝謝一個人喔。」

「嗯?」

周雨廷其實心裡很明白這大多是小同的功勞,她也一向都清楚江勤民與小同之間
的互動其實很頻繁,她曾經認真地問過江勤民為何不介意自己跟小同的過去,當
真如此地偉大?

「妳跟邱政同那樣的狀況叫做戀愛嗎?」江勤民只是笑著如此反問周雨廷。

這問句讓周雨廷恍然大悟。原來在江勤民的眼中,那一場風雨不過就是一齣自欺
欺人的鬧劇。應該說,除了她自己,每個人都看得出來。

「什麼叫做戀愛,我來教妳…」那親吻是眷戀跟疼惜的,周雨廷因此閉上了眼睛,
接受。

而江勤民也的確作到了讓她嘗盡戀愛的美好,至於痛苦,就留給過往的惡夢吧。

「來接江勤民下課啊?」小同看著眼前被愛情滋潤的女孩,果然,他的預設是對
的,周雨廷跟江勤民在一起的確會快樂許多。

而自己根本做不到這一點,陰影,到現在都還隱隱的戳刺他的心。所以他依然孤
家寡人。

「是啊。晚上要跟我們一起吃飯嗎?」

「不了…我晚上還有一個家教,時間上可能趕不及…」他笑的一口燦爛,讓周雨
廷勾起了那過往的許多深刻回憶。但也只是一下子,江勤民的身影隨後就佔據了
她的思緒。

「嗨,妳來了啊?」江勤民對周雨廷的出現顯得很開心,他一把牽起她的手。

「好啦…我也該走了,不然就太晚了。」小同的心酸不著痕跡地隱沒在初夏的夕
陽裡,揮揮手,「你們小倆口好好來個燭光晚餐吧,我先走一步囉。」

望著小同數年來如一日的清瘦背影,周雨廷依然替他感到寂寞。

怎麼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有辦法拋開卓勝欽嗎…?

「他的背影看起來很寂寞吧?」

江勤民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把周雨廷拉了回來,他…該不會誤會自己還眷戀著小同
吧?

「嗯…?也許是因為我們給他的對照太明顯了。」她拉拉江勤民的手,「怎麼你
沒有好妹妹可以介紹給他嗎?」

「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好妹妹啊…」江勤民轉過頭來,笑嘻嘻地看著心愛的女朋
友,「最好的妹妹已經被我包下了,哪來的其他好妹妹?」

「別鬧啦,我是很認真地在問你吶。」周雨廷笑罵著,「上次聚會裡的那群女生
有的很不錯啊…」

「不是女孩不好,是邱政同不要。」

「是嗎…?」

「不過我覺得他其實有喜歡的人…而我很確定應該不是…應該不是妳…」江勤民
小心地說出他觀察的結果。

雖然他跟小同的交情不錯,但是也僅止於課業上,小同對於自己的私事幾乎不
提。江勤民介紹女孩給他其實也是自己的一個私心,雖然他已經追到周雨廷,卻
也依然隱隱地擔心有朝一日小同會再次奪走這個可人兒…。

然而…他似乎是多心了…。小同當下除了課業之外好像已經沒有任何特別關心的
東西了,除了研究室桌上的灌籃高手娃娃…,他常常盯著娃娃看就可以發上一個
下午的呆。

「灌籃高手?」周雨廷訝異地睜大眼睛,抖著聲音。

「是啊…真的是那樣唷,他可以盯著那個破破爛爛的娃娃看,然後就好像靈魂出
竅似的,過了很久才會回神吶!」

「果然…。」周雨廷握著江勤民的手加重了力道,她深深地為小同感到難過…。

「妳知道那娃娃的意義?」江勤民發覺了她的不尋常。

是啊,他們自高中起就認識,又住在一起那麼久,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那是…那是小同高中的戀人送他的禮物…。」

那是小同的寶貝,即使在與小同交往的那段時間,周雨廷也體貼的讓小同保留這
唯一的紀念品,沒想到,小同痴心到這地步…過了這麼多年,那娃娃也破舊了吧,
他竟然還留著……。

江勤民點點頭,看著女友的反應,大概也清楚了周雨廷以往痛苦的原因之一…應
該也跟那個邱政同的「昔日高中戀人」有關。

不過…都過去了,江勤民對於目前能夠緊緊地擁抱周雨廷的現況感到滿意,那些
過往對他來說不具有太大的意義,若有,也是讓他有機會更加認識這女孩,進而
促成這段緣分。

「小民…你以後不必介紹女孩給他了…。」不過是製造了另外一個自己吧,周雨
廷想。

「我知道,而且介紹了也沒用,他這死傢伙都會放人家鴿子,我才不要當黑臉
哩…。」

快樂地牽手離去前,周雨廷依然回過身來望了望那早就消失在昏黃夜色裡的背
影,輕輕地嘆息。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還是謝謝你…小同,謝謝你給我一段不可多得的回
憶…。周雨廷在心裡輕輕地默念著。


&&&


其實並沒有什麼家教工作在等著他,小同只是不想看到周雨廷跟江勤民那快樂的
模樣。

他畢竟是真的愛過周雨廷,即使那時間很短暫,彷彿是沒有發生過,但是他自己
很清楚,那愛戀的痕跡已經在他的心上劃下一道傷口,淺淺的…。

而且當下他人的戀愛快樂,只不過是造就自己的孤獨更加顯明,何必呢…何必當
個寂寞的電燈泡?

這麼些年來,他再也沒有遇見過阿卓或是林真,他們現在呢?還好嗎?有幾次他
想問問周雨廷是否知道阿卓他們的近況,但是就是問不出口,看樣子似乎也…沒
必要問了吧。

因為林真的離去他眼見了,她笑的越是甜美,就表示她回頭的機會已經隨著眼淚
流乾了。而他也在剛搬家後幾天回到舊時地,發現沒有人應門。鄰居說,都搬光
了,一個人都不在了。

一個人都不在了…像是病毒傳染般地,當小同離開後,這屋子裡的每一個人就也
緊接著離去。

流光消逝,讓他們每個人的時間都掏空了這一段記憶,不能忘記,於是選擇離去。
唯有離去才是解脫,即使只是表面上的解脫、而傷口早就緊黏於心,再也不可能
剝除。

他這麼做了,林真是,周雨廷也是,連阿卓…也守不住那棟空屋。滿溢的寂寞不
可能是生活的糧食,相反的會消化掉他們的意志力。

〔去愛上另一個女孩,也許你就會找到新生命唷。〕

江勤民熱心的邀約讓小同只是更加困擾,另一個女孩嗎?不過就是另一個周雨廷
罷了…。他邱政同的新生命最好是建立在課業上,那可以觸摸、捕捉的學位、光
明未來,而不要是絲絲回憶細網、反讓自己被囚禁的心理情慾。

一晃眼,都這幾年過去,不管什麼人在什麼地方,只要這世界依然在運轉,總會
有碰頭的一天…。是的,小同並不真的認為此生就再也不會見到林真或是阿卓,
但可以確定的是,如果再重逢時,他們每個人都會變得更不一樣了。

現在的周雨廷不就已經起了極大的變化……?起碼外表上看起來是如此,愉快地
談著戀愛、未來充滿一片希望與光明。

而自己呢?學位在望,等到兵役完成後也幾乎可以確定將來的人生方向了,不管
有沒有感情的再次介入,不管是破壞、或是支撐,他邱政同都必得為自己的生命
灌溉有力的鋼樑。

只會更好,不會更壞了。更壞的那時候都撐了過來,沒有了…沒有更糟糕的狀況
了。

晃在通化街夜市裡,小同給自己一個悠閒的夜晚,稍晚回到住處後還要為自己的
碩士論文努力了,先放鬆自己才能走更長遠的路。

一撇眼,他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望見了熟悉的人影。

那瘦長的身影蓄起了更長的黑髮,紮成一束順長的馬尾垂在背後,側臉的輪廓依
然帶著不容易打動的堅毅…,一種包容力極強的溫柔也顯現在眼角。

林真…?小同對於這樣的發現感到驚訝,不過,台北就這麼一丁點大,又是在相
同的學區裡上課,竟然到今日才遇見了她,小同不免懷疑起這些日子阿卓跟林真
是不是真的在台北?

他們…還在一起嗎?小同放眼望去林真的身邊,沒有看見那顯眼的高大人影—阿
卓。

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林真手中牽握的那個人。

敏感的體質讓林真感到目光的戳刺,她微微轉個身,與小同四目交接,訝異之餘
隨即漾出了柔美的微笑,她牽著手邊的人慢慢的穿過人群走到小同旁邊。

「好久不見。」林真笑得溫和。

「是啊…真的好久不見呢。」小同楞楞地看著林真,又看看林真緊緊牽在手中的
那個孩子。

林真看起來雖然還是柔善如昔,但是有點不一樣了…。是打扮,她看起來已經不
像是一個學生了。而那孩子是…?好面熟啊…。

「妳…?這孩子是…?」小同心裡暗暗的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小男孩有著跟林真一樣富有個性的嘴唇,粗長的劍眉與大眼恰如氣其份地落在他
白嫩卻固執的臉上,像是……。

「我現在沒唸書了,先休學,」林真低下頭搖搖孩子的手,「南南,叫叔叔。」

「叔叔…。」稚嫩的牙牙童音響起,臉上浮起了天真的笑,讓小同一時之間以為
看到阿卓的縮小版。

呃?叔叔?小同對於這樣的稱呼感到錯愕,不知不覺…自己也是到了當人家叔叔
的年紀了?

「弟弟你幾歲呀?」

「三歲。」

他摸摸男孩的頭,那髮絲如此地滑順,這一點就跟阿卓不一樣了。他抬起頭看見
了林真垂在胸前,同樣柔順的長長馬尾,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現在幫人家帶孩子,想要先賺點錢好過日子,沒有閒錢可以唸書了。」林真
直接回答小同心中的疑惑。

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嗎?小同只是點點頭,聽著林真的解釋,但是這孩子如此地緊
粘著林真…現在的孩子都會這麼依賴保母嗎?

「阿卓呢…?」即使好像不應該問,但是小同心想︰下次遇到林真也不知道是什
麼時候了,乾脆就硬著頭皮問吧。

「我不知道。」林真依然笑得極淡,彷彿這個問題並不對她造成任何的衝擊,「我
跟你同一天搬家的啊,我是沒有回去過了…所以,我怎麼會知道呢?」

卓勝欽對她來說已經像是看過的電影般,轉了這些年過去後就不會有殘留的影
像。

抱起了小男孩,林真從頭到尾都沒有放棄對著小同微笑。

「我還有事要先回去了,要帶小朋友回他家睡覺,你…」她垂了垂眼睛,「你要
保重喔,替我帶聲問候給小廷。」

「妳又知道我會遇到她?」小同笑了笑,他還以為林真會認為他跟周雨廷不相往
來了。

「我就是覺得你跟她的關係永遠斷不了,只是形式會改變而已。」第一次見到他
們兩個,林真就不曾懷疑過這一點。「掰掰囉。」

沒有留下聯絡方式,沒有依依不捨,小同看著林真抱著孩子逐漸消失在人群中的
背影,心裡降下了一顆石頭,卻同時又掘了一口井。那一口阿卓的去向才能填補
的井。

也許哪一天他真的會遇見阿卓,就像他今天遇到林真一樣。也會這麼淡嗎…?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能夠回到與阿卓重逢那個時候,他一定會真心地祝福,而
不是讓自己的心擺盪在回憶裡,傷害周雨廷、也間接傷害了林真跟阿卓。

只是…光陰一去卻不再復返。

小同帶著滿胸被林真勾撩的的回憶,離開這難得邂逅故人的夜市。


&&&


「媽媽…妳哭哭啊…?」小男孩將小手往她的臉上抹去。

「嗯…媽媽不是哭哭,媽媽只是眼睛酸酸…」林真抬起頭來,帶淚笑著捏了男孩
的臉頰一下。「我們回家了好不好?爸爸在家等我們喔。」

「好啊。」


離不開台北,就像她離不開所謂的宿命…,但是沒有什麼回頭路可以走了,也不
要再去想什麼「如果可以重新來過」的問題了。

所以…也不必想太多了。林真如同以往,慢慢地釐清自己的情緒,帶著孩子走回
自己的生活裡。


&&&


夜半劇烈的咳嗽聲驚醒了林真,她起了身倒了杯開水。

「喝口水吧。」

「嗯。咳…」

「明天要我陪你去嗎?」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男人喝完了水,喘了一口氣,「妳要工作不是嗎?」

「明天沒有。」林真收起水杯,坐回床上,看著阿卓。「林先生夫婦放年假,要
帶孩子出去玩,所以沒有我的事。」

「那…南南呢?妳不用照顧他嗎?」

「卓,不要再找理由不讓我跟你到醫院了,你在堅持什麼?」她語氣平和,但是
隱約地帶著一點不滿。「我們是夫妻,不是室友而已。」

  「我不想讓妳看到我做治療的樣子。」阿卓抬起了蒼老了好幾歲的臉,瘦削
的臉頰跟日漸稀疏的黑髮,讓他看起來像是個老人了。病痛這一兩年來苦苦地折
磨他,也折磨著林真。

怎麼也不會想到,讓自己的祖父撒手而去的癌症,隔代遺傳到了他身上…。卓爸
跟卓媽更不能相信這麼熱愛運動的健康兒子竟然也搭上了肺癌的流行列車。好不
容易阿卓剛從林真出走的傷痛恢復了,又遇上了這等事……。

所幸是初期病症,治癒機會極高,但是個性執拗的阿卓卻不願意早早接受治療,
原因竟然不過就是因為家裡沒有錢付得起這樣的開銷,要治療?可以,他一廂情
願的以為癌症會多等他兩年畢業,賺夠了錢…。

  一再地拖延只是讓阿卓更虛弱。

這世界是這麼的索然無味啊…什麼功名利祿、情愛糾葛…到頭來都不過是一齣又
一齣的鬧劇,而阿卓原本以為這齣鬧劇就要結束在病痛的浩劫裡。兩腿一伸吧,
就什麼都沒有了。

直到林真帶著簡單的行李出現在他的老家門前……不易懷孕的林真此時竟像是
奇蹟般地,為卓家帶來了新的生命。那已經即將臨盆的大肚子才讓阿卓湧起了求
生的意志。

林真帶著失望的心跟剛形成的孩子離開他,又帶著已經長大、即將出世的寶貝,
還有她疲憊已極的溫柔回來了。

林真又拉了他一把,像是好久以前那個短髮女孩,她那樣笑笑的一聲「喂」,就
改變了他將來的路途。

是的…如果沒有溫婉的林真,沒有可愛的南南…阿卓認為自己根本就不想理會這
走下坡的身體了。

「你的病痛也是我的病痛,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所以我該看看你是怎麼為我們
的生命在努力…。」她掉下了一滴淚。

林真其實不想哭的,在知道阿卓癌症纏身時她也不曾在阿卓面前掉過眼淚。

但是今天…當她看到了小同…這個丈夫的昔日戀人,即使帶著孤獨的氣息,但是
她看得出他身體健康、她還是可以預見他將來的大有可為。

而自己心愛的丈夫,卻在同時已經面臨生死的交界,保留了學籍在家靜養身體,
兵役義務也不必履行了,而生活…是如此困難又空虛。

南南於是就變成了他們的重心、他們的希望。

我們才二十五歲啊…,怎麼感覺上像是過了四十年?

看見林真竟然掉了淚,阿卓心裡一陣抽痛。

他知道自己的確愛著林真,如同林真愛著自己,但是,愛與不愛已經不那麼的重
要了,手心裡那暖暖的、貼近的溫度才是最真實的,阿卓看著妻子眼中堅持的溫
柔跟關心,點了點頭。

「答應我,以後想哭就不要壓抑好嗎?即使…明天到了醫院看我做化療也是一
樣…,好嗎?」

抱著林真微微顫抖抽泣的清瘦身子,孱弱的阿卓不捨地拍了拍。

「妳知道嗎?小真…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還是會選擇妳。」

「真的嗎?即使再遇見了小同?」林真一直都很清楚阿卓難忘這個初戀情人。

「應該不會那麼容易遇到,」阿卓對林真突然提起小同感到些許的訝異,「就算
遇到了,我的態度就是跟現在一樣。」

他親吻了林真的額頭。

「不管時間重來幾次,只有妳是我的妻。」

你也是我不後悔的伴侶哪。林真無聲呼應。


就像她遇到小同時升起私心一般,到最後她還是沒告訴阿卓︰她看見了小同。



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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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十二話 汪洋裡的救生圈
時間: Fri Apr 15 20:01:30 2005




  雨中的擁抱代表著分離,也是新關係的開始。

  他們會一直記得在大雨中放開對方後,那洋溢在各自臉上的不捨與淒涼,還
有輕鬆與感謝。無論如何,這兩三年的光陰他們畢竟一起攜手走過。

  小同在周雨廷濕漉漉的額頭上烙下最後一個親吻,便帶著不知道是雨還是眼
淚沾惹的笑容離去。

  道再見的夜裡,不適合處在同一個屋簷下。

  回到公寓的周雨廷,渾身都是大雨跟愛情終止的印記,她無聲地晃進了浴
室,繼續流著淚。

  的確是輕鬆很多…但是代價很大。就算小同不是她的初戀,這男人也勢必難
以退出她此生最年輕美好的光陰記憶裡。

  她聽見了瓦斯爐打開的聲響,才驚覺到林真跟卓勝欽還在家裡,她趕緊關上
浴室門,不想被看見她的窘狀。

  當小同過些日子搬離這棟公寓後,周雨廷不認為自己能夠繼續住下來,除了
無法日夜面對與小同的生活過往,一方面也是因為…卓勝欽的存在。

  在小同面前明白地承認自己的確對卓勝欽動了心,這也就表示她再也不能泰
然與之相處,卓勝欽與林真之間,不能、不可以、也不會有她的位置。

  與其沒有空位,那麼就走遠了吧。

  「妳該出來了吧。」敲在浴室門上的聲響及詢問,將周雨廷從悲傷中拉了回
來。

  「對不起…」她趕緊拿了毛巾胡亂地用力擦了擦臉,還是腫著一雙眼睛出來。

  「妳忘記上次住院的經驗了嗎?」阿卓就站在浴室門口,手上多了一杯熱牛
奶,「喝了它,然後洗個熱水澡。」他用命令的口氣強迫周雨廷接過杯子。

  這是阿卓為她烹煮的第二杯熱牛奶,但是當下周雨廷所產生的卻不只是感動
及驚訝而已了。那股傾慕越來越不單純,她自己心裡很明白。

  「謝謝…」她抬了抬睫毛,卻不敢仰頭看足足高出自己許多的卓勝欽,也在
此時她才發現林真好像是不在家?

  「小真呢?」

  「喔…出去買宵夜了,那麼一點蛋糕哪夠我這隻牛吃啊…?」卓勝欽輕鬆地
回答,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麼。「欸?她也出去這麼久了,怎麼還沒回來?」說完
他就轉身準備撥電話給林真。

  生日禮物、熱牛奶、電話……卓勝欽如此體貼溫柔地對待林真,周雨廷又升
起了羨慕與嫉妒,但是她知道這都只是徒然,所以…就讓她偷偷的嫉妒一下吧。

  阿卓的房間裡響起了手機鈴聲,看來林真並沒有帶電話出門。阿卓嘆了一口
氣放下電話,擔憂地看著時鐘。

  「我剛剛在樓下遇到小同。」周雨廷覺得該讓阿卓知道小同要搬家的事情比
較好。

  「我知道。」阿卓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依然看著時鐘,像是跟自己無
關。「你們吵的很大聲,我在陽台探了一下,但是放心,我什麼都沒聽到。」

  「他說…要搬出去。」

  「…是嗎?」阿卓楞了楞,低著頭,然後坐上了沙發,打開電視。「是因為
我嗎?」

  是因為你嗎…?周雨廷也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卓勝欽,這個答案理當不解自
明,而周雨廷更私心作祟地不想讓卓勝欽捨不得小同。她覺得自己真齷齪,因為
她永遠都不想看見這兩個男人有任何機會再牽扯在一起。

  不是因為他們都是男人,而是…他們的最愛都不會是自己。

  這種有別於性別的嫉妒與心機,讓周雨廷覺得自己非常齷齪。

  「也許你是一部分原因吧…」周雨廷還是說出了讓阿卓臉上肌肉抽動的話,
「但是大部分是…因為…因為…我。」

  是的,小同所有悲傷快樂的原因都應該只能因為她周雨廷,而不該是其他
人,因為她是他的女朋友…起碼…在半個小時以前是…。即使分手了,周雨廷還
是想霸佔住小同的悲喜源頭及心思。

  某個方面說來,卓勝欽你啊…那巨大的愛情陰影造成了我們今日的分離。我
該恨你的。

  但是她卻又被吸引…這是讓周雨廷痛苦的原因之一。

  所愛的人心裡牽掛著的人,竟然也讓她心動了…偏偏這個人…都不屬於他
們…,而是另一個女人…。

  這世界真是愛開玩笑啊…周雨廷不禁搖頭苦笑。

  「他人呢?」

  「不知道…」周雨廷輕輕地搖頭,也許,小同正渾身濕淋淋地窩在圖書館…。

  「妳…」阿卓看著周雨廷那淒涼的面容,加上聽見小同即將搬出去的消息,
大膽地猜測。「妳跟他…?」

  我跟他?這問句是想問些什麼嗎…?該說嗎?周雨廷沉默了,如果早個兩
年,卓勝欽大概會因為她終於跟小同是分手了而大聲歡呼,現在呢…?她鼓起勇
氣抬頭看著卓勝欽。

  「我想…我們的確是不適合在一起的……不適合…」

  那滿臉的淚又氾濫了,但是周雨廷無法控制悲傷四處奔流、潰堤,「今天這
局面…大概就算是這兩年來…我對不起你的報應吧…」

  她扭曲著臉、讓阿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是。

  報應?是報應嗎…?阿卓看著周雨廷那抖得厲害、像是要把身體搖碎的肩
膀,升起了憐惜。

  「別這麼說…不是報應…妳也不曾對我不起。」阿卓尷尬地不知道該把手放
在哪,只是輕輕地拍著周雨廷的肩膀。「我跟小同之間的失敗,完全是因為我不
夠信任他…跟妳無關,真的。」

  阿卓正式地承認自己當初的確因為不成熟,而造成了誤會,這樣的坦白讓周
雨廷更是難受。

  「那麼…這就是我真的不夠好…所以小同到最後還是無法選擇我,而寧願自
己一個人…」說到這,她竟然笑了,苦苦的。「卓勝欽,我真的嫉妒你…我好嫉
妒…」

  嫉妒我…?阿卓楞了楞,仔細推敲這話裡的意思,而這是什麼意思…太明顯
了。

  「不要再說了…都過去了…」阿卓想要避開話題。

  「不…沒有過去,沒有!他這些日子以來從來就不曾離開過你…真正的離
開…。我…我只是他的救生圈…」周雨廷說出了自己夢裡的驚愕,「卓勝欽…他
跟你之間的回憶跟感情是汪洋,包圍他,也波及了我…而我…是他的救生圈…救
生圈…」

  握在手中的馬克杯裡,熱牛奶漸漸地失溫,那擺蕩的波濤宛如周雨廷心痛的
弧度。

  「而我累了…我被他抓得好痛啊…。」低下頭,又是豆大的淚珠往下落。該
住口了!不該再說了!如果…如果現在不住口…她怕自己會說出不該說的…。

  阿卓感覺到自己按著周雨廷肩膀的手也開始顫抖。他一直不敢承認小同與周
雨廷之間的不快樂是因為那段記憶、那對相愛的兩人…,現在卻不能不正視這問
題。

  可笑的命運。當初處在風暴裡的自己與周雨廷,換了角色,更替了位置…然
而周雨廷的下場卻不是因為誤會…是血淋淋的殘酷事實—小同無法全然地接受
她。

  而那原因出在自己。

  「但是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卓勝欽了。」他試圖告訴周雨廷另一個事實︰
昨是今非。

  現在的卓勝欽不能說全然忘記相愛的過去,甚至那段記憶會永遠的存留在他
最珍貴的角落裡,但是…再也不能回到過去了。不為什麼…就因為林真的存在。

  「我知道你不是…」周雨廷細聲地說,「所以…所以我…」不!周雨廷!該
死,妳該住口了!「所以我對現在的你…」

  現在的阿卓細心多了,為了心愛的人打開了體貼的天性,也強烈地感染著她
一向寂寞的芳心…。她抬起臉來,這男人的溫暖手掌還搭在她的肩膀上,使得周
雨廷無法停止這可能是一時的激動。

  望著周雨廷那泛著淚水的大眼睛裡出現了不確定及難解的訊息,莫名的預感
在阿卓的心中揚起。

  「救生圈如果對汪洋動了心,會有什麼結果?」

  正當阿卓還在楞傻之中解讀周雨廷這句話裡背後的意思時,公寓的大門打開
了。是林真。

  像是逃躲般的,在林真的視線可及前,周雨廷迅速地離開了阿卓的手掌,退
了身進入自己房間,關上門。

  這算是什麼?周雨廷靠在房間門上依然流著淚,不禁要為方才竟然暗示卓勝
欽自己的心意感到羞赧…。

  周雨廷哪…妳才剛與那個愛戀的男子分了手,竟馬上就對另一個男子變相的
告白…。妳是太過寂寞麼?

  聽著門外阿卓親熱地叫著「老婆」,詢問林真為何晚歸,周雨廷捏了自己的
臉頰一下。該醒醒。別讓自己的軟弱趁虛而入,做出傻事。

  別做傻事。

&&&

  阿卓看著林真背對著自己的雪白背脊,他湊上去輕輕地吻了那道傷疤。林真
卻只是挪移自己的身體,像是在拒絕。

  她怎麼回事?買個宵夜回來後就不太說話,照理說今天是她生日,她該開心
的。房間裡還瀰漫著阿卓送她的香精氣味,緩緩地浮動。

  側身而眠的林真明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做的,阿卓跟小同已經過去了…而周雨
廷有極大的可能是單相思,但是…

  她知道阿卓說謊,假借報告名義跟另一個人去吃晚餐,只是怎麼也沒想到會
是…周雨廷,這個有個掛名男友的女孩…。而她的男友…竟然還是…。

  《你的最愛是不是我?》

  林真想起了自己常常問阿卓的話,現在也終於才了解到為什麼他總是迴避這
樣的話題,但是阿卓臉上的淒涼與不捨卻掩飾不了…。林真有時候會嫉妒那個曾
經佔據阿卓心房的「女人」,但是如果不是因為那樣的情傷過往,阿卓也不會出
走、進而與自己相遇…。

  林真有的不是感激,而不過是慶幸。而這慶幸感,在發現阿卓的最愛竟是個
男人時…消逝得無影無蹤,像是從來不曾發生過。可怕的是阿卓的「最愛」早就
闖入他們的大學新生活,她卻渾然不覺。

  方才沐浴時,林真看著自己的臉、五官…看哪…浴室濕氣氤氳的水氣裡的那
張臉跟神韻,跟小同多相像……。

  她試著對鏡中的自己微笑,卻依然看見了與那個男孩相似的面容。

  卓…這是你接受我進入你生命的理由之一嗎?

  「我的最愛一向都只有你。」林真繼續背對著阿卓,以極淺的溫柔說出這句
話。

  阿卓此時正在思考自己是哪裡作錯了,惹得林真此時如此冷淡。而他剛正想
起周雨廷今晚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想通了周雨廷那話裡背後的意思。

  她說我是汪洋…而她是救生圈。當救生圈對汪洋動了心……。

  來不及去思忖林真是否因為聽到這句話而表現冷淡,阿卓感覺到震驚。而當
林真說話時,阿卓的腦子正處於混亂的狀態,無法做出任何的回應。

  「卓,你的最愛是不是我?」林真突然坐起身來,面對著阿卓,她清秀的臉
上掩飾不了酸楚。

  「小真…妳是怎麼了?」阿卓也坐了起來,一臉溫柔與不解,但依然還夾帶
著周雨廷話裡給他的驚愕餘威。

  「回答我。」林真沒有正面回答阿卓的問題,只是追問,「你的最愛,是誰…,
如果不是我,是誰。」並且加強了語氣提出但書,「不要再對我說謊。」

  「再」對她說謊?阿卓對這字眼感到錯愕…他不曾對林真說過謊,對於自己
不想提的事情頂多也只是不提,他不喜歡說謊。然後阿卓想起了最近撒過的一次
謊…她發現了?

  阿卓慌了手腳,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林真很聰明,她看的出這男人正在手足
無措中,但是她要的答案不是阿卓的道歉話。

  「你只要回答我這個問題就好,你從來沒好好回答過我,這次請你對我坦白。」
林真不打算再問第四次,「你的最愛是不是我?不是我的話,是誰?」

  「我…」阿卓知道自己不能再說謊,因為看她的樣子,若非心裡有底,不然
不會如此咄咄逼人。「那都過去了啊…小真…不要再問了好嗎?」

  過去了…真的過去了。阿卓告訴自己千百次,即使每次見到小同那依然蘊藏
著愛戀的神情還是會被撼動,但是…這些事情都過去了,如果阿卓還依戀在心
中,他將對不起自己及林真。

  他早就被收買了,在小同不知道的時空裡被林真收買了。林真的溫柔、笑臉、
體貼、還有那條傷疤的付出……,他卓勝欽此生無法辜負。

  林真並不想理會阿卓的逃避。

  「是小同嗎?」

  她果然是知道了,阿卓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知道,但是畢竟她現在知道了。

  經過長長的一陣沉默,阿卓點了點頭。

  「我不會覺得這有什麼…不管你愛過的男人或是女人…畢竟那是你的過去。
重要的是,你不能將我當成別人的影子。」林真依然保持冷靜,一如以往,她總
是盡力掩飾自己的無助。

  「我…沒有把妳當成誰的影子,沒有!」阿卓反駁,但是卻讓林真發現他的
遲疑。

  「一開始就沒有?」

  「我……」阿卓的手腳酸軟,今天發生這麼多衝擊力強大的事情,要他怎麼
釐清?「我承認一開始的確是…是因為妳與小同神似…但是,小真,妳真的不是
誰的影子,我也非常努力地愛著妳,妳應該知道的!」

  「努力地愛著我…?像小同努力地試著勉強自己愛上周雨廷那樣嗎?」幸運
的是,我們成功了…而他們失敗了。

  「不…不能這樣說啊!我一點都不勉強啊,真的一點都不啊…小真…別這樣
好嗎…?」阿卓爬向前握住林真的肩膀,「我愛妳!我真的很愛妳!不管我的過
去妳能不能接受,現在的我的確是全心全意在愛著妳,不要…」他聲音哽咽了起
來,「不要…不要離開我…。」

  離開…?林真心裡被這句話撞了一下,她從未想過這問題,怎麼她卻因為阿
卓的這一句話彷彿被提醒了什麼…?

  說她不在意是騙人的,她只是一個女人,而面對最愛的男人,他的最愛不是
自己時,要怎麼辦?林真知道這要求很無裡,但是她需要。

  「卓…我很自私,全心全意對我來說是不夠的…我希望你的最愛會是我,你
做得到嗎?」

  阿卓看著林真的臉,竟然發現自己說不出「做得到」三個字。

  最愛…因為最愛所以只會有一個,即使現在或是未來是全心全意,阿卓卻老
實地不敢作出這樣的承諾。過去式與現在進行式的的抗衡,為什麼一定要發生?
這是兩件事情不是嗎…?

  但是阿卓太清楚自己只是想逃避一個可能的原因︰無論如何…小同的影子
永遠都不會從林真身上褪去。永遠。

  她看著眼前像個孩子般無助的男人…她與他走過這些日子以來,漸漸的習慣
彼此的存在,當習慣先一步養成時,愛情的空間就停頓了嗎?

  一相較之下,阿卓與小同那段在林真想像之中應該非常濃烈、卻未竟的殘缺
戀情就顯得美麗多彩…。得不到的,總是會吃掉最多的記憶空間。

  也許她該放自己跟阿卓一個假…一個長長的感情假,讓彼此去了解什麼叫做
習慣以外該存在的愛情。也該讓彼此體會一下所謂「得不到」的淒涼與渴望之必
要。

  「睡吧…卓…」林真依然溫柔地撫上阿卓的肩膀,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掉下一
滴眼淚,只是冷靜地詢問,然後安撫對方,為什麼…?她已經有了決定。

  阿卓緊緊地反手抱住林真,他有了恐懼,也有了預感…那預感是他可能撲
空,像是兩年多前那樣撲空…這次不是誤會,而是因為自己的不夠及早坦白。

  他用盡了力氣衝撞林真的身體,本能地想用原始的方式留住林真,卻悲哀地
發現這樣的狀況依然沒有改變︰小同以往的容顏卻總是在他與林真的造愛過程
裡徘徊不去,即使高潮當頭,阿卓腦中響起的也竟然都是高中那時常常與小同一
同聆賞的音樂旋律。

  一開始阿卓無法接受與林真的造愛,卻又無法抗拒,時間一久,他以為只要
他不說,這樣的秘密花園就永遠不會被林真發現。

  做愛時心裡想著別人,這是多大的罪過?而阿卓想著的還是男人…而且…已
經這麼做了兩年…。

  林真微張著眼睛看著身上依然不敢直視自己的阿卓,今天…她終於知道原因
是什麼了…她流下了今晚的第一滴眼淚,卻沒讓阿卓發現。

  林真是聰明的,到了即使受了傷也不會讓對方發現的地步。


&&&

  第二天傍晚回到公寓時,明顯的變化讓人無法逃躲。

  空了,真的空了,望著那已經沒有任何私人物品置放的空間裡,周雨廷連包
包都沒有放下就坐在小同的房間門口掉淚。應該說,「小同以前的房間門口」。

  他真的搬走了,毫無知會,昨天才說今天就做了。

  直到天更黑時,阿卓回到公寓,只撇見了楞坐在小同房間的周雨廷,還來不
及上前詢問,經過自己的房間時,他發現了異常。那有異於平日的弔詭直覺。

  這異常不只是因為小同的離去,還有…。

  阿卓連招呼也沒打一聲,先衝進自己與林真的房間。

  一切彷彿是沒有什麼變化,跟他早上出門前一樣。他一樣親吻了還在被窩裡
熟睡的林真、桌上還是有著他們的合照…氣氛…只是變了一點點,就那麼一點
點…很快就會回到以前的…。

  但是林真的個人用品已經從桌上消失了,而衣櫥裡該有的女性衣物也一件不
留。簡簡單單的來到阿卓身邊,林真也是簡簡單單地離去。

  阿卓坐在床上,楞楞地撥出手機,果然如同他所預期的,林真並沒有開機。
依照她的行事風格,不出幾天,這個號碼也會變成空號了吧…。

  夜幕降臨時,沒有人起身開燈,黑暗裡的周與廷與阿卓,坐在各自的過往愛
情版圖裡,舉行葬禮。

  「去喝一杯吧。」

  微弱的街燈光線打進了屋內,周雨廷抬起頭看見了走到她身邊的卓勝欽,他
哀傷的臉即使背著光,還是有著水氣反射。


&&&


  江勤民一大早去上課就看見翹課很久的邱政同,竟然出現在教室裡了,只是
精神頗差地趴在座位上,加上前一夜周雨廷的心傷…還是提起勇氣上前詢問。沒
想到這傢伙竟然一把就抓住自己,要借車?

  開玩笑啊?你邱政同有駕照嗎?而且老子開的是BMW耶!當搬家車?撞
壞了你賠啊?

  等一下…搬家?他一個人?終於要跟周雨廷「分居」了?江勤民受到了不小
的驚嚇。

  加上看小同竟然拜託起自己了,江勤民莫名其妙地升起了優越感,還有想探
探他與周雨廷之間到底怎麼回事,江勤民還是硬著頭皮跟小同一起翹課,搬家!

  不過忙了一整天,江勤民並沒有問出任何事情,邱政同非常專注地收拾、搬
家,彷彿是一刻也不想停留。

  他也看見了一個清麗的女人,邱政同喊了她一聲「林真」,女人也是客氣地
笑笑回應,邱政同說,那是室友之一,跟男友一起住在這裡。江勤民發現說著這
些事情的邱政同臉上有著複雜的線條,他雖然是個毛躁的人,但是這點細微的牽
動及變化還是感覺得出來的。

  江勤民大膽地預測,這屋子裡的四個人,都是彼此牽動。

  小同將物品裝進了帶來的紙箱,還好東西不多,他一向就是一個力求簡單的
人,所以行李也算是少了,但是一出房間門口,發現有個人已經打包好更簡單的
行李,坐在客廳裡看著他們搬家。

  「林真妳…要去旅行?」小同看著如此簡單的兩個包包…卻沒有阿卓的東
西,有著林真要旅行的錯覺。

  「跟你一樣,搬家啊。」她笑得理所當然。

  這地方是風水有問題嗎?一天之內竟然有兩個人要搬離這間公寓。江勤民站
在一邊,也發現了這兩個人…雖然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但是……他們好像
啊…。

  但是小同跟林真並沒有交談太久,對於彼此搬家的原因也不多問,只因為多
問只是勾出了大家都不想面對的問題,多痛心罷了。

  站在陽台望著林真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另一端,小同為阿卓感到難過。

  無論如何,搬家也好,旅行也罷,他感覺得出來阿卓對林真今日的出走應該
是沒有半點消息,相同的,小廷也不會知道自己動作會這麼得快吧,分手第二天
就要徹底的消失在這間公寓裡…。

  屆時…公寓裡只會剩下他們倆個人…。會發生什麼事情呢?小同不敢想,也
不願意繼續想下去。

  擦了擦汗,打開新家的窗戶,進入屋內的初秋涼風吹拂著他的頭髮。

  這裡不比原先的公寓環境好,但是還是有個通風良好的窗子,小同已經對現
況非常滿意了。無論如何,這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沒有人可以闖入了。

  如果今天幫他搬家的人可以守口如瓶的話……。

  「這是你的冰奶茶!」江勤民一踏進門口就丟了一瓶飲料給小同。

  「謝謝。」

  兩個人各自打開飲料,就這樣坐在地板上迎著自窗戶外送進的晚風,紓解今
天的忙碌及疲憊。

  「我看啊…你要整理也是很快的啦!還需要我幫你整理嗎?」江勤民左右張
望著,邱政同的行李真是出乎他意料的簡單啊。

  「不用啦…已經麻煩你一整天了,不好意思繼續麻煩你。」小同對著自己的
同班同學微微一笑,要不是因為江勤民的幫忙,只怕他要多花一筆錢找搬家公
司,一折騰,大概又要好幾天。

  而他已經不想待在那間公寓裡了,分秒都不願意。

  「你搬出來了,那周雨廷怎麼辦?還有啊…你那個漂亮的室友也搬走了,那
她男友咧?不就剩下他跟周雨廷住在一起?」

  「也沒啥不好啊…又不是不認識…可以彼此照顧吧?」小同吸著甜甜的奶
茶,心裡卻漾起了酸。

  不,不是這樣的,其實他多麼擔心獨處的阿卓跟周雨廷可能真的會發生什
麼。他們已經不同於以往那樣敵對,相反的,周雨廷還對阿卓動了心。而阿卓呢…
即使身邊有了林真,並且那樣的情深意重…但是小同卻還是活生生地聽見了阿卓
對林真說了那麼一次謊…。

  這樣的兩個人…,一同獨處、又一同面對著自己原本的愛侶離去…,小同晃
了晃頭,不願意繼續深思下去,這樣自導自演的結果他無法承擔。

  這兩個人的貼近與結合,就像是要他的心臟與大腦相互碰撞,可怕的災難。

  卻是再也不能回頭了。

  「你開什麼玩笑啊?自己女朋友不帶在自己身邊好好照顧,反而要給別人的
男朋友照顧?」江勤民大叫起來,「那你怎麼不交給我照顧?我是你同學耶…雖
然…雖然今天才跟你比較熟……。」

  小同轉頭看著這個傻呼呼的紈?子弟,突然覺得他不那麼討人厭了。起碼他
比自己坦白誠實多了,對於自己喜歡的、想要的東西,是如此不假修飾地表態。

  如果小廷能夠跟著這樣的人也許會比較快樂吧…,那些猜測對方心思的日子
就不啻是一場惡夢罷了。

  「喜歡就去追啊…我好像也沒有正式阻止過你吧?」

  「……啥?!」江勤民被小同的這番話嚇壞了,這傢伙是怎樣?吃錯了藥嗎?
天底下竟然出現了鼓勵別人追自己女朋友怪誕人物?

  「我們分手了,在昨天。」

  是的,周雨廷現在自由了,她不再是自己緊緊抓在手中、自私地不願放開的
浮木了…。

  而這曾是他的浮木、他的救生圈的女孩,此時正微醺茫然地窩靠在阿卓的胸
膛哭泣,因為酒精的催化,還有小酒吧裡抒情音樂的撼動,她哭得柔腸寸斷。

  阿卓自身難保,他摟著與自己相似境遇的周雨廷,忍住了眼淚,無聲地喝著
酒,一杯又一杯。

  夜深了,林真在哪裡?小同又在哪裡?

  他不知道。只知道懷裡的這個女孩跟自己正處在被遺棄的漩渦裡,載浮載
沉。想活下去,就只好牢牢地抓著對方,互舔傷口。

  有些錯誤之所以會發生,往往不是理智可以控制跟解釋的。並且會長久地駐
留在心上,不斷地傷害每一個人。

  兩年前是如此,而今夜的衝動交纏,亦如是。

  但是他們卻再也不能後悔,也來不及後悔。那一灘讓阿卓懊悔的處女血只是
讓周雨廷告訴自己,她跟小同算是徹底的結束與失去機會了。

  當秋天的腳步還來不及完全踏進時,公寓裡的每一個人已經各自帶走了這兩
年多的回憶,離開這滿佈悲傷細網的地方。

  空蕩蕩的公寓裡,什麼也不被留下,不管是快樂還是,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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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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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相簿 http://www.wretch.cc/album 有佈景主題 速度很快 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office海

麗子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十一話 勉強而來的愛情
時間: Fri Apr 15 20:01:10 2005



  周雨廷帶著錢包跟手機,踏出公寓大門,回身看著客廳的燈光,心中百感交
集。

  她並不太清楚,自己對卓勝欽的那一點心動是否因此遭受打擊,只是對小同
的那份絞痛卻一再地撞擊她20歲的光陰。

  這附近並沒有販賣珍珠奶茶的店面,那個藉口就當是她的善意,小兩口享受
著難得的獨處時光,更何況,這是個特別的日子。管它什麼期中考,當下有更重
要的不是麼?

  也許,小同正在圖書館K書吧。她想起了這個重視功課的好學生。瞄瞄腕表,
才八點多,剛剛的時間也恰好與她17歲的夏天重疊了,周雨廷站在路口的便利
商店,莫名的掉下了眼淚。

  有多久沒有哭了呢?好像自住院的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沒有嘗過自己眼淚的
味道了。

  此時竟然覺得無處可去。

  「叭!叭!」一陣刺耳的喇叭聲引起她的注意,然後就看見江勤民搖下車窗
喊著她。

  「嗨!好久不見啊!妳怎麼站在這發呆?」他的臉上來是那張職業性的笑,
周雨廷一向不喜歡他的笑臉,但是此時卻非常的受用。

  「嗯,室友生日啊,不好意思打擾他們男女朋友相處,出來晃晃囉。」她趕
緊抹乾淨自己臉上的淚。

  這是他第二次見她哭,江勤民當下知道此時並不適合開玩笑,關於那個下雨
天在他懷裡哭的周雨廷,他印象還十分鮮明,也當然記得那在誠品裡做的約定。

  「上車吧,我剛好也沒事,去兜兜風吧。」他打開車門。

  「不好吧,你不用考試嗎?」其實她想找理由拒絕,這時候她想要一個人隨
便走走逛逛,也許,就在大安森林公園裡坐下來,對著空曠舞台的發一晚的呆。

  「唸書又不是24小時都這麼拼命的好嗎?一直唸書會瘋掉耶,該解放自己
一下吧,」他指指自己的腦袋:「把這裡放鬆一點才可以念很多書啊。」

  「那我看你好像一天到晚都在放鬆腦袋耶,已經沒彈性了吧。」周雨廷還是
上了車。

  「沒彈性更好啊,最好可以退化成海綿,這樣就可以看什麼就吸收什麼囉。」

  周雨廷不得不承認,江勤民是一個反應快又很會逗人開心的人,她真的放鬆
了心情,大力呼了一口氣。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開始有點期待了。

&&&

  車子往士林夜市開去,一路上,江勤民還是不改搞笑的本性, 他跟小同是
完全不同的人,江勤民也許是虛假了點,但起碼城府是顯而易見的吧。周雨廷這
麼想著。

  相對的,好像她每次讓江勤民瞧見的自己,都是蠻悲苦的狀況。

  一路上燈光如織,周雨廷望著車窗外的每條街道,都會引起不少的回憶,美
術館前曾經有著她跟小同的足跡,還記得那個考完聯考的夏天,因為小同沒有牽
她的手,因此她心情鬱悶了一個下午。

  他跟小同是完全不同的人,江勤民也許是虛假了點,但起碼城府是顯而易見
的吧。周雨廷這麼想著。

  往事歷歷在目,卻已全非。

  一路上,江勤民像是有話要說,然而他偏過頭看看周雨廷那淚痕未乾的模
樣,還是選擇不著邊際的打著哈啦。

  周雨廷卻像是陷入了一個異次元的空間,回答的模模糊糊。直到江勤民的一
個問題出現。

  「最近妳跟邱政同還好吧?」

  隨口問問的一句話,讓周雨廷渾身凍結,而江勤民只是想刺探它們之間是否
有自己介入的機會。沒想到周雨廷更加沈默的反應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對於邱政同,其實江勤民有著一種亦敵亦友的情緒存在。

  那樣一個與自己完全不同類型的人,是他從沒遇見過的。他身邊的男人女
人,說白了就是酒池肉林的伙伴,吃喝玩樂找他們就對了。而邱政同,是他第一
眼看到,就強烈的感覺到,「自己很突兀」。

  他自己也無法解釋,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人比比皆是,但是就是這傢伙,讓他
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很突兀」。

  太奇怪了,不過是個普通的男人,不同的是邱政同有著女子的嫻靜跟……好
吧,美貌。那樣的氣質跟外貌讓他有點迷惑,甚至懷疑起了這傢伙真正的性向。
只是當他看見了這美男子身邊的女孩兒。也不免要為自己的多心大笑幾聲。

  『好樣的,有這麼正的女朋友啊。』

  為了抵抗邱政同帶給他的「自我突兀」,他有了想要砸毀的念頭。徹底的毀
了一個人的世界,這種想法他生平第一次認真的想實現。然而周雨廷的可愛跟美
貌,卻也讓他慢慢的忘了自己真正的起步念頭。

  「怎麼啦?吵架啦?」江勤民裝做若無其事,偷偷看了周雨廷一眼就繼續尋
找著停車位。

  「沒有……。」周雨廷突然轉過身來,「我不想兜風了,我想回去了。」她
的聲音細細的、淺淺的,像是隨時都會因為呼吸不順就會被打斷。

  「妳確定嗎?現在時間還早呢,妳不是說你室友他們要獨處嗎?」

  「啊……對喔。」周雨廷頹然的垂下眼睛,「那我還可以去哪裡……」

  她真的不對勁。周雨廷現在比他上次看她等邱政同那模樣還糟,不但更瘦
了,周遭的氣質也變的……很淒涼。他聯想到最近的邱政同……到底是發生什麼
事了?

   「那就隨便逛逛吧,遊車河吧!」

  駛上了往淡水的寬廣道路,放下車窗是清涼的夏夜涼風,周雨廷聽著電台播
放的音樂,輕輕的哼聲。

  「那個……」江勤民還是試圖想問一些他想知道的,有點支支吾吾。

  「什麼?」周雨廷感覺到他想問些什麼。「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他清了清喉嚨,「我是想問妳,最近邱政同怎麼了?」

  一提到邱政同,周雨廷總是會陷入沈默,果然是有問題!江勤民心想完了,
今天晚上好像接連兩次都讓她不開心了吧,而且都是因為提起邱政同。

  那個好久沒見到的同班同學。


  「妳別誤會,我……我不是要刺探妳的感情世界,而是他很久沒去上課了,
我不曉得他是…」

  「他很久沒去上課??!」周雨廷突然坐起身來,直直的看著江勤民。

  「呃……是啊…」江勤民也被周雨廷的反應嚇到了。「怎麼妳……不知道嗎?
我已經半個多月沒看到他了。」

  「怎麼會…?」周雨廷不敢相信,一向重視功課跟出席率的小同,竟然連課
都不去上了,可是他依然每天出門,每晚夜深了才回來,甚至……不回來。他會
到哪裡去?

  周雨廷也不管現在車子正在高速行駛中,抓著江勤民的肩膀就問。

  「你有沒有聽他提過他都去哪裡嗎?他真的什麼課都沒上了嗎?那他考試
怎麼辦?要期中考了哪!」

  一連串的連珠砲,讓江勤民不得已把車停到路邊去,這樣下去實在是很危
險,周雨廷已經情緒有點失控,隨時會出狀況。

  「妳冷靜一點啊。我這麼久沒看到他,怎麼會知道他去哪呢?如果我知道我
現在也不會問妳了啊。」江勤民抓抓頭,把車窗搖的更低,點起了煙,一邊說。
「況且,你們不是住在一起嗎?怎麼妳什麼都會不知道呢?」

  住在一起,怎麼會什麼都不知道……?聽到這句話,周雨廷愣住了,慢慢地,
眼眶裡就泡出了淚水。

  是啊,她為什麼都會什麼都不知道呢?他還是自己的男朋友啊,她卻刻意的
忽略跟逃避他,為了很難解釋的原因。甚至為了一個不夠完整的理由,她就刻意
的忽略了。

  她想起了昨天早上看見的,小同拉開門,不知道究竟要走到哪裡去的背影。
想起了今天早上她在自己房間裡聽到的,卓勝欽邀請他參加林真生日,小同那冷
冷的回答。

  『我有事。』

  他會有什麼事情?除了學校跟……自己以外,他還會有什麼事情?

  「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台北……。」周雨廷壓抑著爆發的情緒,慢慢的
說出這句話。

  江勤民看她這樣也不敢多話,丟了抽到一半的煙,踩下油門,轟的一聲,急
速奔回台北。

  坐在江勤民的車上,一路上浮光略影的,不只是夜晚的台北街道,還有這兩
年多來她對小同付出的點點滴滴。也還有他對自己其實並不彰顯的各種努力。

  咬著下唇,周雨廷開始交戰著,自從對小同冷淡以來,真正的交戰。

  『我正準備要愛妳了,也許,我正在愛著妳了。』

  這些話言猶在耳,只是周雨廷怎麼也沒辦法讓後來相處的狀況,與這句話完
整的連接在一起。像是斷裂的蓮藕,他們的「愛情」是黏稠、模糊的絲線。

  再怎麼黏稠、模糊、隨時可斷的模樣,畢竟,那就是他們擁有的愛情。

  周雨廷又再次開始為自己的愛情找路鑽,因為對她來說,可怕的不是卓勝欽
的出現、不是自己有點蕩漾的情愫,那些並不會驚天動地的造成大災難。因為有
林真。只要她存在,就不會有災情。

  然而現在最可怕的事情卻發生了,就是小同即將放棄他最重視的東西--課
業。

  從來不缺課、不請假、更別說蹺課的小同,為了她翹過一次課,只為了到她
教室門前給她驚喜。而她,卻做了什麼?

  現在可好,考試即將到來,卻是連他的同班同學都好久沒見過他了。一定也
是因為她的冷淡、漠然。一定是的。

  「小廷妳……還好吧?」江勤民小心卻又快速的超車,只想快點回到邱政同
住的公寓,讓她安心點。即使回到那個家,邱政同也不見得正等著她。

  的確是很怪,會讓老師注意的不外就是兩種學生:用功、聰穎且聽話的,跟
糜爛卻又笨的可以,還一天到晚只見點名單的名而不見其人的蠢蛋。

  邱政同卻先後做了這兩種人,而且都做的相當徹底。

  徹底到連他的可愛女朋友,都同住一個屋簷下了卻還被蒙在鼓裡。可見關係
有多糟糕了吧。江勤民更加確定這一點。呵,邱政同呀,你果然也不過是個被愛
情蒙蔽了心智的男子,如我一般。

  因為這樣的想法,江勤民那對於小同的「自我突兀」悄悄的降溫許多。

  車子停在便利商店的門口,江勤民拉起保險桿,又遞了一張面紙給周雨廷。

  「別哭啦,也許妳一上樓就看見他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呢。」江勤民仍然試
圖用他自己也不相信的謊言安慰她。天知道這傢伙現在是在那個女人懷裡尋求慰
藉?

  抹乾了眼淚,周雨廷眨眨還有點濕潤的長睫毛,轉過身來。「謝謝你今天晚
上不唸書陪我到處晃,」她努力的彎起嘴角微笑,就算她其實想馬上衝下車一頭
撞在電線桿上。「我要回去休息了,以免沒精神唸書。」

  她知道的,小同並不會真的看著電視,或是等著她。她知道的。所以她對江
勤民的明顯安慰話語不做任何相關回應。

  目送著她瘦弱、卻依然打直腰桿的背影,江勤民反而不知所措了。他無法像
一兩個小時前那樣,抱著一點點可以介入、插手的希望。

  不可能的。他說不出個明確的理由給自己,但是他就是明白,不可能了。

  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周雨廷,她永遠是擺脫不了對邱政同的矛盾了。就算她
自己不想承認、就算風雨再大、就算將來她投進另一個男人的懷裡,她注定終其
一生都會為邱政同牽掛。

  踩下油門,江勤民刻意讓自己忽略了後照鏡中周雨廷的背影,也忽略了不知
不覺承認自己失敗的事實。


&&&


  抬頭時,他只看見了沒有什麼雲的夜空,月亮好大一顆,發出不適合這個城
市的亮光。

  太溫暖了,不適合這冰冷的都市。

  掏掏口袋,小同對著自己今天打工的成果很滿意,照這樣看來,沒多久就可
以脫離那個囚籠了。

  剛好,考試將近,他可以把目前的工作先告一個段落,專心上課唸書,雖然
有點過意不去,但是他想賭看看。希望老師不會為難他,只要他考試考的好。

  轉過巷子口,小同腳步越來越慢,因為熟悉的囚籠氣味越來越濃。

  如果不是因為要看的書今早沒帶出來,他真想直接窩到圖書館去。那時他只
想快速的逃離阿卓、避開小廷,什麼也顧不得了。

  公寓的燈亮著,是誰在家呢?小同一手抓緊了書包,一手在口袋裡把錢捏的
緊緊的,直到手心冒汗,還是踏不出去。

  邱政同啊,拿出你今天早上的態度吧,不難的不是嗎?你看,已經做到了不
是嗎?『我有事。』這三個字多簡單哪。那麼閉嘴不說話會難到哪裡去?

  問題是我沒有辦法不看見。

  他低下了頭,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那份失落跟恐懼讓他沒有勇氣直視誰。

  林真、阿卓、跟……小廷。

  他們畢竟不是飯店裡的旅客,只需要點頭寒暄,其他都不必相干。問題是,
即使不打照面、不交談,他們卻都一直牢牢的扣在自己心上。

  他決定還是快步過家門而離開,等到大家都熟睡的時候再溜回來吧。一抬
眼,卻看見了周雨廷。

  她正摀著嘴,眼睛張的奇大,身體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小同,好像他是個異形。

  小同的手心不斷的冒汗,彷彿就要把自己賺的辛苦錢捏濕捏碎了。

  小同知道這樣的景況無法避免,它,遲早都會發生。只是怎會這麼剛好就在
他決定要馬上閃避的這當下?

  周雨廷更以為今天大概是盼不到小同回來好問個清楚,也還沒想好該怎麼開
口問他最近的狀況,卻在這裡目睹了他正準備提步離開的模樣。

  又要去哪裡?你又要去哪裡?

  她想問出口的話,卻在看見小同的同時,被眼淚堵住。

  小同把眼光避到周雨廷頭頂上的、夾在樓層間的圓碩月亮上,自口袋裡伸出
依然熱呼呼、帶點水氣的手,撥撥自己很久沒有理的耳下頭髮。

  「怎麼……這麼晚還在外面?」這樣對站著不是辦法,他還是主動打破沈默
了。

  對於周雨廷現在不斷湧出的眼淚,以前的他也許會了然於胸。因為那似乎都
只為了一個原因。

  但是那天她與阿卓那般親暱的模樣,跟他們一起說的謊,讓小同不曉得該怎
麼看待眼前人,跟她所有的行為模式。

  『也許突然看到我嚇到了吧……。』
  『也許……她並不想看到我。』

  周雨廷只是保持一貫的呆立模樣,沒有答腔。而小同不想繼續這樣面對她的
哀怨神情跟眼淚。

  「早點回去休息吧,快考試了,好好唸書……」說完他轉身試著離開周雨廷
的視線。

  好好唸書?周雨廷心裡一驚。這個叫我好好唸書的人最近又做了什麼了?

  「你給我回來!」突然的一聲嘶吼,劃破了寂靜的巷弄。

  有一兩秒鐘的時間,小同不知道該繼續跨步離開,還是轉過頭看她的好,就
只是定格一般的站在原地背對著她。也許害怕、又也許期待著將發生什麼。

  他無心去擔憂鄰居會有的驚嚇跟抱怨,甚至是樓上的阿卓及林真可能會一併
出現。

  他被這陌生的聲音震懾住了,他從來沒聽見過的,她憤怒的聲音。他沒見過
周雨廷憤怒的模樣,真正的憤怒模樣。以前她不開心也不過就是嘟著嘴,或是不
說話。大聲吼叫對周雨廷來說,像是不可能的任務。

  小同認為這些日子以來的彼此隔離、冷漠,不會是她現在變了模樣對他嘶吼
的原因。不會的,沒必要對我這麼做,她……已經不在乎了不是嗎?小同如此淒
涼又疑惑地思考著。

  這兩秒鐘的思考,像是過了兩年,他們一起走過的這兩年。也許這憤怒的聲
音代表了這兩年來,她對他所有的埋怨與不滿吧?

  而自他背後而來熟悉的腳步聲飽含著更多的埋怨吧,他聽見了。

  小同的書包掉在地上,因為周雨廷衝撞過來的力道,讓他沒有預警,抓不牢
書包。

  現在他活生生的被周雨廷自背後抓的牢牢的、死命的抱緊,是要把他從地獄
拉出來呢?還是要拖著他進入囚籠去?那個有著巨大的網、會將他包裹住無法呼
吸的囚籠?

  還來不及掙脫,他因為那熟悉的哭泣聲而怔住了。那是他們17歲時,周雨
廷在颳著大風的大樓底下抓著他,濡濕他卡其制服的哭泣聲。

  那時他正要走向周雨廷的生命裡。

  現在卻是因為他正準備離開她的生活中。

  「你哪裡也不要去了……不要……」小同背後的女人又再一次的沾濕他的衣
裳,熱熱的、卻又涼涼的,悲傷。

  「我都知道了……你……不回家,也……不上課……」周雨廷抽抽噎噎的連
話都說的斷斷續續,卻是結結實實的打在小同的心坎上。

  她知道了?自己缺課的事情?她為什麼會知道?她跟蹤過他?因為小同不
相信有誰可以跟周雨廷通風報信。

  「你不回來沒關係,不想看到我也可以……我,我可以離你遠遠的,但是請
你……一定要照顧好你自己……好好唸書…我求求你……」

  周雨廷越抱越用力,好像只要一鬆手,小同就會突然又不見了人影,到一個
她不知道的地方墮落。

  在這個已經有許多好奇的鄰居開窗探視的巷弄中,即使眾目睽睽下,周雨廷
還是認為小同隨時都會消失。

  是的,要她消失在他以前也可以,如果這樣小同會舒服點。她只要小同多在
乎他自己一點!

  因為她在乎他。她仍舊在乎他!無可救藥的在乎!這份感情即使不完整也無
所謂,她當初愛上的小同,就不是完整的了,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她都義無反
顧了,為什麼她要這麼殘酷的背離自己當初那傻的很有意義的堅持?

  就算那堅持對小同沒意義了,她拼了命也該繼續。

  什麼卓勝欽、什麼江勤民、什麼別人成雙成對,在她的心裡,就是要有小同
才能完整。就算悲傷也要很完整、就算哭泣也要很完整、就算沮喪也要很完整!

  而這些個完整跟小同是否完整一點關係都沒有。

   腦子裡亂七八糟一陣,哭花了臉,周雨廷感覺到手臂環繞的這個男人沒有
任何的動靜,她鼓起勇氣繞到他身前,還不忘緊抓住他的衣服,深怕他脫逃。

  周雨廷第一次明明白白的看見小同源源不絕的眼淚。

  清清楚楚的,沒有閃躲、沒有掩飾,小同就是這樣睜著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
頭髮散在臉頰邊,好滄桑的模樣。

  反倒是周雨廷停止了哭泣,詫異之餘,仍然是伸出了手抹上了小同的臉。

  有多久沒這樣仔細看他了?

  久久回一次公寓的小同,臉上有個三天兩頭才刮一次的短髭,黑眼圈浮現
了,眼睛有點也許是因為哭泣才有的血絲。對了,剛剛那樣抱著他,他……消瘦
了。

  這些他幾乎天天夜不歸營的日子,究竟是過著怎樣的生活?

  周雨廷不再大哭了,卻變成默默的、不斷地滑下眼淚,繼續的將小同的眼淚
銜接在自己的指尖、手掌。

  小同抬起了眼睛看著她,有著迷惑、跟淒然的欣慰。

  也許…她仍是在乎自己的,即使她對阿卓那須臾的心動真的要讓他崩潰了,
但至少她還會在乎他是否該上課、該考試、該照顧自己。

  但是妳是用什麼樣的身份及心思在關心、在乎我?

  如果她真以回到「普通室友」或是「朋友」關係來在乎他,她就不會躲避、
就不會尷尬、就不會漠然。

  也不會如此痛苦。

  如同他,是因為無法回到那樣單純的關係去在乎,所只好如此躲避、尷尬、
漠然。

  小同好想確確實實的問一句:『妳還愛著我嗎?』

  卻是話在舌邊問不出口。就像他一直都沒對周雨廷說過他到底愛她不愛。但
是小同很明白,這一切不是愛或不愛就能夠解決的…。所以問或是不問,已經沒
有意義了。

  他一直都知道周雨廷等待著他說愛她、但是小同害怕那個答案。自從阿卓出
現後,還有周雨廷的心神蕩漾,讓他越來越害怕,那個答案的真實性太過。一旦
他說出了愛周雨廷的宣言,那麼他便再也不能漠視阿卓與他們同處一室的狀況。
更不能面對…自己終於是必須要離開阿卓陰影的事實了。

  阿卓的陰影在回憶的層面看來,是他的財產、他的全部。沒有了…他怕自己
根本不曾存在過。

  與阿卓的過去,讓小同知道自己存在。那樣單純地愛著一個人…無暇的存
在。這跟愛周雨廷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周雨廷還愛不愛自己對他來說就不是很重要了。

  要命的是,他卻真的愛上這塊原本是浮木,到最後卻在他心裡生根、並且枝
繁葉茂地纏繞他的心思的女孩。愛到了就算要面對她的冷漠跟放棄,都只能眼睜
睜的退出。即使沒有明確的理由。

  不…有理由…但是,周雨廷能夠接受原因之一還是包括阿卓嗎?

  小同對阿卓的矛盾不忘、周雨廷對阿卓的動心…

  「小廷,我必須…跟妳說一件事。」小同吸吸鼻子,拾起地上的書包,紅著
剛哭過的眼,他的話讓周雨廷腦袋一片空白。

  會是什麼事情……?

  「我…過些日子要搬出去。」

   搬出去?自己一個人?還是要帶著她?周雨廷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撞了
一下,快速地算了算,小同想獨居的可能性會比較高。

  「那…那我怎麼辦?」

  妳該怎麼辦…?小同真的不知道,他連自己該不該與周雨廷保持聯絡都拿不
定主意了。

  「我看妳住在這裡還跟阿卓他們處的蠻好的,避免麻煩當然是繼續住下來。」

  沒想到…小同已經想好了…。周雨廷說不出話來,先前的心理準備只是讓她
無聲的掉淚。

  「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勉強自己?」周雨廷沉默了許久終於是抬起頭來直
接問出了自己都不敢想像答案的題目。

  「不勉強。」小同決定不逃避了,他溫柔地望著她,決定讓她的惡夢醒轉。

  「勉強的人是妳,小廷。」

  「你…終於發現了?」出乎小同意外的,周雨廷冷靜地依然流著眼淚說出這
句話。「你還是沒辦法忘記卓勝欽跟你的過去嗎?你還是愛他?即使他有林真
了?回答我…小同…回答我…」

  她緩緩地逼近小同,一字一句精準的質問。

  「愛不愛…?我自己也迷糊了…我只能告訴妳…要我忘記那段過去,就像要
我忘記怎麼呼吸一樣的…不可能…,但是…」小同身呼吸一口,「看見妳跟阿卓
約會,讓我心痛的卻是妳…我沒見妳跟我在一起時那麼愉快過…」

  約會?周雨廷楞了楞。小同看見了…?

  「那不是約會,只是陪他去挑林真的生日禮物。」周雨廷解釋。

  「小廷…我不是三歲孩子,雖然我很抱歉忽略了妳為我做的許多事情,但是
阿卓在你的眼中出現什麼形象…我…我還是看的出來。」

  夜風吹起,月亮漸漸地隱匿,空氣瀰漫了水氣,濕涼的不只是天空,還有兩
個人的心。

  「不要勉強妳自己了,坦白說我對妳或是阿卓很在意,妳可以說我濫情…但
是這樣的狀況下…我的確是…」小同哽咽了。是啊…這樣的狀況下…這兩個人他
都放在心上,但是卻可能互相吸引…。

  「分手吧……」周雨廷努力地微笑,即使依然掛滿了眼淚、爬盡了痛苦。「我
愛你…小同…我真的很愛你…如果…如果你能給我安全感…像卓勝欽讓我感受
到的十分之一就好…我甚至可以為你去死…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我知道…。」小同摟著奔上來靠在他胸口捶打的周雨廷,憐惜地撫著她的
長髮。


  下雨了,兩個人擁抱著終於坦白的杜方淒涼地哭泣與沉默。

  而角落的騎樓裡,林真提著剛買回來的宵夜,面無表情地藏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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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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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office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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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第十話 陌生與疏離
時間: Fri Apr 15 20:00:25 2005



她的感覺竟是如此怪異。雙手扶在阿卓的腰上,周雨廷的心臟噗通跳得飛快。

怎麼會這樣呢?兩年前那樣惡狠狠要打死她的人,現在變的如此溫和、有男人
味,對於她這樣一個有過嫌隙的室友,阿卓以一種全新的面貌關心、相處著。

那樣愛著林真、呵護林真的卓勝欽,長長的睫毛、孩子般的稚氣、戀愛中的男人
細密心思,是她新鮮的想像空間。


周雨廷專心的感受著指尖傳來的溫度,嗅聞著街道上混雜著阿卓體味的空氣,那
雙重的刺激逼的她想要擁抱住前方的軀體。

深呼吸一口,不管這台北街道的廢氣有多混濁,她需要讓自己冷靜。才幾天哪,
發生太多事情,使得周雨廷猶如墜入摸不到邊的茫茫五里霧中,感到迷離,卻又
有著期待前方發展的矛盾心情。



「欸,妳肚子餓不餓啊?」趁著紅綠燈的時間,阿卓小心的轉過身來問她。

「呃…?」周雨廷嚇了一跳,正在深呼吸一口的當頭,阿卓問她話,讓她開始打
起嗝來。

「我問妳,妳餓不餓啊?餓的話,找個地方吃東西吧。」

「我想…呃…是你餓了吧,不然怎麼想到要問這個問…呃,問題。」

「妳幹嘛?打嗝喔?可見妳吃太飽了,那我們回家吧。」阿卓帶著一點嘲笑的語
氣。


周雨廷呆了一下,腦子像是倒帶般的,咬住了從早上開始,到剛剛在誠品,跟現
在她盯著的,臉上帶著一點點嘲謔笑意的卓勝欽......

另一面,卻是小同那為阿卓憂愁又對她殘酷的側臉。

「不!不要回家!」

她回答的這麼快,這麼堅決,她的心臟一下子僵住了。


阿卓倒是被她突然大聲起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笑得更是大聲。

「呴呴!我本來以為妳餓了勒,不過妳剛剛又打嗝,聲音又這麼大,妳確定妳要
吃飯?」

「我餓了…」周雨廷聲音變小了,眼神也開始躲避。


紅燈轉綠,阿卓回過頭催動了油門。

「好啦∼還真的哩,妳今天幫我挑到不錯的禮物,我請妳吃頓好吃的當作謝禮
吧。」

機車啟動,灌進了安全帽裡的風聲,讓周雨廷聽不太清楚阿卓說的話,只隱約像
是聽見了『我請妳吃頓好吃的』幾個字。


車子往師大的方向過去,一路上沒有什麼紅燈,沈默的時間也就增加了,這給了
兩人思考的時間。


周雨廷發現自己蠻喜歡跟卓勝欽這大塊頭相處的時間,即使以前他是讓自己如此
的害怕著,並且不希望他再度出現自己面前。然而撇開兩年前那段不愉快的過
往,卓勝欽讓現在的她感覺自在跟輕鬆,沒有心理上的負擔跟壓力。

是的,如果可以撇開那段過去的話。

那壓力跟負擔,都是因為她愛著小同而衍生的恐懼附加。

而現在這些壓力跟負擔漸漸消失的原因,又是什麼?周雨廷的邏輯轉動著,隨著
摩托車的煞車等紅燈,她的心臟撲了一下。


『我不愛小同了?』

不,不,她認為自己只是停止繼續付出跟努力,不再拿自己的熱臉貼小同的冷屁
股罷了,不是不愛他。

只是因為,只是因為…阿卓身邊早已有了林真,不再對她跟小同之間造成可見的
威脅。

一定是這樣的。想到這裡,周雨廷大呼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沒有一個人願意直接承認自己其實變了心意的事實。

包括周雨廷自己。


那是太過巨大的改變跟撞擊,等於是告訴全世界,這些個日子自己是個『全然的
失敗者』。怎麼可以?



而阿卓還沒當過『全然的失敗者』,對於兩年前那場誤會來說,阿卓不曾失敗過,
只是當時氣盛,轉身離去為的只是想保有自尊。這為了自尊而出走的男子,在異
地遇到了改變他的女人。

阿卓沒有失敗過。沒有。他自己也如此認為。


即使他對於這些日子以來,跟今天所重新認識的周雨廷有了新的印象;即使他對
於電話端她陌生的聲音感到有點心悸;即使在誠品門口,那午後陽光宛如她的翅
膀的美麗女孩讓他一時之間移不開視線。

即使他,對於自己剛剛竟然做了邀約林真以外的女孩吃晚飯感到詫異。

即使他,聽到她說不想回家,感到些許的……欣喜。他還是認為自己不會是個失
敗者。


因為這樣的改變他也還承受不起。跟周雨廷、跟小同、甚至也跟林真,是一樣的。

沒有人承受得起。


&&&



他們現在到哪裡去了?阿卓跟小廷?

太陽下山之前,小同腦袋空白的騎車亂晃,原本以為他們大概是回來了,他想避
開他們,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臉色不對勁。他不想回來。

打開鐵門,屋內是一片灰黑,沒有人在家。

他卻還是只能晃回這個「家」裡。即使不想面對,還是要回來,只是迎接他的,
是空無一人,只有鄰居廚房裡飯菜香強迫飄進的公寓中。

小同感覺不到飢餓。

夏天的傍晚六點多,屋外還濛濛亮的有點天光,卻沒有辦法將客廳點亮。小同摸
著黑,把自己丟在沙發上,像是前幾天晚上,那樣安靜又呆滯的坐在黑暗裡。


那時候他看到了林真,茫然的目送自己模糊的愛戀畫下句點。

這時候……他閉上了眼睛,全身無力的做好準備,迎接另一段眷戀的終結。


也許他們只是碰巧遇到,是吧......小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替周雨廷找理由,
他想刻意的忽略她的冷淡跟謊言,當作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他搞不清楚自己愛不愛她,真的搞不清楚,尤其在那個大雨後的夜晚後。他只知
道,他胸中充填著越來越多的,在意。


『你不累嗎?』

當周雨廷躺在病床上蒼白著嘴唇,問他這句話,他其實也很想反問,她不累嗎?
愛著這樣猶豫又自私的自己,不累嗎?


他好累。

愛著阿卓的這兩年,他好累。被周雨廷愛著的這兩年,他好累。

他好累哪。


小同有個預感,這些事情短期之內就會有了令他難以招架的變化,今天在誠品門
口,他已經被撞擊了一下,但是還不足以致命,然而他很清楚,他再也無法阻止
即將要發生的那些未知影像。

雖然表面上起來,一切都如此自然順遂的進行著。室友的關係進展良好、該戀愛
的人都沒有分手的狀況、年少時候的愛恨交織彷彿消失、不曾發生過。

當作是自己想太多吧。他拍拍自己的頭,選擇了暫時性的失憶。

鐵門被打開了,小同像是等待宣判般的,動作停擺。那模糊、背著光線的影子,
是林真。小同緩了口氣。

林真打開了燈,看到小同陷在沙發中,嚇了一跳。

「你怎麼不開燈呢?」她笑笑地寒暄著,脫了鞋,手上提著兩盒便當,看來今晚
她並不打算開伙。

「覺得有點累,就先坐下來休息一下。」

「你今天上課很累喔?那吃過飯了嗎?」林貞晃晃手上的便當,「不好意思,我
不知道你在家,不然就幫你多買一份。」

小同搖搖頭:「謝謝∼我並不餓,妳吃就好。」

他看見了林真買兩個便當,大概是阿卓的份吧,他擔心起來。林真環視一下屋內
跟鞋櫃,果然她還是問了小同所害怕的。

「勝欽跟小廷呢?還沒回來?」

「嗯......還沒,我回來時還沒有人在家。」小同站起身來,想要逃。「小廷說......
跟同學去買東西,會晚點回來。卓勝欽我就......不太清楚了。」

「喔。沒關係,謝謝。」林真笑了笑,把便當放在桌上,拿出口袋裡的手機,看
來是要打給阿卓吧,她這個動作讓原本要進房間的小同握著房門門把,站在門口
靜止。

他也很想知道,他們現在究竟在哪裡。而阿卓會對林真坦白嗎?

周雨廷已經對自己不坦白了,如果連阿卓對林真都…那代表什麼?


「你在哪裡?」林真撥通了,皺著眉頭,「嗯嗯…那你要幾點回來?」

小同覺得自己很可恥,因為他這樣像是在偷聽。

林貞放下電話,拿出一個便當,轉身看見小同還沒進房間,盈著笑臉把便當推到
他面前。

「這便當給你吃吧,趁熱喔。」

小同愣住了,連忙搖手:「不必了,這是卓勝欽的便當,妳留著等他回來吃呀。」

林真還是把便當塞到他手上。

「他說跟同學要討論報告,會在外面先吃飽了,你不吃的話難不成要我吃兩個?
還是要我丟掉?」


討論報告?小同那抱持的一點點…阿卓可以對林真坦白的希望,落空了。

看著林真單純沒有懷疑的笑容,小同覺得罪惡感深重。

但是他幹嘛要有罪惡感?今天欺騙林真的是阿卓,不是他自己啊。但是他知道她
被欺騙了,卻無能為力。他連自己被欺騙這件事實都已經無計可施了。

「好….謝謝。」小同吞下了實情,接過了便當,進了房間。

便當他還是沒吃,開著燈,小同望著桌上的灌籃高手娃娃發楞著,兩年前那樣悲
傷的感覺,又湧了上來,不同的是,情況複雜許多了。


他這次連浮木都沒有了。


&&&


周雨廷關上了房門,丟下了包包,換上輕便的家居服。

時間已經不早了,晚上十點多了,不過因為第二天的課蠻鬆的,她不打算太早睡。

坐在床沿,盯著今天在師大夜市買來的珍珠紅茶,還有一半沒有喝完,透明的塑
膠杯子擺在桌上,紅澄透明的汁液包裹著靜止的胖珍珠。


方才回到家像是小偷般的,一進門周雨廷就窩進自己的房間,小同的房門是關著
的,透出一點燈光。她瞄了他的房門一眼,就不能看第二眼。

她正處於不知所措的狀態。


阿卓比她晚一步進來,因為去找停車位的關係,他們也覺得,讓林真及小同看見
他們一起進門是不太好的。這樣的默契建立在什麼樣的狀況?其實他們也說不上
來,但是就是很自然的,當作他們只是回家的時間差不多罷了。

如果讓林真問起,阿卓也許會老實回答,到時買禮物的事情就曝光了,那就不叫
做驚喜了。

如果讓小同問起…周雨廷煩惱了,這很難解釋。因為一開始她就是蓄意欺騙。而
關於她欺騙小同這一點,阿卓並不知情。


「我在想什麼啊…?」她抓著自己的換洗衣物,用力的捏緊,不曉得怎麼繼續面
對跟小同的朝夕相處。因為她發現自己已經對這段感情疲於奔命了,甚至不惜說
謊去逃避。


&&&


「討論什麼報告啊?搞的這麼晚?」林真收拾著剛收進來的衣服,挑出幾件給阿
卓準備洗澡換穿的,順口問起。

「嗯.…商業英文啦,分了組,要做英文口試的演練。一堆人難免除了討論功課
就是打屁,所以才弄得這麼晚。」阿卓想好了說詞順暢的說出,但是他必須背對
著林真才有辦法說謊,他脫下他的上衣。

林真沒有回答,只是專心的折衣服,阿卓卻心虛了起來。


其實,買完了禮物就可以回家的,那麼,連這個謊都可以不必說了。

他卻邀約了周雨廷去吃晚飯!到現在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幹嘛非要請她吃飯,挑個
禮物又不是大功一件,也不值得讓他去對林真說謊。


然而他還是這麼做了,並且感到些微錐心的愧疚感。

愧疚感,起因於周雨廷燦朗的笑容,肇始於她那有別於林真沈默老成的天真單
純。愧疚感,是因為說謊不完全是想要給林真驚喜。有種隱隱的、私密的親暱發
生了,而這不屬於林真。

他甚至會因為財務有限,只能請周雨廷吃排隊才吃的到的水煎包、一杯不過三十
元的珍珠紅茶,而羞赧起來。


&&&


『應該請妳吃大餐喔,可惜我是窮小子一個。』他摸摸口袋,付了錢。

『哈,有的吃就很好了耶∼我還沒吃過這裡的東西,也很少來,我還要謝謝你哩
∼。』周雨廷剛塞下一個水煎包,開心的捧著紅茶,滿足的表達謝意。『有機會
你再請我吃一頓貴到讓我吐舌頭的大餐吧。』


&&&


有機會?還會有機會嗎?即使有也不應該單獨相處了吧?

阿卓是個粗神經的人,但是對於警覺自己感覺的變化卻也像寬頻傳輸一樣,訊息
完整又快速。


「我去洗澡了。」阿卓拾起了床上充滿陽光氣味的衣物,走出房間。林真只是輕
輕的回應一聲,繼續折她的衣服。

浴室裡有人,不知道是小同還是周雨廷,總之,現在輪不到他。阿卓走到沙發邊,
看到垃圾桶裡有一個空的便當盒,想來應該是林真自己解決的晚餐吧。

轉著遙控器,阿卓心裡感到有點慌張,他的女朋友一個人孤單的在家裡吃著便
當、做著家事、為他打理生活,他去做什麼去了?

他去買給她的驚喜禮物,是的,沒錯,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不是那樣了。也許
他們都有權利擁有自己的朋友,但是他知道這不完全如此單純。

這個女孩子,周雨廷,跟自己有太多淵源,而林真是一無所知的。那淵源,起因
於另一個林真更不會想知道的事實:小同。


才一想到小同,阿卓聽見了房門打開的聲音,想著曹操,曹操就出現了。

才多久時間不見,怎麼他變的如此憔悴?小同的臉色很蒼白,什麼精神,看起來
剛經過一次大災難那樣的虛弱無力。

「嗨,你剛睡醒啊?」阿卓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開場白,因為一進門就沒看見
他,加上小同臉色疲憊,以為他大概在睡覺吧。

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原因太多了,那些兩個人都不太願意去勾起的過去,跟他剛剛
才跟他的「女朋友」進行了秘密的「約會」。

在阿卓的心眼裡,這的確是秘密的約會,不應該、也不必要發生的。


對小同來說呢?下午他所看見的、跟所聽見的一切,讓他現在面對阿卓一句話都
說不出口。他沒搭理阿卓,只是楞楞的拿著沒有吃的便當,緩緩的往廚房移動。

打開冰箱,裡面的食物整齊的擺在架子上,想當然是林真的好習慣吧。小同也入
境隨俗的把便當挪進了彷彿是安排好的空位裡。


他卻看不見自己的感情裡,適合自己的空位在哪裡了。


&&&


那天以後,什麼都像是消失了一樣。

當周雨廷把那個午後的感動保留在阿卓的肩膀後,她的心底慢慢地消失了一些舊
的感覺。毫無知覺的,消失。

而新的情愫像是病毒般的,在這個小公寓裡無聲卻快速的漲大,以致於所有人的
臉都變了模樣。

那病毒也讓小同的網,又回到了小公寓的屋頂上,並且日益增厚、壯大。



自從他撞見了她扶上阿卓的腰驅車離去,小同就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屋裡的
任何一個人。不管是周雨廷、阿卓,甚至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林真,小同簡直是想
要快速逃出這原本他與周雨廷一起想要重新營造的窩。


小同認為它變成囚籠了,關住了他的心。

那整個夏天,像是有著可怕的默契般,周雨廷與小同開始錯開了會碰面的時間。


周雨廷常常在早晨出門與阿卓打球運動,這已經變成了不可或缺的習慣,而她也
知道該避嫌,所以常常邀請林真早上一起去公園打球。


「不了,我真的對籃球沒有什麼興趣呢。」林真老是委婉的拒絕,並且似乎很高
興阿卓找到了一個願意一起運動的伙伴,而這一點是她無法滿足阿卓的。

她是深沈的,但是對於自己的男人會移情別戀這回事,看似是一點疑心都沒有。

這樣的坦然跟信任,反而讓周雨廷感到些微的心虛,這心虛從何而來,也不過就
是因為那日漸茁壯的異樣情愫。她明白的很,這很危險,並且不道德,而阿卓的
臉上也從來沒有抹去過對林真從一而終的依賴。


「呵呵,那就不勉強妳囉。」周雨廷對林真眨了眼睛:「我會幫妳盯著他,看他
有沒有在公園亂把妹。」

「他唷,人雖高大,膽子可小呢。」林真倒了一杯剛泡的茶,嘴角總是帶著笑,
挪了一杯給周雨廷。


一個沒有課的午後,周雨廷與林真在輕音樂的氣流裡度過了一個Women's Talk
午後。


那個午後林真聽完了阿卓常常對周雨廷提起的自己,帶著些許的訝異。

「哇,他說我很兇喔?」

「是啊,他說他第一次見到妳就是被妳教訓呢。」

周雨廷不自覺的觀察著林真的反應,她很想知道這個女人除了像阿卓的母親溫婉
懂事、外表類似小同之外,還有什麼不一樣的什麼吸引著卓勝欽。

也許那個阿卓遺失自己的夏天,同時也讓他找回另一個自己。或許該說,發現。


也許阿卓還是喜歡女人的,只是在高中生活裡,小同是他唯一可以接受的類型,
比較令一般人無法理解的地方只是因為,他們都是男人。

那麼,那時候的卓勝欽既然已經不喜歡自己了,將來也不會了吧。周雨廷隱隱的
升起了一點失望,因為她自以為正確的這些推論。


「我的過去、現在、甚至是未來啊,都交給了他,我也相信他的現在屬於我。」
林真眼神突然飄到陽台邊灑進的陽光。「但是我卻對他的過去無力參與,他的未
來我也不敢投入絕對的希望。」

「啊?為什麼呢?」周雨廷像是看見了異世界般的,睜大眼睛。她在林真的臉上
第一次看見,失落及不確定的光。

「他的過去對我來說是空白的,而我知道我不該問,只是當我偶爾的看見他發呆
的眼神裡,似乎有著淌血的景象,我就會莫名的升起嫉妒心。」林真臉上的微笑
消失了。

「我想那些過去我是永遠都無力參與的。那是他的花園,而我卻真的非常好奇,
那些種在他花園裡的花,到底是什麼東西、什麼顏色、住著什麼人。」


唱盤跳針了,林真站起身來重新放置碟片,周雨廷看著她瘦削的背影,陽光的折
射映照在她薄薄的夏衫上,透著微弱並且靜謐的光。她想起了最近也在小同的身
後看到類似的感覺。

突然的,她的眼角開始濕潤。


前幾天最後一次看到的小同只是帶著無力的眼神,對著撞見剛好走出房間的周雨
廷點點頭,便踏出大門去上課,連再見也沒說。

是誰先傷害了誰呢?


周雨廷原本是認為那天失約的小同真正的傷害了她,甚至在這兩年多來,就已經
斷斷續續、隱隱約約的傷害自己了。然而這樣的傷害是她本就該預期的,她當初
願意接受的小同,早就已經有了不完整的心。


那麼她要怎麼強求小同用不完整的心製造完整的愛情給自己?


「有時我想想,嫉妒歸嫉妒,說不想知道他那些過去也是騙人的,」林真坐回沙
發上,音樂也同時又開始流瀉在小小的公寓裡。「但是這對我來說或許是件好事,
知道太多真相只是……讓自己的感情加入太多不必要的想像罷了。」


周雨廷不發一語,因為這些話正是她的痛處。她的許多痛苦,便是建立在小同與
阿卓那些太過刺激的真相裡。她知道太多了,甚至參與在其中。

而小同心中的真相,也是她一直在揣測、在意的,長久以來的痛苦與傷害,原來
都不過是自己加諸的。相對的,小同的痛苦,是不是也是他自己加諸的?


這時候的周雨廷根本不知道,小同目前大多的痛苦,除了那些過往的真相外,還
有他那天書店門口所眼見的種種。

那樣的痛苦並沒有終止過,而且不斷的蔓延,它必須有個出口宣洩,不然就會像
電影裡的情節一樣,巨大的洪流衝進了房宅裡,然後,原本已經不完整的建築物
便應聲崩毀。

所以小同選擇隱形人般的消失在公寓裡的共同生活。

小同於是開始夜不歸營。

連林真生日當天,阿卓終於逮到機會抓住正要躲避的小同,邀請他參加晚上的小
派對,小同也只是悄悄的鬆開阿卓抓著他臂膀的手,淡淡說:「我晚上有事。」

小同彷彿是脫離了這間公寓,除了他的房間、衣物、書本還好端端的存在著,他
的人常常不見蹤影,他的魂魄也像是不曾在這裡呼吸過。

他究竟是可以到哪裡去呢?沒有人知道。

當晚上周雨廷看著阿卓微笑的帶著蛋糕回來,林真臉上驚異且帶著淚光的笑,她
心想,小同為什麼已經不在自己身邊了呢?他們之間就像突然停止的午後驟雨,
嘎然而止。

只是這場雨,下了兩年多。淅瀝瀝地,他們被雨打的好痛哪。

即使周雨廷心裡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心的確是飄離了,然而她卻不想這樣毫無說
明的結束,也更不想是由小同莫名其妙的以消失來表達這樣的結果。好歹是兩年
多的光陰,不能消失的不著痕跡。

當林真把那瓶昂貴的香精用一點點水稀釋,噴灑在公寓中,在香氛與燭光裡,周
雨廷彷彿看見了兩年多前那個與自己擁抱哭泣的小同,正在緩緩的抓著她的手說
在一起吧。

她看見了當年的小同正在吻著不停哭泣的自己。

十七歲時的小房間已經住了別人,親手為小同做的生日蛋糕已經沒有蹤影,蠟燭
早就熄滅,那段日子…已經過去很久了,沒有續集了。

當阿卓親親吻了林真的臉頰,周雨廷油然而生的尷尬帶領她出走,以一個顯而易
見的藉口。

「我去買珍珠奶茶。」

望著周雨廷寂寞的背影走出了大門,阿卓抱著林真,心裡卻升起了一股憐惜。

「她最近很沒精神。」林真發現了阿卓在發呆。

「因為小同吧…」阿卓像是夢囈般的喃喃。

「他們在一起這麼久了,為什麼反而越來越像陌生人?」林真知道感情長久後會
形成一種「習慣」的模式。但是小同跟周雨廷之間那氣氛不叫做「習慣」,而是
「疏離」。

「小同跟誰都已經是陌生人了。」阿卓淡淡的說。

她看著阿卓依然停在大門邊的眼睛。

林真懂事、凡事不過問太多,不是因為她不想知道,而是她看得出來的事情根本
無須多此一問。

不管是阿卓與小同那無形的過往絲線,或是…周雨廷偶爾的開朗笑容裡可能有著
阿卓的影子,或是阿卓此時此刻臉上那無法掩飾的憐惜。

林真太聰明了,所以有時候她也痛恨自己不是個瞎子,也痛恨自己為什麼聽得出
謊言?

阿卓說要討論商業英文報告的那天,林真在他的衣服裡發現了誠品精品跟小餐廳
的發票。誠品精品的發票怎麼來的,她今天因為那生日禮物知道了。那麼同一天
的餐廳發票呢?兩人份的餐點…另一個人會是誰?

不管是誰,總之都不會討論報告的同學。

看見自己的感情裡也開始出現「疏離」時,林真隱隱的有了最壞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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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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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office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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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第九話 漂離的浮木
時間: Fri Apr 15 20:00:08 2005




  那樣的眼神真是讓小同很不愉快。他試著調整自己的坐姿,想要閃躲開江勤
民怪異的瞄視。

  自從那個雨天後,小同一直對他閃躲。不是因為被看見糗態,而是江勤民掠
下的話,跟他宣戰的話。他是宣戰了,但是小同並沒有表示願意接受戰書。

  很明顯的,江勤民並不再以戲謔的語氣與別人談論他邱政同的女友如何,而
是以無聲的睨視觀察著他。那眼神彷彿是告訴了小同:『周雨廷對我有了好印象。
我遲早得手。』

  周雨廷離他越來越遠了嗎?她讓江勤民送她回到家,早上又沒找自己一個人
去運動,跟自己的話也越來越少了。最近…最近的周雨廷…自從那個雷雨午後,
就變的有點陌生了。

  課堂上一句話都聽不進去,小同突然的興起蹺課的念頭,想跑到周雨廷的教
室等她下課,因為他有一種直覺,她一定不會主動找他一起回家,可悲的直覺。

  中午的時間她就已經不如以往的找他一起午飯了。

  下課的鐘聲一響,小同收拾了細軟,站起身來。還沒走到樓梯口,就被江勤
民堵到了。

  「喂,好學生你該不是要蹺課吧?真難得喔。」江勤民的臉上沒有訝異,彷
彿算準小同就是會蹺課。

  「我不舒服,想回家休息。」小同站直了身子,他有著比江勤民略高的身材。

  「是喔,我還以為你要蹺課去等你的可愛女朋友下課哩。」江勤民的語氣讓
小同非常的不愉快,一來是被說中,二來是那帶笑的嘴角跟眼神,讓他想捏緊了
拳頭。

  「就算我是要去等『我的女朋友』下課,又關你什麼事情呢?江同學?」

  小同刻意加強了字眼,提醒眼前人,他還是周雨廷名正言順的男朋友。即使
他還搞不清楚周雨廷是不是真的要開始遠離自己了,在別人面前,他還不想打破
這樣的關係,尤其是在這樣一個時時挑釁自己的傢伙面前。就算周雨廷要遠離他
了,也不會與江勤民更接近。

  「好,好,OK,你不必這樣氣呼呼的啊,我只是想提醒你,既然翹課了,
就要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比如說等『你的女朋友啊』。」江勤民知道小同已經相
當的不悅了,剛剛課堂上的刻意眼神已經夠讓他不舒服了,這樣就夠了。

  「你慢走啦。」說完他就閃身離開。

  小同的確是非常的不愉快,從中午開始,聽到周雨廷刻意想獨處、加上這一
連串江勤民加諸的不友善,他是很不愉快!

  走出系館,他深呼吸幾口氣,離下課時間還有整整一個小時,他可以先到處
走晃晃,再去周雨廷的教室接她下課。

  小同想像著周雨廷會有的表情,應該是驚訝吧。但是會不會開心呢?他不知
道,如果早些時間他就這麼做,也許她會很開心,因為她渴望的就是那種溫馨甜
蜜的兩人世界,他卻用種種的理由,排擠掉了。

  一場大雨,可以沖刷掉很多東西,也許包括了感情。

  小同站在午後太陽底下,看著飄地高高的雲,被風推送,緩緩的往不知名的
領空行走。而他這兩年多來,以為都不會飄走的雲,不管是向誰靠攏了,總有一
天,還是會離開他。

  他的浮木啊。

  他的浮木其實跟他一樣捲在漩渦當中,那麼有沒有可能,她也會消失在漩渦
裡面,卻不是替代了他,而是心甘情願的陷入?

  小同有個預感,阿卓這個漩渦,如今已經換了一個風貌,讓他自己遠離,也
許會讓周雨廷接近了。

  這太複雜了。小同晃了晃腦子,踏步向前,接近了周雨廷的教室,他哪都不
去了,他想去守著她。


&&&



  夏末出生的女孩?難怪林真有著朝陽般的氣息。亮麗又溫暖。也有著秋天的
靜謐,輕柔的氣息。周雨廷在筆記本記下林真的生日,就快到了嘛。她心裡想
著林真的星座應該是什麼,天秤?呵呵,可真是幽雅浪漫的星座呀。

  阿卓在剛剛的電話裡澀澀的問周雨廷怎麼送女孩子生日禮物,她很訝異。

  「不會吧,你不知道怎麼送?那之前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怎麼辦?」

  「啊…我…我就帶她去看CBA啊…」阿卓的語氣顯的很不好意思。

  CBA?這主意的確是很驢。

  「拜託…你今天早上不是說她不喜歡籃球運動?」周雨廷抓著手機走出教
室,避開了下課時間的嘈雜聲。

  「…就是那一次我才知道她不喜歡嘛…所以這一次妳幫我出出主意,我不想
讓她失望了。」

  「好吧…我想想…你可以送她香水。」周雨廷把自己會喜歡的禮物都說出口,
什麼香水啊,布娃娃的,但是阿卓都一一否決。

  「她…她都不是很喜歡妳說的那些啦,她不用香水的,說那種東西太嗆鼻,
娃娃她嫌容易髒,因為她呼吸道不好。」

  「那送鑽石啦!女人都愛的!」周雨廷覺得真是無計可施了。

  「小姐,妳當我搶銀行的喔?我窮酸啦!拜託有點建設性好嗎?」阿卓聽到
『鑽石』就鬼叫起來,快把耳朵貼著話筒的周雨廷震聾了。

  「卓先生你真的很難伺候耶,提這麼多意見給你都嫌,那幹嘛問我啊?去問
別人啊。」

  「老子我就是女人緣不好才來問妳的,妳以為我愛喔?」

  吼∼阿卓女人緣不好才會想到來找她,這下子周雨廷是酸到極點了。

  「找不到人才來問我喔?不會吧,卓先生你的條件這麼好怎麼會沒有女人
緣?」

  周雨廷開始把當初林真對他說的話拿出來酸他,太可惡了,說本姑娘沒建設
性?

  「………。」阿卓啞口無言。

  唉,算了算了。這個大老粗想必真的很無助吧,看在他都拉下臉打電話找自
己出主意了,又那麼想讓林真開心的份上,好吧。

  「好吧,那我可憐可憐你這沒女人緣的傢伙,你幾點下課?」周雨廷聽到了
上課的鐘聲。

  「啊!?妳要幹嘛?」

  「幹嘛?陪你這沒女人緣的去買你老婆的生日禮物啦!不要拉倒。」

  「好啦好啦,我三點多下課啦。」阿卓妥協了。

  就這樣,周雨廷當了阿卓的陪客,約好的時間跟地點,阿卓會來接她下課,
一起去為林真挑禮物。

  天秤座的女人喜歡什麼樣的東西呢?周雨廷整堂課都在想這個,也想起剛剛
阿卓電話裡不知所措的口氣,開始想像他會有的模樣。

  然後她輕輕的笑了。那樣子一定很蠢。

  真的好羨慕林真。被阿卓這樣的男人愛著是很幸福的吧,即使他很驢,竟然
搞不清楚她的嗜好而帶她去看 CBA,但至少他很努力的討她歡心。

  如果,可以被阿卓這樣認真的男人愛著多好。

  這樣的想法一起來,周雨廷又嚇了自己一跳。

  撇開當初認識的卓勝欽,如果初次見到的他是現在的他,的確她也會質疑林
真問他的那句話,條件真的不差啊,怎麼會沒有女人緣呢?

  現在的卓勝欽依然粗獷、不太修邊幅,氣質…不是她喜歡的那種。她喜歡的,
是小同那樣文靜又內斂的安然。

  然而這些年來,周雨廷問過自己無數次,她真的得到他了嗎?而這樣的文靜
氣質,安然態度,可以取代所有的女孩都需要的安全感嗎?

  答案已經寫在這些日子的心痛上了。並不能。

  阿卓抓著鍋子溫熱牛奶的手、電話裡急迫但是溫柔的語氣、籃球場上那溫柔
的鏈部線條…這些小同不是做不到,然而,她卻沒有嚐到過。

  失神了一個小時,剛開學就這樣不專心,暫時可以被原諒的吧?

  但是如果感情出走了須臾呢?即使拉回來了,還能被原諒嗎?她知道自己是
出走了,但是還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去。

  下課鐘響,周雨廷心情悶悶的收拾包包,走出門口,就看到了小同。

  那一瞬間,周雨廷以為自己看錯人,但是沒錯呀,高瘦的身材,穿著簡單的
襯衫,背著書包型的包包,清秀的臉上,有著微笑跟期待。

  「咦?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有課嗎?」周雨廷記得這時候小同也剛下課
才是啊,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在她眼前?

  「我…我翹了一節課,想來接妳下課。」

  周雨廷愣住了。接我下課?這可真是破天荒,以前,她希望他也可以像其他
男孩一樣,對自己的女朋友殷殷等候,那種浪漫到無可救藥的風雨無阻。

  最近,周雨廷已經不抱著這樣的希望了,靜靜的離開教室,或是跟同學同行,
就是沒想過會有誰來接她下課了。

  「你蹺課?不會吧…」她張大了嘴,沒料到一向重視出席跟功課的小同,竟
然會為了來接她而翹了課。他吃錯藥了嗎?

  「嗯…是啊,沒什麼情緒上課,也想想好久沒跟妳去走走了,趁今天天氣不
錯,就偷閒一下吧。」小同顯得很不好意思,是啊,他是在做約會的請求。

  「可是…我跟人家有約了啊,你突然跑來,沒有先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你
要來找我?」周雨廷想到了等一下的約,感覺到自己緊張起來了。

  要讓小同知道她是跟卓勝欽有約嗎?這樣好嗎?

  「啊?是喔…跟誰啊…?」小同難掩失望,沒想到自己的一時衝動,還是沒
能實現約會的願望。是啊,周雨廷不是二十四小時待命,讓他想約就可以約到的,
是他太疏忽了。自以為驚喜、浪漫,結果還是徒勞無功,反而顯得自己有點蠢。

  周雨廷看到小同失望的表情了,她對於小同最近的態度轉變,不是沒感覺,
但是她卻不如以往想像中那樣的興奮開心。

  當她發燒昏過去的那一天後,她感覺到自己體內彷彿有什麼已經死了。
 
  「跟同學啊…我們已經約好要逛街,去買送人的生日禮物。」她還是說謊了,
說謊了,她又說謊了。

  「這樣啊…那…妳就去好好逛街吧,我自己打發時間。」小同盡量的漾出體
諒的微笑,讓周雨廷為自己的謊話感到心虛。

  如果她沒有說謊,結果會是怎麼樣呢?也許小同當場就變了臉色,不讓周雨
廷走;也許會跟著他們一起去逛街,挑選給林真的禮物。總之,不會演變成後來
不可收拾的局面。


&&&


  「妳遲到了喔。」阿卓坐在摩托車上等著周雨廷,身上穿的還是早上打球的
上衣,褲子已經換成了牛仔褲,背上的包包裡鼓起一顆圓圓的,應該就是籃球吧。

  周雨廷還是早上的上衣跟運動長褲,這樣看起來,兩個人的服裝還算是蠻搭
的,不會有不協調的感覺。

  「剛剛出教室以前有事情耽擱一下。」她沒有提起小同跑到教室要接她下課
的事情,這種事情沒什麼好提的,她也隱隱的,不在阿卓面前正面的提起小同。

  因為怕被小同看到,周雨廷是跟著小同到停車處目送他騎車離去,才走到側
門來與阿卓會面,這當中,周雨廷在釐清自己的心態。
 
  曾經是特殊關係的兩個人,她自己卡在他們中間,到底該怎麼做?一個是男
朋友,一個是男朋友深愛過的男人,而很不幸的,她自己似乎是…被這個已經變
了很多的男人吸引了。

  關於『被吸引』這樣的事情,周雨廷並沒有給自己太多時間去思考,只是很
直覺的,不想讓小同跟著她,也不想讓阿卓見到她跟小同一起進出。

  甚至,不想讓其他的人介入她跟阿卓之間秘密的活動。這『其他的人』,竟
然也包括小同。

  「走吧,上車。」阿卓丟給周雨廷一頂安全帽,把自己背上的包包放到腳邊,
示意她坐上後座。

  周雨廷扶著阿卓的肩膀坐上椅墊,指尖觸摸到阿卓厚實的肩膀,對於那樣的
硬梆梆的肌肉有點詫異。

  第一次, 她觸摸到阿卓。

  周雨廷把手擺放在機車的後架上,阿卓發動機車,空氣中除了煙塵的氣味,
還有阿卓身上屬於男人的汗水、體味。

  「去東區看看好了。」阿卓在等紅綠燈時回過頭來說著,周雨廷為了聽清楚
他說什麼,往前靠了些。「什麼?」

  「我說,」阿卓往後靠了一些,「去東區…。」他一說完楞了一下,馬上又
往前坐。

  他的背碰到周雨廷的胸部了,雖然難以避免,但是,情況還是有點尷尬。

  周雨廷也裝作不知情,保持沈默,這時候她實在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事實
上她很少坐小同的摩托車,而且也不會抱著小同,因為他不喜歡。

  「妳可以抓著我的腰或肩膀。」阿卓回過來頭說。「這樣比較安全。」

  「喔。」

  的確,光是把手放在後面,是蠻危險的事情,緊急煞車或是啟動時,都會一
再地發生剛剛令人尷尬的狀況。

  她把手輕輕的放上了阿卓的腰。

  不知道為什麼,光是這樣的動作,周雨廷就感覺到些微的安全感。

  但是…但是…這不是屬於自己的,是林真的。


&&&


  美麗的琉璃線條,透過朦朧的彩色燈光,吸引了周雨廷好些時候。直到阿卓
過來一把拉住她的包包,她才回過神來。

  「等一下再看嘛,先幫我把禮物搞定。」他把她拖到旁邊的精油專賣區,進
入了更加迷離的氛圍中。

  的確,像卓勝欽這麼大一隻的人在都是女孩子流連的精油區當中出現,是很
突兀的事情,高大的身材像是電線桿一樣的杵在花香處處中,蠻好笑的。

  阿卓沒有發現,周雨廷嘴角淺淺的笑。周雨廷自己也沒發現。

  其實一進敦南誠品後,阿卓高大的身材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還有她自己
也是眾人多看一眼的標的。

  周雨廷注意到這些了,她一向都會注意這些事情的。但她只願意解讀成他們
之所以會被注意,是因為身高差距太大,顯的很怪異。

  她只願意這麼想,她知道再想下去,那結果不太好。對誰都不好。

  「呴∼∼三千四?!這麼一點點…?要三千四??夜市不過才賣299!」阿
卓像是看到鬼一樣的驚呼出聲,惹來周圍的女孩跟店員一番注目禮。

  「欸!你小聲點好嗎…?」周雨廷馬上臉就紅了,真是丟臉啊,這表明了他
們是一群土包子,不懂得香精的行情。

  「你看…這都是原裝的,夜市賣也只能點燈不能泡澡,而且你聞聞。」周雨
廷打開了玫瑰香精油的試用瓶,靠到阿卓的鼻子前,「這香味很純,不管是要泡
澡還是點燈,都只要一點點,其實很划得來。」

  阿卓彎下了腰,靠近了瓶口,閉上了眼睛,很認真的嗅聞。周雨廷也才第一
次注意到,阿卓的眼睫毛其實很長,有著內雙的眼皮。

  當阿卓打開眼睛時,她抖了一下,連忙收回自己盯著他看的神情。她旋緊了
瓶蓋。

  「好嗆。」他皺皺眉頭,「女孩子喜歡這種嗆死人的東西?」

  「才不嗆呢。」周雨廷拿起另一瓶精油,薰衣草。「什麼東西太過都不好啊,
香味也是,又沒人要你整瓶灑在身上。」

  阿卓聞了聞這一瓶,泛起了笑。「這瓶好,清淡多了。」他伸手拿了一瓶新
的,「雖然很貴,不過這味道適合小真,我想她會喜歡。」

  適合小真…。

  周雨廷又想起了早上阿卓溫熱著牛奶時也說過一樣的話:『小真不喝冰牛
奶,所以我作的很習慣了。』

  看著阿卓滿臉欣喜的靠近櫃臺,抽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紙鈔遞給小姐,周雨廷
那種難以壓抑的羨慕…或者說是嫉妒吧,又升起了。

  小同怎麼就沒想過她喜歡什麼?適合什麼?習慣什麼?還是他該想過吧,像
小同這樣心思細密的男子,阿卓不太可能比小同更細心的,但是他卻也不願意為
她作些什麼好讓她感覺窩心?

  這樣活生生的比較,比她面對同學的親暱鏡頭更不堪。

  這些種種的原因不過就是她前些日子才真正面對、覺悟的:小同並不愛她,
也不真正在乎她。

  她搖搖頭,想擠回就要溢出眼眶的淚水,望著架上的幾塊香精肥皂發了呆。

  他看見了,雖然周雨廷很快的用手背抹掉,阿卓還是一轉身就看見了周雨廷
眼皮上閃閃的亮光。

  他連忙轉過另一邊,假裝還在看其他的香精油,但是別開玩笑了,他可沒這
麼多錢買第二瓶。他只是想躲開這尷尬的場面。

  他猜想的果然沒錯吧,他們並不快樂。他並非毫無知覺,這兩年多來,他是
去療傷了,而且很幸運的他也遇到了林真,這個賦予他新的人生的女人。

  阿卓並不覺得周雨廷無法改變小同,事實上小同有些微改變,但是那對周雨
廷來說跟沒有是一樣的。而阿卓所認為的『些微改變』,大多還是取決在小同的
外表變的比兩年前粗獷,而且有個名正言順的女朋友--周雨廷。

  阿卓卻忽略了小同心裡最根深蒂固的,那愛著自己的執念,有沒有異於以
往?

  他忽略了,卻不代表他永遠不會發現。


&&&


  要怎麼打發時間呢?小同把車停好在人行道邊,發了一會的呆。歪著頭想一
下,背起包包,上了敦南誠品的樓梯。
 
  樓梯口的美術品真的是傑作,他站在那玻璃櫃包圍的幻美雕刻前仔細注視。
上面有寫著出產者是『琉璃工房』。

  直接上了樓,他摸到商業用書那一區,誠品太過寬闊,這邊的書他也都看不
完,席地而坐的人一大堆,專注而安靜的沈靜地泡在自己的書香浸淫中。

  今天不要看太硬的書吧,小同胡亂的走到純文學區,抓出一本書,也跟其他
每個殺時間的人一樣,坐在發亮的木頭地板上。

  但是其實他的腦子無法吸收這些書本當中要賦予他的意涵,因為坐在自己身
邊的宜對男女,那低聲細語跟淺淺的笑意,讓他把心都懸在剛剛才分開的周雨廷
身上。

  她最近不太對勁是吧?小同已經感覺到了,在停車場目送他離去的周雨廷,
好陌生。那個以往眼神無限柔亦繾綣的周雨廷,是用著沒有感情的笑跟他說再見。

  不…也不是沒感情,而是變的冷漠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好像是自從他失約的那一天開始,周雨廷進了醫院的那一
晚之後,小同就好像再也沒見過那個單純地跟在他身後的小廷了。

  一切好像都跟以前一樣,他們一樣上課、下課、睡覺、吃飯,沒什麼變化。
除了她竟然拒絕跟他約會了,除了她的身影不在等待、眼神不再熱切了。

  小同闔上書本,盤坐在地板上,書本的氣味混雜著他亂糟糟的腦子,他是真
的很不舒服。

  事實上,自從阿卓跟林真出現後,他們的生活就已經什麼都不對勁了,那顆
藏在自己心裡的未爆彈,還沒炸開來,只是已經被搬移了位置,尋找可以同歸於
盡的地點。

  小同比誰都明白,是他先傷害了周雨廷那原本就不抱著太大希望的脆弱感
情,他用當初對阿卓那沒有好好結束的眷戀,傷害自己跟她。

  他知道自己傷害她了,卻不知道怎麼補救。因為他對阿卓的感覺還無法死
去,那麼新的人生就無法重新開始。

  阿卓、周雨廷…這兩個人影在他腦中轉呀轉,交替不去。他愛的人得不到,
而愛他的人,只會因此一直受傷,那麼…

  「離開會好些嗎?」小同突然的想起這最無奈的方法。

  好貪心啊,小同嘲笑自己,不想失去被愛的感覺,也不願意再次的眼見自己
最愛的人消失自己眼前,好貪心哪。

  旁邊的這對男女實在是太親暱了,小同站起身來,放回了根本不知道在講什
麼的書本,踱出了誠品。

  在門口,他看見了熟悉的身影,是周雨廷。

  她的臉上都是溫和的笑,不,那也不是笑,但是那線條非常的柔美,像是等
待著美好的事物降臨似的,全身散發輕鬆跟自在的氣息,小同看得出大病初癒的
她有著蒼白但是愉悅的表情。午後的陽光灑在周雨廷瘦削的肩頭上,像是一對透
明的翅膀在她的身後搧動著,成為廣場中明亮的焦點。

  對了,她說跟同學約好買生日禮物的,怎麼一個人在這呢?

  正要上前去叫住她,小同發現周雨廷像是看見誰了,笑開了來。

  那個騎摩托車的人,即使戴著安全帽,但是那壯碩的體格、面罩底下的眼睛,
都是小同曾經最熟悉的,擁抱過、注視過,並且深愛過的。

  那是阿卓。

  如果,要說這兩個人是有著親密關係的男女朋友,恐怕沒有人會懷疑。

  男子拿出車廂底下的安全帽給女孩,女孩輕快的跨上機車,雙手自然的扶上
男子的腰,兩顆頭貼的如此接近說著話,身體也快接觸在一起…。

  當他們不約而同的把目光轉向誠品的門口時,小同竟然本能的躲了起來。

  他們終究是揚長而去,並沒有看見他。

  小同蹲在書店門口的階梯上,渾身發冷起來,像是被掏空般的,他覺得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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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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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序˙殘缺的愛情
時間: Fri Apr 15 19:56:01 2005


  戀愛是什麼?前提總是說︰一男一女的互動模式,或是多男多女的關係糾纏。

  總之,一定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牽扯。

  跟性向無關,我卻真實地認為「戀愛」這回事,跟性別的相關性不那麼絕對。

  「小同」是連綿很長的故事,除了字數的綿延之外,就是歲月與心理掙扎的絲線牽連,這是
一部談著四個人的故事,不是傳統的男女爭奪戰,而竟是複雜的同性、異性、雙性的鎖鏈。

  真正的以【人】為本來愛,而不是以性別來愛,是多麼複雜的轉折,卻又是這麼簡單的感覺。
複雜在社會觀點下的衝突,簡約在情緒上單純的傾向。

  就是想愛,但是卻有著扼殺的現實面阻擋了去路,逼迫有情人轉往所謂「正常」的路子去。

  撇開生理上的社會束縛跟傳宗接代的需要,人與人本來就是應該可以相愛的吧,不論是怎樣
形式的【愛】。親情友情愛情....都可以不分性別,但是為什麼光光是「愛情」就一定要建立在不
同的性別上?

  我的確是這個社會中所認同的「異性戀」,也許原因只是很單純的只因為在我的生命中,沒
有遇到真正可以給我安全感的女人,也可以嚴格的說,我被這麼的社會化了。

  社會化是耳濡目染、潛移默化的可怕力量。

  如果我們一開始就生長在無性別情愛的世界裡,根本就不會去以性別選擇愛或不愛,也不會
有能愛或不能愛的問題了。


  希望這個故事就算不完美,但也不要有所殘缺,故事的本身就是敘述著殘缺,文字怎可再殘
缺。越是殘缺的故事,越需要清楚、簡單卻深刻的文字,建構它。

  會想再看下去,你不會預先知道結果的那種心情,是我想去努力達到的。

  不管你是陷入同性之愛強大漩渦中的朋友,或是忠誠地實現著異性之愛的男女們,希望這部
小說可以帶給你們一些些感動。


  ——關於「愛」這回事。


麗子 2002/08於風雨飄搖台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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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第七話 疲倦的回憶細網
時間: Fri Apr 15 19:59:35 2005




  雨真的下的非常大,小同站在便利商店的門口發著抖。

  全身溼淋淋又雙眼紅腫的到了住處附近的便利商店,他這模樣真是引來不少
側目,他抓出了一罐熱奶茶,站在便利商店的門口發呆。

  一整個下午,他都在發呆。

  路面的景色就要轉成暗黑色,就要入夜了,還要晃到什麼時候,才是他該回
家的時間?

  江勤民在便利商店門口停好車,冒雨下了車就看見小同。

  「欸!邱政同,你怎麼回事啊你?」他一看到他就遠遠的叫著,跑到他身邊
來。

  小同望向他,臉上依然沒有表情。

  「你怎麼淋成這樣啊?你一個下午是到哪裡去了?」江勤民急急的問,他看
著小同失了神的眼睛裡,完全沒有情緒起伏存在,也不說話。他心裡暗叫不好,
這傢伙一定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你知不知道你女朋友在麥當勞等你一個下午啊?還在這邊悠哉悠哉的喝
的奶茶?!」他丟下這句話就進了便利商店。

  我女朋友?在麥當勞等我?小同像是醒過來似的眼睛一亮。糟了!完全的忘
記這回事了!他打開溼漉漉的防水包包,才發現手機裡有十幾通的未接來電,都
是周雨廷的手機號碼。還有一堆留言,他聽完了留言,心裡冷了一大截。

  怎麼會忘了跟她有約?這下子她一定很難過了,怎麼辦?小同撥了電話給
她,但是都是關機狀態。

  當江勤民拎著裝有兩罐熱咖啡的袋子從便利商店出來時,小同一把抓住他。

  「你怎麼知道小廷在等我?你遇到她了對不對?她現在人在哪裡?」

  江勤民皺起眉頭看著小同,看到他這樣子就有氣,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讓
他忘記跟自己的女朋友有約?【對女友失約】在他的字典裡面是不可能有的辭
彙!

  「我一下課就到麥當勞找東西吃,就看到你的漂亮女朋友一個人坐在裡面發
呆啦。她說她在等你啊。」他雙手交臂而抱,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等了你
一個下午,如果我沒勸著她,她不知道會跑到哪裡去發瘋找你了。我剛剛已經把
她送回家了啦!」

  小同臉色發白,可能因為淋雨而失溫,也可能心裡擔心著接下來的風暴。

  小廷回家了?那會不會已經見到阿卓了?天啊……

  「邱政同,你到底是怎麼了?你今天真的不對勁耶。」

  江勤民大呼了一口氣,看看自己手上的熱咖啡、還有眼前已經嘴唇發紫的小
同,又想起了周雨廷呆呆的等著小同的模樣。算了,當一次好人吧。

  「哪,這是兩罐熱咖啡,你拿回去給她喝吧,她也淋了雨,需要點熱的。」
他把袋子放到小同手上,「我走了,你花點時間好好跟她解釋吧,她真的很傷心。
我還沒有看過一個女孩子哭成那樣的,像是殺豬耶。」

  見他轉身要走,小同喊住他;「江勤民!」

  「嗯?」

  「謝謝…謝謝你陪她一個下午…」雖然,小同對於這個老是放話說要追周雨
廷的公子哥兒不是有好印象,甚至也對他現在的好心眼感到懷疑,但是畢竟還是
自己同學,而且他也陪了被自己放鴿子的周雨廷一個下午。

  江勤民笑了起來,摸摸自己的頭,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

  「謝我什麼?我可是沒有放棄你的漂亮女朋友喔!」他睨了小同一眼:「我
只是不忍心看她這樣為你哭得死去活來,也不想趁人之危。要嘛,就公平競爭。」

  他對沈默的小同揮揮手,「我現在可是向你正式宣戰了喔,不是說說而已囉,
掰。」

  其實之前他是很想趁機就把到周雨廷,但是他發現,這女孩挖掘了他更濃厚
的興趣,而且,要追,就光明正大的追,他江勤民不必用這種低賤的方式去展現
自己的本事。今天給了這女孩好印象,就是成功的第一步了。這是他的心機。

  看著江勤民呼嘯而去的排氣管白煙,小同愣在原地,這傢伙,真的喜歡上小
廷了,不像以前是說說而已。看那認真不似以往挑釁的眼神就知道。

  然而他卻沒有任何危機興起的感覺。他對小廷除了當下的愧疚,那種感情受
到威脅的感覺卻絲毫不曾浮現。

  他的威脅對象不是江勤民。

  他走回到住處樓下,頂著雨,看著樓上的燈光,那個房子裡,有著愛他、跟
他愛的人。

  他彷彿看見了屋子裡有著交錯複雜的一張網,正在等著他回去,就要緊緊的
困住他了。


&&&


  「為什麼……?」

  周雨廷渾身溼淋淋的抓著包包,站在客廳,大眼睛直直的看著阿卓。「為什
麼你在這裡?」

  突然之間,她什麼都明白了。昨天晚上小同是看見了誰,這個新室友…竟然
是久違的卓勝欽!

  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彷彿是世界末日就來到了,感到強烈的暈眩。

  「我不知道妳也住在這裡。」反倒是阿卓,他坐在沙發上看著今天剛搬過來
的電視,一看到進門的周雨廷,這個他以前大聲怒罵、痛打的【大奶媽】,也非
常的訝異。

  他早該想到的。

  「真的,我不知道妳也住這,不過昨天看到小同的時候就該想到了吧。」他
笑了,跟周雨廷的臉色比起來,他顯得和氣許多。

  他在笑?周雨廷被阿卓那樣的笑揪去大半的思考能力,他應該恨死她了,她
讓阿卓跟小同決裂啊,那時候他不是想要打死她嗎?他在笑什麼?一回想起兩年
前阿卓那惡狠狠嘴臉,她發著抖向後退了一步。

  阿卓看著周雨廷的反應,臉上的表情淡了些,他心裡很明白,當初那個衝動
的自己,怎麼讓人害怕。現在的他,是林真改造的結果。

  「妳吃飯了沒?小真去超市買菜,晚上會下廚,就一起吃吧。」他看看周雨
廷的身後,「小同呢?沒跟妳一起回來?」

  這一番話,讓周雨廷一驚非同小可,阿卓變了!他甚至約她共進晚餐?小
真?她是誰?

  突然的她想到林真、跟昨晚的激情聲響,那麼,阿卓現在是林真的男朋友了?

  她看著阿卓那依然剛毅的臉部線條,是比兩年前多了很多溫柔跟祥和,眼神
裡面,沒有什麼埋怨跟敵對的氣息。
  
  「不必了…我沒什麼胃口,你們吃就好。」她的戒備態度鬆懈了一點,一想
到阿卓接下來問的:【小同呢?】就不免又皺起了眉頭。

  「那好吧,就不勉強妳了。」阿卓手上繼續抓著遙控器,選著台。「妳趕快
去洗個澡換衣服吧,夏天午後的雷雨都來的很突然,看妳全身溼答答的。」

  他的口氣,好淡好淡,像個最普通的室友。

  周雨廷快速的回到自己房間,關起門,坐在床沿,腦子裡亂烘烘。

  今天發生好多事情,但是現在看來原因都只有一個。就是阿卓出現了,所以
小同才會這麼不正常,所以她才會在麥當勞空等。原來就不過是因為,阿卓出現
了。

  她又哭了,捉著自己的棉被,嚶嚶的低泣起來,然後她聽見門外林真買菜回
來的聲音,聽見阿卓親密的喊著她【老婆】。


  是的,阿卓似乎真的是變了,變成一個所謂【正常的男人】,他愛著林真、
需要林真。

  但是,小同沒有變。

  是的,她終於是必須對自己承認,小同這兩年多來,根本就沒有變過。


&&&


  當小同回到這滿布絲絲回憶細網的家裡時,剛好目睹到林真正低身輕輕啄了
阿卓的臉頰一下,當下讓小同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是好。腦子裡,馬上浮現了昨晚
他們做愛的聲音。

  「啊…小同回來了。」林真一看到小同,很不好意思的站直身子,「小同你
還沒吃晚飯吧?等一下跟我們一起吃飯吧。」說完提著菜就往廚房裡鑽。

  電視裡播放著新聞,廚房裡林真開始弄鍋炊米,整間屋子好不熱鬧。

  小同愣直直的站在原地,不曉得該說什麼。這時候他該可以說什麼呢?他真
的自然不起來啊。

  「你要不要去看看周雨廷?」阿卓說話了,望向了周雨廷的房間門口,表情
有點擔心。「她剛剛淋得一身溼回來,進去房間就沒出來了,怪怪的喔。」

  阿卓話一出口,小同這才想起,小廷正在傷心著,那麼她剛剛進門來該是見
到阿卓了,那又是什麼樣的狀況呢?

  他看看阿卓泰若的表情,看看周雨廷看似平靜的的房門,心想該是沒發生什
麼他擔心的事情吧。

  真的,什麼都過去了……?

  屋裡的網,薄薄的、輕輕的罩在小同的頭頂上、心上,像是一陣風吹過就可
以消失不見,但是這陣風要從哪裡來?

  阿卓淡淡的表情跟語氣,給了一陣風,沒有味道、沒有聲音,撩了薄網一下,
掃著小同周圍的空氣,混著廚房裡的飯菜香,讓他清醒了一點。

  「我去看一下小廷。」這是他進門以來的第一句話。阿卓盯著電視點點頭。

  房門沒有鎖,敲了幾下沒有回應,小同開了門就進去。

  周雨廷還是穿著早上出門的衣服,頭髮依然溼漉漉的,趴在床上沒有動。她
不是該把溼衣服換下了?怎麼就這樣趴在床上睡覺?

  「小廷?」小同喚了她一聲,她依然沒有反應。

  上前一探,她的眼睛緊閉著,額頭冒著汗,嘴唇發白,小同摸了摸她的額頭,
天!這麼燙!

  「小廷!小廷!醒醒啊!」他拍拍她發燙的臉頰,她卻依然閉著眼睛沒有醒
來。小同抱起了周雨廷,發現她全身冰冰涼涼的,先前的雨水正在一點一滴吸取
她的體溫。

  「阿卓!阿卓!阿卓∼!!」他用力的吼叫,站起身來抱起了周雨廷,阿卓
衝進來。

  「怎麼了?!」他看見小同懷裡的周雨廷緊閉著雙眼、蒼白著臉,馬上就明
白了,「我下去叫計程車!你快抱她下來!」

  林真也從廚房出來了,馬上衝回房間抓了手機跟錢包塞到阿卓手裡,送他們
下樓去。

  「台大醫院。麻煩開快點!」阿卓一屁股坐上前座指揮著計程車司機,回頭
看看緊抱著周雨廷的小同。「等一下就到了,不要擔心。沒事的。」淺淺的一笑,
就回過身撥手機給林真報告狀況。

  阿卓這一笑,又撩開了網,小同看著阿卓頸後的髮線,知道自己在阿卓心裡,
已經變了模樣了。他們彼此只是很久不見的高中同學。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了。

  小同低頭看著懷裡的周雨廷,心裡是滿滿的愧疚跟抱歉,不自禁的,他低下
頭親吻了周雨停發燙已極的額頭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妳千萬要沒事啊。】

  他想重新開始,雖然他知道,要花很多時間。已經花這麼多時間了,怎麼可
以半途而廢?是不是呢?是不是呢?

  這兩年多來,這個以【女朋友】的身分默默守護他的女孩,也默默的包容他
的飄忽不定,等著他還懸宕在兩年前那一刻的心。今天這樣的狀況,讓他認清楚
跟直接面對自己的無情無義,跟變形的負心。

  他負了她,負了她啊,用一種看似無辜的心理背叛,負了她。

  小同握著她冰冷的手,對依然昏迷的周雨廷,無聲的用眼淚懺悔著。

  阿卓從照後鏡看見了一切,雖然面無表情,卻還是有一種複雜的情緒隱隱的
升起了。


&&&


  睜開眼睛前,鼻腔裡的刺鼻空氣告訴她,這裡是醫院。周雨廷無力的抬起眼
皮,只見到微微亮的天光,虛弱的在窗外灑著。連抬起眼睛都覺得頭會痛。

  呆了一晌,才開始慢慢意識到手邊有暖暖的東西。小同黑色柔軟的頭髮就靠
在她的棉被窩裡,周圍安靜的很,只有簾幕之外不知道是誰的小小交談聲,但她
依然可以聽見小同輕輕的呼吸聲。

  她的手是被握著的。一時之間其實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怎麼回事,直到阿卓
輕輕的走了過來,手上提著一些食物。

  「醒了?」阿卓見到她張開的眼睛,深怕吵醒小同,輕聲的張著嘴巴。

  像是被咬了一口,她虛弱的身體強烈的抖了一下。

  卓勝欽!她睜大了原本垂著的眼睛。那兩年前凶神惡煞般的模樣,並沒有因
為昨晚的交談沖淡一些她的恐懼。

  小同被她這樣一抖驚醒了過來,瞇著眼睛強打起精神,也注意到阿卓在身後。

  「妳醒了…太好了,昨天晚上妳真是要嚇壞我們了。」他伸出空著的手摸上
她的額頭,溫度不再那麼高了,便緊緊的握了周雨廷的左手一下。「退燒就好了…
妳睡了一晚,昨天也沒吃晚餐,吃點東西吧。」

  嚇壞他們?昨天是怎麼了?我才被卓勝欽嚇到,他怎麼會在這裡?

  周雨廷剛醒過來,腦子還昏昏沈沈的壓在枕頭上,她以不解的眼神看著小
同,又偷偷地瞄了阿卓一眼,沒什麼力氣說話。

  「我買了稀飯,你餵她吃早餐吧,慢慢餵,別讓她噎到了。」阿卓依然是昨
夜那泰然的表情,走過來把早餐交到小同手上。

  「醒了就好了,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小真在家裡等一晚了。掰了。」他微
微點了個頭,就走出了病床的簾幕外。

  小兩口目送阿卓離去,霎時間少了阿卓存在的空氣,卻依然沈滯。

  乖乖攤著還插著針管的手,吃著早餐,周雨廷慢慢的回想起昨天的種種,小
同的不尋常、失約,她的無助跟震驚,以致於到後來覺得暈眩而趴在床上啜泣…
這些點滴都開始在小同仔細、溫柔餵食稀飯的動作裡一一浮現。

  食不知味啊。也許原因不只是因為她大病初癒尚未恢復味覺而已。

  小同的下巴竄出了一點點的鬍渣,從前晚開始,他大概就無心自己的儀容了
吧。周雨廷不自覺的伸出了右手撫上他的下巴。

  「很累吧…?」這是她醒過來的第一句話。

  不是逼問他阿卓為什麼事隔兩年又出現在這裡,也不是拷問他昨天哪裡去讓
她空等,只是輕輕的問,累嗎?

  小同被她依然冰涼的手觸動一下,彷彿是感染到她的虛弱跟無助。

  累嗎…?他有什麼資格跟眼前的女孩說他是否疲累?一晚的不眠、疲勞怎麼
樣也比不上那長達兩年,硬生生吞下淚水的守候跟等待。

  他反手握住她停留在他臉上的手,用力的搖著頭,搖的連周雨廷看了都會覺
得自己的頭又痛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小廷……真的對不起…」他的聲音低低的、也許是因為
怕打擾急診室其他的病患,也許是因為,他的力氣一點一點的消失在周雨廷的包
容裡。

  是的,她包容他。直到現在,她都依然包容。

  只是,小同卻不知道,那是一種絕望底下的包容。

  那句【累嗎?】不過是她是在問自己,不累嗎…得到小同這種對待的感情,
她付出的不累嗎…?那句【累嗎?】也是她在問小同,這樣逼著自己去跟一個
根本無法愛上的女孩相處,不累嗎…?

  「我好餓…」她抽出手,擠出一個微笑:「我想快點吃完這碗稀飯,然後回
家好好洗個澡,睡覺。」

  步出急診室時,天已大亮,小同攙扶著弱如柳枝的周雨廷,體貼的呵護著每
個細節。

  周雨廷抬起頭看著夏天高高的雲,藍的像是要泛出水光的天空,陽光灼灼的
晒在她孱弱的身體上,也覆蓋著前方招呼計程車的小同,她用力的深呼吸一口這
覆蓋在台北的天空裡,不甚乾淨卻每個人都賴以為生的空氣,真心的微笑了。

  她感到如釋重負,因為她再也不是任何人的空氣了。

  任何人,包括小同。


&&&


  看著咕嚕沸滾的薑湯,林真還是嗅到了薑汁以外的氣味,那是不太尋常的味
道。

  阿卓一回來洗個澡倒頭就睡,她忙進忙出,煮了一鍋薑湯等周雨廷回來。而
她趁著天氣好,在陽台晾衣服。事實上她並不閒,一晚折騰下來她也感到很疲倦,
昨晚阿卓沒回來,雖然知道是在醫院照顧周雨廷,但是沒看到阿卓他的人,林真
的心還是懸了一晚。

  自陽台遠遠的看見了小同牽著周雨廷的手從巷子口走過來,她只有一個感
覺:這是貌合神離的兩個人。周雨廷不該是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不是不配,是【不該】。

  一開始見到小同,林真心底就升起了異樣情緒,只是她從未對阿卓提過這樣
的感覺,畢竟,說出來會笑掉他的大牙吧。

  小同長得太……,她自己也不知道若真要去對人提起,是要怎樣去形容這個
人,只是用那自覺得很蠢、卻又準確度極高的【女人的直覺】告訴自己,小同並
非是她所見過的漂亮男孩子那樣簡單。

  不是城府深沉與否的問題、更不是壞蛋或大好人那樣簡單的分野。

  就像她當初認識阿卓時,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會改變她將來的路途,如同他將
會被自己改變。

  但只是知道會改變,卻不知道【HOW】。

  林真打開了門,以笑臉迎接周雨廷跟小同,伴隨著屋裡薑湯的氣味,還有中
午溢進的陽光。

  林真的確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周雨廷驚艷之餘回以一個虛弱但真誠的微笑,
用不同的心情看著她。這個美麗的女人,是卓勝欽重要的女朋友。

  「終於等到你們回來了,廚房裡煮了一鍋薑湯,等一下妳要喝唷。」林真的
體貼跟細心讓小同深深的覺得,阿卓的眼光是不會出差錯的。這個女人除了細膩
的心思,還有難以形容的氣質籠罩。

  「謝謝妳…不好意思還麻煩妳,今天妳不用上課嗎?」周雨廷也很客氣的回
應著。

  「今天只有下午三點的課,等一下我也要準備出門了。」她眨眨眼睛:「不
過在房間裡睡覺的傢伙今天可是翹了一早上的課,我也真想跟著翹。」

  「剛開學,應該沒什麼關係吧。」小同微笑著插了話,瞄瞄林真身後掩上房
門的房間——她跟阿卓的親暱小窩。

  在同時,周雨廷想起來為什麼她會覺得林真如此的面熟。

  她轉頭看看跟林真客套寒暄的小同。又看看林真。

  這……周雨廷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林真,這個貨真價實的美麗女人,跟小同一樣有著一雙深邃清亮的眼睛,薄
薄的嘴唇,但是他們長得並不像,完全不像。

  重點不在於長相,而是那周遭的氣質,像是染了不同顏色但是味道相同的香
水。

  周雨廷的心跳加快了一點,阿卓會選上林真的理由,該不會是有著跟她自己
一樣的熟悉感?

  「我去幫妳放熱水,等一下喝完薑湯去洗個澡。嗯?」小同蹲下身拍拍她的
手,又站起身來走向浴室。

  「我現在拿薑湯給妳喝好不好?」林真低下身來,微微一笑,語氣很輕,對
著窩在沙發裡沈思的周雨廷親切詢問。

  連溫柔的口氣都這麼像。她呆呆的點點頭,完全無主了。

  小同望著浴缸裡隆隆滾動的熱水,發起呆來。

  抬頭看見了陌生的漱口杯裡有著兩根牙刷,杆子上兩條花色接近的浴巾,他
想像著林真與阿卓那夫妻般的生活,而那當中的聯繫,似乎是沒有他可以介入的
理由。

  他是男人,林真是女人。

  他沒有任何的立場要阿卓回到那個與他相愛的日子,現在的阿卓,很好、也
很幸福,沒有理由走回頭路。

  小同對著牙刷及浴巾默念著,他不愛我的。是的,我也不該繼續愛他了。


  重逢時候,才真正意識到必須說再見。

  小同摸摸浴缸裡的水,從指尖傳出了溫度適中的滿足感。等一下要泡在這裡
頭的那個人,身體的溫度將會逐漸的升高,驅走了病氣,他也希望她的心,可以
為他保持火熱。

  像是祈禱般的,小同蹲在浴缸邊撥著熱水。

  阿卓起了床,打開房門,看見了蹲在浴缸邊的小同那瘦削的背影,呆了一下,
又看見周雨廷安靜的喝著薑湯看電視,她回過頭來看了阿卓一眼。

  「起床了喔?你老婆在陽台。」

  「喔?」阿卓抓抓自己的亂髮,坐到周雨廷的旁邊,一起盯著電視上的新聞
播報。「妳現在好多了吧?」

  「嗯。」她捧著熱呼呼的薑湯,眼睛還是直直的盯著電視,簡單的回話。

  「出門要記得帶傘,尤其是這樣有午後雷雨的夏天。」阿卓抓起遙控器,老
是播這幾條炒冷飯的新聞,真膩,該轉台。「不然妳又發燒,再下去會把身體搞
垮的。」

  「你好囉唆,像老太婆一樣。」周雨廷突然冒出這句話,讓阿卓嚇一跳,轉
過頭去。

  「啊?老太婆?我是好心耶。」

  周雨廷用眼角瞄了阿卓一眼,依然蒼白的嘴唇繼續吐出酸溜溜的字句。

  「我記得你以前很酷的啊,怎麼兩年沒見變得這麼囉唆。」突然的她揚起嘴
角,看看正在陽台晾衣服的林真。「林真教了你不少喔,你看你變得多善解人意
啊。」

  阿卓心裡緊了一下,周雨廷的話裡有什麼意思呢?以前很酷?現在囉唆?善
解人意?周雨廷弧度友善的嘴角不會只是諷刺吧?忽然阿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呵呵,好了啦,這麼容易被虧到說不出話,真是不像我認識的你。」周雨
廷放下薑湯,認真的看著阿卓。「早上的稀飯很好吃,謝謝。」她瞇起眼睛,真
心的微笑。

  頭一遭,阿卓對眼前這個女孩有了【她很漂亮】的想法。是因為她變了,還
是他也變了?

  大家都變了。小同也是吧?

  「不客氣,室友嘛,又是高中同學,互相照顧是應該的吧?」阿卓站起身拿
起空碗,「再多喝一碗吧,我老婆的愛心薑湯哩。」

  周雨廷點點頭,剛好看見從浴室出來的小同撞見了阿卓。他們互相微笑然後
各自閃開,一句話都沒說。

  像是金屬碰撞似的,總是多多少少會有火花出現。即使那火花變得很零星,
不易發覺,周雨廷還是看見了。

  但是她還是轉過頭去當作沒看見。

  今天開學的第二天,因為一晚的折騰,周雨廷跟小同都沒去上課,阿卓和林
真下午還是去學校了,公寓裡只剩下無聲勝有聲的空氣,迴盪著HBO電影的喧
譁。

  泡在浴缸裡的周雨廷,跟泡在沙發裡的小同,各懷心事地迎接了另一場夏日
午後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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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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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office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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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第六話 暴風雪的預兆
時間: Fri Apr 15 19:58:57 2005




  阿卓看起來比以前線條更粗了些,眼睛依然迷離深邃,頭髮想必仍柔軟。那
因為見到自己而微張的嘴唇,一樣是泛著粉紅色的光。阿卓對著眼前人,淺淺的
打量。

  阿卓眼中的小同,變了些,即使憂鬱了點,但是依然是他心中那隻美麗的兔
子。

  「好久不見。」在小同語帶顫抖的叫出他的名字後,阿卓看了小同一圈,微
笑著,那態度很從容,胸部的起伏卻明顯的大了些。

  小同因為他的一句『好久不見』愣了一下,對他的笑容感到些許的迷惑,本
能的反應:「是啊,真的好久不見。」

  阿卓抽了口手上的煙,瞇起了眼睛。

  「沒想到我們的新室友是你耶,太巧了吧?」他吐出一口煙,混在浴室裡竄
出來的水氣裡,「世界真的很小喔。」

  小同有點手足無措,只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面前,卻已經不是當初那
個瘋狂愛他的人。

  阿卓的眼神,很冷靜。

  阿卓閃身要進入浴室,小同聞見他身上的汗味,突然的心裡抽痛一下。

  阿卓的身邊有林真了,聽聽林真那嘶喊的聲音,就知道阿卓怎樣用身體愛著
她。他還叫她【小真】。

  「有時間再聊聊吧,我要先洗澡,你也早點休息吧。」

  阿卓把煙頭濡溼,丟進了馬桶,看也沒看小同一眼,依然從容,關起了門。

  在他關起門的同時,小同升起了一種感覺,那跟周雨廷之前關上門時,那種
被拒絕的感受是一樣的。

  阿卓變成別人的了,心裡似乎是已經沒有了他的存在,不似他自己這兩年來
老是縈繞著那些親密的日子。

  由不得不相信,世界就是這麼小,尤其是在這蕞爾小島上,走幾步路都會有
人拍你的肩膀【Hey!】,以為都不會再遇見的人,偏偏都會在適當的時間出現。

  或者是在不適當的時間。

  「你站在那裡做什麼?」一句問話把小同拉回現實,周雨廷打開了房門,背
著光。「你剛剛在跟誰說話?」

  突然的小同開始害怕起來,周雨廷在這裡!阿卓好像還不知道她也在這間公
寓裡共住,聽他那樣的口氣就曉得…他連小同住在這都不知道,看來林真並沒有
對阿卓提到太多新室友的事情。

  「欸?有人在浴室?」周雨廷聽見了浴室的水聲,一臉訝異,看看小同:「另
一個新室友嗎?」

  「嗯…對…我剛剛在跟他說話。」小同不曉得怎麼跟周雨廷提起,這新室友
是當初痛恨她的阿卓,他曾經最愛的阿卓。

  也許阿卓現在不痛恨周雨廷了,而他曾經最愛的,現在是否還是……?

  周雨廷湊過來對小同低聲的問:「真的是男的對吧?林真的男朋友?」

  他看著周雨廷,眉頭皺了起來,小同突然覺得鼻酸,為什麼…要在這種狀況
下跟阿卓重逢?

  林真的男朋友……。

  「妳明天應該就會看到他了,早點睡吧,要上課呢。」他轉身進了自己的房
間,手緊緊的握著門把,「晚安。」

  那一晚,這層公寓裡所有的人都輾轉難眠。

  小同躺在床上,按著心口,對阿卓的自然談笑感到無法釋懷,只是都兩年了,
他怎麼能再希冀阿卓對自己的感覺一如往昔?林真那樣迷人又美麗的女孩,跟阿
卓很相配,而且親密到共同住在一間房。

  那曾經屬於他跟阿卓之間的戀慕、情愛,現在都是林真的。

  是他先逼得阿卓受傷害,然後遠離小同的生活,這兩年當中,阿卓是怎樣的
為自己療傷?

  不該忌妒的。他不該忌妒林真,她的角色如同他身邊的周雨廷也說不定。一
定是的。

  他嘆口氣,輕聲的起了床,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悄然無聲的發呆,屋內一
片黑暗。連稍晚林真出來盥洗都沒發現小同靜悄悄的坐在客廳裡。

  屋內一片黑暗,這跟小同與阿卓決裂那晚很像。只是空間更空蕩些。

 他一樣無力的攤在偌大客廳唯一一張小沙發上。依然一個人無力地失眠著
著。

  而周雨廷對於小同關門前那不尋常的模樣,直覺的認為新室友應該不是單純
的人,難不成小同還是喜歡男人的?而新室友剛好是小同喜歡的那一型?

  天啊,新的情敵?周雨廷感到有點戲謔的對自己開了玩笑,隨即又陷入了失
眠的情緒。她壓根沒想到,阿卓已經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裡。

  那個曾經愛小同愛到想把周雨廷打死的阿卓,洗好了澡,摸進了棉被裡。

  「老婆……去洗澡。」他咬咬林真的耳垂,一把抱住她赤裸的身體,撫著她
雪白的背上那一條長長的可怕傷疤,又咬又捏的把她弄醒。

  他是愛林真的,卻無法回答林真問過他的:「我是你的最愛對吧?」

  什麼叫做最愛呢?也許往往都是傷害自己最深的那個人吧?

  阿卓獨自一個人躺在床上,望向跟小同相隔的那面牆壁。

  今晚註定是要失眠了。


&&&


  剛開學的椰林大道上,滿滿的都是人。尤其是有一堆人探頭探腦的,應該都
是新生,他們稚嫩的模樣勾起了周雨廷去年這時候的回憶。

  牽著手跟小同走在校園的次數並不多,就那麼一次,引起了眾人的注意。那
公開的一牽一握讓他倆的身價大跌停。

  走出側門,穿過了新生南路,她坐在麥當勞等著小同,那是今早往各自的教
室奔去前,她高聲提醒他的事情。他回頭看了他一眼,笑的很淺,透露著慌張,
也沒回任何一句話,就抓緊了包包往前衝了。

  怎麼回事?今天早上一起出門時,周雨廷也發現小同異常的沈默。

  小同平常話就是不多,但是像今天這樣表情僵硬、忘東忘西的出門,她幾乎
沒見過。他是如此細心的人,今天卻粗心到辛辛苦苦做好的報告沒有帶出門。

  怎麼了?周雨廷吸著甜膩的冰咖啡,瞪著桌子,發起了呆。

  「真難得遇到妳呢!不介意我坐下來吧?」

  一陣低沈的嗓音出現,大大的手上端著一個托盤,管它是幾號餐漾著的油香
味,不過古龍水的香味比餐點的香味更明顯。她抬起頭,看見一個頭髮梳的光亮,
衣著講究的男孩。

  「呃…你是……?」周雨廷記得見過他的,卻是忘了名字。好像是小同的同
學……叫什麼來著。

  「江、勤、民。」男孩笑得一口燦爛地大聲介紹。

  他就這樣子坐下來了,也沒等周雨廷答話,「我是邱政同的同班同學,上次
在管理大樓有見過啊,妳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呀。」

  江勤民?好像有這麼一個名字出現過,不過不提起來她是絕對沒有印象的。
小同的同班同學?她眼睛一亮,是了,是那個她聽小同提過一次,家世背景都很
不得了的男生。

  看她好像想起來了,這個人稱【帥民】的人咬了一根薯條,一派天真的模樣,
細長的眼睛饒有趣味的看著她。

  「終於想起來啦?呵呵,真想不到我這麼不起眼喔?」

  「啊?不是的,只見過一次嘛……。」被說成似乎記性不好的樣子,周雨廷
急急的又喝了口冰咖啡,加以解釋。

  「在妳印象中只見過我一次啦,但是我可是見過妳很多次囉。」他又用他細
長的手指夾起了第二根薯條,沾了沾醬,眼睛一樣沒離開過她身上。

  那樣的眼神讓周雨廷不太舒服,雖然她知道自己算是很受異性青睞的,但是
被人這樣直接、毫無肆憚的盯著,還是頭一遭。

  有點臭屁、流裡流氣,蠻幼稚卻又愛裝成熟的公子哥吧?周雨廷在心裡這樣
的打著分數,沒有再答腔。

  「妳不吃點東西嗎?」眼前的紈褲子弟不死心的繼續追問,晃晃手上不知道
是第幾根的薯條,眼神依然都是笑。

  周雨廷搖搖頭,一樣的咬著吸管,心裡正在犯著嘀咕,誰准他坐下來了呢?
等一下小同來是要坐哪兒啊?

  想到這,不免又擔心起來,怎麼都下課這麼久了,小同還沒出現?因為課堂
節數不同,她已經足足多等他一小時了,逛完了總圖,才窩到麥當勞來繼續等。

  「如果妳是在等邱政同的話,可能會等很久喔,搞不好他忘了。」

  江勤民突然冒出這句話,像是洞悉她的心思,害得周雨廷嚇一跳。但是讓她
真正受到驚嚇的,是他最後那句【搞不好他忘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等他?」周雨廷把吸管拔出口中,口氣很急的問,「還有
你說搞不好他忘了是什麼意思?我有提醒他的。」

  江勤民從容的喝了口不知道是紅茶還是可樂的飲料,用紙巾擦擦嘴,擺擺
手,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

  「直覺就是認為妳在等他呀,妳是他女朋友不是嗎?」

  他笑了,用那種女孩子容易上癮的笑容,「女生在等男朋友就是那幾種樣子
囉,不安、張望、不然就是發呆,妳自己看看妳的吸管,都咬歪啦。」

  周雨廷的臉突然漲紅了,直直盯著已經被自己咬爛的吸管,長這麼大以來,
頭一遭被這樣說中心底事,不免得更加嚴謹地築起防衛的心,眼前這傢伙,是箇
中老手!

  「小姐…拜託啊,我跟他是同學耶,妳看看我現在都坐在這邊陪妳多久啦?
他可是跟我一起下課的吶,他人現在在哪?」

  他保持他一貫的笑容,周雨廷不免在焦慮當中還狐疑著,怎麼這個人的臉是
人造皮嗎?堆著笑臉這麼久不會酸的?

  管這個叫做江勤民的臉是什麼做的啊?小同呢?她要知道小同到底是怎麼
了?現在人在哪裡?

  「也許他去交報告了,會晚點到吧。」她又咬住吸管,頭也不抬的說著。

  對面的人皺起眉頭來。

  【可真是個死心眼的女孩子唷。】

  江勤民心裡暗暗的替她拍拍手,果然啊,她是很喜歡邱政同的,好個純情的
小可愛,這樣一來更有挑戰性。

  「我不騙妳,報告一開始上課我們就交到講台給老師了,我還排在邱政同後
面,剛剛一下課我就看見他往舟山路的門口走了。」

  他是真的沒有騙她,此時他心裡也正在質疑,邱政同今天整個表現都不像平
常的他,上課的眼神很恍惚,現在又迷迷糊糊的把自己的漂亮女朋友丟在這邊空
等。

  要不是想把上周雨廷這可人兒,他實在是很懶得去觀察別的男人。所謂【知
己知彼,百戰百勝】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不等他說完,周雨廷早就抓出手機,撥出號碼。眼角已經開始泛紅。

  雖然江勤民女孩子看多了,算是沙場老將,但是第一次,他被一個女孩子堅
毅固執的嘴角所吸引。

  邱政同,你何德何能?如果你這麼不在乎這小可愛…那就不要怪我橫刀奪愛
了。

  咬著薯條,江勤民心裡繞了好幾圈。

&&&


  而此時的小同,正在七號公園發呆閒晃,早就壓根忘了與周雨廷的約定。

  天就要雨了,因為雲層開始壓了過來,夏天啊,每到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就
會開始不要命的大雨傾盆起來。

  夏天每年都有,卻不似現在這麼的有想淋雨的心情。

  小同兀自坐在森林公園的長椅子上,開始感覺到有一滴滴的雨落在臉上。

  思緒被牽到以往那繾綣的日子,那些汗味縈繞、重重的呼吸在耳後、被有力
雙手擁有、呵護的日子。

  他看看錶,四點半多,這時候回到家裡會有人在嗎?那個人會在嗎?乾脆就
晃到晚上再一溜煙的摸進房間吧。一夜之間,可以是避風港的住處,變成壓榨思
念的囚籠。

  雨開始用力的潑灑下來,小同感到有種快感,趁著雨聲淅瀝,他該好好的大
喊幾聲。他站起身來,面對著公園的大舞台。

  「啊∼∼∼∼∼∼∼∼!!!」

  舞台上一些避雨的人被他這樣的舉動嚇一跳,但是都市人的壓力大家都看多
了,愣了一下也就沒再搭理他。管這壓力過大的人淋成落湯雞、喊破喉嚨,也不
關他們的事情。

  下雨的時候還是起著風,而且涼涼的,讓小同直打了一個哆嗦。眼淚,就混
著雨水往臉上爬。

  第一次如此公開的,面對一群人,用力的吼叫、哭泣。

  沒人理他。沒有人願意理他。

  他感到非常非常的寂寞,雨水的低溫爬到他的心上,硬是冰冷地穿刺著他。
一次、兩次……彷彿是可以感覺到,就要被掏空了。

  那些原本溫暖甜膩的回憶,全部在昨晚徹底的粉碎,變成被打破的魔鏡,戳
刺他,一片一片的剜割。

  阿卓跟林真激情做愛的聲調灼燒著他,他的笑容太客氣了,到了沒有溫度的
地步直讓小同心寒,冷熱交替的反覆著,再堅硬的磐石也會風化碎裂。

  【好久不見。】

  那樣說著話的阿卓他不認識,是陌生人。

  他盼望著的,是重逢時寧願看見他怨恨的眼睛—因為太愛他而持續有著恨意
的眼睛。寧願他恨自己!這也表示他仍是愛著自己!

  可…好久不見?改天聊聊?那個從容的笑真讓人痛恨。

  小同坐回椅子上,完全沒有避雨的意思,直直的發著抖,嘴唇發了紫,雨是
越下越大了,帶著跟兩三年前一樣的雷聲隆隆。他知道自己正在失溫,但是那都
無所謂了。

  他早就該死了。


&&&


  「別這樣啊,也許他正在吵的地方接不到電話啊,也許他很忙啊,妳看,雨
這麼大,妳現在找到他,搞不好他也沒辦法過來。」

  江勤民苦口婆心的勸說著周雨廷,她卻仍是不死心的打出不知道是第幾通的
電話了。她忍住不哭,在公共場所哭實在是太丟臉了!而且會讓小同的同學看
見,她要忍住!

  江勤民看著她固執的把淚水忍在眼眶裡,把自己小巧的臉都逼腫了,心裡是
嘖嘖稱奇,也開始在心裡咒罵起他的同學,什麼男朋友啊?連最基本的行蹤報告
都做不到?

  他心底下也升起了機不可失的想法,好吧!既然你邱政同這麼不懂得憐香惜
玉,好同學我就別可惜了這個小可愛了。

  「這樣吧,嗯…周大小姐,妳就別再死命打電話啦,聽我講幾句話可以嗎?」
他敲敲桌面,試圖先阻止周雨廷這樣失控的按著手機。

  「嗯!?」她抬起頭來,咬住下嘴唇,怕自己一開口就要掉出眼淚,只是簡
單的出個聲音。大眼睛上的睫毛已經沾到一些淚水,亮晶晶的,看得江勤民愣了
一下下。不過畢竟是女人看多的花花公子,馬上就回神。

  「現在雨這麼大,我先開車送妳回家好不好啊?不管現在他是在哪裡,總是
會回家的吧?妳就乖乖在家裡等他,想好怎麼問,等他到家妳直接再問清楚,這
樣不是比較好嗎?」

  江勤民知道現在氣氛不對,不可以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因此當下的他顯得
當嚴肅認真。

  周雨廷用力的眨眨眼睛,嘟起了嘴。

  「萬一他是出事了呢?那我等到晚上不是太遲了?」

  江勤民拍了一下頭,一副【我的天哪】那個樣子,攤攤手。

  「小姐啊,就算他真的出事了,妳現在這樣狂打死摳會有用嗎?妳回到家裡
也許還比較有建設性吧?」

  周雨廷呆呆的點點頭,事實上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趕快找到小同,所以也
沒想那麼多了。

  「那妳等我五分鐘喔,我去開車子過來送妳回家,不要亂跑。」江勤民馬上
站起身來,連桌上的餐盤也不收了,就從口袋撈起鑰匙,推門出去。

  周雨廷還是一樣點點頭,她根本一句話都聽不進去。望著有著些許霧氣籠罩
的玻璃窗外,感到非常的淒涼。

  其實怕小同真的出事的想法,不過是她自欺欺人,小同從早上開始就不對勁
了,現在他的失約絕對不是臨時狀況。

  她在小同的心中,這麼的不重要嗎?就連一個簡單的約都會輕易忘記,如果
真的有事,打個電話給她也如此的困難嗎?

  她苦笑起來,是的,小同真的是……忘記她了,她真是如同空氣一樣的不存
在啊。

  她失了神的站起身來,想找個地方大哭,推開了門剛好撞見江勤民一把拉住
她。

  「我就知道妳會自己跑掉,想想不對還是把妳帶過去車子那邊好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包包往自己身上背,牽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周雨廷張大著嘴,被這樣算是陌生男子的江勤民牽著手,像個無助的孩子,
如此的需要被保護。

  突然的她放聲大哭。忍了很久的眼淚開始放肆的決堤。

  她這樣子把在前頭拖著她走的江勤民嚇到了,還沒遇到女孩子這種哭法的,
像是活活被砍了一刀那樣的號啕大哭。

  在同個時間點,小同跟周雨廷在大雨中失溫、哭泣。小同雙手交臂渴望能被
阿卓再次擁抱,卻是逐漸的寒迫無力。

  而江勤民懷裡輕輕的摟著周雨廷,分給她自己男人的體溫跟保護,但是她的
心,卻因為小同的視若無睹,也慢慢的僵硬、冰涼了。


&&&


  BMW真的是好車,整個人窩在前座上,周雨廷感覺自己像是被暖暖的皮毛
包住一樣,只是對於自己渾身溼淋淋的弄污江勤民的車,她感到不好意思。

  「江同學,不好意思…這樣麻煩你,」她伸手進自己的包包,掏出一包面紙,
遞了一張給江勤民,「還把你的車子弄髒了。」

  他笑了笑,轉身到後座拿出一盒加油站附贈的面紙,丟給她,把她手上的面
紙推回去。

  「哎唷,妳太客氣了啦,我自己還不是溼答答的,沒什麼要緊的,倒是妳要
趕快回家洗個熱水澡,免得感冒了。」

  他抽出幾張面紙往自己的頭髮上貼了貼,吸起一些水滴,發動了車子。

  「還有啊,不要叫我【江同學】,真是有夠生疏的,叫我【小民】吧。」

  周雨廷淺淺的笑了笑,把面紙往自己的臉上壓一壓,擦去一些糊糊的眼淚,
看著開始動起來的雨刷,跟眼前的人來人往,她又偷偷開始掉下了眼淚。

  怎麼辦呢?回去要怎麼面對小同呢?這樣傷心失望的自己,是沒有辦法依然
開朗的對著他笑。

  最近,她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接近小同了,那無形的距離…她追也追不上。
她感到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欸…不要再哭啦…」

  趁著辛亥路口的紅燈,江勤民轉過頭來勸著她,又順手抽出一張面紙主動擦
著她的臉。要死了,這種加油站附贈的面紙都這麼粗,早知道他就不要貪小便宜,
該買好點的面紙讓現在這個皮膚水嫩的女生用,他決定等一下要把這一盒廉價面
紙丟掉。

  「嗯嗯…我沒關係的,等一下回到家就好了…」周雨廷把他的手撥開,有點
不好意思。

  江勤民發現她的手相當冰冷,當她跟他肌膚相處的一瞬間,他嚇了一跳。

  「哇!妳手好冰喔!要不先去買個熱的東西喝啊?」他一手掌控著方向盤,
一手摸上周雨廷的額頭,「妳可不要發燒了,夏天感冒發燒不容易好啊。」

  面對這樣貼心的動作,周雨廷嚇了一跳,但是沒有想太多,於是沒有拒絕。

  到了住處樓下,周雨廷收拾好包包,抓起了一團團的衛生紙,道了謝就要下
車。

  「等一下,妳住幾樓?」他先制止她下車。

  「啊…?我…住四樓啊…」

  「是這一棟的四樓?好,妳趕快先回去把自己擦乾,等一下我會按電鈴,要
幫我開門喔。」

  「啊?要幹什麼?」她想起了小同對這個同學唯一一次的評價,就開始擔心。

  「我去買個熱的東西給妳喝呀,妳淋了雨,該喝點熱的。」江勤民看到她一
臉有點驚異的樣子,心下當然了解她擔心的是什麼。

  「哎唷,妳不要擔心啦,我不會對妳怎麼樣的,光天化日之下,我還不至於
這麼齷齪好嗎?」他笑了起來。「我知道我花名在外啦,但是我還是很有原則的。
而且妳又不是一個人住,就算我想幹嘛也……」說完他自己就大笑起來。

  越是這樣老老實實的說自己花,又開自己的玩笑,周雨廷反而是放心許多,
想想也對,他真要把自己如何,就開車載到外地去欺負了,何必送她回家?

  「呵呵…我沒有想到這些,我只是覺得你太客氣了,不必這樣麻煩你。」周
雨廷真的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了,把人家的好意這樣扭曲是很不禮貌的事情。

  「沒關係的,淋雨的不是只有妳一個啊,我也想喝點熱的,順便帶一份給妳
囉。」

  他幫她開車門,「好啦,快點回去吧,用跑的喔,免得又淋到太多雨。」

  一種不待她回答的氣勢,讓周雨廷說不出話來。

  周雨廷為自己今天又多認識了一個好人而感到慶幸,卻沒想到回到公寓裡
後,她要面對的一場寂靜的暴風雪正在等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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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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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office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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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第五話 海洋氣味的浮木
時間: Fri Apr 15 19:58:43 2005



  周雨廷清點著所有的書籍跟衣物,確定大致上沒有遺漏什麼重要的物品,撥
出了手機告訴新房東她就要跟搬家公司過去新居了。

  上了大學後的第二年,她決定搬到那棟公寓去,靠近大安森林公園的一棟小
公寓,她知道房價不低,所以當她看中了那棟公寓,也同時預定了還要再找一個
室友同租。

  扣掉她跟小同,還可以為這三房兩廳的公寓找第三號主人。

  坐在搬家公司的卡車上,她接到小同已經整理好房子而打來的電話,他比她
早一天搬東西過去了,剩下的工作就是幫忙周雨廷搬運行李。

  本來,可以再多找一個室友的,只要她跟小同住同一個房間,就有四個人分
攤昂貴的租金。

  但是講到這個提議小同就面有難色,因為這樣一來,勢必等於是宣布他倆的
另一層關係。問題是,根本就沒那一回事。

  還有個更大的問題是周雨廷的父母上來台北看女兒的機率,比小同父母上台
北的機率大很多。周爸周媽再怎麼欣賞小同、對他放心,但是一旦知道自己的女
兒根本就是『同居』,也必定會氣到把腳跺爛、大發雷霆。

  而對周雨廷來說,父母會不會發現她是否有同居情事根本不是她在意的,她
真正不舒服的,是小同似乎無法認同她的魅力。

  所謂『認同她的魅力』就是他會渴望與她有進一步的親密行為。

  從高中開始一起到現在都要升大二了,一直都住的很近,上了大學後更是住
在同一棟公寓,幾乎是天天見面相處。但是小同從來沒有在她的房間過夜,周雨
廷自己也不好意思硬要留在他的房間窩一晚。

  這跟矜持與否沒有關係,而是親密感的不足讓周雨廷對自己的魅力沒有信
心。

  她對自己魅力的信心,不是建立在一堆窮追猛打的蒼蠅身上,而是只有小同
可以給她。

  一同考進台大後,雖然不同系,但周雨廷風靡管院男生的事情小同不是不知
道,連他自己班上的同學也很好奇這個某系從來不參加聯誼的可愛妹妹,究竟有
沒有男朋友。

  直到某天在椰林大道上偶遇,周雨廷滿臉笑意地上前拉著小同的手,自那時
開始,原本就外貌不差的小同也變成了眾矢之的。可以說一夕之間,豬羊變色,
不少少男少女的心都唏哩嘩啦碎了一地。

  帥哥配美女,讓許多男人女人只是退而觀察,然而就是有這樣的人,硬要尬
上一腿。

  小同的同班同學,老是開著BMW呼嘯進入校園,帥氣的停車,那個喜歡人
家叫他『帥民』的紈褲子弟江勤民,就是老實不客氣的放出要追周雨廷的風聲。

  即使在小同跟周雨廷的關係公開化後,江勤民更是常常跋扈的在課餘高談他
把馬子的豐功偉業。

  言下之意便是:你邱政同的女人遲早會變成我的馬子。

  沒有顯赫的富貴家世,只有一台一百二十五西西的摩托車,話也不多,老是
靜靜的,身上穿的永遠都是沒有男性或是女性香水味沾惹的牛仔褲及襯衫,這就
是台大校園裡依然引人注目的小同。

  高中時期的那段走調戀愛,還是讓同屆的高中同學傳開在校園裡,但是就像
是周雨廷安慰他的,就只是一時的迷戀罷了,那種自己跟其他人都會容易遺忘的
『迷戀』

  大家舊事忘得快,新鮮事倒是記的很勤,尤其在目睹了小同跟周雨廷之間的
非比尋常後,往事便灰飛凐滅。是啊,邱政同畢竟還是個正常男人,看看他的女
朋友多正點。

  而那段靈魂跟情慾都艱澀的日子,只剩下小同自己一個人壓在心裡,戳著自
己的心臟。抽著抽著,偶爾的影響了平穩的呼吸。

  可以壓多久呢?他不知道,周雨廷更沒預想過那一天的到來。

  她只是隱隱的不安著,對於自己不是小同的全部而感到不安。她不願意去想
他心裡還有什麼別的,還是該說不願意承認吧,只是努力地在這兩年來,一再地
說服自己、催眠小同:『我的全部是你,而你的全部也是我。』

  當小同會望著偌大的籃球場出神不語,她總是靜靜的吞下那些酸,盯著他瘦
削的背影,等著他回過神時又牽起她的手,像是什麼波濤都不曾發生過般的繼續
著與她的戀愛。

  她很痛,但是無人可以傾訴,在她的世界裡,小同最不可碰觸的一塊也是她
的禁忌,沒有人會了解的,包括小同。

  所以她便也選擇了等待與壓抑。

  而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契機周雨廷更不會放棄,也許相處的時間更多之後,慢
慢的小同會比以前更習慣自己的存在,就會更離不開她了。

  安頓的差不多了,送走了搬家公司,周雨廷放眼望著公寓陽台外的景色,大
安森林公園的綠意盎然讓她的心情開朗了許多。回身望著室內,小同正在拖著她
的大小行李到她的新房間門口。

  新窩大約將近三十坪吧,小同跟她的房間剛好是在小走廊的兩邊,房間門口
是正對著的。浴室在周雨廷的房間旁邊,而他們兩個人的窗戶都接著後陽台。

  另一個還沒有人搬進來的房間比較遠一點,那也是最大的一間,窗口是對著
正陽台,可以面對大安森林公園每日的綠色晨曦。周雨廷非常的喜愛這間房間,
原本希望可以搬進來的。但是因為是自己一個人住的,房租又一定是用坪數去分
攤,周雨廷想想沒必要多出這樣的花費,就放棄了那最大的房間。


  「妳有哪些東西要先搬進去房間的?」小同的聲音在依然空盪的客廳迴響
著,周雨廷正在想也許該擺張沙發、桌子跟電視。

  她走過去,挑了幾個包包,都是裝著比較私人的日常用品,讓小同搬進她的
新房間。因為收納的好習慣,一目瞭然而且好整理。

「其他的先擺在客廳就可以了。」

  她一轉頭看見了小同敞開著門的房間。電腦正是開機狀態,日光檯燈扭開擺
在床頭是屋內唯一的光源,小同把窗簾拉上了。下午兩三點,陽光剛好會打進房
間。

  「打報告?」她隨口問問。

  「嗯,開學時要交的。」小同皺著眉頭苦笑,摸摸自己的頭,「這裡快要炸
開了。」

  再沒幾天就開學了,暑假時周雨廷回了老家一趟,小同就留在台北繼續他的
實習報告,但要求嚴格的不是教授,卻是小同自己。

  周雨廷提早回台北處理房子的事情,一方面也是因為,想念小同想念底緊。

  當她在火車站看到久違的愛人,也顧不得自己身上還背著沈重的行李,就衝
到那個站在不醒眼角落等待她的小同。

  不管他在哪裡,她總是可以一眼就看見,這樣的敏銳度及熱情她從高中時期
持續到現在。

  那天,台北好熱,她身上的水藍色背心因為擁擠的火車車廂,顯得有點汗溼。
當小同給她一個久違的輕輕擁抱時,他感覺得到她身上透出的微熱香氣,卻無心
繾綣,只是將目光飄向一個路過的人影。

  小同的額頭冒著汗,卻不完全是因為酷暑艷陽天,而是因為他似乎看見了熟
悉的身影出現在這裡,但只是一晃眼,他不能確定,也寧願相信自己是看走了眼。

  因為那個高大的傢伙,周圍的空氣像是冬天。即使是一瞬間,都足以讓小同
的回憶凍結,思念湧現。

  小同的僵硬沒有讓周雨廷想太多,因為他一向如此,僵硬地擁抱她。


  洗個澡出來,傍晚的時間室內仍有些許熱氣,周雨廷走進小同的房間,他正
盯著一大篇報告,手邊擺了一本商業雜誌。

  「我來以前有沒有人來看過房子?」周雨廷拍拍頭髮上的水滴問著。

  「有兩三個人來問,但是都嫌太貴。」小同摘下自己唸書跟作業時才帶的眼
鏡,揉揉太陽穴。

  「沒辦法,那是最大間的啊。」她一屁股坐上小同鋪了粉藍色床單的床,繼
續拍著溼溼的頭髮。

  「有人說喜歡妳那一間哩。說要妳跟他換。」小同又戴上眼鏡。

  「不要,我沒必要住那麼大間,我才【一個人】而已。」她刻意的加重【一
個人】三個字,像是幽幽的在抗議著什麼。

  小同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繼續打著報告、參考著當期雜誌,回了她一
句:『那就只好繼續等,租給有錢的人或是兩個同住的人吧。』

  周雨廷把玩著自己已經快及腰的長髮,突然的感覺淒涼,上了大學後,處處
可以比較,比功課、比外表、比家世,甚至,比較著戀愛的幸福感。

  很多時候,她忌妒著身邊朋友的快樂模樣。

  某些女孩的男朋友條件沒有小同好,也許是恐龍充斥,但是他們都有比小同
還熱情的心。從他們的眼睛裡,她看見了她自己忌妒的理由。

  跟小同所沒有的戀慕。

  她站起身來,招呼也沒有打的回到自己房間吹乾頭髮,吹風機隆隆的聲音,
讓周雨廷深深的感覺到自己的心也一直捲在風暴裡。

  我就像是不存在似的遊蕩在小同的生活裡吧?她想。

  應該是有人要看房子,電鈴聲把她拉回來了,周雨廷走出了房間打開大門。

  這女孩好面熟,這是周雨廷打開門看見林真時的第一個想法。

  她客氣的詢問是不是有空房間要分租,她想看看。周雨廷招呼她進門,帶她
進了那個面對公園的大房間。女孩看了看房間滿意地為笑著,對於價錢也能夠接
受,因為她不是一個人住。

  沒看到另外一個要同住的人,周雨廷有點不太放心。


  「我叫林真,今年剛考上師大,多多指教。」她接過備份的鑰匙,客氣
的謝過周雨廷,林真說話的語調很輕,但是卻很清楚。

  周雨廷一直在努力的回想,哪裡見過她呢?

  林真預計開學前一天會搬進來,因為她跟她室友的東西都不多,行李簡單。
從桃園到台北的距離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慢慢回家帶。目前她們就是先留在桃
園,等開學。


  「沒看到她的室友是怎樣的人,這樣好嗎?」送走林真後,周雨廷擔心的私
底下跟小同提起這件事。

  小同是認為女孩子嘛,物以類聚,林真看起來乖乖的、有主見,室友應該也
不會差到哪去。而且難得的是這大房間終於租出去了,機不可失。

  師大跟台大的開學日是同一天,趁著小同的報告完成了,周雨廷拉著他一起
去外面逛逛街。這幾天等開學,真是把她悶死了。等到逛完街回來,新室友應該
也安頓的差不多了。

  小同不是很喜歡逛街,但是這是他難得可以做到的體貼,口頭上的甜言蜜語
他說不出口,他跟周雨廷都很清楚,能夠對比此作出更大承諾的那一天,還很遠。

  在他們之間,相處的模式宛如兄弟姊妹。

  小同沒有妹妹,這一點讓周雨廷有時候也會多心起來,也許,自己只是他一
個在外面的妹妹,最親密的妹妹。

  可是她卻不把小同當哥哥,兩年前那個抱著說會愛她比她愛他多的小同,是
她真正想要找回來的人。

  與其說找回來,該說繼續的保持塑造。

  也許從那天之後,小同的戀愛就停止了。

  停在某個點—不能碰觸的點,然後抱著她這塊浮木,好讓他自己看起來還活
著。而他因為對周雨廷那深度的親情跟友情活著,卻因為阿卓那憤而離棄的愛情
早就死了。

  周雨廷努力的把握住身邊的小同,即使心裡了然他是怎樣的平靜又碎裂,卻
也只能當個不開花的水仙,裝著蒜,等著他的碎裂撫平。

  他是逃避著的,握著周雨廷的手,親密的叫著她『小廷』,他卻總有著深深
的懷疑。

  走到熟悉又變得陌生的西門町,小同一直思考著,這個『女朋友』當初會愛
上的邱政同,應該是愛著卓勝欽的邱政同。如果他不是愛著阿卓的小同,這女孩
還會愛他嗎?

  當班上的帥民挑釁著,要把上【他的女人】時,他只感到被輕視的厭惡,跟
那種姊妹被侵犯的感覺。愛呢?因為愛而該有的保護慾呢?

  關於愛,翻遍自己的心,總是浮起另一個人的呼吸跟名字。

  這個人,註定會折磨他一輩子。小同心裡明白的很。

  小同非常的自責,讓周雨廷一起背負這沈重的十字架,可是他卻無法放她
走。因為,她是浮木。

  他痛恨自己的自私,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溫柔。他的溫柔全部都埋葬在記憶以
往的夏天裡了。即使有,也顯得僵硬,像是臨時搭蓋的棚架,隨時都會倒塌。


  「你心不在焉哪。」周雨廷停下腳步,眼睛垂了下來。

  「啊…?沒有啊,怎麼了?」小同拉拉她的手,「妳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我想,是你在不舒服吧。」人潮裡歌聲與魯味香氣瀰漫著,周
雨廷的聲音也混著一些酸。「我們可以一起這樣逛街輕鬆的時間並不多,你不能
專心幾個小時對我嗎?」她抬起了她的長睫毛,眉頭皺著,可愛的臉顯得很痛苦。

  「我是在陪妳逛街呀。」天知道他真的是不太會逛街,眼睛不知道該看哪個
景物,只是這樣走路,買東西,好好牽著周雨廷的手別走散了,就是他對逛街的
印象。

  「算了,我們回去吧,明天要開學,早點休息好了。」

  周雨廷抽出自己仍握在小同掌心裡的手,轉身向捷運站走去,小同愣在原
地,望著她的背影。

  不歡而散是小同跟周雨廷逛街的收場,一前一後的走著,小同不敢再牽著她
的手,她似乎正是在氣頭上,因為他不夠解風情些。

  出了捷運,周雨廷在走向公寓的路上,還是慢慢的釋開那僵硬的臉,她也許
不該再逼著小同,那些對自己說過千百次『給他時間』的話,最好是做的到。

  對心愛的人,女人總是,心軟。

  不是想要成為小同不可或缺的空氣嗎?現在的生活狀況似乎是已經慢慢的
開始變成這樣了——即使是像空氣一樣的,不存在。

  她自顧自的苦笑起來。也許我該真正的消失幾天呢。

  她轉過身來,發現遠遠跟著她的小同也正在看著她。雙手插在口袋裡,他正
在看著周雨廷固執、渴望被他愛的背影。

  他想過很多次,如果這個愛他的背影有一天消失了,他會怎麼辦?小同知道
自己做不到周雨廷真正想要的,因為她想要的,他已經沒有了。

  這個愛他的背影正轉過身來,薄薄的影子在路燈底下顫抖。

  她跑過來了,臉上有的是笑。但是他卻無法伸出口袋裡的手、無法動彈。
那一瞬間,甚至想逃。拼了命的想要逃開。

  是的,他需要她,可他卻想逃!

  但小同終究是伸出手,抱住他努力去試著愛上的浮木。她軟軟的身體涼涼
的,大概是因為夏日傍晚涼風的關係,他聞到一點點海洋的氣味。

  「對不起…以後不逼你陪我去逛街了……。」

  他的浮木淺淺、軟軟的聲音飄進他的耳朵裡。為什麼要道歉呢?該道歉的是
他啊,這個自私攀住她不放的爛人。

  輕輕的印下一個吻在周雨廷的額頭上,她的瀏海搔的他鼻酸。

  小同還是牽起了她的手,回到他們住的公寓,燈是亮的,可見林真應該跟她
的室友搬進屋內了。他們倆人微笑著自己拿鑰匙開了門,準備迎接新室友,卻聽
見了令人尷尬的聲音。

  「啊…嗯嗯……舒服……用力一點…嗯…拜託……」

  是林真的喘息跟叫聲。

  即使沒有經驗,小同跟周雨廷還是知道這是什麼狀況下會出現的聲音,霎時
間尷尬的不知道該出門繼續晃晃,還是裝作沒事般的躲進房間裡。

  問題是,要回到房間,一定會經過林真的房間門口,而她的房門,是開著的。

  周雨廷難以想像可能要活生生的看見一場活春宮,小同更是擔心這樣走過,
要是被激情當中的二人看見,以後要天天見面相處可真是……。

  總之是尷尬二字。

  激烈的喘息聲裡面,可以隱約聽見有著男人的低呼聲,怎麼林真的室友是個
男的?好吧,就算是男的,那也不是很大的問題,反正這也在他們預想的情況之
內,只是沒關門就……。

  該怎麼辦?再走到街上晃一陣子嗎?還是衝回房間?

  「衝過去吧…」小同小小聲的對著周雨廷咬耳朵。

  「一定會被聽見腳步聲的。」

  周雨廷用食指壓著自己的嘴唇,拉著小同的手,躡手躡腳的接近林真的房門
口。此時小同發現周雨廷的臉泛紅,手心熱呼呼的有點汗。

  紅著臉的周雨廷,發現自己的手心冒汗了,連忙抽出手,轉身向大門走去,
對小同比了比手勢。

  就這樣,晃了一個多小時,他們順便吃了晚餐,才又回到公寓。


  這當中,周雨廷跟小同的腦子裡都是剛剛那煽情又撩人的性愛音調,只是這
些尷尬跟回到公寓之後,那將來所發生的種種相比,都不算什麼了。

&&&

  客廳的燈已經關上了,當小同跟周雨廷打開公寓鐵門後,便小心的關上門,
摸著黑,走過客廳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

  林真的門縫裡還有著一點點暈黃的燈光,跟模糊低沈的談話聲。

  脫下了襪子,周雨廷腦子裡還轟著斜角那個房間之前的春情蕩漾,坐在床
上,收音機播放著音樂網的輕音樂,跟幻想中交纏的肢體套在一起。

  她感覺到自己的臉又開始紅熱起來,抬起頭,望向跟小同房間正對的門,隨
即又冷靜下來。

  這樣親密的舉動,跟…算是歡愉的喘息聲,什麼時候才會輪到她跟小同?

  她開始回想起小同那雙修長而帶著男性象徵毛髮的腿,在這共同生活的兩年
裡,常常見到,那卻還不是她的吧。

  我在想什麼呢?她捏捏自己又微熱的臉頰,抓起睡衣,開門去洗澡。

  進去浴室前,林真的房裡又傳出了那樣的怪聲,不過大概是知道他們回來
了,所以聲音不再那麼強烈。周雨廷趕忙的關起浴室門,想快點洗完澡,躲回自
己房間。

  也要關起自己目前無望實現的,親密願景。

&&&

  小同整理好自己的報告,明天開學了,總算對自己有點交代,摸摸數據機,
盤算著該什麼時候去一趟電信局催一下牽線的事情,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他
找資料會變得很不方便。

  隔壁的叫床聲打斷他的思緒,不由得的,他想起了兩年前他曾經與誰也做著
愛,那樣相容親暱的彼此擁有過。

  與女人做愛是怎樣的感覺?

  他坐在椅子上,眼睛直直的瞪著桌上的灌籃高手橡膠娃娃,認真的思考起來。

  他從來沒有做過插入這樣的動作,在阿卓的身體裡。即使阿卓曾經親舔過
他,就技術面說來,他的確還是一個處男吧。

  處男…,想這個詞就讓他的臉有點扭曲,也許,他就這樣一直保持下去,也
許,他也並不在意不碰女人。也許,他根本做不到去侵犯一個女人的身體,讓她
像林真那樣的尖聲嘶叫。那樣的聲音,只是讓小同感到純粹的錯愕,卻挑不起任
何情慾。

  周雨廷的手發燙冒汗、臉頰泛紅,這樣的她反而讓小同不太自在。她是個正
常的女孩,也這樣的愛著他,自然會有著想要與他纏綿親密的慾望,他卻只能若
無其事的假裝看不見這些。

  他沒有想要她過。也沒有想要任何人過。

  不,他想過要誰。但是那個人已經離開他的生命,只有在他握著自己的象徵
時,在腦裡不斷的盤旋、一次又一次的佔有他。

  這樣下去怎麼行?

  他推開房門想去洗把臉,撞見了剛好沐浴完畢出來的周雨廷。

  她的臉因為背著浴室的光,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大大的眼睛有著一些驚
恐。眼角有些水氣,是因為浴室的水氣?還是她哭了?

  「妳怎麼了?」小同壓低聲音輕輕的問。

  「沒事……」她別過頭去,「我先睡了,晚安。」

  她身上熱呼呼的香味從他身前閃過,突然的他的思緒回到高中時樂儀隊大賞
那個全身溼淋淋的周雨廷身上。

  像是走馬燈一樣的,她的笑、哭泣、驕縱、包容……這兩年來他是感受到多
少?又做了什麼回饋?

  這樣一個軟綿綿的女孩子,心,漸漸地變硬了。

  當她關上房門,有一些她可以付出的東西,像是也要關在門內不再給予。

  讓熱水沖淋了一陣子,小同在鏡子裡看著溼髮貼在額上的自己,撥開,就是
算英挺跟深邃的眼、眉。加上直直的鼻子、漾著紅色的唇。這樣的容貌,可以魅
惑女人,也可以魅惑男人。

  他不似周雨廷柔媚,不如阿卓陽剛,那他可以是什麼?

  我是怪物。淫賤的怪物

  他拍著鏡子,點點鏡子上的臉,你啊,什麼長相。

  穿好衣服,他決定去找周雨廷聊個天,也許,抱著她,提醒著自己該是個男
人,他該是個好男朋友。他知道自己還不會做出什麼『傷害』周雨廷的事情。

  他無心,也無能為力。

  在浴室門打開前,他聽見了林真房門打開的聲音,激情過後是該洗個澡,這
他還是知道的。趕緊穿好衣服,他開了浴室門。

  那是個男人沒錯,不適應黑暗的小同先看見他叼著一根煙,高大的身影只有
一件內褲。

  對方直愣愣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小同也張大了嘴。

  空氣凝固了,只剩下浴室的水氣,跟周雨廷關起門的房裡傳出的一點音樂聲。

  「阿卓…?」小同努力的唸出這很久都不敢出口的名字,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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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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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office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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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第四話 無可取代的兩條平行線
時間: Fri Apr 15 19:58:24 2005




  阿卓深知自己必定會被留級的那個夏天,父親憤怒的拿起茶杯砸向他,憤怒
地質問阿卓那句『我一定會被留級』是什麼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呀。」

  阿卓感到十分的不耐煩,他已經喪失了對所有事情的耐性,即使是面對生養
自己的父母親。

  他想要離開台北,獨自搭火車四處旅行。遠離台北,也許可以遠離了那讓他
崩潰的全數悲傷。

  沒有對家裡交代什麼,父母拿他強硬的個性也沒有法子,提著背包離開家裡
的那個清晨,母親還是偷偷的跟了出來,塞了點錢在他手上。

  「你知道你爸那死硬軍人脾氣,對你期望又高,你突然告訴我們這些事情,
我都感到錯愕,更別說他難免氣極。」

  母親溫婉柔和,卻有著一般女人所沒有的堅毅,典型的軍人妻。

  「這錢啊,還是你父親要我交給你的。你爸他年紀也大了,以後不要再惹出
這樣的事情,他身體受不住的。」阿卓聽到母親這樣說,眼角熱了起來,點點頭,
輕聲的說對不起。

  「傻兒子,你跟你爸都是這個性,明明心腸軟著,就是那嘴巴跟面子硬。」
母親笑了,理理他的頭髮。

  「去吧,不管你有著什麼心事,就丟到外地去不要再帶回來。」

  她從不問阿卓為什麼,直到阿卓一個月後神采奕奕的回到台北,母親一樣張
開雙臂等待他。她是個就算明知道原因是什麼,也不會去試圖挖掘真相,而惹人
心煩的懂事女人。

  去新竹吧。他買了票,上了火車。

  為什麼想去新竹?他也不知道。漫無目的,看到『新』字,就以這作為目標
點,成為自己可以煥然一新的去處。不管真能否讓自己重生,在這一觸即發的時
刻,即使要毀滅自己,也不要在父母親及小同都在的城市裡讓他們眼見。

  不想要讓親者痛,仇者快。


  是的,小同已經變成跟周雨廷同一個國度的,他的『仇者』。

  阿卓並沒有走太遠,當火車行經到中壢,他就退了火車票,出了車站,想買
點東西吃,因為走得太匆忙,連早餐都還沒下落。

  買了簡單的三明治,一罐牛奶,猶豫了一下子,看看自己一副老成的流氓樣,
談不上讓人懷疑他未滿十八歲的事實,又買了一包煙跟一個打火機。

  在小同住處樓下的煙,他抽得如此自然而然,原來他是有抽煙的天分啊。只
是那天他飛奔離開坐上公車的時候,胸口卻因為不習慣那樣突如其來的煙害縮緊
了起來。

  因為胸口的痛楚而哭泣嗎?阿卓窩在公車座位上,摀住自己的臉,無聲的抽
泣。

  不過多久前的事情,阿卓坐在火車站外的座位上,咬著台鐵出品的無味三明
治,卻像是追憶著童年往事般的發起呆來。一手點著煙像是追悼什麼似的,煙塵
冉冉。

  阿卓感覺到有目光戳刺他,他依照直覺緩緩的轉頭。

  隔著三個座位,有個短髮女孩盯著他瞧。

  她穿著當地高中的粉色制服,腿上的書包盡是亂七八糟像是簽名的油性筆
跡,還掛了一些走起路來就會搖頭晃腦的小娃娃。

  這個時間穿著制服在街上晃的,大概都是該去學校參加輔導卻蹺課的高中
生。阿卓直覺的認為這女孩子也真他媽的墮落。

  可是…這…阿卓吞了吞口水。好面熟的女孩。

  他在腦子裡努力地建立資料庫,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中壢,怎會有熟悉的臉
孔?而且他一向不愛與這些『雌性俗物』打交道,更不可能是記不得的少數女生。
他現在腦子裡印象最鮮明的雌性俗物,就是周雨廷那個女人。


  「呃!」阿卓被自己手上的煙頭燙到,整個人跳了一下。回過神來,他踩踩
掉到地上的煙蒂,當作沒注意到短髮女孩的注視,把剩下的三明治塞到嘴裡。

  「喂。」

  「………」阿卓打開了牛奶。

  「喂∼∼∼!」

  阿卓轉過頭,沒錯,短髮女孩在叫他。

  「妳叫我?」阿卓擦擦嘴角的冰牛奶,心裡想這女孩該不會也覺得他面熟,
正要相認吧?

  「對,我在叫你。」短髮女孩翹起二郎腿,改用眼角瞄著他。

  「什麼事情?」

  阿卓開始發現這女孩子好像不太友善,該不會是他自己都忘記的某仇家。但
是他實在是想不起來他惹過哪個周雨廷以外的女孩子。

  「請你把煙蒂撿起來。抽煙已經很不好了,不過那是你的事情,但起碼請保
持一下公共環境的整潔吧?」短髮女孩一口氣說完話,字正腔圓,聲音輕柔,但
是帶著明顯的責備。

  欸?老子抽個煙被燙到不打緊,還被個陌生的臭娘們念!現在可好啦,全世
界的女人除了自己媽媽都要跟我作對是吧?

  「我又還沒離開,妳又知道我一定會亂丟煙蒂不撿起來?」阿卓知道自己等
一下八成是真的不理會煙蒂就閃人,但是既然被抓到,又礙於面子問題,就開始
打起舌戰。

  「是嗎?你最好不是因為是被我發現就開始自圓其說唷。」短髮女孩一貫的
語氣,但是真是刺人啊,那樣的酸味。

  阿卓呆了呆,這女人竟然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啊∼真是看到鬼了啊。在這心
情奇爛的時候遇到這樣的不愉快,他怕一個不留神,舌戰沒打好,倒是會先在異
地打了一個女人。

  「隨便妳講,我懶得跟妳辯,我還要去趕火車,不見。」

  他彎腰撿起了煙蒂,卻沒注意到手邊的牛奶,灑了自己一身。眾目睽睽下,
阿卓出糗了。

  怎麼離開台北好像也沒比較運氣點?!阿卓楞在座位上,開始感覺到厄運非
但沒有停止,還像牛奶滲進他褲子一樣的,讓他感覺被淹沒,且陰涼。

  他以為自己的糗態一定會被這不友善的短髮女孩嘲笑,沒想到他卻只是掏出
自己書包裡的面紙,為他清理善後。

  阿卓就被這個根本不認識的短髮女孩,拖著他在陌生的中壢街上跑,找著賣
褲子的店,好讓他換下濕漉漉的『牛奶褲』。

  「唷?第一志願的好學生也會抽煙、翹課?」女孩在阿卓換好了褲子後,撇
見他錢包裡夾帶的學生證,臉上帶著訝異但是依然冷靜。「大老遠來到中壢想做
什麼?找女朋友?」

  阿卓沒有回答,狀況很複雜也很令他心痛,他不想對一個異地的陌生女孩提
起私事,但是他的確感激女孩的幫忙。大恩不言謝,其實不過就是阿卓拉不下臉
的一個藉口,對於阿卓的沉默,女孩也不是很在意。

  「結果剛剛那個煙蒂你還是沒丟進垃圾桶。」並肩走在路上,女孩算是高挑
的身材,在阿卓身邊還是顯得嬌小許多。

  「那不然我等一下回去找找,把它丟了可以吧?」阿卓沒好氣的回答。

  女孩用那眼角上揚的大眼睛瞪瞪他,隨即笑了出來。

  「算了啦,搞不好被清潔隊的掃乾淨了,那麼一大灘牛奶在地板上,一定會
有人去清理地板的。」

  在她笑開來的那一剎那,阿卓知道為什麼會覺得這短髮女生如此面熟。

  她的眉宇之間,有著跟小同一樣的氣味。有著跟小同一樣上揚的眼角,薄薄
的嘴唇,重點是那說話的神情跟難以具體形容的溫柔。

  果然運氣並沒有比較好。到這陌生的鬼地方陰影還是存在。

  「嗯…我想,我該去坐火車了。」阿卓想逃離陰影,越快越好。

  女孩撥撥額前的短短瀏海,看著火車站的電子時鐘,指在十一點半。

  「我坦白說吧,我是蹺課跑出來晃的,不過我不是那種蹺課翹的很習慣的
人,這是我第一次蹺課。」

  「我想也是。」阿卓簡單回答,奇怪,她為什麼要跟自己說這些啊?他想早
點擺脫這婆娘。

  「遇到你是緣分吧,我剛好蹺課,你剛好坐在我旁邊,都是緣分啊。」

  媽的,老子寧願不要這種緣分,阿卓心裡反駁著,這哪是什麼鬼緣分,不過
就是因為這小妮子教訓他,才害得他又花了有限的盤纏買新褲子!

  「那麼又怎樣呢?」他沒好氣的回應著,一副很煩躁的樣子。

  「嘿,別這麼不耐煩啊。」她依然保持一貫的笑臉,那在阿卓眼中跟小同天
殺地如此相像的笑臉。「也許你覺得這沒有什麼緣分可言,但是對我來說就是啊。」

  這女人八成是會讀心術!阿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總之,看在我找到不錯的店家讓你買到褲子的份上,你要陪我。」

  女孩心裡已經盤算好,在她第一眼看到阿卓的時候。

  這個男孩子,有她想接近瞭解、挖掘的個性,這個看起來不易被改變的男人,
窩藏著許多她可能難以再次遇見的特質。

  她不知道是什麼,而她有極高的興趣去懂得。也許這就是她臨時起意翹了課
的契機,老天爺要她注定去遇見他。

  故意那樣盯著他,故意找尋什麼『維護環境整潔』話題,趁機抓著他到處晃,
不過都是她的計畫。

  對她來說,那就是緣分。

  「走吧走吧,我肚子餓了,雖然你剛吃過早餐,不過我想那一點點三明治對
你來說是不夠的,你壯的跟牛一樣呢。」她拖著阿卓的背包就走。

  「………」

  阿卓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沒辦法拒絕,大概是因為自己接下來的旅程也沒有
定數,更因為這陌生女孩,有著怪異的堅持讓他無力抵抗。

  那是一種沒有說出口,但是非常強硬地,從她的眼角及笑臉裡溢漾出來的異
常堅持。

  即使心裡正在痛恨著小同,阿卓卻仍是無法抵抗那太過相似的氣味。

&&&

  中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女孩帶著阿卓坐上公車晃了一整天,活撥開朗
的個性讓阿卓偶爾能夠忘記台北的殘酷回憶。

  一樣是開朗可愛的女孩,為什麼他就是這麼地討厭周雨廷?就只是因為…她
跟自己戀慕著同一個人。

  「為什麼要流浪啊?」女孩沒有動自己的碗筷,只是看著吃著晚餐的阿卓。
「失戀嗎?跟女朋友處得不好?」

  失戀…?也算嗎?阿卓突然地因為這個話題沒了食慾,抬起頭看著女孩清亮
的大眼睛。

  「我沒有女朋友。」是的,他是失戀了,但是不是什麼『女朋友』。

  「真的?不會吧?」女孩訝異的張大嘴巴。

  「為什麼不會?」阿卓知道她的意思是,這樣條件的他,怎麼會沒有女朋友,
但是他還是故意這樣反問。

  「不知道…其實我想,要當你女朋友的人一定要很特別,一般的女孩子是沒
有辦法的吧。」

  女孩搖頭晃腦的,有點不好意思,「起碼要像我呀,像我這樣怪怪的女生。」

  「像妳?我真有妳這樣的女朋友,那我每天都要撿垃圾了。」阿卓嘲笑她當
時喝叱他『破壞整潔』的兇樣,也趁機轉移話題。

  這話題真的頗尷尬的。但是女孩隨即發出了一個建議,換阿卓張大嘴巴。

  「看來你也不打算馬上回台北,我也沒有什麼上課的心情,暑假嘛…該做點
開心的事情。」她臉頰微微的泛紅,但是眼光依然勇敢地看著阿卓。

  「當我幾天的男朋友吧,直到你回台北那一天。」說完他就低頭吃自己的餐
點了,不再說話,已掩飾自己的羞赧。

  沉默地吃完了晚餐,阿卓的腦子繼續轉動著。

  眼前的女孩認識自己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就對自己做出這麼大膽的要求…天
底下的事情真的是無奇不有啊……。

  但是就如同女孩說的,畢竟是暑假,就讓自己過的開心點吧。只是…她依然
想繼續到處走走看看,如果可以…這個有著與小同相同氣味的女孩,是否願意跟
在他身邊?

  阿卓依然自私地想要接近小同,在一個觸碰不到的狀態下,習慣、了解、漸
漸地漠視哀傷。

  「但是我不會一直留在中壢,妳也要一直跟著?」

  女孩抬起頭來,笑容洋溢。「我可以跟著你流浪?真的可以?」

  「如果妳的家人不會反對的話。」阿卓心想,像自己這樣不顧家人感受就衝
出家門的年輕人畢竟是不多。

  「我沒有家人…」女孩的話讓阿卓嚇了一跳,但是女孩臉上的笑容卻依然未
減半分,「如果要說有也是可以的,我跟叔叔他們一家人同住,堂哥真是個討人
厭的傢伙啊,我巴不得離開那個『家』。」

  年幼就是孤兒的女孩,由叔父母一手養大,但是因為叔父母自己也有小孩,
於是將女孩當成是一個很大的負擔,而在念大學的堂哥更是一個垂涎堂妹美色的
登徒子,偷窺、毛手毛腳,讓女孩下定決心要進早擺脫這家庭。

  隔天一大清早,女孩從家裡拖著簡單的行李與阿卓一同坐上了南下的火車。

  「等我考上了大學後,我要自力更生,絕對不讓這家子的廢物再繼續欺負我。」

  說著這些話的女孩,堅毅的嘴角楊起了希望的弧度。阿卓看著她,分外的心
疼。

  「會的,妳一定可以的。」他反握住女孩搭在他手上的小手。

  離開台北的第二天,阿卓有了女朋友,正式流浪。


  新竹、台中、高雄……一路上放鬆玩樂當中,女孩還是會問起阿卓的過往,
而當碰觸到關於感情的介面時,阿卓選擇沉默,慶幸的是,女孩有著跟阿卓母親
一樣的美德,凡事不過問太多。

  當旅行結束了,他們回到了中壢,他們之間的發展只是到了牽手的地步。當
初就說好的,只當這些日子的男女朋友。

  但是牽手…對阿卓來說是如此重大的突破,他們有牽握過任何一個女孩的
手,就連跟小同在一起時,公開場合裡也不能親暱。

  牽手…牽著一個女孩…氣味與小同相同的女孩…,阿卓往往的陷入了強大的
迷思與回憶裡。

  他確定自己是喜歡女孩的,這麼一個開朗、貼心、天真到足以讓自己不會想
太多的女孩,卻同時也是一個容易勾起他太多熟悉輪廓的女孩……。

  直到在中壢火車站臨別的那一刻,女孩吻上了他的嘴唇,竟然帶著眼淚說著
不想分開時,阿卓在恍惚的狀況下對女孩說,『我們就一直在一起吧,我等妳考
上大學來台北。』

  長長的擁抱跟接吻,奠定了阿卓日後對女孩的依戀,即使那樣的依戀帶著一
些不單純的情分在。

  從此阿卓的心裡多了一個人,那樣巧笑倩兮的容貌與包容,一直驅趕、壓抑
著他對另一個男人的想望與…恨意。

  但是那是不是愛?阿卓不確定、不知道,也隱隱的不想承認。他的愛,已經
單純無暇的奉獻給一個人,而他永遠不能讓女孩知道,這個人…還是個男人。

  而這個男人,他刻意地在校園躲避、也換了補習班,遠遠地看見了也只是換
個路線避開。

  他避開了小同,卻也不知道該怎麼更接近女孩。

  女孩高中畢業時,告訴了阿卓她落榜的消息,但是更糟糕的事情不只是落榜
而已,而還有女孩那該死的家人。留級後剛升上高三的阿卓帶著滿腔怒火趕到中
壢去。

  女孩想重考,卻被叔父母冷言譏諷,而對於自己的兒子對女孩更加變本加厲
的騷擾視而不見,終於在堂哥闖進了女孩房間試圖侵犯卻失敗後,女孩寧死也不
要留在中壢了。

  「卓,帶我離開!去哪都好!都好!」女孩在電話裡的聲音是阿卓從未聽見
過的,心裡默默祝賀小同考上T大的阿卓馬上就被女孩的驚恐與遭遇拉到憤怒的
情緒。

「小弟弟…書不好好念卻跑到我家來要人,你真是一點禮貌都沒有。」女孩的
堂哥冷眼地看著阿卓幫忙女孩收拾細軟,要離開這裡。

「大哥哥,那我也可以說虧你念到大學卻做出亂倫的醜行,你也真是一點教養
都沒有。」

  阿卓冷冷地站直了身體,足足高出女孩堂哥一個頭,那天生的運動員氣勢讓
女孩的叔父母發現自己家裡彷彿是來個殺人武器了,深怕會鬧出什麼事情來,巴
不得女孩這個米蟲兼掃把星快點離開。

阿卓順利地帶著女孩出了門,卻在大街上被那個不成才的女孩堂兄帶人堵住。

「要帶走我堂妹可以,留下你一隻胳臂吧。」

沒等阿卓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時,小混混們已經圍了過來,女孩的堂哥搶過刀
子往阿卓砍來。

  即使他是個運動員,但畢竟也不是個搏擊手,他可以閃過攻擊,卻抵擋不了
一堆人架住了他。

  當刀子真的落下時,中壢的大街上沾惹了鮮血,小混混就是小混混,只是想
嚇嚇這個大塊頭而已,一看到真的砍出人命來了,就一鬨而散。

  女孩虛弱地趴在阿著的胸口上,背上的鮮血不斷的冒出,惹得路上行人驚呼
出人命了。她抬起眼睛看著了阿卓一眼,微弱地笑了笑。

  「你…沒事吧?……?」

  阿卓抖著身體緊緊的抱著女孩,大聲的呼救。

  「救護車啊!誰幫我叫叫救護車!他媽的你們都是死人嗎?沒看到有人受傷
了嗎?」他繼續一手按著女孩的傷口,「不要說話…不要說話……等一下就會有
救護車來了…我在這裡…我在………」

  阿卓不能控制自己的眼淚一直往下掉,這時候他才明白女孩有多愛自己,愛
到為他擋了原本會砍在他胸口的那一刀,而他…這些日子以來是在猶豫什麼?他
不要這樣的遺憾!

  「卓…我好痛……也好想睡……」女孩依然不聽話地一直說話,「我是不是
會死掉………?」

  「不會!不會…妳會好好的!醫生幫你看過就會好了…不說話…妳乖…
噓……」阿卓抱著女孩搖著。

  女孩的血流依然不止、嘴唇已經發白、臉色也不再紅潤,在阿卓的懷裡,她
慢慢的閉上眼睛。她真的再也不說話了。

&&&

  女孩的堂兄這輩子因為衝動而毀了,進了牢籠。

  而阿卓找了間小房子,搬出了家裡。理由是想要專心唸書。

  卓媽媽很清楚兒子一旦決定的事情是不容易改變的,即使卓爸爸叫著這個兒
子真是變本加厲的叛逆了,讀書不能在家裡好好讀嗎?搞什麼同居?阿卓不過才
是個高三生!

  但是脾氣暴躁的卓爸爸面對了跟著阿卓身邊那個氣質清麗、笑容甜美的女孩
就還是軟了一大半的心,更對於她為了阿卓而一輩子都要背負的長條傷疤感到心
疼,一提到這,卓爸爸的態度最後還是軟化了。


  「她是好女孩子,家裡出這樣的事情,幫忙也沒什麼不對啊。」卓媽媽私底
下跟丈夫溝通時不忘提醒他這一點。

  「我知道…但是阿卓才幾歲…同居耶!欸!傳出去能聽嗎?」

  「我還不是沒二十歲就跟你住在一起?」卓媽媽哼了一聲,讓卓爸爸說不出
話來。

  「他會考上的,兩個人一起唸書也許可以彼此激勵,也沒什麼不好啊…」卓
媽媽提出但書,「叫他們兩個常常回家來給我們看看就好了啊。」


  阿卓的新生活,有了女孩的重考及陪伴參與了。他知道自己是愛她的,但是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曾經的最愛是個男人,即使這個『最愛』,女孩可能終將
無法取代。

  她不能取代小同,就如同小同也不能取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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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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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相簿 http://www.wretch.cc/album 有佈景主題 速度很快 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office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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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第三話 愛,無關性別
時間: Fri Apr 15 19:58:02 2005



  補習班裡人聲鼎沸,越是接近期末考,每個人臉上出現想要趕快脫離苦海、
迎接夏天的情緒就越是濃厚。

  黑板是乾淨的,粉筆整齊畫一擺的好好的,燈光明亮。


  周雨廷撫著上次借給小同的筆記,低著頭,身邊吵鬧的人聲嗡嗡作響,她在
思忖著當熟悉聲音出現時,該用什麼表情對待。抓緊了筆,耳朵豎起來,教室裡
聲音越來越大。


  但是,他沒有出現。

  他也沒出現。那個痛恨她的人。


  下課時,擁擠的人潮推不開整晚鬱悶的情緒,周雨廷一樣低著頭,走出電梯
口,她回頭望了一眼這些日子來補習的大樓,她一一回想起在這棟大樓裡,她好
喜歡的那個男孩……他的一顰一笑。

  她好想見他一面,即使是要拒絕她也好…也好……。

  夏天的台北夜風掃著她的睫毛,激出了眼淚,又吹拂地一乾二淨,眨眨大眼
睛淺淺張望著來往的人群,周雨廷依然不死心地做著夢。


  邱政同…會來嗎?不……不會了…他這麼重視課業,如今卻可以放棄這鄰近
期末考的重要一堂課,也許他將來就永遠的放棄下去了……。

  而自己算是什麼呢……他根本就不曾在意自己過,何來放棄可言?

  呵呵…倒是自己呢,該放棄他吧?放棄一個不愛女人的男人,這理由很正
當,也很應該。太應該了……。


  一抬頭,她像是被勒住脖子,無法呼吸。

  大樓的景觀盆栽旁邊,一個暗暗的、冗長的,卻很熟悉的影子,正在掠奪周
雨廷的思緒。


  時間是晚上九點四十五分。遠方的看板廣告電子鐘紅通通的宣告這夢境成真
的一刻。


  小同走出投射在水銀燈下的大樓陰影,上前牽起她的手,不發一語的走到附
近百貨公司的騎樓下。因為高樓效應的關係,風很大,周雨廷不知道自己不斷流
出的眼淚是因為風勁太強的關係,還是太過驚喜。


  「你…今天沒來上課…」周雨廷小小聲的、依然低著頭,她突然翻開書包:
「你要不要再借今天的筆記回去抄?」

  她在發抖,在灑了一地的書本來不及撿拾前,小同一把抓住她的手。


  「妳…妳願意跟我在一起嗎?」他有點憔悴的臉,明顯的瘦了一大圈,眼睛
裡有著血絲,周雨廷嗅出他身上的哀傷氣味。


  風越來越大,把他們兩個人的身影吹的搖晃。

  她睜大眼睛,聽不見書本被風吹的拍拍響的聲音,也聽不見周遭人車的喧嘩
聲,她腦袋被小同的話抽空,她甚至找不出任何字眼可以回答他。


  「我…我這樣一個男生,跟別的男生談過戀愛的男生…還跟別的男生有過那
樣的……妳還敢跟我在一起嗎?」他稍微的鬆開握著她的手。

  是的,他恐懼,他不知道這樣的自己究竟該要什麼。但是他想,他也許就如
同周雨廷之前說的,該擺脫這場『迷戀』。

  沒有了阿卓,他的心裡破了一個大洞,也許這個洞再也沒有人可以填補,但
是總是有個人…可以幫忙阻止他的生命力繼續從破洞裡流失。

  這個人…可以是誰?在哪裡?

  所以他即使厚著顏面來找周雨廷,也不敢抱著她能夠接受自己的奢望,因為
她比誰都明白自己愛的是男人、身體…嘴唇…每一吋的肌膚被男人佔有過、甚
至……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得到他的愛。

  殘破不堪啊…小同認為自己殘破的不只是身體,還有靈魂、還有心。


  「我……」周雨廷舌頭像是打了結,說不出YES或是NO。但在她發現小同
的手緩緩要抽開時,還有他眼神裡透露的恐懼跟失望,她像是本能反應的用盡力
氣反握住他。


  「我要!我要跟你在一起!」她大聲的宣布,深怕小同不相信。

  然後她的眼淚隨著是終於說出口的話,同時崩潰,今天一整晚,甚至自從上
次被卓勝欽毆打的事件之後,她就一直壓抑著不能隨意宣洩的痛苦。

  想見到他的渴望、想知道他過的好不好的憂心、想擁抱著好好安慰他的心
意………煎煮著周雨廷年輕、並且不後悔的感情。

  她撲到小同身上,雙臂用力的箍住他,彷彿如果不這麼做,他就會消失了,
她也不管路過的人怎麼看暗處的這兩個年輕人。

  「我喜歡你…邱政同…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我就喜歡你……嗚…不管你以前
跟卓勝欽怎樣,我…我都喜歡你…嗚…。」


  她越是緊緊的抱住小同,就越怕他眼裡的不確定及悽涼就要把他帶離她的世
界。眼淚,像雨滴一樣地滴在他卡其色的襯衫上。周雨廷除了大聲的哭泣,已經
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了。


  小同閉起眼睛,感覺到自己的肩膀一片涼意,他緩緩的伸起了雙臂,以更有
力的擁抱回答了周雨廷。


  就這樣吧,阿卓。


  小同在心裡偷偷的這樣說著,眼角泛著給阿卓的第一滴眼淚。



* * * * * *



  期末考的成績出來了,小同在教務處的穿堂看見了補考名單上那熟悉的名
字,而補考的時間早就過了。另外一邊是留級的名單,一樣是有那個名字。

  他走出穿堂,遇見了小村。


  操場上塵土飛揚,暑假裡的校隊空檔,其實並不多。

  「卓仔退隊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很瀟灑的說他不幹了,
媽的咧,每次都是我要幫他收爛攤子。」

  小村瞧了小同一眼,「其實我很清楚他之所以會幹不下去的原因。」


  小同沒有說話,他心裡很清楚小村話裡的意思。只是他倒是真的沒想到,小
卓竟然連校隊都不去了,連課,也不上了。


  「你想知道他到哪裡去了嗎?」

  「嗯?」小同的眼神微微地抬了一下。


  小村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我想,還是不要告訴你吧。反正他留級是留
定了,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也不能改變什麼。」他拍拍小同的肩膀,「總之,你
不必太擔心他。」


  小同看著這一片操場,曾經,他跟阿卓躺在操場邊,望著台北夜空裡的星星,
討論光害。曾經,一起在這操場揮灑汗水,曾經,在他操槍練習時,阿卓會在另
一邊的操場與他眼神相互交會。

  也曾經,他看見已經與他決裂的阿卓走過操場,跟他擦身過的那種冷冽氣
息,讓他已經傷痕累累的心直打顫。


  他不愛阿卓了嗎?而阿卓也不愛他了嗎?


  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轉化對周雨廷的感覺。那種從友情轉成愛
情的力氣,他發現他無力發揮。

  就像他還無法轉化對阿卓的感情,將他果決地拋離自己的生活。

  愛與不愛,都很困難,卻也沒得選擇。


  但是明顯的,阿卓已經選擇了以完全消失的方式,徹底的拋離他了。


  不管要做怎樣的選擇,日子還是要過、聯考還是要面對。只是,日子似乎是
沒有比想像中的好過,剩下不到三百天的苦戰,小同汲汲營營的覺得自己簡直是
一天當作兩天在用。

  聯考生,腦子裡實在是不必要、不能夠、也不可以去記得太多會白白浪費腦
力的東西。

  尤其是那東西,只會摧毀意志力時。


  每天不是學校就是補習班,假日就是圖書館的閱覽室,所謂的休閒,就是獨
自坐在教室前的走廊發自己的呆,遠遠的望著高二班級的樓層。或是坐在房間的
床沿,楞著。

  有時候也會有感覺輕鬆、想要到處走走的閒情逸致,周雨廷總像是洞悉他的
心事,拍拍他的肩膀,拉他出了圖書館,到空曠的步道或是人工花圃散步。


  「出來走一走,腦子才可以放鬆,才好吸收更多東西喔。」

  她總是笑的甜甜的,假裝看不見他心裡的那點無力感,努力地當小同最體貼
可人的『女朋友』。


  當台北市的人行道上漸漸的鋪滿了秋天的枯葉,冬天腳步是接近地如此明
顯,小同渡過一個溫暖,並且做了足以改變他與周雨廷未來的承諾。



  第一次到周雨廷住的公寓,小同覺得這裡的格局、擺設跟他的房間差不多,
就是簡單的家具,一扇算是採光良好的窗戶,有薄薄的窗簾,地板因為天氣冷了
穿上地毯。床上沒有布娃娃,棉被折的整齊。

  整個房間的色調是溫暖舒服的粉綠色。


  周雨廷紅著臉請他待在自己的房間,過了一會兒就捧個蛋糕進來:「生日快
樂唷。」臉上溢著的紅暈更深了。

  小同很訝異她竟然擠出閒暇的時間為他作這個蛋糕,小小的、沒有華麗裝飾
的蛋糕,但是對一個在外求學的學生來說,這該算是浩大的廚房工程。

  「妳怎麼有時間作蛋糕?」小同在只有一張椅子的房間裡,找地方席地而坐。

  「咦?怎麼知道我作的?」她小心的把蛋糕放上小桌子,「是不是醜到一看
就知道不是外面賣的啊?」

  她不好意思的嘟起嘴來:「這是昨天就做好嚕,這邊廚房東西不多,材料倒
是準備了幾天,但是要作就蠻快的,一個晚上就可以搞定。」她很得意的笑。

  「啊?妳一晚沒睡?」小同盯著她發黑的小眼袋,似乎是比較腫一點。

  「有啦,」她急急的回答:「比較晚睡罷了,今天早上有考試,也要上課啊,
不可能不睡覺的。」


  小心地插上蠟燭,她推著蛋糕到小同面前:「我希望你不只是生日,也要天
天快樂喔。」

  燭光在他們的臉上,晃著溫暖的光影。


  周雨廷,這個看似大小姐一般的嬌嬌女、品學兼優的好學生,除了可愛的日
本偶像容貌之外,還有一顆完完全全在愛他的心。可是……。

  他愛她嗎 ?


  小同盯著周雨廷映照在燭光下的臉一會兒,便起身關了燈,只有二樓窗口外
的水銀燈灑進一點光線透進了薄薄的窗簾。

  沒有風,於是燭光也彷彿靜止。

  在有點莫名尷尬的氣氛底下唱完生日快樂歌,周雨廷要小同照例許三個願
望。

  「要有三個願望喔。」她眼睛睜地大大的說著:「前兩個要說出來,第三個
你可以保留。」

  「嗯,好。」小同正經八百的跪坐在小桌子前:「第一個願望是:所有我認
識的人都身體健康。」

  周雨廷敲他一記:「唉唷,你很浪費耶,哪有這麼普遍化的願望啊?」

  「但是這個就很難了好不好?所有我認識的人耶,包括爸爸媽媽親人朋友同
學哩。還有美國總統、我們國家的總統、行政院長…。」

  「啊啊,好啦,」周雨廷真的是對小同的天真跟耍寶感到無力。「那麼第二
個願望哩?」

  「希望今年大家都能考上想上的學校。」

  「吼……」

  「又怎啦……?」小同沒好氣的看著她。

  「大家都考上,那誰要落榜哩?」

  「呃…這個…那就不要有人落榜咩。」說完小同自己都大笑起來,周雨廷這
才發現被耍了。

  「好哇,你這傢伙,虧我辛辛苦苦作蛋糕,結果你耍我啊!」然後就抹起奶
油攻擊。

  小同一把抓住她的細細手腕,看著她因為燭光特別可愛的眼睛,在她的瞳仁
裡,他看到自己溫暖的影子。


  「喂。」

  他把臉逼近周雨廷,讓她可以清楚的聽到他的呼吸聲。他抓起她的手,做了
自己也很驚訝的舉動:舔掉她手上的奶油。

  「幹嘛啦……?」

  雖然蠻暗的,但是她想她的臉一定是紅透了。小同怎麼了……?他怎麼突然
抓住她?還……。


  「我的願望妳聽好喔,剛剛的不算。」小同把下巴貼近她柔軟的及肩長髮,
閉上眼睛。

  「講啊…」周雨廷很怕自己的猛烈心跳聲會讓小同聽見,真該死,他很少主
動貼的她這麼近。


  她第一次,在他的下巴底下,聽見他的心跳聲,她以為一定是比她慢的多。
沒想到小同的心臟正強而有力的快速鼓動。

  事實上,他們從未有情侶間任何的親暱關係,除了那很久以前,周雨廷被阿
卓打的那晚,她吻了不設防的小同那次以外,沒有了。他們不曾更親密了。連牽
手都少的可憐。

  有時候,周雨廷會認為自己只是一個替代品,替代卓勝欽的,因為她不是看
不見小同眼裡常常出現的空茫,她感覺的到小同在她看不到的某一個地方,嘆息。

  她從來就不敢要小同也愛她。

  因為她太知道如果硬要強迫改變小同一些根深蒂固的什麼,只會讓她自己永
遠都看不見真正的小同。所以她只是安安靜靜的,即使是要她當空氣,只要小同
習慣她的存在了,遲早…她會變成小同生命裡不可或缺的要素。

  她癡傻的,卻又心機沈重的等待著。


  數到小同的第64下心跳時,周雨廷正要奇怪,不是說要講出願望嗎?她動
一動。小同依然輕輕的頂著她的頭髮,抓著她的手腕。

  只聽見小同大大的吐了一口氣,抬起身。

  「第一個願望,我要妳我都健康。」
  「第二個願望,要妳我一起念台大。」
  「第三個願望………。」

  周雨廷已經因為前兩個願望眼睛睜得大大的,喉嚨梗住了,鼻頭開始酸。

  「第三個願望…你可以…不必講……。」


  小同先是默不作聲,只是輕輕地親吻了她的額頭、耳朵,牽起、並親吻她為
他作蛋糕的手,然後搖搖頭:「不,我要說。」


  「第三個願望,我希望能夠愛妳,而且要比妳愛我多。」


  又悲又喜…周雨廷滾著豆大的眼淚,此時她的心裡百感交集。因為她終於還
是得承認一些真相。

  悲的是,原來那空茫的眼睛真的從來都不曾為她,當他發呆的時候心裡都不
曾是她的影子,所謂的『在一起』,自小同說出口後一直都只是幻影。

  這是她不敢面對的,為此她強撐過幾次的恍然,並肩而行時也要努力說服自
己成為隱形人。

  好悲哀的這些個月……這些個幾乎天天見面、卻比以前更加尷尬的日子。

  喜的是…他現在終於打算要愛她了。


  小同眼睛裡閃著的是柔和的笑意,他抬起溫暖的手掌,撫上周雨廷的臉頰,
為她拭去眼淚。

  「不要因為我把三個願望都說出來就這麼感動嘛,蠟燭都要燒乾囉。」小同
拍拍她的頭,「陪我一起吹蠟燭吧。」

  「嗯……。」

  她現在無法言語,又悲又喜的情緒讓她複雜到極點,就只是呆呆的點著頭。

  在小咕咕鐘報時八點整,小同牽著周雨廷的手,一起吹了蠟燭。

  蠟燭熄滅了,還帶著一點煙硝味,頓時房間陷入一片黑暗裡。是開燈的時候
了,小同正要站起身來。

  「不…不要開燈好嗎…?」周雨廷猛然按住小同的手,低聲的請求。「我…
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眼睛腫腫的樣子…。」

  剛剛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小同想著,但還是依照她的要求,也好。剛剛那
樣的三個願望,他自己也是為此尷尬。


  其實,第一次說的那兩個願望,才是他原本的願望,但就像周雨廷說的,不
是太普通就是聽起來沒誠意。

  而第三個他永遠都不會對別人說的願望,其實是:他希望自己可以真正地忘
了阿卓。


  那麼又是為了什麼他改變初衷…?

  在一片黑暗裡,小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這三個願望,無疑的是重大的承諾,不只是對自己、對周雨廷、甚至是他一
直壓在心底偷偷藏匿的阿卓,都代表了一種新的開始,跟,正式的結束。


  周雨廷吸吸鼻子,摸著桌上應該會有的面紙,她也聽見小同的嘆息聲。

  他反悔了嗎?她擔心著。然而她已經習慣了什麼都不問,當小同想說的時候
自然會告訴她。

  就連這一次,也不例外。


  「小廷……」她第一次聽到小同這樣叫她,而不是連名帶姓。「我希望…妳
不要認為我只是把妳當作…替代品。」

  小同在幽幽的空氣裡,以看不見的表情說著,每個字都在敲著周雨廷的心。

  「我沒這麼認為過……。」她撒了一個謊。

  「我說的不是以前,而是以後。」

  「那麼以前是囉?」也許是因為一片漆黑,周雨廷的膽子大了起來,挑著小
同話裡的玄機,證實自己的想法。

  「也不盡然是……」小同聲音小了點,包含著不確定。

  「以前…在很多時候,我常常的想到妳,即使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只
是我得承認那不是因為愛情。」


  跟卓勝欽在一起的那當頭就常常想起她?不是因為愛情?天生的好腦力讓
周雨廷快速的轉了邏輯。對於這一點她似乎是可以理解的。

  那應該就是對特別的異性靠近所產生的吸引吧,或是…好奇?

  對小同來說,自己等於是一個闖入的陌生外星人,她是一個小同從未去嘗試
過的新領域,基於一種好奇跟新鮮,他無法不比較她跟卓勝欽有何不同。

  一定是這樣的吧。

  就像她第一眼看到小同之後,才開始認真思考高中女生跟高中男生的不同,
以及學姊跟小同的差異。

  那麼小同的第三個願望——希望可以愛她,是因為她是個『女性』,符合世
俗社會所認定的『正當』,還是她有勝過卓勝欽、值得小同去愛她的地方?

  無論如何,周雨廷都不想用第一個理由牽絆小同。她的確希望小同要她、愛
她,但是要因為她這個『人』,而不是因為她是『女的』。


  「為什麼想要愛我……?」她終究是問出口了。「如果你無法愛…你無法愛
女人,你可以不必勉強你自己非要跟我走在一起。」

  周雨廷知道自己在說著口是心非、並且矛盾已極的話,雖然她不想社會的一
般價值觀束縛小同,但是她依然偷偷的希望,能夠霸佔他幾分鐘也好,即使這個
男人愛的也是男人,而且不幸的是…他可能永遠不會改變。

  然而…女人,總是企圖會有改變的那一天。


  適應了黑暗之後,周雨廷發現小同屈起膝蓋,把頭埋進去。

  他在哭嗎?周雨廷快速的迴轉倒帶,她說錯什麼了嗎?


  「同……」她爬過去小同的身邊,扶上他的肩膀。發現它們真的在顫抖。她
心疼的摸了摸他的頭髮,「對不起,我……不該問這些……。」

  小同只是不斷地搖頭,他從來都不曾在周雨廷面前哭過,自從跟阿卓決裂之
後,雖偷偷地滴下眼淚,也不曾讓她發覺。但是其實…他痛苦難擋。


  跟阿卓走過的街道到處都是回憶的炸彈,學校更是變成除了非得乖乖上課之
外,他完全不想逗留的地方。在從來再也不曾遇見過阿卓的地方,即使停留一秒
鐘,他還是感到毛骨悚然的心痛。

  他愛阿卓,不是因為他是男人。

  而是阿卓有他所欠缺的,可以給予他的力量與堅定。即使這樣強大的力量與
堅定,是阿卓用來離開他的力量,消失在他眼前的堅定。


  抬起頭來,模糊的黑暗當中小同望見了周雨廷被水銀燈的微弱光線照映的
臉。柔和的輪廓、優美光滑的曲線、輕輕的動作、細細的聲音…還有敏感細膩的
感情。這是女孩子。

  這樣的女孩子竟然愛著自己,這樣被力量與堅定傷害到已經不完整的自己,
用她安靜的微笑,細細的手指,溫柔的陪伴,努力的要填補他那見不到底的洞。

  他怎麼可以不愛她……?


  小同牽握住周雨廷的手,跪起身來。

  「如果我愛妳,絕對不是因為妳是一個女的,就像我以前愛一個人,也不是
因為他是男的。」

  他看得見她的長長眼睫毛閃出一些光芒,也許是因為眼淚的折射吧。


  「小廷,我已經開始…在愛妳了,就只是因為,妳讓我真的很想好好去對一
個值得的人付出。」

  小同輕輕的摟抱住她。聲音輕到不能再輕,卻清楚分明:

  「妳值得我去愛的,真的。如果妳不準備讓我愛,隨時可以反悔。」


  周雨廷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她強烈的發著抖,這一切都太突然了,
雖然是她一直都在夢想著、甚至反覆的演練,如果這一天到來,她該做如何反應。
她一直的都在為這一天作好準備。

  然而現在她能做的卻是止不住的哭泣、緊緊的抱住小同,滿滿溢出的狂喜簡
直就要讓她窒息。


  她沒有回答小同的問題,就只是抬起頭來,滿臉鼻涕眼淚的,給了他算是答
案的吻。


  生平第一次,小同主動回應一個女孩的吻,並且緊緊的擁抱,直到自己無法
呼吸。


  她值得愛,不是因為她是女人。小同早就如此相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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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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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office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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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第二話 以愛為名的殺戮
時間: Fri Apr 15 19:57:41 2005




  翻來覆去的,是因為天氣太熱的關係嗎?阿卓覺得難以入眠。

  前天晚上跟小同在車站大吵一次後,阿卓心裡老是覺得不太踏實、毛毛的,
尤其這幾天一下課就看見小同抱著周雨廷那女人的筆記猛抄,更是老大不痛快。

  雖然他們本來在班上就不太能說話,但是偶爾撇見小同會愣著看筆記發呆,
阿卓的心情就低落到極點,有時他按捺不住了,就藉故去找小同扯東扯西,以致
於班上流言四起。

  因為很不幸的,就是有長舌的人剛好看到他們前天在車站吵架的好戲。阿卓
當然一律不予理會,倒是小同一貫的迴避態度讓阿卓相當的難受。

  其實小同一向如此,但是加上周雨廷這女人的搗蛋,讓阿卓失去冷靜的思考
能力,也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你盯著筆記發啥呆啊??」阿卓很明顯的冷酸語氣。

  「欸!沒想到這周雨廷的字還真是秀氣耶!」小同指著密密麻麻的字跡,「一
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的字喔。」

  阿卓一聽,非同小可,卻還是按捺住快要爆發的情緒。對啦,老子我的字就
是醜,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字!但是他並沒有直接這麼說出來,班上的人言可畏
還是注意一下的好。

  「你什麼時候可以抄完?」他想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完全擺脫這臭婆娘。他
媽的…老子我真是受夠了。

  「今天晚上我就要還她啦。」

  小同沒去理會阿卓的怒氣沖沖,一來他知道阿卓氣的是最無聊的事,二來他
也注意到班上怪異的流言,他小心翼翼的對阿卓宛如他是不熟的同學。

  「今天?今天又不用去補習。」

  「我拿到她住的地方啊。」小同知道這下子他可能又要發脾氣了,但是他有
應對的方法。「你陪我去好不好?」他壓低聲音問阿卓。

  本來要發作的阿卓一聽見小同要他陪著去,心裡總算是舒服多了,但還是免
不了的收不了口,「下次上課還她不就得了?幹嘛還專程跑去?」

  小同抬起頭來,用筆敲敲自己的胸口,「但是我心裡的那個人要我早點跟她
『沒瓜葛』啊。我當然要早點解決囉。」

  這招果然有效。阿卓心裡馬上受用起來,嘴巴也就沒那麼酸溜了。

  「好啦,但我今天要練球啊,要晚點吧。」

  小同心裡很清楚的知道阿卓喜歡如何被對待,他也盡量去做到,不管在生活
上,或是親密關係上,他都盡力滿足阿卓的需求,但是有時他也會懷疑自己,要
的是怎樣的一個愛情?

  跟阿卓在一起是很快樂,但是似乎還是少了什麼?

  溫柔?阿卓很溫柔。依賴?阿卓也很依賴他,他也依賴阿卓。一切似乎都很
圓滿。

  那麼,究竟是少了什麼?

  大概是公然挑戰社會價值觀的勇氣吧…。小同跟阿卓都很明白彼此的戀慕不
是這個世界可以從容接受的,雖然時代在進步,許多觀念都逐一的被接納、或是
推翻,但是同性之間的感情卻仍然是極大的爭議。

  小同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及力量去承受。阿卓也是。

  也許當他們都強壯的足以面對時,他們的愛情才是真正的圓滿。


  一回到住處,放下沉重的書包,小同馬上打電話給周雨廷。

  「喂,您好。」接電話的是他記憶裡那甜嫩的聲音。

  「喂,周雨廷嗎?我是邱政同。」

  「嘿!你好呀。你什麼時候要過來?」她似乎很開心接到他的來電,有禮貌
的電話儀節讓小同對這女孩子多一個好印象。

  是的,他心思細膩,但他沒想太多,他只是很確定這個女孩子並不討厭他,
如此而已。而察覺到她注意到自己,也是因為她上次提到補習班裡數學排名的
事,但小同還是認為那是因為他們相識的關係。

  這就是女孩子吧。總會去記下所有的一切,努力的把大家的資料塞進自己的
腦子裡,當成電腦的記憶體資料庫。


  「嗯,是這樣的,我本來是要跟卓勝欽一起過去找妳,大家順便一起吃個晚
飯,但是他後來說要練球練到很晚,我就自己過去找妳吧。」

  「啊?那電線桿要來喔?不要啦,每次都跟我酸來酸去。」周雨廷的語氣有
點驚訝,但沒有不歡迎的味道,只是純粹的訝異。

  「呵,妳沒聽清楚喔?他要練球,只有我去找妳啦。」

  「好咩,我剛是開玩笑的啦,他來我也不會吃了他。」她吃吃的笑著,「那
你要不要一起順便吃個晚飯?」

  小同想起阿卓練完球會來找他,大約是八點多的事,他看看腕錶,已經快五
點了,應該也不會跟她吃太久吧。而且跟她借筆記,算是欠她一個人情,請她一
頓飯就算是真的『沒瓜葛』了,也不為過。


  「好,那我就在上次那個地點等妳,十分鐘後見嚕。」

  「OK。」


  當小同再一次的站在相同的地點看見周雨廷時,不自禁的又想起上次尷尬的
讓他解不出習題的一幕,看見她穿著可愛的黃色短上衣、到膝上的短裙出現在他
面前時,才發現綁著馬尾的周雨廷,還真是可愛的像電視裡的日本偶像。

  只是他從來就沒想過自己的生活周遭,會認識像常盤貴子這一掛的可愛女
孩。

  「哇。難得看見妳穿便服耶。」小同把手指框成四方形,「穿這麼可愛可以
上電視囉。」

  「喔?喔?真的嗎?我隨便穿穿的耶。」才怪。

  她為了那短短的十分鐘,可真是卯足全勁的用力翻遍衣櫥,好模樣的好男
孩,旁邊可不能站一個邋遢的笨女孩。


  小同笑笑的收起『指頭相機』,可惜他不是日劇裡的男主角,他也不想,所
以他真的是隨便的穿了件襯衫紮進牛仔褲裡,就出門了,反正,只是吃個飯。


  除了覺得她可愛、除了她讓他有點尷尬外,小同對於自己潛在的變化,這次
是出奇的遲鈍了。


  走在西門町的熙攘人群裡,小同刻意放慢腳步好配合周雨廷的速度,沒想到
女孩子走路都這麼慢的。他頓時也後悔起來,似乎不該來這逛街的好地方。她老
是停住她的腳步觀看一些可愛的小東西,也老拉著他要他給個意見。

  小同跟阿卓在一起時,沒逛街這個文化,來西門町頂多是吃飯跟看電影,兩
個大男生根本不會去注意所有新奇的小東西,也不會對來來往往的女孩注目,他
們的眼中都只有對方。


  「邱政同,你會不會覺得口渴啊?」周雨廷一邊詢問他,一邊抓著剛買的髮
帶,放進包包裡。

  小同摸摸肚子:「我倒是覺得很餓呢。妳不餓嗎?」

  「當然呀。我大病初癒,胃口正好呢。」

  「那妳有想到要吃什麼東西嗎?」小同張眼望去,整個西門鬧區都是速食店,
還有價格昂貴的民歌餐廳。

  「我想聽民歌哩。」她眨巴著眼睛,笑笑的指指遠方大大的【木吉他】那個
招牌。

  他剛好想到這是蠻貴的店哩。怎麼辦?說好要請她吃晚飯謝謝她的,總不好
拒絕她想去的好地方。雖然他也喜歡這種店的氣氛,但他考慮到他的荷包。阿卓
生日快到了,他不想到時沒錢給阿卓買好禮物。


  他正在私忖的時候,周雨廷見到他的猶豫,拿出錢包裡的卡片,在他面前晃
了晃,「別擔心呀,我有打折卡喔,我可是超級忠實的優惠會員喔。」

  這下子換小同不好意思了,竟被她看出自己的困窘。

  「沒關係啦,我是在想時間上的問題,聽歌不可能聽一下就走的啊,我跟卓
勝欽有約,怕會來不及。」這是他可以想到最好的理由,但也是千真萬確的。

  周雨廷有點失望的看著他,像隻小狗一樣的眨著眼睛,不放棄的堅持,「可
是今天有我喜歡的歌手要駐唱呢……。」

  「……………。」


  當周雨廷終於如願以償的拉著小同一同進入店裡的時候,心裡是相當的開
心。跟一個好氣質的男孩子來到這種氣氛佳的餐廳才不枉費她的期望,她也發現
到自己跟小同已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但是……眼前的這個男孩好像心事重重,看起來好憂鬱啊,他的眼光很少停
在她的身上,幾乎都在發呆望著歌手。這樣對眼前的女孩子真是不禮貌呢。


  「你是因為我硬要進來這家店,所以不開心嗎……?」她終於鼓起勇氣打破
點餐後的沈默。

  「啊?」小同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的失態跟忽略,看到周雨廷眼裡的一點
難過跟愧疚,他覺得自己這個樣子請人吃飯真是沒誠意極了。


  「不是的…我是在想…卓勝欽的生日快到了,不曉得該送什麼給他才好。」
他笑著想努力解釋,事實上他也沒說謊,他是正在苦惱。

  周雨廷放下一個心,又恢復甜美的笑容:「哇,你跟他感情真好呢,男孩子
很少會花這種心思喔。」

  「我覺得朋友是互相的吧。」小同小心自己的言辭,「卓勝欽平常在學校都
對我很照顧啊,我們是同班同學,也曾經同社團過,難免感情比較好。」

  「而且還一起上補習班。」周雨廷快速的補充,然後她想起什麼似的:「我
問你喔,卓勝欽為什麼那麼討厭我啊?是因為我是北一的?還是因為我跟你說
話……?」

  小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事實上是後者的答案,但是那是不能說、也沒必要
說的實話。總不能說『他怕我會跟妳怎樣,所以很討厭妳』這種拔辣到家的話。

  「他好像不太喜歡跟女生打交道吧,他的生活就是學校跟球隊啊……」小同
抓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因為他感覺吞嚥困難。

  「原來是這樣喔…我還以為他怕我把他的好朋友搶走呢。」她把目光轉向台
上的歌手,然後抽了桌上的一張點歌單。

  這下子她自己說出猜測性的實話了,小同差點嗆到。

  「妳……想太多了啦.……。」

  她繼續的拿著筆寫著歌單,頭也不抬的:「不能怪我想太多啊,因為我那天
看到你跟他在車站吵架,有點擔心該不會是因為我吧?」

  原本盯著她長長睫毛的小同差點跳起來,被她看到了?那…那我跟阿卓的對
話?

  「只是太遠了,我沒聽到你們在吵什麼,但是看得出來你們不是很愉快。」
她抬起頭來眼睛笑的瞇成一條縫,把歌單晃到他眼前。「這首歌是點給你跟他的,
還是希望你們不要再吵架嚕,不管是什麼原因。」

  放下一顆心的小同接過歌單,周雨廷點的是蘇慧倫的【My Dear Friend】。這
首歌讓小同心底升起一股暖意,也對周雨廷這樣好心眼的女孩又多打了一些分
數。

  他漾起了笑。「那天吵架只是因為班上的事情,現在沒事啦。」

  「我想也是吧。」她也笑了,心底為了小同的那個笑激起好多的漣漪,「不
然你怎麼會跟他約好時間了?」

  她又貼近桌子靠向他:「不過呀,現在你的時間是我的喔,你要先把你的好
朋友擺一邊喔,不然我跟你沒完沒了,」她捉狹的出現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語
帶威脅:「以後休想我借你筆記。」

  「嘿嘿,那我盡量不生病不就得了?我不會給妳機會囂張的。」小同也學她
雙手環抱胸前,不懷好意的反駁。

  「你說的唷,就不要讓我看到你又缺席唷。」

  「如果我又缺席,又跟妳借筆記,我就陪妳坐一整天的民歌餐廳!」他自信
滿滿的說著。


  餐點來了,氣氛融洽好,小同暫時不再去想關於他跟阿卓之間的難解習題。
相反的,他開始享受這個像日本偶像劇主角的可愛女孩給他的笑臉跟交談。他們
愉快地的點歌,跟著唱和、談天說地,沈浸在屬於高中年少的奢侈悠閒裡。

  對於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他們渾然不覺。


  當小同發現時針已經指向九點的時候,便急急的拉著周雨廷衝出了餐廳,坐
公車回到住處已經來不及了,他決定搭計程車回去,住處與小同隔兩條巷子的周
雨廷也一起上了車,說好她會放小同下車,她再自己回去。

  一下了車,小同便楞在原地,對於自己所看到的景象不敢置信。

  阿卓的臉冷的像是剛從冷凍庫出來的鏗魚,線條凌厲,他蹲在門前的樓梯
口,不知道何時他手上多了根煙,地上則鋪滿了數不清的煙蒂。

  阿卓抽煙?!

  小同訝異的連抱歉的話都說不出來,而身後跟著下車的的周雨廷也是一臉詫
異的望著阿卓。

  「阿卓你……」小同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是睜大眼睛看著這個人——不
像他認識的卓勝欽。

  阿卓站起身來,看了周雨廷一眼,這女孩並沒有馬上離去,反而是付了車錢
後就站在小同身後,眼神裡有著許多的不確定。

  「你還真是快活,那我不打擾啦,我先回去睡覺了,累得要死。」阿卓冷冷
的說完,丟下剛抽完的煙,甩起背包,轉身就要離開。

  「阿卓!」小同大叫他一聲。「對不起…我…我聽歌聽到忘記時間,你…等
很久了嗎…?」

  阿卓轉身過來,用眼角瞄了小同一眼,「我今天提早離開,七點半就在這裡
等了,我哪知道你會快活這麼久?」

  七點?也就是說阿卓足足在門口等了將近兩小時?

  小同不知道該怎麼補償,吞吞吐吐的只能說抱歉,「阿卓我…我真的很抱歉,
我們上去再談好嗎?」他轉身面對一直保持沈默的周雨廷,「妳先回家吧,下星
期補習班見。」

  周雨廷卻只是站在那裡,看著阿卓充滿冷漠並且銳利地像是要把她切成兩半
的眼神,不發一語。

  「幹嘛叫她回去啊,你就直接把她帶上樓吧,我就不壞你好事啦。」阿卓冷
冷的聲音帶點沙啞。

  小同不可置信的看著阿卓的臉,他沒想到,阿卓對他不信任到這種地步。帶
上樓?不壞我好事?

  他沒像現在這麼憤怒過,對阿卓。

  「阿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不是說過不要把我當色狼嗎?」

  「你它媽的不要囉唆太多了,要就快點帶上去,我要回家睡覺了啦,我管你
要跟這大奶媽怎麼搞。」

  天…天啊!小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當然他知道遲到絕對是自己的錯,但是
阿卓為什麼要這樣說話?私底下溝通不會比較好解決嗎?就非要在這個女孩子
面前暴露出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

  這是小同最忌諱的,他一直在學校、補習班,都很注意的大忌。

  「嗯…卓勝欽你…你不要怪邱政同了,是我…是我把他拖的太晚了,耽誤到
你的時間,我…我真的很抱歉…你要我怎麼賠罪都可以。」

  周雨廷出乎小同意外的,沒有對於【大奶媽】或是其他不堪入耳的字眼光火,
反而是出面認錯安撫阿卓的情緒。


  但是事情沒這麼容易就結束。

  接下來的情況完全的失控,阿卓像是瘋了似的拿起背包就往周雨廷身上猛力
砸打,一陣混亂中,小同只記得自己盡力的在保護這個遭池魚之殃的無辜女孩。
他挨了阿卓很多亂拳,力道之大讓他訝異阿卓對周雨廷的厭惡竟然如此之深。

  更讓小同心碎的是,在阿卓狂奔離去時對他說的話。

  「你就好好在她身上品嚐我在你身上得到的那種快感吧!」


  望著阿卓被誤會及偏見所深深傷害的背影越跑越遠,小同也漸漸的感覺到自
己的心臟血液,瞬間被抽離。


  周雨廷在混亂中跌傷了膝蓋,雖然她堅持自己回到住的地方,然而腦子裡已
經無法容納任何邏輯的小同還是硬拖著她到樓上幫她上藥。

  坐在椅子上的周雨廷與擦著藥的小同,沈浸在沈默的空氣裡。

  氣氛尷尬的無以復加。


  小同覺得他無法面對眼前這個算是『外人』的女孩,僵硬的臉上讀不出任何
表情。

  「妳可以忘記今天的事情嗎?」經過許久的沈默,小同冷淡的、不確定的冒
出這句話。

  「嗯……」她可以理解小同的難堪,真的可以。

  對於眼前筆直白皙的雙腿,小同蹲在跟前是一點想法都沒有,任何一個男孩
子經過這樣的折騰也無心想太多,所以周雨廷對於小同幫自己塗藥的動作是一點
也不在意。

  她撫停他的手,握住,「你不要想太多了,過幾天他就會好多了吧…到時候
你們再好好談一談……。」

  小同仍然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眼神…飄到很遠的地方、發著呆。

  「其實我…我早就知道你跟他很…不一樣吧。」她站起身來,吃力的走向窗
戶邊,小同這才抬起頭來。

  「對不起…我…我說了謊,其實那天你跟卓勝欽的吵架內容…我都聽見
了……」她的眼角出現些微晶亮,「在那之前…我真的不知道卓勝欽討厭我的理
由竟然是因為你……。」

  原來那天吵架的內容她都聽見了。

  「可悲的是…我知道了之後…還是沒有辦法阻止自己不要接近你…,所以活
該,活該被卓勝欽這樣地憎恨……。」

  周雨廷不敢回頭看小同,也許,小同也會連帶的討厭自己。而她沒有勇氣去
面對被小同排拒的的結果。

  「但是,邱政同你…你知道嗎…我總是相信,這不會是永遠的狀況,就像我
呀,也很喜歡我的學姊過,到了你難以想像的地步喔。」

  她還是決定轉過身來,努力的在這沈悶的房間利用她的笑點亮一些氣息。

  「直到我有一天發現,其實,男孩子才是真正可愛的對象時,也才分辨出學
姊給我的感覺太不真實。那不是愛呀,那只是迷戀。迷戀…。」

  她走上前來,慢慢的蹲在小同面前,「你知道所謂…『迷戀』跟『愛』的分
野嗎?」

  小同不知道該搖頭還是點頭,今天發生的事情太混亂、也太沉重,他的心思
已經無法負荷。

  他只希望阿卓不要誤會他,根本不想去思考『迷戀』或是『愛』的分野問題。

  「我對於學姊,或是你對卓勝欽,都只能是迷戀或喜歡,就像是我們對漫畫
主角啊,歌星偶像那樣的迷戀跟喜歡,」她緩緩的說著,慢慢的站起身。

  「可是我可以愛上你,也有極大的可能愛上你唷。」

  周雨廷這句話一出口,小同這才像是驚醒般的抬頭看著她。

  「呵呵,你總算是有反應了呀。」她笑得溫柔,樂見小同終於有點動靜。

  她隨後就吻了他。

  周雨廷的吻,不像阿卓那樣的侵略性奇重,而是軟軟的、柔柔的,帶一點香
氣,宛如蝴蝶觸碰花蕊般的稍點一下即離開。

  但是小同沒有絲毫興奮的感覺,他的世界宛如定格了,只能目送周雨廷紅著
臉、銜著淚,離開他的房間。


  小同獨自坐在房間裡逼近午夜時分,腦袋依然一片空白,空白的像是什麼記
憶都不曾存在過。

  包括這一年多來與阿卓的種種,都像是夢境般,消失在阿卓離棄的背影,跟
那傷人極重的話語之後。

  
  他已經失去了值得阿卓信任的理由,也許可以挽回、可以解釋,但是小同發
現自己渾然無力。

  他太清楚阿卓的個性,即使繼續走下去,他也不會全然的信任自己了…。而
他呢…對阿卓的猛爆佔有慾是又愛又怕。

  這就是陰影啊…當感情出現了裂痕,即使那是因為誤會而產生,也無法彌補
阿卓以愛為名、揮刀誤砍小同的傷口及痛楚。


  他沒有人可以傾訴,沒有了,小同雙臂交抱,感覺冷了起來。

  不…還有個人……。

  她離去前的吻再溫柔也撩撥不了他,他沒有什麼感覺。

  但是在他祕密的戀情當中,周雨廷成了目睹一切的浮木,她目睹他情慾的結
束、目睹到他所愛的人對他進行著言語殺戮。


  她看見了、目睹了,那麼小同就只能向她求救。


  周雨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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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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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器不得已BBS telnet://bbs.wretch.cc 開個人板 超快 不用連署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office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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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第一話 令人不安的三角習題
時間: Fri Apr 15 19:57:17 2005



  果然還是下起大雨了。

  阿卓在室內體育館擔憂的望著窗外的濛濛雨氣,手上的球『唰』一下的被抄
走。


  「卓仔!你發什麼呆啊?」小村一臉扭曲的看著這位大隊長一副魂不守舍的
模樣,竟還被高一的小學弟抄走手上的球,語氣頗酸溜的刺著他:

  「唉呀!淋一點雨死不了人的啦!嘿嘿……」他不懷好意的笑笑。

  「呃…你在亂講什麼!我才沒在擔心小同,我在想我沒帶傘怎麼辦。」阿卓
急忙的溜到休息區,喝口水,紅到耳根的血色消不退。沒關係,練球發熱嘛,所
以臉紅是正常的。他心想。


  所以每次練完球回到休息室,坐在初次與小同激情的桌子面前,阿卓也不避
諱的任紅暈不退,反正沒有人會懷疑。


  「唷唷唷………我可沒說你在擔心誰喔!幹嘛急成這樣?」

  小村不饒人的抓了阿卓的下體一把,「你看看你,都只會用這邊思考啦!遲
早有一天會吃大虧!」

  阿卓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一大跳,臉更紅:「你…夠了…講這麼大聲!」

  「沒人在啦∼一堆人都跑去合作社吃冰去了,」小村拉把椅子坐在阿卓旁邊,
突然表情正經起來。

  「不過,卓仔,說真的,你跟小同的事你自己要克制一點,是好朋友才提醒
你,像上次那樣一看到小同你就升國旗,被別人看到你就完了。」


  講到這阿卓的臉已經比豬肝還黑了,因為小村說的是實話。

  當他答應讓小同退出球隊的那天,小同就彎腰低身在桌前簽下退隊申請書,
站在他身後的阿卓看到這情景就血脈賁張起來,讓對面的小村看到他臉上的紅暈
跟站起來的傢伙,心裡當下也了然了。

  隨便找個理由把阿卓拖到球具室,在小村逼問連連下,阿卓無力抵抗。


  但是阿卓不敢讓小同知道小村已經曉得他們的關係。


  小同心思細膩,也一直很依賴阿卓、信賴阿卓,如果連阿卓都會出賣他,看
來小同真是會尋死不能,求生不得。


  「我知道啦∼」阿卓無奈的很:「不然我當初幹嘛答應讓他退隊?一天到晚
對著他我哪忍的住?」

  「那在教室怎麼辦?」小村奸笑起來:「你不要以為你人高馬大,坐在最後
一排打手槍老師就看不到喔!」

  「幹!你去死啦!你這王八蛋才在教室打手槍!」

  小村說的沒錯,這是阿卓也很傷腦筋的地方。阿卓與小同也是朝夕相處的同
班同學,但是他們在班上彷彿一點交集都沒有似的,這對阿卓來說難受的要命。
上課時小同若偶爾回頭對阿卓偷偷地微微笑,或是與其他同學交談,都讓阿卓心
裡上上下下地大幅度波動著。

  關於甜蜜與醋意,阿卓一直無法好好的拿捏它們該出現的時機。


  「好好的幹嘛下雨咧?」阿卓嘆口氣:「小同期待這場表演很久了耶……。」

  阿卓望著偌大的午後雷雨,想像他心愛的兔子在雨中可憐兮兮的模樣,就真
想把老天爺給劈了。


&&&


  拍拍身上的雨水,摘下頭盔,小同一臉無奈的站在國家音樂廳的門口長廊。


  這一場表演他期待很久了,連日來的辛苦練習都是為了今天,好不容易盼到
樂儀隊大賞的日子到來了,沒想到天公竟然不做美,第一批隊伍表演完後,就開
始雷聲隆隆,直到第二批的女校儀隊進場後,大雨就毫不留情的潑灑下來,使得
在雨中頻頻有人落槍,就連雄壯的樂隊曲聲也被龐雜的雨聲掩蓋過去。

  表演中止了。

  他想起早上聽見的風聲,那是預感吧!果然還是下雨了,難怪那時的風熱呼
呼。


  阿卓沒有帶傘吧?他是大老粗一個,不會想到該隨身帶著傘的,晚一點先去
學校接他,然後去吃晚飯,也許可以看場電影,然後……。


  「邱政同!!」

  「欸?」他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看見一個穿著極短裙跟長靴子的女孩走來。

  「沒想到在這裡看到你耶!呵∼」女孩手上還抓著木槍,濕淋淋的及肩黑髮
上滴下透明的水珠,裹在長腿外的絲襪濺著一點一點的水漬。

  「嗨∼妳還好吧?我看妳全身都淋濕了。」

  女孩拉拉黏在臉上的髮絲,無奈的苦笑著:「我看啊…這下子我們是完了,
我剛也掉槍了哩。真倒楣呀!」

  「沒關係吧∼反正不是比賽啊!」

  「話不能這麼說啊!很丟臉耶!我們學校會很沒面子!」

  小同覺得心有戚戚焉,嘴巴上即使說『沒關係』,但是小同心裡卻是老大不
甘願的詛咒這場大雨,雖然只是一場表演,但是就如女孩說的:面子重要啊!


  「呀!!」突如其來的一聲響雷,讓所有的女孩尖叫一聲,小同懷裡也衝進
來一個尖叫的女孩。


  在那一瞬間他聞見了淡淡香味。

  女孩子身上都是這種味道嗎?怎麼他以前都沒發現?這味道跟阿卓身上的
完全不同。


  「呃…周雨廷…妳還好吧?」小同微微的抓了她的肩膀一下,驚覺它們是這
麼的狹小。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發覺自己的失態,敢緊推開小同。

  香味於焉消散。


  「小廷,集合囉!」在她臉上的紅暈他還沒看清楚前,另一邊的女孩在召喚
她歸隊。


  「那下次在補習班見面時再聊囉!我先走了!掰∼」

  她帶著甜甜的笑容離去,小同看到她上衣那綠色底圖上的龍鳳繡圖,波動著。


  剛剛碰觸到他胸口…那柔軟的東西是……?


  又是一聲雷,一堆尖叫聲,只是這次沒人衝到他懷裡。


  唉!女生都這麼大驚小怪的嗎?叫的再淒厲雷聲也不會小一點,她們的叫聲
可是比雷聲還驚人。

  還是阿卓好,穩如泰山般的文風不動、剛毅有力且曲線優美。他喜歡阿卓硬
實的肌肉、強壯的體格、原始的氣味、自私的佔有。

  但是剛剛那軟軟的香味跟胸口觸感,讓他一時之間有點迷亂。


  雨持續的傾盆刷著,沖起了泥土的氣息。又是一聲雷。


  雲群未散反而壓得更沉了。


&&&


  這幾天,阿卓認真上課的程度讓同學頗為訝異。

  上課時不但努力的學習,下了課還找人借筆記,不然就趴在桌子上呆呆的狂
找資料,一下了課就急忙衝出學校,再也不像以往花很多時間泡在球隊裡。

  同學跟隊友都在猜測這幾天他的怪異行為,從認識他這傢伙以來,他們都曉
得對阿卓來說蹺課是家常便飯,窩在球隊的時間比在教室多出五倍以上,連考試
都仗著他的天生好腦袋而一次次安然過關。

  這幾天阿卓不是吃錯藥,就是發生大事改變他的常態。


  「吼!這卓仔一定是交到女朋友了。」

  「而且交到的一定是那種很用功的女生,男朋友不爭氣會她就會覺得很沒面
子的那一種!」

  「哇靠!那一定是北么的啦!他真慘!醜女一票耶!」

  「喂喂喂!我女朋友是北么的你在靠夭啥米!?你意思是她很醜喔?!」


  班上跟球隊裡這樣閒聊打屁的話,沒有一句傳到阿卓耳朵裡,他那人壯的跟
會走路的牆一樣,又不愛多說話,大家背地裡說說也就是算了,沒人有膽子當面
問他。


  最可憐的是小村,在阿卓翹隊的時候,他都要幫他想很多理由跟教練交待。
抄著阿卓交代好的練習日誌,小村欲哭無淚的臭幹著:「幹哩阿母卡好的咧…死
卓仔,要愛人沒人性,幹……」

  他盤算著事後要阿卓還他一頓大餐,或是一場CBA,我咧…他去把愛人,
卻留他苦哈哈的當長工。

  「機車咧…老子改天也來發燒幾天一下,這死卓仔一定把我當大便…幹∼朋
友當到這種地步真是沒話說啦!」


  雨從上個周六起,就沒有停過,樂儀隊大賞在雨稍小之後繼續進行,小同的
隊伍在雨中完成了表演,造成小同在晚上看電影時就昏沉已極。等不及看完電
影,阿卓就急急帶他上醫院掛急診。


  「三十七度二。」阿卓拿出放在小同口中的溫度計端詳一番,擦擦乾淨再放
回盒子裡收好,「躺了幾天好多了吧?」

  「嗯,其實我可以去上課了,你不用這麼辛苦…」小同坐起身來虛弱的說著,
拿起阿卓帶來的上課筆記,「這樣你太累了。」

  阿卓拍他腦袋一下:「傻瓜!平常我打混都是你在幫我,現在你生病我當然
要照料你。」


  倒了一杯溫開水給小同潤濕嘴唇:「你差點變肺炎,快把我嚇壞了咧!沒有
完全痊癒不准回學校!」

  「嗯……。對了,阿卓,」小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偏著頭想了一下:「補
習班那邊昨天有什麼進度嗎?」他摸摸手邊的講義:「一次沒上到課就會缺很多
內容,你也做那邊的筆記嗎?」


  「…………。」阿卓沒有回答小同,只是一昧的傻笑。

  「怎麼了?」小同大概也猜到阿卓沒去上課。

  「我……昨天沒去補習班啦,因為球隊那邊一兩天也沒去了,我練球去
了……」


  小同沒有責怪他,一來補習班是複習的性質,二來阿卓這一兩天真的也是學
校這邊就把他搞的暈頭轉向,補習班也是阿卓能力以外的事了,小同只是笑一笑
沒有多說什麼。

  「沒關係,我再去找人借,順便幫你抄一份,好不好?」

  阿卓見小同眼裡深深的溫柔,覺得有他真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他反手握住
小同的手,將他按倒在床,像隻小狗一樣吻遍小同的臉,這麼久沒親熱,他還真
是有點憋不住了。

  雨季從星期六開始,那天以來兩人體內積存至今的情欲,在六坪大的房間,
傾洩如洪。

  雨聲淅瀝。


  疲倦的兩人相擁著直到夜色深深,小同拿出外面烘衣機裡的制服,「我想,
我明天就可以去上學了吧。」

  小同的笑臉燦美如花,讓阿卓不想離開:「改天你練完球我們去看完上次未
完成的電影。」

&&&

  第二天小同果真到學校上課了,他忙碌的追趕進度、詢問這幾天所闕漏的課
業,讓阿卓隱隱的擔心小同剛剛痊癒的身體是否撐的住。他卻忘了小同也曾經是
個運動員,身體底子並不如阿卓想像的脆弱。

  放學後小同自行到了補習班,買了晚餐等稍晚練完球才會進來的阿卓,小同
坐在位子上翻開上次缺課
的部份,正想著要找誰借筆記時,女孩的聲音響在身後:

  「邱政同,你上次難得缺課喔!」


  一眼撇見這穿著綠衣的女孩——周雨廷,小同的直覺是:她瘦了很多。


  「對啊,上次冒雨表演,回去大病一場連學校那邊都請假沒去上課。」

  周雨廷一腳蹬上小同旁邊阿卓的座位:「我也發燒了啊,不過我是好學生
唷!」她笑嘻嘻的:「我還是沒缺課耶,反正隔天是星期天剛好睡個飽。」

  「難怪看妳瘦一圈,妳都沒好好休息呀!」

  她瞪大眼睛:「啊!?你看的出來我瘦了呀?」她挺起身來扶著自己的腰:
「嗯!是有瘦一點耶!呵…你不要這麼注意我嘛。」

  「呃…?」

  小同嚇了一跳,他知道自己只是稍微的有一點觀察力罷了,而且上星期六才
見過她,今天不管是誰看到她都會發現她瘦了一圈下來。


  突然…小同不禁摒住了呼吸。他看見周雨廷綠色襯衫下,鈕扣縫間的景象。

  他全身僵硬的說不出話來,他上次碰到的就是……?


  「喂!小姐,妳的位子在這裡嗎?」阿卓不知何時出現在旁邊,眼裡盡是警
戒跟不屑。

  「喔!電線桿你來了啊?不好意思坐到你的位子了,」周雨廷也不甘示弱地
回嘴。

  阿卓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坐上自己的位子,回過神的小同推了晚餐給他,「快
吃吧,不然糊了。」

  「嗯。」阿卓的臉上出現孩子般的快樂神情。


  「那下次再聊囉!我回座位了!」周雨廷依然神情愉快地與小同道別。

  「周雨廷,等一下!」小同急喚住她。「借我上次上課的筆記吧!」

  「我今天沒帶耶,真不巧,我之前都帶著的。」周雨廷偏著頭想一下,「那
不然這樣吧…等一下我給你我的地址,下課後你在我住處的樓下等我吧,我拿給
你。」她熱心的笑臉漾開來。

  「好,先謝囉!。」

  她笑一笑,然後瞪了坐在旁邊臉色極差的阿卓一眼,輕輕的轉身離開了。



  「我討厭她!這女人沒氣質!」阿卓狠狠的咬著肉羹,對小同抗議,「幹嘛
一定要跟她借筆記啊?」

  「她剛好在這啊,我順便就開口借嘛…不要生氣啦。」小同安撫著這個超級
醋罈子。「她住的地方又離我兩條巷子而已,這樣我謄完筆記就可以馬上還她,
也不用麻煩人家太久是吧?」

  阿卓一口氣把羹湯倒在自己嘴裡,擦擦嘴,「那好,這次就借筆記,以後都
不要跟她有瓜葛。」

  「好好好…不要有瓜葛。」小同無奈的笑一笑。


  真是,比女人還會吃醋。小同心裡對阿卓的佔有慾感到些微的無奈。


  然而看似大老粗一個的阿卓,心裡仍是滿滿的不安。

  他總覺得,一股異樣的氣味瀰漫在周雨廷那臭女人跟小同之間,這弔詭的預
感讓他很沒安全感。


  這樣的不安,在補習班下課後終於是爆發了。


  小同真想不通阿卓怎麼會變的這麼疑神疑鬼?就因為出補習班前他又跟周
雨廷多講兩句話,她要先回去準備筆記,而他要先去陪阿卓等車,所以周雨廷留
下她的電話,要小同有空再打給她約時間。

  就是因為這樣,阿卓在等公車時發了好大一頓火。

  「我只是借個筆記,我不是也答應你不會跟她『有瓜葛』嗎?」

  「但是班上那麼多人你幹嘛只跟她借?」阿卓在吵雜的公車站前,不顧旁人
的側目,大聲起來。「還留電話給你?」阿卓氣到整個臉都扭曲。「那女的擺明了
要把你,你還呆呆的喔?」

  「阿卓你瘋了啊?大家只是同學啊!而且我對她根本沒興趣,你又不是不知
道我心裡有的是誰!」


  阿卓的無理取鬧讓一向好脾氣的小同真的發火了,這一次阿卓的任性叫罵讓
他覺得波及無辜。


  阿卓看見小同竟然為那沒氣質的『情敵』如此辯護,心想自己所擔心的事情
果然是發生了,不由得口不擇言起來。


  「你心裡有誰?還不是那個大奶媽周雨廷!我都看見你盯著她的胸部看
了!」


  話一出口,小同愣住了。阿卓他看到了?


  阿卓也發現自己講的太過火,不是因為說周雨廷如何,而是抖出小同瞄見她
胸部的事。


  幹!看女生胸部有什麼了不起?想當年我以前還不是常偷看。小同只是好奇
吧。一定是的!阿卓想辦法的要挽回自己的失言。

  小同沉默許久後,冷冷的蹦出一句話。

  「阿卓,我不是故意看見的,你不要用這樣的口氣把我說的像色狼。」


  阿卓補救的話還沒出口,就被小同擋的無話可說。

  「我本來就沒看過,一看到我也只是愣住,沒有其他想法。還有,」小同表
情嚴肅,「周雨廷好心借我們筆記,不要把人家一個好好的女孩子講那麼難聽。」


  本來還覺得愧疚的阿卓一聽到他又在袒護他的『情敵』,火氣又大了起來。

  那個跩不拉機的北么,幹,媽的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有筆記嗎?只有她會寫
字會上課喔?早知道會鬧成這樣,他上次就不缺課,才不會讓她逮到機會巴著小
同!


  「我不管啦!總之筆記還她後我們都不要跟她有牽扯啦!你今天也答應過我
的,所以我拜託你抄快一點,算我求你好不好?小同?」



* * * * *


  約好時間等在周雨廷的住處樓下,小同盤算著,如果動作快一點的話,幫阿
卓多抄一份,也要星期六才還的了吧。

  唉,阿卓…一想到他,小同不免得又輕皺起眉頭來,直到吵完架送他去坐車
時,一直擺著一張臭臉,讓原本不輕易動怒的小同都開始有點怨懟阿卓的個性。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多了,想必阿卓該是洗完澡了吧,剛剛才打個電話給他,
一樣是苦哈哈的要求他不要跟周雨廷有『瓜葛』。

  瓜葛?我心理只有你卓勝欽一個人,我是要去跟誰有瓜葛?周雨廷?她的確
是非常的可愛,可惜他沒有絲毫興趣,怎麼阿卓是硬要把自己跟周雨廷扯在一起
才甘心?


  深夜的巷子裡只有他、街燈,跟幾隻蹓躂的狗,風輕輕的刮在他的臉上,稍
稍的吹散他眉間的憂愁。

  夏天又到了。

  小同倚著電線桿想起去年夏天裡的他跟阿卓,一年多來,過的算是甜密。今
天算是吵的最兇的一次,可見他們這一年來算是相處融洽吧。

  阿卓生性比較粗線條,小同總是用他細膩的部份來補阿卓的不足。刻意的在
班上保持距離是小同的建議,在人多嘴雜的男校裡,長舌的同學是具有難以想像
的殺傷力,像今天那樣在公車站大吵,眼尖的人都會看的出他們的關係非比尋常。

  應該沒人看見吧?小同開始擔心起來。



  「嗨!你發什麼呆啊?」

  周雨廷突然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的身後,小同才驚覺他的入神。

  「沒啦,想事情,無聊咩。」

  「呵呵,想女朋友啊?看你一臉茫然樣。」她打趣的說著,笑聲如鈴。

  「沒啦…哪有什麼女朋友…」小同心虛起來,他剛剛是在想著喜歡的人沒錯,
但不是她所想的那種『女朋友』。


  周雨廷穿著短褲,底下的腿又白又直,寬鬆的T恤裡掩不住她玲瓏有致的好
身材,小同想起阿卓之前不久怒罵的那句『大奶媽』,不由得瞄了她的上半身一
眼。

  
  真糟糕!我在幹什麼?

  
  「哪,這是上星期你缺課的那一部份筆記,」她把手上的一疊紙推到他面前,
「但是有個地方我有點問題,今天也沒機會問人,你幫我一下吧。」她翻了翻筆
記。


  「哪一部份?最好是我們學校教過的部份喔。」

  「拜託,是上星期的,你們學校進度不會這麼慢吧?而且,」她打了個冷顫,
「你數學這麼強,一定沒問題的囉。」

  「呵,妳又知道我數學很強啊?」小同也開始感到有些涼意,自己也是只換
了件短衫就出來。周雨廷是女孩子,又剛生完病,會冷著吧?

  「拜託,每次月考的數學成績排名你都榜上有名啊,補習班的海報都貼的大
大的…。」


  小同心思很細膩,這一點周雨廷一向都知道,她一說出這句話就發現完蛋
了,他一定會察覺她一直都在注意他,這下子可好了。


  「妳說有問題的是哪一部份啊?翻到沒?」小同好像是沒發現她的話裡玄
機,走近她旁邊準備解答她的問題。

  呼……還好。她心裡輕輕的慶幸,卻又有點失落。


  一進補習班,她就發現這俊美的大男孩,加上阿卓這隻『電線桿』的形影不
離,他們兩個是非常突兀的對比。因為對比的強烈,她更注意小同這種屬於她欣
賞的類型。

  就是他了。她一看見他就決定一定要認識這好模樣、好氣質的男孩子。


  「嗯……這一題,這個三角函數關係我解不出來…」,她回過神來為小同指
出她解不開的習題。


  又刮起一陣涼風,小同的寒意卻是因為他的神經凍結。

  因為跟周雨廷相差將近二十公分的身高,他發現靠她太近的結果是,她寬鬆
領口的春光展露無遺,而且,他聞到她剛洗完澡出來的體香味。


  他想起阿卓對她評比的那一句話,跟上次她倒在他懷裡的香味觸感。

  那是他不熟悉的、陌生的範圍,並且因為有了阿卓,所以他不該去碰觸。


  周雨廷到最後還是沒發現小同的異樣,而那一道三角函數題,小同的腦子根
本沒有多餘的空間去解出來。


  這一道難解的三角習題,可能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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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站內: P_mooneyes
標題: 《小 同》第零話 關於愛情宇宙的降生
時間: Fri Apr 15 19:56:38 2005



* * * * * * * * * * * * * * * * * 


  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開始的。

  就如同對於宇宙的誕生,就只能用猜測的方式找尋答案。

  沒有人認為他們是正確的,就好比大多數的人無法相信盤古開天闢地的神
話。同樣是創造與降生,卻不盡然都能夠被接納及原諒。


  他愛他、因為他而產生的愛情被看成了對世界的挑戰,它不似神話故事般,
說過後就可以忘了。

  但是他也愛她,她擁有大多數人所認同的靈魂與身體,並且知道他的過去,
也渴望進入他的未來。


  他愛他,他們在人生剛起步的時候就確定了。

  他也愛她,他們在彼此最無助的時刻抓住對方的手,就再也放不開了。
  
  他們、和她們,交錯相會下降生了以愛為名的宇宙,卻注定要為這樣的相遇,
擁有糾葛難斷的人生。



* * * * * * * * * * * * * * * * * 


  天似乎要雨了?糟糕,下午還有一場表演,看來鐵定泡湯。小同趴在窗戶往
外瞄,他坐在教室的窗欄撐住身體的重量,探頭外望。

  中午時分的天色灰濛濛,有著風雨欲來的前兆。


  「呼!跌下去囉!」冷不防被人從後推一把,嚇的小同冷汗直流,卻也很快
的意識到自己腹部底下有一隻強有力的手腕扶住。

  「喂∼不摔死也嚇死啦!」小同沒有馬上反身起來,他更往前傾向窗外:「奇
怪…我剛剛明明聽到雨聲呀……。」

  仗著阿卓的手還在撐著他,小同幾乎是將全身重量托付在那隻大手上。


  「是風吹樹葉的聲音吧?」阿卓的聲音在小同耳後溫柔的響起。「你聽。」


  果然是風吹樹梢的聲音,沙沙作響宛如是即將到來的細碎雨聲,五月初的天
氣有著窒息的燠熱,連風都是宛如被燒烤過般的薰然襲人,吹送慵懶的氣息。難
怪古人老愛說『夏日炎炎正好眠』。


  用力的箍緊小同的腰,阿卓將自己完全的貼在他的身後,把臉深埋進小同頸
後的衣領裡。另一隻手摸到小同胸口往後推,完完全全的從後面將小同擁抱滿懷。


  小同閉上眼睛。

  暖風薰人醉。



  早上第三節是體育課,小同今天是值日生,阿卓則因為是校隊身分,本來就
可以不用上體育課,這是他們難得的獨處。高二生活裡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身
高過一百八的阿卓是主力球員,忙著練球外沒有很多時間跟同學相處,有時連上
課都因為公假而不見人影。

  小同本來也是球隊的一員。

&&&

  『你為什麼要退隊?』在球隊休息室裡,阿卓氣急敗壞的要小同給一個理由。
『你去它媽的瞧不起球隊啊?儀隊比較跩是不是?!』

  周六的午後練習結束後,隊長跟隊員的單獨談話不是很奇怪的事。但是怒氣
沖沖的吼叫聲還是讓門口經過的田徑隊同學瞄一眼。


  『幹!看啥洨!?』阿卓用力甩上門,不忘臭幹一句。


  小同沉默不語,利用家人想要他參加儀隊的理由來退出籃球隊,這的確是一
個很爛的藉口,再爛不過了,並且是明顯的謊言,小同的老爸以前是運動員,怎
麼可能反對他參加球隊?事實上家人反而贊成小同加入球隊。


  即將升上高二的夏天,熱風惹人逼汗,阿卓跟小同身上有著剛練完球的男性
原始氣息。


  『幹!!你以為你不說話裝啞巴就可以了嗎?!』阿卓握緊拳頭,汗水直滴
滴地延著臉上的剛硬線條游走。


  小同的心則在邊緣游走。


  當小同發現自己會產生了將阿卓的衣物抱在懷裡聞的衝動時,他已經開始喪
失男子該有的天性…當他發現與阿卓獨處時會腦袋一片空白時,他竟渴望能夠在
他強壯的身體下閉上眼睛靜靜溫存。

  這是不對的,非擺脫不可。

  非擺脫不可……小同對於自己這陌生、並且難以啟口的情愫感到手足無措,
除了逃開阿卓,他別無他法。

  否則,他就要失去了自己完整的形狀。但是如果看不到阿卓,他就會比較完
整嗎?他不知道…不知道……。


  不……我是男的,阿卓也是男的。我…我在幹嘛?



  將近一百八身高的小同在阿卓眼裡看來,是隻比他自己嬌小但行動絕對比他
敏捷的兔子。

  『嬌小』,是阿卓看到小同時,想到的第一個字眼。第二個字眼是:『嫻靜』。

  這太不尋常了!怎麼會對一個男人有這樣的形容詞?阿卓想糾正自己,但是
都快要碰破頭了還是無計可施。


  很多次,阿卓狠狠的把自己的腦袋往牆上碰一碰,冰冷的牆卻只讓他更明顯
的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熾熱。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對小同奉獻所有累積的情欲、控制
他所有的脈動。他想看小同細緻的臉上出現哀鳴的表情跟聲音。

  幹!我是男的!小同也是男的!我在幹嘛?!



  每次看補習班的女生對他們一起指指點點時,阿卓只覺得她們是一群俗物。
小同總是微微的笑著對每一個人,他有著認真待人的和善個性。

  阿卓莫名其妙的以小同為傲…妳們這群俗物∼配不上小同的氣質!


  女孩子們喜歡阿卓的陽剛銳氣,欣賞小同的俊逸挺直。兩個都該是貨真價實
的男人。

  只是,貨真價實的男人不一定會喜歡女人。


  當儀隊以成績挑上小同,小同順理成章地考慮讓自己逃離日夜浸淫欲望的深
淵,他甚至意圖升高二時該轉班,至於課後的補習班換一間也不是難事。


  總之非擺脫不可。




  在室外,週末的例行練習裡,樂隊的小喇叭手破破的練習著,每一下音律都
重重地敲著兩個人的心。


  在室內,阿卓重重地佔有小同…在失去理性的咒罵過後。



  升高二的暑假暖風醉人,荒淫與悲哀的氣味混著汗酸,他們滿懷悽涼地交
纏,像是互相碰撞的恆星,爆發著前所未有的破壞力

  小同眼淚直流,他已經搞不清楚自己是因為痛楚,還是…為自己終於墮落而
哭泣。而一改之前的粗俗怒罵,阿卓仔細呵護小同的每一枝節。


  『你是我的。』阿卓沉痛的低喊出佔有的話語,也等於是宣告他們此後糾糾
纏纏的未來。

  我一定是要死了。

  小同感受到四分五裂的苦痛,可是又滿心悲哀、欣喜地矛盾交錯。

&&&


  下課鐘響起,體育課結束了,小同仍坐在窗欄邊,阿卓心裡的情欲已然被挑
起,剛剛的深吻沒有辦法繼續,變成斷奏的歌曲。

  「下午來看我們表演嗎?」

  「我要練球。」阿卓深情又疼惜的看著他:「等你表演完後,看看有沒有時
間,一起吃晚飯,今天周末喔。」

  「嗯。」小同一直都很喜歡周六。


  上著第四堂這最後一節課,滿教室都是剛上完體育課的男子體味、汗味。但
小同跟阿卓,充鼻不聞。他們是秘密的戀人,只聞的到對方情愛的氣息。

  風雨的驟來,卻無人知曉。樹葉依然沙沙作響,雲朵開始聚集。



《小 同》第零話 關於愛情宇宙的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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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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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office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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