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冷酷的自尊

沒有什麼比自尊更重要的了。

在她失去愛人的能力之後。



摸著火熱的臉頰,沈舒涵走出了總經理室的大門,她早就不在乎辦公室的同事怎麼看她了,即使在巨大的爭吵聲之後。

那爭吵聲卻是只有陳智堯一個人的。

沈舒涵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是陳智堯自己沒搞清楚狀況,不過,她還是任由這被嫉妒搞得失去理智的男人嘶吼、搖晃,最後,這個男人犯了她的一個大忌︰甩她一個耳光。

沒有男人可以打她,尤其是甩耳光,在好幾年前有人這麼對她這麼做過後,她以為那只是對方太愛她,所以失控。

而因為愛,她原諒了那個人。

最後那個人還是背叛了她,在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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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舒涵……』陳智堯心疼地摸著沈舒涵的臉頰,發著抖,『我……我只是……』

『不,不用說對不起。』沈舒涵甩開了他的手,卻依然輕緩,『沒有誰對不起誰。』

『舒涵……』陳智堯看著心愛的女人竟然如此冷靜,既沒有憤怒、也沒有驚訝,這讓他更加不安,連忙掏出了胸口的盒子,『打開看看,妳會喜歡的!打開!』

沈舒涵看了那裹著高級絨布的盒子一眼,毫無表示地看著陳智堯,只是笑。

『打開看看呀。』

『拿去送別人吧,我不會喜歡的。』說完,她轉身就要離開。

『舒涵!我真的不是故意打妳的……』陳智堯上前拉住她。

沒想到沈舒涵一轉身就給他一巴掌,陳智堯訝異地看著她,臉頰的感覺火辣辣。

『但是我是故意的。』沈舒涵笑了笑,『開除我吧。』

『開除?不……妳別想離開我!』陳智堯憤怒地抓住她的手,『妳永遠是我的員工,也是我的女人!』

『你不開除我,沒關係。』她依然笑著,卻咬著牙甩開了陳智堯的手,『那就由我開除你。』

沈舒涵丟下了因為她的話楞在原地的陳智堯,走出了這間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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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細碎的議論聲中,沈舒涵平靜地收拾著桌面,她的東西不多,因為她不是一個以公司為家的人,也不是愛物惜物的人,離開座位前,一箱子的雜物都是她要丟棄的。

躲在總經理室裡的那個男人,她也要丟棄了,但是她還是有不想放下的。

她提著大小包經過了趙政峰的座位,想著這個男人怎麼回事,竟然沒來上班,發生什麼事情?

跳上計程車後,她撥了電話給趙政峰,他的聲音聽來很疲倦。


「撞山了?你還好吧?」沈舒涵沒想到一向冷靜謹慎的趙政峰竟然會酒醉開車撞山。

「我很好。」聽到沈舒涵的聲音,趙政峰有了安心的感覺,「我昨天找不到妳。」

「我去看電影了,手機要關機呀。」

「原來如此。」他想問問沈舒涵是跟誰去看電影,但是他問不出口,也許什麼都不要知道會比較好,只要她還記得自己,就夠了。

「我離職了。」

「喔……啊?什麼?」

「陳智堯甩了我耳光,」沈舒涵竟然笑出聲來,「所以我開除他了。」

他打沈舒涵?趙政峰不敢相信陳智堯是這種人。

「為……為什麼?」

「因為我拒絕跟他約會。」

「那麼他該跟我一樣去撞山,也許就不會被妳開除了。」

「可惜他不是你。」沈舒涵笑出聲來,讓趙政峰心裡非常舒坦。

他不是你、他不是你、他不是你……沈舒涵的這句話真的讓他很舒服。

「我是因為妳才撞山的。」趙政峰決定要說出口。

「嗯?」沈舒涵沉吟了一會兒,「我瞭解了。」

找不到她、喝醉了、撞山……這幾件事情連貫起來,聰明的沈舒涵不會不懂當中的相關性。

「等一下我去找你、你在家吧?」

「真的?」趙政峰訝異地反問。

「對,不過要晚一點,我要先回家擺放我的東西,大包小包的,很不方便。」

在等待沈舒涵到來的這段時間,趙政峰想了許多事情,這包括將來陳智堯對待自己的態度想必會更不友善,但是依然阻擋不了他的喜悅。

沈舒涵要來,而且……

陳智堯出局了,廖偉勳那個小鬼有跟沒有是一樣的,因此,沈舒涵專屬於他了!

他想歡呼!沈舒涵美麗的嘴唇、光滑的皮膚、聰慧的眼神,都是他的了!

一掃昨日的陰霾,趙政峰忘記了沈舒涵根本就無法愛人就回事,滿心欣喜地期待她的到來。

是的,他忘記了,並且也不知道沈舒涵在來程的路上拐了一個彎,去了W大學一趟。

然後,她失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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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了今天的最後一堂課,倪昇文身心俱疲地回到了辦公室。

上課其實不累,是昨天發生的種種讓他疲倦,因為他拒絕了黎書蕙的要求,他整整失眠一夜。

不,不光是失眠造成的疲倦,而是這三個多月來他的企盼與想望,落空了,因為悲傷與失望,他覺得很疲倦。

在他心目中那麼崇高的愛人,如今以一個世俗的姿態像他索求時,倪昇文發現自己竟然無力承受,這是打擊,對於愛情的打擊。他真的愛黎書蕙嗎?還是,他愛的其實是那個只活在他心中的清高黎書蕙?

應該會有好一陣子他不會想再見到黎書蕙了,不光是因為失望,而是倪昇文怕自己會用鄙夷的眼光看她了。

「倪老師昨天又沒睡好啦?」張助教靠了過來,一臉賊笑。

「是啊,失眠。」

「喔,美人在抱所以失眠?」張助教拍拍他的肩頭,「我瞭解那種感覺,想當初我第一次跟我女友『嘿咻』時,也是很不習慣有人睡在我的身邊……」

「呃……不是這樣的,我昨天是跟經濟系的黎老師去吃飯。」倪昇文冒了汗,嘿咻?這是什麼曖昧的詞彙?

「喔喔,這我知道啊,你們破鏡重圓了對吧?嘿嘿……」張助教一付什麼都了然於心的樣子,「我就知道那款香水一定會發揮作用,那味道很催情咧。」

「不要再說什麼香水了,我打了一晚的噴嚏,還有,」倪昇文抓住張助教的臉,「我清清白白,什麼事也沒做,就是單純的睡不著,你這張嘴不要給我到處亂說,人家黎老師還要做人。」

「好……好啦!我知道,你放開我咩。」張助教苦苦哀求。

「唉唷,沒想到你對男人有興趣?」一陣慵懶的女聲在門口響起,「難怪我無法引起你的注意。」

還來不及回頭的倪昇文看到張助教那驚訝的眼神,還有隨之而來的迷茫表情,加上這個聲音……他放開了張助教的臉。

果然,是沈舒涵。大白天的又來到這裡做什麼?又要找她的「朋友」?

「好、好漂亮的女人,倪老師真有你的!」張助教偷偷地撞了他一下,笑著走開。

搞不好昨天晚上倪昇文不是跟黎書蕙搞到失眠,而是跟這位大美女。

「我猜香水是在這裡打翻的吧?」沈舒涵稍微牽動了鼻子,「還有一點淡淡的香味。」

「妳的朋友不在這裡。」倪昇文看也不看她一眼,轉過身收拾自己的教材。

「我的朋友?喔,那個小朋友啊。」沈舒涵笑了笑,「我不是來找他的,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倪昇文停下手邊的動作,終於是回過頭去看她,「找我幹嘛?」

沈舒涵伸出手來,臉上依然堆滿了笑,「把手帕還我吧。」

不回頭還好,一回頭的倪昇文感覺心臟像是被撞了一下。

有別於第一次見面時的慵懶,還有昨天的輕鬆打扮,今天的沈舒涵穿著剪裁合身的鐵灰色套裝,腳上的保守包鞋之上是線條勻稱的腿,裙子恰到好處地在圓潤的膝蓋打住。

原本披散的黑髮如今盤了起來,秀出了她那張畫著淡妝卻自信滿滿、充滿魅力的臉。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沈舒涵當然知道倪昇文是怎麼回事,她見多了男人訝異的臉。

「喔,不,沒事。」倪昇文回過神來,「妳剛剛說什麼?」

「手帕。」

「手帕?」倪昇文傻了傻,想起了昨天曾經接過沈舒涵遞出的手帕擦鼻子,「那個……對不起,我還沒清洗……」

「我想也是。」沈舒涵眨眨眼睛,「那,走吧。」

「走?走去哪?」

「去陪我買手帕啊,我沒得用了。」

開、開什麼玩笑?「我幹嘛陪妳去買手帕?這種事情不需要人陪吧?」倪昇文慌了手腳,「我……我下午還有課。」

「是嗎?我在外面的課表公佈欄沒看到呀,剛剛那是最後一堂吧?」沈舒涵走出辦公室,「快點,我晚點還有事呢。」

這是怎麼回事?只不過是一條手帕,為什麼要他當陪客呀?

「倪老師,這女人不錯耶,你什麼時候認識這麼棒的女人啊?」張助教靠了過來,笑咪咪地掩飾不了興奮,「難怪你昨天會失眠……」

「不要亂講,我跟她不熟。」倪昇文紅了臉,繼續整理教材。

「不熟?不熟的漂亮女人不會沒事這樣找人陪她買手帕啦。」

「真的不是那樣……」

「好啦,不要整理了啦,我幫你收吧,你快出去吧。」張助教一手搶下倪昇文的教材,「不要讓美麗的小姐等太久。」

被張助教推出了辦公室,倪昇文看著站在公佈欄前面的沈舒涵,覺得她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她就站在那裡,背脊挺直、自信滿滿,經過她身邊的男男女女沒有一個不回頭看她第二眼的。這樣的女人是他沒機會、也羞於去認識的,倪昇文壓根也沒想到自己的身邊會出現這樣的「朋友」。

他的生活平凡,從學生時代起就一直是如此了,他認為他能夠遇到的女人只要是黎書蕙那個樣子就非常地幸運了。像沈舒涵這麼一個光鮮亮麗、擁有一個公關經理頭銜的女強人,想必生活也是多采多姿,這樣宛如成人童話般的主角,只要出現過一次就夠了。

就像是那天晚上一樣,一通電話,一個奇異的相遇。驚奇的美夢過後,就該醒了。

為什麼她要來找他?就是因為手帕這件小事嗎?倪昇文即使老實、心思不深,但是也不是一個笨蛋。

沈舒涵轉過頭來,對著他笑了一笑。

她真的是專程來找自己的嗎?這麼美麗得如此不真實的一個女人?

「走吧。」她走上前來,揮揮手走在他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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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倪昇文依照沈舒涵的指示,把車子停在一家日本料理店門前,傻了眼,「這裡可以買到手帕?」

「逛街前總要先吃飯吧?這樣才有力氣呀。」沈舒涵開了車門,「這裡的東西很好吃喔。」

「等一下,還是先去買……」

「我說,」沈舒涵站在車門外,「下車,我肚子餓了。」

坐在餐廳裡,倪昇文看著沈舒涵自在地用餐,心裡的迷惑越來越深。

「怎麼不吃呢?這是你剛剛點的鮭魚卵手卷,哪,快吃。」沈舒涵表情愉快地催促著他,「這個生魚片很不錯唷,是上等的中鮪喔。」

無法做任何反駁、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倪昇文乖乖地吃著風味絕佳的日本料理。

在用餐的過程當中,倪昇文發現週遭的男子都在注意他們這一桌。這些西裝筆挺、打扮整齊的上班族男性,想必都被沈舒涵吸引了。

倒是這位女主角卻是旁若無人似的,張大了嘴巴吃壽司跟生魚片,喝著清酒,她絕對不是不知道自己被注意著,而是她根本不理會。

看看自己,倪昇文不免要自慚形穢,一身的便宜襯衫、牛仔褲、球鞋……說是大學講師還有點令人難以相信,他這等模樣就像是……

「你的樣子不像是一個講師,倒像是一個大學生呢。」沈舒涵說。

「我不習慣穿西裝、打領帶,太束縛了。」倪昇文不好意思地摸摸一頭亂髮,太長了,該剪了。

「這樣沒什麼不好,讓自己自在最重要,我呀,也不喜歡穿套裝呢。」沈舒涵稍微扭了扭身體,「就連包鞋都讓我覺得很不舒服,脫掉!」

「妳……妳在這裡脫了鞋子?」倪昇文很想彎腰看看桌下,但是他不敢。

「有何不可?反正是和式桌,別人又看不到。」她眨眨眼睛,「讓自己舒服最重要。」接著她又拔出了髮簪,將自己的一頭長髮流瀉在背後。

嫵媚又隨性的都會美女。倪昇文覺得自己跌入了另一場童話的場景裡。

「讓自己放鬆點吧,大講師。」沈舒涵用手巾擦擦手,隨後抹了抹一頭長髮,「用餐的時候還這麼緊張兮兮的,會消化不良喔。」

「很少有男人能夠面對妳還不緊張的吧?」

「噢,難怪他們的胃都不好,原來如此。」沈舒涵突然一本正經地托腮,假裝認真思考,「那我真的要好好檢討一下了。」

「這有什麼好檢討的?」

「檢討我自己啊,長相不對,擾得別人胃口差。」她抹開自己的頭髮,張大眼睛看著倪昇文,「你看我這張臉,是不是長得不對?」

這個女人一定有毛病,倪昇文一身冷汗地想。

「妳這種長相如果還叫做不好看,那我看包括我媽媽在內,很多女人都要自殺了。」

「我說的是『不對』,不是『不好看』。」沈舒涵低下了頭,「公司裡的女同事都說我是『情婦臉』。」

說完,她馬上又抹開頭髮,仰頭大笑,惹得餐廳裡的人們側目。

「好啦,別笑了,大家都在看妳。」倪昇文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那冰冷的觸感讓他心驚。

正想把手抽回來,卻反被沈舒涵一把捉住,她的笑臉跟笑聲同時休止了,並且盯著倪昇文看。

「所以你說,我是不是長相不對?長這樣,是我的錯吧?」

她很美,可是,為什麼漂亮眼睛的瞳孔裡卻有悲傷的波動?

誠懇地握住沈舒涵的手,倪昇文認真地回答。

「沒有人真的錯了,除非妳認為自己是錯的。」

沈舒涵出現了訝異的眼神,這是倪昇文首次見到,怎麼?他說錯什麼話了嗎?

「對、對不起,我大概讓妳覺得我在說教吧。」他不好意思地拍拍自己的頭,「職業病,沒辦法。」

「不,」沈舒涵搖搖頭,「你剛好說中了一些事情。」

「嗯?」說中?「莫非妳一直認為自己是錯的?」

沈舒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不斷地喝著清酒,望著落地窗外來往的人車。

現在是下午一點多,天空卻瞬間暗沉下來。

「可能會下大雨。」倪昇文試著在沉默中找話題。

「嗯。」

「不是要去買手帕?」

沈舒涵從包包裡摸出一樣東西,「我現在不需要了。」是手帕。

「喔。」倪昇文不動聲色,他早就知道沈舒涵只是找藉口把他拖出來而已。

只是,為什麼?只是為了吃這一頓好午餐?但是他不想問,也許早個一兩個小時讓他看到沈舒涵包包裡的手帕,他會問到底,現在……

「你不問我為什麼要找你出來嗎?」沒想到沈舒涵先反問他了。

「買手帕。」

「但是我現在告訴你我不需要了,」她晃晃手中的手帕。

「所以呢?我可以離開了?因為妳不需要新手帕了。」

「一開始我就不需要新手帕,」沈舒涵帶著因為喝多了清酒,而帶著駝紅的臉,依然看著窗外,「我需要的是你。」

奇怪,他該緊張的,面對一個美麗的女人如此風情萬種的『暗示』,他該緊張的、該急色的,但是倪昇文發現自己沒有辦法這麼看待沈舒涵。

是因為她剛剛那一瞬間悲傷的眼神嗎?還是那冰冷的手心?還是因為,她是一個自認從頭錯到尾的女人,而她需要他來點破?

「我相信妳不缺男人。」

「是呀,以前不缺,現在不缺,以後也不會缺。」她看著窗外準備打開雨傘的行人。

「所以妳應該也不需要我。」

開始下大雨了,沈舒涵快速地穿上鞋子,抓著包包往櫃檯衝,胡亂地付了帳,倪昇文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快速地跟在她的後頭。

「喂!妳幹嘛?」

沈舒涵站在傾盆的大雨裡,抬著頭,閉上了眼睛,她的長髮沉重地垂在她的背後跟胸前,像是枷鎖。

枷鎖。倪昇文在那一瞬間的確是這麼認為,並且,他也相信那站在雨中幾分鐘的沈舒涵一定在哭。

而他只是站在餐廳的屋簷底下看著她,不阻止她,但是也不打算離開。

當沈舒涵終於張開眼睛望向屋簷底下,並且開始對他微笑的時候,倪昇文感覺自己心裡有一塊什麼東西被啟動了。

還有,他似乎也了解到沈舒涵是一個受自尊牽制的女人,看哪,她連哭泣都要躲在大雨裡,不讓別人摸到邊。而他卻看透了,並且任由她施展著悲哀的自尊心。

但是當她哭完了之後呢?她的悲哀會跟這場午後的大雨一樣,雨過天青嗎?

倪昇文走進了雨中,看著這個倔強的女人,雨勁打得他的背有點痛。

「你幹嘛也跑來淋雨?」沈舒涵笑著問。

只是不知道那笑裡面是不是依然有著淚,混在雨水裡。

「這不就是妳需要我的理由?」倪昇文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說這種話,「在妳淋雨的時候可以陪妳。」

沈舒涵在倪昇文面前出現了第二次的訝異神情,臉上的笑刷了下來,這次,倪昇文明顯地看見了她的眼睛裡的確溢出了眼淚。

然後沈舒涵把頭靠在倪昇文的胸膛上,讓他扶著她發抖的肩膀。

這種壓力有誰可以瞭解?沒有辦法去對一個男人全心全力的壓力、忘不掉過往傷害的壓力、身為一個情婦的壓力、忍受蜚長流短的壓力……

連自己都無法好好愛自己、好好發洩、好好哭泣的壓力。

她知道情人們都想對她好、想要獨占她的全部——包括她的心,但是,他們卻總是無法看穿她的悲傷,更別說找出一個適當的時機幫上一個忙。

倪昇文卻可以,難道是因為他不像別的男人只會想要看她脫光衣服的樣子嗎?難道是因為他不解風情?難道只是因為他古板?

大概是那樣,又也許是這樣,不重要了。

「謝謝你。」沈舒涵推開了倪昇文,用袖子抹抹臉,但是雨依然持續地下著。

「如果想談點什麼,我可以當好聽眾,」倪昇文尷尬地笑了笑,他發現許多路人都在注意他們了,「上次妳聽我說那麼多,換我聽妳說是我的義務。」

「如果又有老鼠了,我會通知你的。」

是的,這個男人不可以上她的床,沈舒涵不想讓他當第四號情人——如果陳智堯還不會被除名的話。

「你會是一個好朋友。」她誠懇地笑著說。

「我也希望妳不嫌棄。」

這個男人不可以當情人,因為她怕自己會愛上他。

偏偏,她的自尊告訴自己,愛上任何一個男人都只是自取其辱。

所以她早就放棄了愛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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