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子麻‧幸福走跳人生

即使知道這是必定的過程，
但我永遠都不能坦然接受「必須失去他」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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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在上週日住進台大醫院外科病房，
主治醫師就是外科主任張金堅醫師，
是阿扁的外科主治醫師，聽說最近要爭取衛生署長的位子……

他人很親切，出乎我們意料之外。

入院後做了電腦斷層、超音波等檢查，
週五開刀了，早上七點半進手術房，下午一點半多出來，
開了五個多小時，隨後進加護病房，不進恢復室了。

我跟媽一整個早上哭了好幾回。

先是主治醫師叫我們要有心理準備，
因為外公年紀太大了（八十四了）、加上心臟去年裝過支架，
他也不是很有把握，
媽媽哭著說，這下子進去不知道能不能出來……



再來是外公進手術室前跟媽說，

這輩子他一直在拖累媽，他覺得很抱歉。

還泛著老淚，我還故做輕鬆說外公流眼油了我幫你擦擦。


其實我聽了好心酸。

最近這十多年來，為了大陸親戚跟大陸爛阿姨的事情、
外公跟媽媽的關係幾度危急，
外公重家鄉情感，但是我們卻不能認同外公那近乎盲目的付出。

他並沒有什麼錢，卻不斷地被騙、也被大陸的親戚不斷挖掘，
以致於我們都不敢給他孝敬的禮金，因為都會被挖走……

但是他確認為他沒錯、大陸的親友都是好人、他的補償都是應該的。

（我的短篇小說「枯淚」有說過類似的情節，就是那樣）


回到手術。

在手術進行的過程中，約莫早上十點多時手術室通知我們到門口，
因為醫師找我們，他要我們做決定……

外公的整個腹部都是癌細胞了，醫師說狀況比他想像中的要嚴重太多，
直腸已經被癌細胞塞住，可能要做人工肛門，但是要我們考慮清楚，
因為病人會難堪，以後都要背著屎袋，
外公年紀也大了，是不是有必要這麼做呢？

媽媽說無論如何請醫生一定要救他，我們希望他能活下去。

但是那時我卻想著：
我也不想失去外公，但是這樣外公會開心嗎？

醫師進去繼續開刀後，媽就傻了，想要裝作鎮定，但是臉色蒼白得要命，
我走出等待室打電話給在三總當護士的小元，
她說，外公就算裝了人工肛門，「狀況好」的話頂多也是一兩年……
但是外公已經八十多歲了，狀況能多好？


我抓著電話終於受不了，一直哭，然後打電話給弟弟，也是一直哭，
這種感覺好難受，我知道它會來，但是我不想承受。

弟弟中午趕到醫院時，外公還沒結束手術，
結果手術室又通知我們到裡面一次，醫師拿著外公割下的大腸給我們看，
摸著，有著硬硬的大顆腫瘤，其他的醫師沒有割除，他說太多了，清不乾淨。

讓媽跟我情緒崩潰的是，
醫師對我們宣布他並「沒有」幫外公做人工肛門，
醫師說，外公年紀大了，做這個太可憐了，讓他好過點吧。

還丟下一句：情況不是很樂觀。

不想去承認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媽卻抓著我跟弟弟一直問
醫師是什麼意思？是說外公活不久了所以不要做肛門了嗎？
然後開始在手術室的等待室哭了起來。

我完全傻掉，連哭都忘記了，一直想著醫師說的話。





情況不是很樂觀、年紀大了，做這個太可憐了……
情況不是很樂觀、年紀大了，做這個太可憐了……
情況不是很樂觀、年紀大了，做這個太可憐了……
情況不是很樂觀、年紀大了，做這個太可憐了……
情況不是很樂觀、年紀大了，做這個太可憐了……


可是我不想失去他啊我真的不想他是我跟弟弟童年寒暑假的所有回憶
媽也不想失去這個相依為命半世紀的親人 父兼母職的軍人爸爸
即使我們都知道總有一天我們會失去他但是就是不想失去

他也只有媽媽、只有我跟弟弟，他也不會想要離開我們對吧？


開刀後轉入加護病房 他痛得醒不過來 因為要一直打針讓他睡著才比較不痛


外公現在雖然今天週六轉入普通病房了
但是術後的傷口是很痛的，更何況他在肚子開了兩條又深又長的傷口

今天下午我要去看他前，被美工刀差點割斷左手食指
弟弟先帶我去診所上藥（所以我現在打字很慢）

不過兩公分長的深口，好痛啊痛得我左手發軟

外公呢？年紀這麼大、傷口那麼大、他一定更難受吧？
我根本無法想像他要受到多大的痛苦，
然後我就開始哭、診所的醫生跟護士還以為我是因為很痛才哭的，
我是心很痛，我很心疼外公。

有那麼一瞬間我後悔讓他去開刀、讓他受苦
但是為了可以跟他在一起更久，我們只好自私地延長他的時限


傍晚去醫院時，外公直呼痛，但是我很高興他可以說很多話、也想說話，
握著他的手，我很怕這種溫滑的感覺會消失，捨不得放開，
看他插鼻管、還插那麼多針在身上，因為受折磨冒冷汗，
說著他正在被凌遲……

外公的軍人生涯與個性讓他一向耐痛也不太喊痛，
但是他現在會喊痛，可見有多痛…


外公老了，很多跟我們有關的事情大概都記不得多少了，
我難免有時候會覺得傷心，覺得失望，以為他可能不愛我們了
原來他只是因為太老而已，久了我也就不得不習慣他的遺忘。

但是在這最後的時間，我想要把外公好好地記住，
也希望他能記住現在的我們更多，而且是好的事情、而不是遺憾。



然而，即使知道這是必定的過程，
但我永遠都不能坦然接受「必須失去他」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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