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聲音走到我的耳朵邊時,像是已經被吸進了空氣中,
或是被海風削去了一些音節,
這些聲音混成了圓圓的、軟軟的、涼涼的某種形體植進了我的記憶中。
它們令我在心底喊著:愛呀。






從衣櫃裡翻出那件淺藍色的洋裝時,我心裡升起了沒有邊際的酸楚。

絲質的洋裝在我的掌中傳遞著涼爽的觸感,如果可以穿著這件無袖的連身長裙洋裝到海邊的話,一定全身都充滿了清涼白雲擺盪在藍天裡的飄飄然,就像是藍色的絲緞卻反映著白色的亮光那般令人舒服。

即使是不那麼美麗的女人,也會變得惹人憐愛,令男人想要好好抱在懷裡輕輕地吻著。

如果女人還能擁有一頭長髮就更好了,身著洋裝,長髮隨海風飄揚,全身都散發著看似溫柔但是卻具有攻擊力的誘惑,穿梭在夏天的男人視線裡。




丈夫是個喜歡女人留有長髮的普通男人,也曾經對我穿著長裙、優雅地自人群中款款走來的模樣驚豔,他曾說過,我不是個美麗的女人,但是卻擁有令男人無法轉開目光的吸引力。


「想要抓著妳的長髮,撕破妳的連身長裙,用力地凌虐妳、與妳做愛。」

丈夫的確是這麼露骨地說過,也實行過幾次。

只是在結婚之後此等肉麻又不掩飾的色情語言與動作就越來越少出現。



結婚前的那兩個夏天我們會一起到擁有白亮沙灘的海邊戲水,那時還只是男朋友的丈夫總愛帶我到沒有什麼人跡的角落,對我進行猥褻的事情,坦白說我雖然會感到害羞卻又興奮莫名。

有時是夜晚時分的沙灘上、有時是黃昏時分的礁洞裡,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在清晨時分,已經有稀稀落落的人在沙灘上散步或是蹓狗了,我跟他躲在一顆巨大的岩石邊,可以說是幾乎沒有掩飾,但是從沙灘上卻又看不到這邊有人在什麼的奇異角度,進行天體下的交合。


那次他一如以往會用衣服墊在地上,好讓我或是他不會受傷,我躺在衣服上,一手碰著那巨大的岩石,即使在意亂情迷中還是可以感受到岩石那冰涼的觸感。


我瞇著眼睛卻沒辦法看著我的愛侶,因為清晨的海邊天空實在是太美了,刷得很白很白的淡藍色,牽著絲絲純白色的雲,緩緩地,有風吹過,拍了拍那些雲的尾巴。


除了眼睛,我的耳朵也無法專心,細細的、像是歌唱般的海浪聲音遠遠地傳來,還有海鳥的鳴叫聲,最明顯的就是距離我們並不遠的那些人們與狗所發出來談話聲與叫聲。

雖然距離不遠,但是我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甚至連狗叫聲都不太像是狗叫聲。


所有的聲音——海浪、風聲、鳥鳴、人聲、狗叫——音波走到我的耳朵邊時,像是已經被吸進了空氣中,或是被海風削去了一些音節,這些聲音混成了圓圓的、軟軟的、涼涼的某種形體植進了我的記憶中。

我因此而哭了,那種突然從耳朵蔓延到腦門、然後竄到心口、再從眼睛裡滿出來的感動讓我全身發抖,就像是性交時獲得高潮那般劇烈地顫抖。


我其實分心得非常嚴重,以致於男友達到高潮時的低吼聲我都沒注意到,卻因為我的顫抖,他根本沒有發現我的分心。



那就是夏天的聲音,至少在我的某個記憶角落裡,那是無法被取代的。




這件事情我從未向丈夫提起過,我猜想他一定是不曾注意到那天的我一直沈浸在感動的沈默中,他只會在乎我是不是熱中於這樣偷情般的遊戲。

對於丈夫如此接近自私滿足的動機,我沒有意見,那天我被灌輸的聲音與場景已經將我洗腦了,此其此景,壓在我身上的這個男人與我一起經歷了這個感動,即使他並不知道,我還是準備一生都認同他。

女人,其實真的是非常感官的動物。與男人不同的是,女人會自行美化了那場感官,給自己繼續愛下去的理由。



愛呀。



如同那場遊戲中我所聽見的夏天的聲音,丈夫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也不曾被取代過,走過了兩個夏天的愉悅後,我讓他走入我的生命,雖然婚後的生活不再像之前當情侶時刺激又新奇了,我卻依然深深相信就算我因為生產而剪去長髮、身材變形以致於無法穿上連身的苗條長裙了,他依然會愛著我一如以往。


這將會是我們的第七個夏天,我特地花了一週的時間將孩子送到老家請父母幫忙照顧,陪了兒子幾天後,我只想回到丈夫的身邊,告訴他關於那個夏天我聽到了什麼,那可能會令他迷惑,但那是我的感動,也因為那溫柔的聲音,我才決定把我的一生給了他。

因為我一直以為,只要跟丈夫一直在一起,我就可以一直聽到那淡淡的、無限綿延、並且被慢慢地傾訴的聲音。


就算不是在夏天,我也一定可以時時聽見。


愛呀。





「好漂亮的洋裝。」


回到家裡的這天,我打開衣櫃,拿出這件淡藍色的洋裝,對著正在床上看報的丈夫這麼說。


丈夫不知何時曬黑了,令我感覺陌生。


絲質的洋裝在我的掌中傳遞著涼爽的觸感,我知道那個女人穿著這件無袖的連身長裙洋裝到了海邊,她全身都充滿了清涼白雲擺盪在藍天裡的飄飄然,就像是藍色的絲緞卻反映著白色的亮光那般令人舒服。


就算她是不那麼美麗的女人,也會變得惹人憐愛,令丈夫想要好好抱在懷裡輕輕地吻著。


她一定擁有一頭長髮,身著洋裝,與丈夫一起到了海邊,長髮隨海風飄揚,全身都散發著看似溫柔但是卻具有攻擊力的誘惑,穿梭在丈夫的視線裡。


他必定抓著她的長髮,扯開她的連身長裙,用力地凌虐她、與她做愛。


他一直都喜歡這麼做。




今天的氣溫有三十度以上吧,我卻全身發冷。


我看著丈夫那充滿著緊張、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向我解釋的臉,突然地有陣轟隆的聲音從我的腦門響起。


原本存在我腦中的那年夏天的聲音,碎了開來,分解成一塊塊的屍體,有海浪的雜亂拍打聲、海鳥的尖叫聲、人的吵雜聲、狗的狂吠……風,吹過我心裡的洞,帶著風沙刮過我的傷口。





愛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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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麗子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