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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短篇集 八月雪》給我妳的名字
時間: Mon Apr 25 19:37:42 2005


  那天一早他突然的驚醒,東摸西摸,找尋著什麼。

  時間是早上六點半。


  「你在找什麼啊....」

  他的女人撥撥散亂的長髮,風情萬種的包裹在蠶絲被裡,撐起一隻手支著
頭,因為冷氣的關係,白白的手臂上浮起一些疙瘩。

  男人依舊緊張的開始在這星期三的早晨冒著汗,翻開每個抽屜。


  「我的....我的名字呢?」他嘴唇發青,抖著尚未開嗓的音,手指胡亂的翻動
家裡的每個角落。

  「什麼?」女人百無聊賴的又躺回枕頭上,「你忘記你的名字....這小事嘛....」

  「什麼這是小事?!」男人大吼一聲,卻沒有讓女人睜開剛剛又閉上的眼睛。
他衝上前抓住女人冷冷的手臂。

  「我名字不見了!妳到底知不知道這多嚴重?!」

  女人受到驚嚇,眼睛睜得圓大。


  「ㄟ!你一大早爬起來翻箱倒櫃,就是為了找你的名字,淨做些怪事,現在
還來吼我喔?你腦子燒壞了啊?」

  女人氣呼呼的坐起身來,甩開男人還在發抖的手,披上床下薄薄的睡衣。

  「早上起來短暫失憶症啦你!忘記不會問我喔!?」

  女人瞟了他一眼,跳下床,走向浴室。


  男人像是剛剛才突然睡醒。

  「對喔....」他急急的跟著女人身後到了浴室,貼在門邊。

  「嗯....Sandy.....別生氣了....」

  「不錯嘛,你倒是沒忘記我是誰喔。」女人冷冷的刷著牙,咕嚕咕嚕的嘲諷
他。

  男人的眉頭依然沒鬆開,支吾一陣。

  「我是認真的問妳....我....叫什麼名字?」


  女人轉過頭來看他一眼,像是看到卡通怪物史瑞克一樣的讓她想發笑。她胡
亂的刷完牙,吐掉一口水,一本正經的面對男人。

  「真的忘了?」女人心想,好吧,又是一個特別的遊戲。



  女人腦子裡充滿這一兩年來男人搞怪過的許多把戲,包括失憶症。這症頭尤
其在他出軌被抓到時最常上演。


  「嗯....真的忘了....」男人像是要哭了。「那感覺好像我不曾存在過,我一醒
來就明顯的感覺到,它,不見了!」

  女人表情古怪的看著眼前人,雙手環抱胸前,有點受不了他的無理取鬧跟怪
誕。


  「那樣不是很好嗎?」女人冷冷的說。「你的名字嫌你人太臭了,離開你了。
你的名字可沒像我這麼有耐性。」

  男人抬起頭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似乎是不能理解女人之所以冷淡的原因。

  「我只是要問問妳我叫什麼名字,妳也囉唆太多了吧?」



  星期三的清晨七點前,男人與女人在同居一年多的公寓裡大吵一架,七點
半,女人從衣櫃裡拖著早就塞了一些衣物的旅行箱,離開公寓,也離開男人的生
活。

  男人還沒梳洗,一臉的鬍渣表達了他的恐懼跟疲憊。

  他坐在床上,盯著落地窗簾縫隙透進的陽光,有著自己只要一走出大門、就
會像電影裡的吸血鬼一樣化成煙霧消失的錯覺。


  女人到離開前,還是沒告訴他,他叫什麼名字。


  Sandy拖著行李箱離開公寓的那時候起,就什麼都走樣了。

  應該說,自從他起床發現他忘記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起。


  接近中午了,他依然沒有上班的打算,只是在家裡不斷的翻動所有抽屜,他
找到自己的水電帳單,但是真該死啊,房子是租來的,所以所有的帳單都是房東
的名字。


  「什麼胡跋道!我還胡說八道!我要我的名字!」他的耐心已經消失不見,
對著房東的姓名他啐了一口。

  搬到這公寓已經一年多,高高興興的跟Sandy找了這個算是藏嬌小窩的地
方,房租、水電一概都是他負擔,面對以怪異眼光盯著他們的房東,他也不予理
會。

  這些都是小事,因為Sandy也是個有自主性的女人,不需要他來給付生活開
銷。


  開銷最大的部分,是不斷的應酬,酒店的小姐像是吸金妖怪,在他酒酣耳熱
之餘,總是不忘揩他油水。


  其次就是每個月寄給分居妻子的生活費,個性溫婉不多話妻子對於他要另築
愛巢的想法沒有意見,只開出一個月五萬生活跟小孩的教育費。


  「這跟離婚的贍養費有何差別?」Sandy不只一次提醒著他。

  離婚?要離婚,妻子要求一次付清將來20年的贍養費,甚至連孩子,她也
堅持不會讓他跟著爸爸。


  就因為付不出贍養費跟不捨孩子,一邊辛苦付錢、一邊與Sandy如夫妻般的
生活著,變成了模式。

  還有一邊的不公開模式,就是與酒店的公關們不斷有著糾纏,與公司的女同
事曖昧不明。

  歡場女子對他來說是另一塊沒有壓力的天堂,除了錢,她也不跟你要別的。


  要錢,他泰半都給妻子了。要感情,他已經是Sandy的人。


  那些女人能從他身上要到的,只不過是裝著精子的保險套,跟每次偷歡的一
些代價,在勉強點,就是他可以介紹的客源,好省下她們CALL客的時間跟力
氣。

  他也從沒注意這些女子怎麼叫他的,因為她們都是一貫的語氣跟作風,應付
著所有男人。

  公司裡的女職員,有都直呼他「經理」,這個天底下幾千萬個人都有的稱呼。

  而Sandy在離開前還是不告訴他叫名字,決裂的甩頭。



  妻子怎麼叫他的?

  這時他才想起,妻子好久沒有呼喚他的名,甚至,不再有任何的稱呼,都只
是冷冷的有問必答,不然就是在該給錢的時候,撥通電話說了句「是我。」

  連熱戀當頭他眼中溫柔可愛的妻怎麼叫他的,他都忘了。


  他停下了翻找的動作,頹然的坐在地板上。

  他慢慢的意識到,他忘記的不只是名字,不只是名字。


  他甚至連妻子叫啥名字都忘了。


  想翻翻錢包,找尋證件,好「發現」自己跟妻子的名字,才發現Sandy這女
人連他的錢包一起帶走了。

  「喂。」對方傳來甜甜的嗓音,是他熟悉的。

  「是……是我。」

  「您是哪位啊?」對方笑得有點諷刺。

  她該知道自己是誰的!卻還故意裝笨!早上剛走人,中午就忘了他是誰嗎?
他按耐住性子。現在最重要的是拿回自己的錢包。

  「Sandy,別鬧了,是我。」

  「ㄟ?您怎知我是Sandy?我認識您嗎先生?報上名啊。」她語氣冷靜,但
是非常的冷淡。

  「我是……我……。」他真的說不出自己是啥名字,他感到非常的痛苦,抓
著電話像是抓了救生圈,他快哭了。

  「拜託妳,妳明知道我已經…….所以妳別鬧我了,把錢包還我吧。」

  「別血口噴人唷先生,我Sandy林可是光明正大的可不拿陌生人的錢包唷。」

  「我不是妳的陌生人!」他大聲對著話筒吼出來。「妳不告訴我我是啥名字、
妳要走人,都隨妳,錢包裡的錢妳要拿也請便,就是把證件什麼的都還給我!」

  他話剛說完,她就掛上了電話。不管他多氣急敗壞的撥幾通電話都是關機狀
態。他連留言的力氣都沒有了,抓著話筒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怎麼昨夜還甜蜜如絲的枕邊人,一下子就變的模樣?他慢慢的把Sandy的所
作所為及臉孔,跟他所看過的酒店小姐合成一體,這就是女人的模樣嗎?翻臉比
翻書還快。


  他為了找回自己的名字,想盡了辦法,但是卻不想打進公司詢問,這實在是
太丟臉了,這樣會傳開一件事情,就是年剛過三十的他提早爆發老年癡呆了!

  他也發現,身邊除了妻子與sandy,他甚至沒有朋友----任何一個可以告訴他
自己竟然忘記了名字的朋友。

  他想哭,又想笑。

  怎麼活著這些年,他身邊有的只有女人,跟一些些死都帶不走的錢。

  連兒子,他都好久沒見到了,上次在托兒所看到他是兩個月前的事情,四歲
的兒子只是躲避在妻子的身後,眼神透露出怕生的訊息。


  他到底還有什麼?沒想到一直以為已經什麼都不缺的自己,在忘記了、失去
了自己的名字後,才發現其實自己如此的空洞貧乏?


  電話鈴響,像是救星般的,不管來者是誰,如果是Sandy,那麼就是要還他
錢包了,他就會知道自己是誰了。

  如果是同事,也可以告訴他--他是誰,技巧性的套話對方應該不會發現他變
的這麼糗。

  如果是妻子,那更好,她總不會忘記自己的老公是誰。而且他還想告訴妻子,
他想搬回去,當個戶口名簿上真正的戶長,每天花很多時間陪陪兒子、也陪陪她。

  他像是接近奇蹟般的,那樣抖著手,接近電話。


  「是我。」是妻子一貫的語氣。

  「啊∼太好了,真的是妳……。」他感覺到自己的眼角有點濕潤。

  「啊?什麼?」妻子的語氣明顯的多了些訝異,但依然冷淡。

  「沒……我說真高興是妳打來。」他抹抹眼角,想想還不到給錢的時間,怎
麼她會打來呢?啊,一定是夫妻間的默契吧,一定是她也感應到他想通什麼了。


  「我要跟你說的事情會讓你更高興的。」妻子雖然有點怪異他的行為,還是
保持一貫的語調。

  「我們離婚吧。」

  他的一廂情願,被妻子的下一句話戳到血流不止。

  「你不高興嗎?」妻子的聲音離他越來越遠,卻依然清晰可辨,很久很久,
他思考著這些話字面上的意義。

  「喂?你在嗎?」

  他思考的太久了,以致於忘了電話另一端的妻子。
 
  「呃......我在。」他的聲音沙啞了,這時他才想起,從起床至今,他滴水未
進。

  「嗯。」妻子繼續說下去,即使他並不想再聽了。

  「協議書我簽好了,哪天你有空,過來辦一辦手續吧。」

  「那...孩子呢?」他聽到妻子簽好文件了,第一件事情是想到孩子,那個早
就不太認得自己,卻仍是自己骨血的孩子。

  「孩子自然是跟我。」

  「不行!」他大聲的喊出來,「妳要錢、要房子、要什麼都可以,只要把孩
子留給我!」

  妻子卻只是乾笑幾聲,讓他更加的不舒服。
 
  「妳笑什麼?」

  「我說你啊,可別忘了你外遇的事實,你以為我手頭上什麼證據都沒有嗎?
如果你不想和平解決,那我們就法院上見吧。」

  這......這女人。

  「妳太陰險了吧!」

  「我陰險?請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吧,是誰狠的下心不要老婆跟小孩,在外金
屋藏嬌的!」

  一陣爭執之下,他壓根忘記了自己的名字這回事,他要孩子,他只要孩子。

  「好啊,那就法院見!」他簡直是要氣瘋了。
 
  直到他摔下電話之後,還是忘記了一開始對這通電話的期望。

  抱著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是的,他自知理虧,對於妻兒。但是,為
什麼這麼巧呢?就在他忘記名字的同時,他也失去了親密的女友,失去了妻子,
失去了兒子。

  甚至失去了對自己的那一份自信。
 
  自信,啊,他還有工作啊。他突然的抬起頭來,剛好面對著窗簾垂掛的落地
窗,在電話聲又響起的同時,窗簾輕輕的擺動起來。

  「喂!老婆嗎?別這樣,我們好好談!剛剛我太衝了,抱歉!」也不問來者
是誰,他馬上急急的說出一大串話。

  「啊?是經理嗎?我是Amy啊。」是他熟悉的人事課秘書聲音,這下糗了。

  「呃...Amy...抱歉...。」

  「經理啊你真是的,怎麼沒來公司呢?」秘書的聲音嬌滴滴,但是卻有點悶。

  「嗯,出了一點事...」這時候他想起了,該問問Amy自己的名字吧,但是...
這秘書是出名的大嘴巴,他忘記自己的名字這回事,給她知道不就....
 
  「唉......」不等他想著怎麼套話,急性子的秘書迸出了一件消息。

  「經理你忘記今天早上跟歐洲總公司總裁的會議嗎?」

  「啊?!」對,今天早上有個很重要的會,這關係著他的升遷,母公司的總
裁指定他的部門一定要參與,他怎麼會忘了?

  好像一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了,就什麼事情都自他的行事曆裡消失。
 
  「那......現在會議呢?我趕過去來得及嗎?」他開始冒汗。

  「經理呀,現在都幾點了,都過了午餐時間呢,總裁下午就搭機回歐洲啦。」
秘書批哩趴啦說下去,「他很不高興啊,一整個早上都臭著一張臉,說給分公司
的資金以後都要緊縮了......總經理真是可憐呢,賠了一早的不是啊。」

  這下可好,這下子升遷是無望了。
 
  「那個,經理,還有啊....」秘書欲言又止。

  「什麼?」他發現自己比剛剛跟妻子說話時更無力了。

  「總經理中午說,叫我打電話給你,叫你明天來把東西收一收,以後都......
不用來了......」

  「...................................」

  「就......這樣,您保重啊......掰掰。」
 
  握著對方早就掛線的電話,他完全的失神了。

  哈。我連工作都沒了?

  真是荒謬啊,只不過是因為我一早起來忘記了名字,就什麼都沒有了?
 

  太陽下山了。

  他依舊不敢出門,只是在房間不斷的打轉,Sandy、妻子、兒子、公司同事
的腦子在他腦海裡進進出出,不管幾回合,他就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我要我的名字......」直到夜晚疲倦入睡前,他帶著一臉的鬍渣、沒有梳洗
的亂髮,像個孩子,哭著入睡了。


  打了幾通電話都沒人接,「搞什麼飛機啊?真的不要他的錢包了?」Sandy
撥了電話到他公司,同事說他些天都沒出現。打到家裡也沒人接。

  「才幾天不理你呢,就跑出去另築愛巢了?」Sandy心裡老大不爽的拿著沒
有還他的鑰匙,在傍晚時分進了公寓裡。
 
  一開門就是撲鼻的異味,嚇得她倒退了幾步。

  這是怎麼回事?像是遭過小偷般的,所有的抽屜都被翻出來,垃圾桶裡是一
堆寫著房東姓名的各種帳單。
 
  「哈囉?」大概是沒人在家,「沒我還是不行吧,看看他這房子搞成這樣。」
她關上門,挽起袖子,準備整理房子。

  她拉開了窗簾,夏日未落的昏陽灑進了屋裡。
 
  「嚇?!誰在那裡?!」她回頭一見,看到棉被裡窩著蠕動的物體。

  「嗚嗚......」是哭聲,那東西在哭。
 
  「Tony?」她見到她熟悉的手伸出棉被外想拉的更緊,一個箭步,她衝上去。

  「你在做什麼?怎麼大熱天的不開冷氣蓋棉被?怎麼不去上班?家裡怎麼
搞成這樣?」

  一掀開棉被就是酸臭的屎尿氣味,讓她快要昏厥。
 
  眼前人真的是她心愛的男人嗎?才三四天沒見,她卻已經快要不認得他了。


  她看著他,張大了嘴巴,無法言語。

  不知道多久沒梳洗自己了,他活像個流浪漢!鬍子爬了滿臉,頭髮沾到了他
隨意拉在床上的屎尿,衣服上也都是黃色的漬斑。

  她突然的想要奪門而出,並嘔吐。
 
  他突然一把拉住她。

  「妳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他的眼神裡空洞帶著驚慌,看得她心驚膽戰。

  「你......你是......是Tony啊。」她開始調眼淚了,因為驚嚇過度。

  「Tony...Tony...」他低低的念了幾聲,手卻抓住她的臂膀,越抓越緊,捏痛
了她。

  「不對!」他突然大吼,眼睛佈滿了血絲,「我才不叫Tony!」
 
  她真的開始嚇得大哭。

  「你真的叫Tony啊....嗚....你也叫吳翰揚...真的啦...」

  他偏著頭,表情變的怪異。

  「吳翰揚?吳翰揚?」他揮揮布滿污垢的手指做了個『錯了』的動作,「不
對喔,妳騙我對不對?妳怎麼可以騙我呢?」

  「如果這不是你的名字....嗚....那....那我也不知道啦!」

  Sandy只想快點逃出這裡,這簡直是地獄!他真的變得好奇怪。
 
  「喂!妳叫什麼名字?」他突然變的很和善,推推她的肩膀。「跟我說嘛。」

  他連她是誰都不知道了。

  「我....我叫Sandy......。」

  「這樣好不好,給我妳的名字。」他笑得像個小孩子,天真的跟她要名字。

  「啊......要我名字幹什麼....?」Sandy仍是一直發著抖,想辦法要逃出去,又
怕他傷害自己。

  「我有名字了,才能走出去這裡啊,才能去法院要小孩,才能出去工作啊。」
他又搖搖她的肩膀。

  「給我啦,好不好?給我妳的名字。」
 
  趁著他鬆手的瞬間,她衝到門口,滿臉淚痕回頭大吼一句:

  「你瘋了!」

  便門也不關的離開這人間地獄。
 
  「不給就不給啊,我找別人要,幹嘛這麼生氣?」

  他搖搖頭,看看太陽又要下山了,他快速的下了床。


*    *    *    *    *    *
 

  最近這地區出現了一個奇怪的遊民,蓬亂的鬍子、骯髒的頭髮、跟營養不良
的瘦削身軀,遮掩了他原本玉樹臨風的模樣,每天他都是太陽下山才出來遊蕩。

  「不能白天出來啊,太陽一曬我就會不見了。」他對其他好奇的遊民這麼說。

  他精神也許有點問題,但是不傷人,只會每天傻呼呼的到處拉著時髦的小姐,
說著奇怪的話。
 

  「給我妳的名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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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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