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使用的拍攝相機:SONY NEX-3 或 Note3♥ 


*好久以前被邀稿的小說囉,一兩年了吧,我也忘記被用到哪裡去了*
*以我現在的心情已經寫不出這種東西啦。(笑)*


我是狐狸精

「我是不是一個狐狸精?」

今晚燈光好、氣氛佳,我窩在柳慶的懷裡這麼問著他,他楞了楞,隨後尷尬地笑了笑。

「妳羅深深是我最愛的狐狸精。」

就如同以往每個幽會的夜晚,他會溫柔地吻了我、然後脫掉我的衣服,跟我緩緩卻激烈地做愛。當我滿足地喊著柳慶的名字時,我就再也不在乎我是不是狐狸精了。

尤其是今夜,他即將完完全全地屬於我了。一想到這裡,我更加用力地抓緊了柳慶的肩膀,忘情地叫喊著,彷彿這是最後一次與他造愛。



二十三歲的時候我就陷入了柳慶的溫柔裡,那時我不過是個外商公司的小職員,而他意氣風發,是這家公司的行銷經理,男人該有的他都有了:錢、車子、房子、外貌、身高……也包括一個出身名門世家的妻子與快要出世的孩子。

一開始我並沒有介入他人家庭的打算,而以我的美貌、氣質與學歷,也不需要屈就自己去當個情婦,但是柳慶真的很特別,他為我所挪出的心思與時間完全不像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

「跟我在一起吧,深深,除了名分,我什麼都可以依妳。」

柳慶也的確履行了他的承諾,給了我男人自認為最珍貴的東西:愛情。

而我就信任著他給我的愛情,與他度過了五個春夏秋冬,也度過了無數個沒有他陪伴的週末夜晚。

週末是屬於他的妻兒的,這是我該讓出的時間,但是每當我坐在家中看著無聊的電視節目時,卻依然因為想起了他正在與家人和樂融融的景象時,痛哭失聲。因此我選擇在週末夜出外喝酒,除了排遣我的悲傷,也有過了幾次肉體的發洩。我並非故意發生這些「淫亂」的事情,但是我好不平衡啊,正因為我是這麼地愛著柳慶,卻不能要求更多,我只好在寂寞的週末夜晚尋求溫暖的慰藉。

這五年來,我甚至已經發展出了兩個固定的性伴侶,悲哀的是,都是我的同事。柳慶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在他的眼中我一直都是一個稱職並且乖巧的情婦,而在這兩位同事的眼中,我也不過是個太過寂寞的女人,他們三人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但是柳慶的妻子卻發現了我的存在。

就在第五年的耶誕節前幾天,她發現了我留給柳慶的手機簡訊,我提到希望柳慶可以放下家人一次,跟我一起過節。

柳太太把我找了出來,趁著上班時間,她要我瞞著柳慶與她見面。

「妳比我想像中還要美麗。」她說,帶著溫暖卻悲傷的氣質,看得出來她是一個溫柔且聽話但是有自己主見的妻子。

「我不會離開他的,但是我也不會要他離婚。」我說。

「那無所謂,」柳太太說出了令我驚訝的話,「因為我也沒要妳離開他,我也沒有離婚的打算。」

我非常地訝異,怎麼柳慶的妻子跟一般的女人不一樣嗎?她竟然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有外遇?

「因為就算沒有妳,柳慶也會有別的女人,也許,他現在有別的女人也說不定。」

柳慶有除了我以外其他的女人?「不可能,我們幾乎天天都會在一起,他根本沒有其他時間……」我激動地說著,幾乎快要忘記眼前的女人才是正牌的柳太太。

柳太太依然平和地看了我一眼,說:「幾乎天天在一起?」

「對,除了禮拜三跟週末,他兩個時間都給了妳跟孩子了,不是嗎?」我說,卻從柳太太的開始現出笑意的眼睛裡感到莫名的恐懼。

「他只有週日在家,因為那天孩子會從寄宿學校回到家裡,其他的時間我就不知道了。」柳太太說著,眼裡的笑意更深了。

只有週日才在家裡?我宛如五雷轟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那麼週三呢?週五晚上呢?週六呢?這三天他到底跟誰在一起?

「所以我才說,就算沒有妳羅深深,他柳慶也不缺女人,既然這是他的改變不了的本性,我又何必去一個個找出這些女人?」

「那妳為什麼不離婚?既然他是這麼糟糕的男人?」我幾乎要崩潰了。

「離婚?柳慶是個不錯的飯票,為了孩子的將來,我沒有必要離婚。」

可怕,眼前還在笑著喝茶的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呢?既然柳太太已經放棄去管束丈夫的行為了,為什麼還要找上我呢?

「我之所以找上妳,是因為妳跟柳慶同一家公司,而且,」柳太太掏出了一包文件,「妳似乎也不只跟一個男人有關係。」

我打開了文件,裡面赫然都是我跟那兩位同事進出旅館的照片!這個女人什麼時候就開始調查我了?而我竟然一點警覺心都沒有!

「你們都在同一間公司裡,如果事情爆發開來,對柳慶的前途影響太大,相對的也會影響我跟孩子的將來,所以……」

「所以妳要我離開柳慶?」我抖著嘴唇與雙手,哭都哭不出來。

「不用,妳只需要離開這家公司就可以了,將來隨便妳要不要繼續當這狐狸精。」

狐狸精?她說我是狐狸精?「我不是狐狸精!」我終於是吼出來了,「我不是狐狸精!我不是!」

柳太太似乎早就料到我會開始歇斯底里了,不在乎地笑了笑,「無所謂呀,反正妳不當狐狸精也會有別的女人願意當。」

她站了起來,打算結束這場對談,「當狐狸精有什麼不好呢?我想當都還沒有機會,至少,」她突然出現了憂傷的神情,「至少,是個有人愛的狐狸精。」



柳太太離開後,我抓著她留下的偵察照片,呆坐了一個下午,這當中柳慶不斷地打電話給我,而我當作沒聽見。

真的嗎?除了我之外,柳慶還有其他的情婦嗎?他說他愛我,他說我是他的唯一,都是騙我的嗎?我這為了他投注五年的青春到底是算什麼呢?

事後,我決定將柳太太來找我的事情絕口不提,卻已經有了打算。

隔天就是週五了,是柳慶對我說的家庭週末日,他又要離開我幾天了。

今晚,我穿上了新買的性感睡衣,給房間點上了蠟燭,營造出最浪漫的氣氛,我說,我要提早跟他過週末。

他受寵若驚地坐在床邊,擁著我。

我問他:「我是不是一個狐狸精?」

他尷尬地笑了笑:「妳羅深深是我最愛的狐狸精。」

我聽了,苦苦地笑了,與柳慶做了最後的一次愛。

這樣就好了,不管柳慶有幾個狐狸精,只要他的最愛還是我,就好了。

我摸出了枕頭下的水果刀,刺進了他的胸膛,讓他再也離不開我。而我也會永遠都只當他的狐狸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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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話]


真是夠了!帶這個女人回來真的是一大麻煩,還「享用」咧!有機會的話他要好好教訓一下那個叫阿雄的新小弟。

年港生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語,只是皺著眉頭一直看著滿臉跟全身都髒污的新娘子。

「叫什麼名字?」

「我……我要回家!放我回去!」浦佑希一開口就做出明知不可能的要求。

「老子問妳叫什麼名字!先回答再說!」

這……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凶啊?賣軍火已經不是多高級的事情了,還把自己綁架回來,竟然還對自己大小聲?自己的哥哥跟媽媽吼自己就算了,陌生人吼她個什麼勁啊?

「欸!我好歹是個女人耶!還有,沒看到我穿禮服喔,今天我最大耶!我是新娘子耶!你不會客氣點嗎?」

一臉的濃妝亂七八糟的,已經到了看不出長相的地步,頭紗跟破布一樣披在頭上,白色的禮服也變成灰色的了,媽的……誰要娶這個鬼啊?

重點是……還這麼恰!從來都只有他凶女人,沒有女人吼他的!

「妳最大?妳真的最大就不會在我這裡了啦,哼哼……妳逃婚齁……不然怎麼會被阿雄那隻小公狗抓到?妳以為妳在演電影啊?以為穿著禮服跑在沙灘會有白馬王子來接妳喔?」

白……白馬王子……,一想到她在沙灘上做的夢想,浦佑希又不禁傷心了。

「逃婚……對!我是逃婚,那又怎麼樣?關你什麼事情啊?如果我真的想嫁,我幹嘛逃婚?我他媽的當個少奶奶多好啊?」

年港生沒想到女人竟然哭了……還大爆髒話。這可把他嚇得一楞一楞的。

「你這個王八蛋!你以為本姑娘想要結這個婚啊?媽的咧……你換做是我……你要嫁給可以當自己阿公的老頭子嗎?我去你的!嗚嗚……」

「喂……我又沒怪妳逃婚這件事情……」奇怪,他竟然慌了起來,大概是因為聽到嫁給糟老頭這樣的悲慘情節吧……?

「我逃?我能逃到哪裡去?遲早要回去的啦!然後被我那殺千刀的大哥打到皮開肉綻,還不是要穿上這身破禮服嫁出去?現在好啦,你們綁架我,因為我看到不該看的,那我拜託你們快點殺了我,不然讓我活著我也是他媽的日子難過啦!」

「媽的……女人不要講髒話啦!」年港生無話可說,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只能阻止這個有點失去理智的女人說髒話。

「你管我喔!你可以講我就不能講喔?你性別歧視啦!」

「我咧!我哪裡歧視?不過是教妳做女人的道理!」

「哼!還輪不到你吧?你是我老子嗎?」浦佑希抹抹臉上的眼淚跟鼻涕,一張臉更是慘不忍睹了。

「我咧……妳……」

站在門外的黎亞昇跟袁必仁聽到裡面的爭吵聲,不禁啞然失笑。

「老大今天晚上看來是不用睡了。」

「豈止不用睡,還要忙著吵架吧……」

「這女人真大膽,敢對老大罵髒話……果然是第二個小蜜姐……」

突然門被打開了,年港生一臉無奈的表情出現在門口。

「我就知道你們一定還在外面聽好戲,」他搖搖頭,「她說肚子餓了,你們……想辦法弄點吃的來吧。還有,去我房間找些衣服給她換吧。」

呃……不但不解決掉,而且還要招待她?這還真是讓兩人錯愕。

看來,這個髒兮兮的新娘子真的要成為第二個小蜜了,這世道啊,還真是變了……。


&&&


「換好了沒?」年港生已經自己先吃起了送來的宵夜,還真是美味啊,老胡的手藝還真不是蓋的,只是這麼晚還把他挖起來煮食,真是有點過意不去。

衣服呢……因為這屋子裡的女人只有小蜜,但是看來身材高挑的新娘子是穿不下小蜜的衣服吧,重點是,最好先不要讓小蜜知道這件事情比較好……所以他也只能將就要她穿穿自己的衣服了。

黎亞昇拿來的是一件襯衫還有泳褲,這……還真是滑稽,要一個女人穿上男人的泳褲……

『這樣看起來也不過就像是貼身的短褲,沒什麼吧。』黎亞昇是這麼不以為然地說著的。

『女人穿男人的襯衫也很性感喔……二哥你這樣會害大哥把持不住……』

『你在說什麼啊!?』年港生敲了袁必仁一記。

趕走了想要看熱鬧,其實也擔心著的兩人,年港生其實並不害怕這個小妮子會對自己有什麼不利的舉動。

不敢說自己閱人無數,但是年港生從這女孩氣呼呼的眼神裡看到了單純、無邪的氣息。

逃婚的新娘子,撞見了軍火交易,也許……讓她變成小蜜那樣的女人也沒有什麼不好吧?照這女人剛剛的說法,逃婚是因為不想嫁給家人決定的對象,而且還是個老頭子,是啊,換做是自己,也打死不願意吧。

那麼好好調教她,讓她跟小蜜走一樣的路也不錯……。

「這衣服好大……」浦佑希緩緩地從房間內附設的洗手間走了出來,赤著腳,手上還拖著剛剛換下的新娘禮服。

年港生一回頭,有種心臟被敲了一記悶棍的感覺。

這是剛剛那個臉上爬滿髒污、樣貌醜陋的女人嗎?一旦洗去了臉上的殘妝跟淚水,素淨的臉上有著哭的紅腫的水靈大眼睛,皮膚白皙,而在擦洗了頭髮跟身體後換上襯衫的女人,有著比被禮服罩住時更高挑的身材。泳褲下的雙腿也是勻稱白皙的好腿啊……

  剛剛他們幾個男人還嘲笑她是醜女,如果……她這樣還叫醜女,那麼天底下大概沒有一種生物叫做女人了。

  也還好剛剛的髒污讓人看不出她的美貌,不然阿雄那傢伙一定在海邊就吃了她了。

「喂!你在看哪裡?」

不過只要她一吼起來,這些美好的景象就破滅了。

「啊……沒啦……衣服太大是吧?那我沒辦法,我的衣服就是這種尺寸,不然妳就塞回去禮服裡吧,或是……不要穿。我是不會介意啦。」

年港生趕緊收回自己的視線,這年頭,長的漂亮的女孩脾氣卻很好的……真的沒幾個,別妄想自己眼前遇到的會是那百分之一……。

「我介意!」浦佑希一甩頭,哼了一聲,扔下了手邊的禮服。

算了……就算是要上路了,死前可以把身體洗乾淨,穿著乾淨的衣服,吃得飽飽的也好啊……。

她坐上了沙發,面對著年港生,夾起了眼前的美食,試圖對這個即將手刃自己的傢伙微笑。

「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既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多了,好歹也讓我知道送我上路的會是誰吧?」

「啥?上路?」年港生差點被剛吞下的海帶噎到。不只是因為她的話,也是因為她剛剛的那一抹微笑。

這個女孩……笑起來真的很可愛。但是卻有一種沉澱許久的悲傷與滄桑……。

「我是說,尊姓大名?」

「我姓年,過年的年,年港生,香港的港,生日的生。」奇怪,他剛剛問了她的名字她就態度那麼差,現在他為什麼要乖乖回答啊?

「年港生……」她咬著筷子重複了幾次,「嗯……好名字,也很好記,我會記得你的,然後投胎到你家,把你家產敗光。」

「什……什麼啊……?」年港生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女孩,剛剛還在心裡讚揚她的單純可愛,怎麼馬上就說出這種類似詛咒的話來?「妳如果會是我的女兒,我一定會知道,然後先一把將妳掐死。」

「嘖嘖……」浦佑希瞇著眼睛、搖搖頭,「你看吧,我就說……黑道就是黑道,殺了我就算囉……親生女兒耶,你也忍心?嘖嘖……」

「喂喂喂……」年港生已經被這小妮子逼到情緒爆發的邊緣了,站起來摔了筷子,「妳到底是要怎樣啊?老子給妳衣服穿、給妳東西吃,妳還在這邊說要投胎來敗我家產,喂!是誰沒有人性啊?」

「你有沒有人性我不想關心,也沒有時間關心囉。」浦佑希又夾起一塊肉放到嘴巴裡,「唔……嗯……真好吃耶!來來來……坐下來嘛,不要臭著一張臉,陪我吃完這最後一餐吧。」

這樣誰吃得下啊?火氣正旺的年港生實在是拿這個小女生沒輒,雖然他有過不少女人,也見過更多脾氣古怪的女人,但是這個……這個詛咒他的女人現在卻以四兩撥千斤的的方式跟他說話。

他到寧願她維持方才的潑辣勁,這樣要吵起來就一點都不難了。

「年老大,坐下來嘛,唔……你這樣一直站著我會不好意思喔。」浦佑希已經吃下不知道多少東西了,整個嘴巴滿足地鼓著。

不好意思?這四個字她也說得出來啊?

「我吃不下,妳慢慢吃吧。」年港生決定先離開這個房間,出去透透氣。

「這樣啊?那我就不客氣囉,我吃完了不要怪我喔。」

「請便!」

一甩了門出來,才發現兩個好兄弟還是坐在房間外抽煙聊天。

「大哥……受氣啦?來來……抽根菸消消氣。」袁必仁笑嘻嘻地遞上一根菸。

唉……大概都被聽到了吧……真是……瘟神啊。

「我剛剛還在跟老三說這個臭娘們可能會變成第二個小蜜姐呢……不過我看這下子啊……還是把她做掉比較好。」黎昇亞打了火,點上了年港生的煙。

「坦白說,我剛剛也想過這個問題。」年港生嘆了一口氣,「雖然一樣兇,但是她跟小蜜又不太一樣,要她跟小蜜一樣接下一個單位的事業,就要花上不少時間,這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所以我剛剛才說,做掉她啊。」

做掉她……?此時年港生才想起了浦佑希在房間裡說的「上路」,還有其他什麼投胎啊、詛咒的言語。

原來如此,她八成以為自己是一定會殺了她滅口吧。一想到這前因後果,年港生不禁笑了起來,搖搖頭。

這兩兄弟很少看到年港生偷笑,但是很明顯的,年港生正在偷笑!

「不……我想,我不會殺她滅口吧,但是,也不打算讓她做跟小蜜一樣,接受訓練做接掌事業的動作。教一個小蜜就焦頭爛額了,還要再多帶一個……依照今天的狀況看來,大概是我會先被她氣到兩腿一伸吧。」

「那……大哥打算怎麼做?」

「怎麼做…?」年港生摸摸下巴,陷入了思考,「我還沒想到。」

「…………」

「啊……太晚了,我想睡覺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吧,總之,今天不能讓……」該死,搞半天還是不知道這個潑辣女人的姓名,「我會把她留在這裡幾天。」

「噢……要睡啦?」袁必仁別有深意地說,兩個兄弟同時露出賊笑。

「喂……」

「知……知道啦,開開玩笑的。我們知道大哥對這種醜女是沒興趣的。」黎昇亞趕緊接口打圓場。

醜女……?年港生楞了楞,齁……對喔,這兩個傢伙還沒看到卸妝後的清麗可人哩……。也好,不讓他們看見也比較不會有誤會。

進入了房間後,年港生打算收拾一下就回到自己的臥室,鎖上了房門,再交代一兩個小弟看守著門口,諒她有一對翅膀也飛不出這裡。

一進門卻見到浦佑希已經窩在沙發上睡著了,嘴角還有著食物的殘漬。

是什麼事情讓這麼年輕的女孩連沉睡都皺著眉頭?年港生輕輕地靠近,還是忍不住拿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裸露的長腿上,並且用手背擦去了她嘴邊的污漬。

那一瞬間的肌膚觸感讓浦佑希動了動臉上的肌肉,但是她沒有醒來。

他沒有妹妹,所以他把自己的動作解讀為一種身為兄長的疼惜。但是為什麼,他卻不會對已經是自己乾妹妹的小蜜有這些舉動?

這種問題沒有什麼好想的,年港生也疲倦到不願多想。

可憐的女孩,既然妳也不想結婚逃了出來,那麼看來現在回家去也不是好時機,重點是我也不能讓妳帶著不該有的記憶回去,在我想到怎麼處置妳以前,那就讓我軟禁妳幾天吧。

窩在沙發上,看著浦佑希均勻的呼吸,年港生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


母子兩人坐在沙發上,滿心忐忑地看著眼前人。

這該怎麼辦才好?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高秀月跟浦佑良兩人完全跌入了無邊的恐懼裡。

他們害怕的不是浦佑希會在外遭遇什麼不測,而是眼前人根本惹不起!而今天……今天他們母子真是給他丟盡了面子!

今天該是個大喜之日,駱佳龍滿心期待地灑下金錢,打理好一切,就準備抱著美人歸。卻沒想到婚禮中途告終,數百位的賓客全部都趕回家了,只因為沒有新娘子的婚禮無論如何都無法舉行。

新娘呢?大家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偷偷看著站在宴會廳中慌亂道歉的高秀月母子,還有依然一派自若微笑的駱佳龍。

他該生氣的,但是卻從頭到尾一直帶著微笑。

熟識駱佳龍的人不免要為新娘子及她的家人捏把冷汗了,得罪了這個笑面虎,日子可就難過了。

年近七旬的駱佳龍,擁有一家貿易公司,近年更積極往海外發展,大概是因為長年奔波勞苦的關係,他沒有中老年後發福的傾向,也因為熱愛著游泳、健身,他依然保持著不錯的體魄,所謂的「童顏鶴髮」大概就是像他這樣子的人吧。如果為他的灰髮染上黑色,說是不到五十歲的壯年男子可以騙過不少人。

即使知道他年紀頗大,但是無數的年輕女孩還是想盡辦法接近他,不光是因為錢,事實上以駱佳龍的身體狀況來說,等著享用遺產的時間還早的很呢。而是駱佳龍的事業手段跟魄力,還有那舉手投足的紳士魅力,令人不禁聯想到名片「女人香」中的艾爾帕西諾形象。

風流倜儻、渾身散發品味、彬彬有禮……這才叫做成熟的男人。

偏偏這樣的男人,即使有過不少女孩上過他的床,甚至願意排隊等候,他這輩子卻只鍾意兩個女人。

一個是浦佑希,初次見面時,浦佑希不過才十四歲,留著短短的清湯掛麵頭,跟在父親浦堯其的身後,那淺淺的年輕笑容,一派天真與清純,讓當時剛步入花甲的駱佳龍又勾起了二十多年前的愛戀。

浦佑希真是像極了那個女子……那個他此生第一次的狂愛熾戀,當浦佑希一年年地亭亭玉立,駱佳龍想要得到她的慾望就更是不可抹滅。

「駱先生……這……您說說話呀,」高秀月忘記自己該是丈母娘的身分,依然恭敬地開了口。「佑希這個死孩子……她……她一定只是頑皮,過兩天就會回家了。」

「是呀,是呀,我妹妹那個人啊,常常離家出走玩個兩三天才回家,習慣就好,習慣就好。」浦佑良擦擦額頭上的汗,緊張地接腔。

事實上,浦佑希是個居家女孩,下課後必定回家,也不喜歡逛街或是夜遊這回事。離家出走?這檔子事情大概今天才是頭一遭吧。但是為了可以自圓其說,高秀月跟浦佑良母子兩決定扯謊扯到底。

「她不想嫁給我是吧?」駱佳龍喝了口水,慢慢地開了口,絲毫沒有責備的表情,「想也知道,要一個連戀愛滋味都沒嚐過的女孩嫁給我這個糟老頭,是太勉強了。」

高秀月一聽到這樣的話便緊張了,這意思是……?要退婚!?這怎麼成?眼看著好不容易有好日子可以過了,這次如果錯過了,還會有下次嗎?

「不……佑希真的是只是因為愛玩,她……她沒有不想嫁!」啊啊啊……如果

可以的話,我也真想代替這死丫頭嫁到駱家去!高秀月緊張地心臟狂跳。

「浦太太,就不要這麼客氣了,我知道我自己在佑希眼中的樣子,不過就是個賴蛤蟆想吃天鵝肉的老男人吧。」駱佳龍越是笑得輕鬆,浦家母子越是難熬。

他們耳聞過,駱佳龍對於極度不滿的事情,狀況越嚴重,就笑得越是自在。

「駱……妹夫!沒……絕對沒這回事,我想佑希只是太緊張了,因為沒當過新娘子,也沒見過這麼大的場面,所以……所以還調適不過來,等她回來後我們會好好開導她的!」

是啊,要好好「開導」一下才是,就算傷痕累累的穿上嫁衣,也要這小麻煩進駱家大門!

你妹妹人都不知道在哪裡呢,就親熱地叫起「妹夫」來了?駱佳龍在心裡暗暗地搖搖頭,這家人真是心急,跟已經過世的浦堯其是完全不同的人啊。

也好,若非這對母子這麼心急好利,他哪能夠一一實現自己的棋步呢?

現在就只剩下把浦佑希抱在自己的懷裡了,不管她願意不願意,駱佳龍對浦佑希是勢在必得。而施壓是必要的,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他自新郎西裝的口袋裡掏出了筆跟支票。

「這是二十萬。」他快速地簽下了金額,交給了高秀月,「算是補償兩位今天忙碌奔波的辛苦,也麻煩你們盡快找到佑希,婚禮……我不介意再辦一次,因為她值得。」

二十萬,高秀月跟浦佑良看著支票上那洋洋灑灑的數字,不免要傻了眼。真的是闊佬啊,一出手就這麼大方,之前駱佳龍為浦佑良償還了六百萬債務就算是大手筆的聘金了,更何況今天他們浦家還讓駱佳龍丟了臉,竟然還有這等甜頭……。

那麼浦佑希嫁到駱家去,就更肯定是雞犬升天了!衝著這一點,浦家母子更不可能讓浦佑希隨心所欲了。

「沒問題!沒問題!」浦佑良拍著胸,大聲保證,即使他也很頭痛該怎麼找到妹妹,「我一定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到妹夫你面前!」

「那就好。我駱家的大門就為她這當然的女主人而開。」駱佳龍笑著,說出讓浦家母子心兒飛到天邊的話,心裡卻有著自己的算盤。

憑著浦佑良那樣的庸才,如果浦佑希真要躲,他肯定是一輩子都找不到的。這二十萬,只是要預備萬一浦佑希偷偷回到家裡,浦家母子會扣住她。

找人這種事情,駱佳龍可是經驗老到,想當初他不就找到了躲藏了十多年的浦堯其?

駱佳龍依然面帶微笑、不動聲色,看得浦家母子心裡發毛,但是他渴望擁抱佳人的心思卻絲毫不減,反而因為新娘的逃竄無蹤而更加強烈。

浦佑希呀……我的公主……,妳現在在哪呢?與其留在這樣不重視妳的家庭,倒不如讓我多疼妳幾年,怎麼不看開點呢?

逃?除非妳死了……不然妳能逃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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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三十而立的摩登少年,走出十年有成的音樂新浪潮
屬於所有懷抱夢想者的搖滾樂章--1976



1999年成軍
Vocal:陳瑞凱
吉他:大麻
貝斯:林子喬
鼓:大師兄
1976官網



在聆聽1976的新專輯《耳機裡的新浪潮》時,我彷彿回到那二十出頭的輕狂年歲,而在訪問前,我更是期待團長阿凱能帶來的感動與體驗。

那天的「海邊的卡夫卡」店內已經有不少的顧客,有的細語談天、有的上網或是看書,夏末午後的陽光自二樓的落地窗灑進,整個空間除了音樂,還瀰漫著公館學區特有的文藝氣息。






1976年次,卻有著娃娃臉的阿凱跟大師兄,他們跟大多數玩樂團的人一樣,自學生時代開始就接觸了樂器,而在1996年的台灣,樂團並非那麼盛行。

(PS,阿凱說話的聲音跟歌聲很不一樣,超有磁性的喔!




「1999年那時候啊,正式成團的樂團還不多,不過玩樂器的人已經相當多了,只是沒有規模可言,都是大家湊在一起玩玩,玩票性質居多,很少有人想過要把『玩樂器』這回事成為將來的職業。」阿凱說。

「也正因為都是玩票性質居多,而且只要不影響課業跟生活,能讓家裡的人信任,通常都不會有反對的意見,爸媽會認為,反正就是小孩子為了不讓青春留白,玩玩嘛。」

而有張娃娃臉的阿凱在談起這家店時,就跟他談起「1976」一樣,臉上盡是滿足與笑意。

「當初成立『1976』時,我真的也沒想過它今天會走到這一步,我只是作我想作的、我覺得應該要做的事情,只要在經濟狀況許可下,我就會去努力實現它,就跟我開這家店一樣,雖然成本還沒完全打平,但是我很高興我做到了。」

「1976」不知不覺也成軍十年了,卻不是一路順利地走來,就跟許多樂團一樣,1976也經歷過團員來來去去、或是中斷的過程。

2001到2003年可以說是1976最安靜的三年,1976所擁有的全台灣最好的貝斯手阿熾離團、大麻出國唸書、大師兄當兵去,而阿凱轉了個方向,接了一些電影配樂或是單曲的工作,如「藍色大門」、紀錄短片「鴉之王道」、跟「狂放」等的配樂。

一樣也是音樂創作,但是跟玩樂團比較起來,「感覺不太一樣,作配樂也可以作自己想要的音樂,還是有發揮的空間,但是,我還是想要以樂團的形式,集體創作、集體演奏,這樣讓我覺得比較像自己。」

終於,在沈寂了三年後,1976又聚集在一起,在2003年舉辦了「金石堂我的書坊舉行不插電演唱」,麗子原本以為這場演奏會是1976復出的重要關鍵。

「其實不是耶,那時剛好回國的回國了,當兵放假的放假,想著好久沒有在一起演奏了,就辦了這一場不差電演唱會。」阿凱說,他當初也料想不到,只演出三場,卻場場都爆滿且頗受好評。

從1999年成軍,一直到2006年毅然決然前往北京錄製「耳機裡的新浪潮」,這當中1976也斷斷續續更替新舊團員,這勢必影響了些許的士氣,因為默契都需要重新培養。

「其實據我所知的樂團,團員來去是常態,有時是價值觀與音樂意念不合,這種事情無法勉強的。而1976的團員在離開樂團後,還是與我們有連絡,並且感情還比以前同團時更好喔!」阿凱說到這裡,臉上都是溫柔的笑。

對於這些已經離團的團員,阿凱更繼續非常感性地表達了他的想法。

「當然,每當有一個團員離開,我們勢必要重新與新進的團員培養默契,這是必然的。但是我覺得,如果當團員已經有了自己的人生規劃,只要他覺得值得、也必須這麼做,那麼大家一定會祝福他。」

阿凱頓了頓,提起了一個名字,阿熾,他曾是全台灣最好的BASS手,卻因為太愛音樂,而選擇再也不碰樂器。提到阿熾時,阿凱的表情稍微複雜了點,在麗子看來,是帶著一點點的心疼與惋惜。

「阿熾的理由很私人,而且不是每個人可以理解的,他真的太愛音樂了,所以他選擇再也不要碰BASS,免得自己離不開。但是我相信他的決定會是正確的,他現在是一家外商公司的某地區負責人,有了很不同的的生活體驗,他也都會跟我們保持連絡並且分享,這是我很樂見的事情。」

「又比如之前的鼓手昱人,她個性相當地好,她是因為喜歡的音樂類型與1976不同因此離團,但是她現在也找到自己的一片天空,真實地作自己想要的音樂,也會與我們保持連絡與分享。」

提到以往的伙伴,阿凱總是溫柔地笑,並且不斷地說「很好」。

麗子注意到阿凱跟大師兄的穿著很簡便,一件T恤一條牛仔褲,我在他們身上完全看不到印象中三十歲男人的滄桑模樣,他們看起來相當年輕、並且活力十足。

「在舞台上就跟現在穿的一樣啊,很隨性,T恤加上牛仔褲,我不喜歡太複雜的打扮,我衣櫃裡的牛仔褲幾乎都是LEVIS,因為我媽媽常常美國跟台灣兩地跑,所以帶LEVIS回來很方便,我甚至還有一條很經典的黑色刷皮501。」阿凱說。

對阿凱來說,LEVIS這樣的品牌跟一些英國風的牌子最大的不同就是:「LEVIS有一種專屬個人的街頭運動風格。」

阿凱對代言人陳冠希與去年的藤原浩印象深刻,「即使當他們穿上同一件LEVIS的褲子在身上,所展現出來的個人風格真的很不一樣,陳冠希跟藤原浩所展示出來的風格都非常有個人色彩,總之,LEVIS給我的印象就是:讓人穿起來就是很像他自己,比如陳冠希穿起來就是讓人覺得這就是陳冠希的STYLE,絕不會是別人。」

阿凱跟大師兄還不好意思地說:「如果有機會,我們也想替LEVIS代言(笑)。」





最後,對於三十而立的自己,與十年有成的1976,阿凱真的非常非常感性地說了一席話,麗子決定原汁原味在這邊展示:

 



十年前我真的沒想過1976或甚至是我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我也不敢想十年後的1976跟自己又會是什麼樣子,但是我真的喜歡現在的感覺:活得像我自己。我希望它可以一直持續下去,並在小小的修正中變得更好。

 

上個禮拜我的高中同學在「海邊的卡夫卡」開同學會,他們都是在各自的領域中有所成就的人,有車子、房子、兒子、妻子、銀子。就是所謂的「五子登科」啦,但是他們卻都相當羨慕我,雖然這家餐廳還沒將成本打平,而且老實說,樂團出的唱片了不起賣個幾千張就算是不錯了,嚴格說起來我做的並非是大發利市的事業,但是他們卻真的羨慕我可以作我想作的事情、實現我自己的理想,而不用等到退休,七老八十了,才後悔自己為何沒有早一點作自己想作的事情。

所以我那些同學有的人已經開始在做退休計畫了,不騙妳,才三十歲喔,就已經在作退休的計畫了,就是不想讓自己有所遺憾。

像我某個以前是橋藝社的同學,他以前可是橋牌無敵手,現在也是什麼都有,也不缺錢,所以他可能會這一兩年就退休,出國到處找對手挑橋牌吧(笑)。

人從二十多歲一直到三十歲這段時間,好像一直不斷地在作開開關關的動作,一直在尋找自己想作而且可以作的事情,不斷地嘗試又嘗試,就是希望可以找到那個開關。

目前的狀況就是我把開關打開了。

而現在我開了這家「海邊的卡夫卡」餐廳,讓喜歡音樂或電影的人可以聚集,而1976又穩穩地發展,我對目前這樣的狀態算是相當滿意。當然,現在的1976還可以更好,但是目前的狀況真的讓我覺得相當充實,像是打開了我人生中的開關,這就是我想作的事情,我所喜歡的狀態,是我最真實的自己。

人在尋找開關的過程當中,都必須要做一點犧牲,就看你願不願意用杯水車薪換得更多的報酬,而這報酬就是真實地作自己喜歡、並且想作的事情。

真的,想實現理想、面對自己最真實的想望,就要快,不要有所遺憾。


 

 


結束訪問時,正是黃昏時刻,「海邊的卡夫卡」人潮漸多,卻依然保有溫暖的恬靜。在我離開阿凱所經營的「海邊的卡夫卡」時,我站在樓下好一陣子,吹著風,慢慢地消化方才1976所表達的熱情與夢想。

忠實地面對自己所嚮往的方向並且勇敢走去,即使必須有所犧牲,也是值得的。

至少對1976的每個團員來說,這一條路雖不好走,卻沿路甜美。

1976摸索了十年,在三十歲這一年,阿凱憑著他「真實作自己」的方向感,找到了人生的開關。

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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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脫下了高跟鞋,赤足走在沙灘上,今晚月光皎潔,照得白沙閃閃發光,遠方的海岸線平直地拉出黑線。

  除了月光,一片黑暗。正像是浦佑希此時的心境。

  大家這時候一定忙著尋找自己吧?媽媽、大哥,還有那個對自己有著白日夢的糟老頭。婚禮舉行的前一刻,臨陣脫逃的新娘子只留下尷尬的寡母長兄,不知去向,這種老套的電影戲碼,浦佑希怎麼也想不到會由自己來主演。

  「呸呸呸!」浦佑希望著黑暗的大海,有了想要發洩的衝動,於是用力地對著大海吐口水。

  只是怎麼用力地唾棄,臉上的眼淚卻也是跟著汨汨而流。

  這樣逃了出來,可以躲多久?浦佑希沒有錢,沒有證件,而且還穿著這笨重的新娘禮服,連件輕便的衣物都沒有,就算想要跳上霸王車都沒人敢收留吧?這樣毫無計劃的逃亡還真像是迷糊的自己會做的事情。

  唉…就這麼一個晚上的自由吧,就算遲早會被抓回去,起碼…她用這簡單的逃亡來對自己懺悔了。

  「嗚…我怎麼這麼苦……」浦佑希還是難過極了,想到自己要嫁給一個可以當自己老爸的老頭子,重點還是有點虐待狂的陰沉傾向,她就悲從中來。

 
&&&


  「我大學才剛畢業耶,連精采的戀愛都沒談過一次哪,就要嫁到豪華監獄去當養老看護?」

  一聽到母親竟然要把自己嫁給七十多歲的駱佳龍,浦佑希完全地傻了眼。

  「誰說妳是去當看護的?他們家有的是菲庸,你可是去當少奶奶的哪。」高秀月苦口婆心地勸著女兒,「嫁給駱佳龍有什麼不好?他有錢可以讓妳媽我過好日子,又可以出資讓你大哥做點正經生意,妳也不用像現在這麼辛苦地找工作,領死薪水,有什麼不好?」

  「是啊…人家好歹也是老爸的老朋友,老爸的後事可以辦的風風光光的,我們還要感謝人家呢。」浦佑良在一旁啃著瓜子搭腔。

  「你們這麼感激他,那你們去嫁給他啊!幹嘛要我嫁?我又不是貨物!」

  「妳在說什麼瘋話?媽媽這把年紀了,也守寡這麼多年,還嫁人不是笑掉人家大牙!?」高秀月突然大吼起來,因為浦佑希講到她的痛處。

  哼…要是可以,我當然也想嫁給駱佳龍,想當年我也是大美人一個,現在只是因為年紀大…「而且妳不要忘記妳可以念到大學畢業,是誰出的錢!
光是這一點妳就該報答人家!」

  「那等我找到工作就賺錢還他啊!」浦佑希也不甘示弱地大叫。

  「妳還得起嗎?」浦佑良冷笑,不懷好意地看著自己的妹妹。「駱佳龍還幫我還了六百多萬的債務喔。」

  「你還有臉跟我提這個?」浦佑希轉頭看著自己當流氓當得不成材,還到處惹禍端的大哥浦佑良,「你自己沒出息,搞出來的漏子,竟然要做妹妹的用肉償債,你要不要要臉啊你?」

  高秀月來不及阻止,浦佑良已經一巴掌打在浦佑希的臉頰上,還作勢要壓在她身上繼續痛揍。

  「妳吃了什麼豹子膽?不要以為我這麼久沒揍妳了是因為我不敢!呸!念到大學了不起是吧?學校教妳頂撞兄長嗎?」浦佑良的拳頭舉起,卻被母親一把拉下。

  「好啦!不要打了!萬一打出傷來,穿禮服嫁過去能看嗎?到時駱佳龍看到你妹妹全身都是傷不好看啦!」

  駱佳龍會看到我全身…浦佑希一聽到母親這麼說,就犯起了陣陣的嘔心。

  爸爸…爸爸為什麼這麼早死?如果爸爸還在,哥哥就不會因為欠缺管教,囂張跋扈到這種地步,甚至敗光遺產…,媽媽也就不會這麼沒安全感,到了要變相賣女兒的地步。

  而浦佑希…也不會這樣苦哈哈地過日子,還要嫁給害死爸爸的人…什麼老朋友,那個駱佳龍根本就是黃鼠狼。

  蠱惑了愚蠢的大哥,一點一滴地掠奪了浦堯其遺留下來所剩無幾的家產,收買了母親脆弱又單純的心思,目的是什麼?

  浦佑希總是摸著鏡子,看著自己那承繼父親清秀俊逸的長相,不管是眉、眼、鼻、唇…都可以隱約地看到父親的影子,連高朓直逼大哥的一七三身高,及合度的體態,都像是父親。

  浦佑希沒有一點像母親,連她強硬、固執的個性都是來自父親。

  她覺得自己好像只是父親的小孩,父親一死,她就是孤兒了。像母親及大哥這樣的家人,根本就什麼也不是。

  父親啊…每每憶及她高中時那最後的強壯身影,浦佑希就無法抑制自己的悲傷。

 
&&&


  滴滴的清淚就像是沙灘上的閃閃亮光,爬在她的臉上。

  逃婚,其實一點都不難,只要趁著沒人注意,她就可以提著禮服下擺,溜出了會場,只要一跳上計程車,哪都可以去。

  犧牲了自己手上跟脖子上的所有昂貴金飾,當作讓司機瞠目結舌的車資,浦佑希一點也不心疼。這是為了換取短暫的自由,況且,她很清楚自己是不會有「嫁妝」這種東西的,所有的表面嫁妝,都是駱佳龍的開銷。

  全身上下,連內衣褲都是新的,也自然都是駱佳龍花錢打理,如果可以,她真想馬上脫光光。

  也不管這件禮服有多昂貴了,席地坐在堤岸邊,浦佑希揉著因為高跟鞋奔跑而不舒服的腳踝,想了想,還是穿上了鞋子。

  緩慢地漫步在堤岸邊,浦佑希思考著該怎麼回去面對母親跟大哥,今日的舉動只能是一時的逃避,她逃不了一輩子的…。就算現在有個白馬王子騎馬過來帶走了她,母親跟哥哥怎麼辦呢?心狠手辣的駱佳龍一定會對他們不利。

  這種永遠的親情背棄她做不出來,她也不能做。


  嘆口氣,她抬起頭望著皎白的明月。真有個王子來就好了,最好還可以拿著機關槍掃射,把駱佳龍殺掉,把他從父親跟大哥身上剽竊的錢都拿回來,從此幸福快樂…。

  一陣亮光閃過不遠處的小丘背後,浦佑希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怎麼這麼晚了還有人在海邊?不是情侶就是跟自己一樣的失意人吧。

  但是…好像不祇兩三個人而已。適應了遠方的黑暗,浦佑希看見了一群人。

  基於好奇心,她撩起群擺,緩緩地靠近小丘的另一頭。

  「白老大,這是你們大哥要的貨。」黑衣男子滿臉笑意地對另一個白衣男子展示帶來的箱子。

  「嗯…這次的成色不錯,你們年老大的貨物果然名不虛傳。」白衣男子招呼了後面的小弟,「把皮箱拿來。」

  一打開,滿滿的嶄新紙鈔,讓黑衣男子動容了,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沒想到第一次出任務就可以看到這麼多白花花的鈔票,真是讓他心癢癢的。

  「這是這次的成交貨款,你要小心帶回去給你們老大,也請告訴他,我會再打電話跟他聯絡。」白衣男子微笑,欠身致意。「請代我向你們老大問好。」

  一行五六白衣人,跳上了三部車子後,揚長而去。

  剩下的五個黑衣人,直到看不到車子的尾燈後,才鬆了一口氣。

  「呼…終於成交了。」

  「雄哥,不錯嘛,第一次出師就這麼順利,看來老大以後會更重用你的!」一邊的小弟不忘遞上一根菸。

  「哈哈…這是我幫老大作的第一筆生意啊,數目雖然不大,但是我想這是老大給我的試驗機會吧。」阿雄滿足地抽著菸,跟自己的小弟準備驅車返回。

  「是啊…雄哥,我們剛跟著老大不過四五天,他就放生意讓我們接頭,可見我們在這裡的發展一定會大有可為!」另一個小弟搓著手,想著剛剛看到的貨物,「搞不好這次回去後,老大也會給我們幾把剛剛那樣的好傢伙…」

  「哈哈…會的,會的,只要我們乖乖跟著老大,吃香喝辣得一定都會有我們的份!」阿雄開心地放聲大笑,完全不在乎自己剛剛進行的是違法的交易。

  「喀擦!」一陣細碎的樹枝折斷聲響,剛好發生在他們停止談話的空隙中。

  「誰在那裡!?」阿雄大聲喝斥,真糟糕,該不會是條子埋伏?他警戒地掏出腰上的槍枝。

  「不…不要抓我!我不會說出去的!讓我走!」

  「雄哥!是個女人耶!唷~穿著新娘禮服喔!」幾個小弟不慌不忙地架起了已經嚇到腿軟,坐在沙地上的浦佑希,拖到阿雄面前。

  「還真是個新娘子…嘖嘖…」阿雄瞇著眼睛,就著月光看著浦佑希的臉,不過實在是太暗了,長相也看不清楚。

  「雄哥,怎麼辦?要在這裡……」一個小弟詢問要怎麼處置。

  阿雄環顧週遭,「要解決掉也不要在這裡,不方便,先帶回去吧,讓老大看看後再決定要怎麼辦。」

  「放我走!放我走!」浦佑希驚慌地大叫著,馬上就挨了一記耳光。

  挨耳光對浦佑希來說是家常便飯,她已經被浦佑良打習慣了,更何況這個叫阿雄的力道還沒有浦佑良來的凶狠,浦佑希卻是因為被陌生男人打了而楞傻住。

  「住口!新娘子,妳最好不要大聲嚷嚷,這樣妳才可以活的久一點!」阿雄罵了一聲,便帶著小弟與受到驚嚇的浦佑希驅車離去。


&&&


  啊呀!又戰敗!最近自己的戰力變低了嗎?還是智力退化?怎麼會連西亞這種小國家都打不下來,而且還讓自己的埃及軍隊死傷連連。

  他看著電腦螢幕上的敵手傳了網路訊息過來︰「嘿嘿…港哥哥寶刀生鏽了?」

  一看到這種對話,他批哩趴啦地打上一串字句,聽著那鍵盤的猛烈敲擊聲,站在門口觀看他玩電腦遊戲的兩個男人對看了一眼。

  「老子不玩了!因為今天精神不好,下次再戰,一定把你殺得落花流水!」他嘖聲碎念打完了字,用力地按下ENTER,就啪一聲地用力推開鍵盤。

  「大哥,AOE又慘敗?」穿著黃色上衣的斯文男子笑吟吟地遞上一杯開水。

  「什麼『又』?我真的是精神不好。」年港生接過了水杯,瞪了黎昇亞一眼。

  「好啦,你不要再刺激大哥囉,大哥之所以會輸掉這場遊戲,是因為心不在焉。」另一個穿著紅色襯衫的高壯的男子拍拍年港生的肩頭,「大哥你是擔心阿雄那邊交易順利與否吧?」

  真是個不錯的台階,年港生看了袁必仁一眼,這小子,不要看他這麼壯像是一頭牛,心思可是細密得很呢。

  「唉…擔心到是不至於,今天讓他去談的交易金額並不大,只是…」年港生抹抹額頭,「只是覺得好像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是因為伯父的事情嗎?」黎昇亞擔心地開口詢問,如果真的是跟年港生的爸爸有關的事情,那就真的很傷腦筋了。

  年港生,自大學起就已經混出了小名號,他吸引道上兄弟目光的不只是一八五的健美身材竟然搭著一張俏得宛如明星的臉,也不是那下手雖不留情,但是也不至於致人於死地的矛盾慈悲,而是…

  而是這樣一個注定要走黑路的人,竟然是來自三星上將的家庭!

  打過八二三炮戰、經歷過古寧頭戰役的年爸爸,也是個鐵錚錚的北方漢子,英挺的軍裝上總是鑲滿了戰功彪炳的勳章,這意義應該也是等同於年港生身上的刀疤吧…。

  但是年爸爸跟自己的兒子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這一生都充滿了國仇家恨,眼裡容不下一粒關於犯罪與背叛的沙。年港生卻是一般是人眼中的罪惡淵藪~黑道中的佼佼者。

  因為這樣矛盾的家庭背景,加上他頂著大學學士的光環,年港生在道上的名聲很快就傳遍了南北。

  退伍後,年港生佯裝進入一家貿易公司任職,事實上他並不認為自己算是說謊吧,「貿易」嘛。

  『軍火交易也是貿易啊。』

  當他這麼告訴個性溫婉柔和的母親時,母親差點沒當場暈倒被送進急診室。

  原本以為兒子是愛玩,學生時期玩玩黑道也就算了,怎麼連畢業後的正職都是…?望著家裡掛得滿滿的,丈夫數十年來已性命與忠誠博得的勳章、獎狀、獎盤…年媽媽欲哭無淚。

  「不是我爸爸的事情…」年港生嘆了一口氣,「如果我爸爸知道我在搞什麼,我現在大概就已經被關起來了吧,你們還會看到我?」

  「不礙事的,年媽媽這麼懂事會幫你保密,加上我們這兩個『好同事』的唱作俱佳,伯父不會發現的。」黎昇亞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現在就不是因為我父親的問題啊…」年港生拍拍頭,他真的不想提到父親太多次,畢竟他還是很懼怕自己的父親,「我有不祥的預感。」

  才正想對兩個好兄弟提出自己心裡不安的情緒,阿雄的聲音已經自外面響起了。

  「大哥!阿雄我回來囉!」

  「這個新來的小弟看來正想回來邀功呢。」袁必仁笑著走上前去開了門。

  只見阿雄帶著一只皮箱還有滿臉的笑意,對著屋內的人一一熱切招呼。

  「大哥、二哥、三哥,我回來了。」

  「我知道你回來了,不用講這麼多次。」年港生不耐煩地坐上了沙發,整整身上的藍色襯衫,「拿到貨款了嗎?也見到白七了嗎?」

  「大哥,這是貨款。」阿雄恭敬地把皮箱交給了黎昇亞,「白先生說會再打電話跟大哥您聯絡。」

  「數目對了。」黎昇亞跟袁必仁翻了翻皮箱理的鈔票,已經摸過太多錢的他們,一捏就知道真偽跟大概的數目。

  「那就好,阿雄,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了。」年港生感覺到心悸有點嚴重,閉上了眼睛窩在沙發上,他想要早點擺脫這吵死人的新來小弟。

  「呃…大哥,那個…」阿雄其實很擔心接下來的事情會受到責罵。

  「還有什麼事情快點說,大哥很累了。」黎昇亞喝斥。

  「二哥,是這樣的,剛剛在交易的時候,被看到了。」

  「什麼?」袁必仁跳了起來,被發現交易進行?這可是大忌。「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三哥…對…對不起,實在是我不好,沒注意到有個女人躲在旁邊,我…」阿雄已經嚇得跪在地上,「不過我已經把那個女人帶回來了!」

  「你把人帶回來了?」年港生張開了原本閉著的眼睛,整齊漂亮的眉毛皺了起來,「人呢?」


  當浦佑希被兩個小嘍囉粗魯地推進了房間內,她只認為自己看到了一排紅綠燈。穿著藍色、黃色、紅色衣服的男人,排排坐在沙發上,真的很像是一排紅綠燈。

  「放我回去!」浦佑希管他什麼斑馬線還是紅綠燈的,只是不住地大叫。

  「住嘴!忘記了我跟妳說的話嗎?在我大哥面前還這麼大聲?」阿雄舉起了手就是給浦佑希一個耳光。

  「你在幹什麼?」袁必仁突然站起來一把抓起了阿雄的領口,「誰說你可以打女人的?」

  「啊…三…三哥…我……她…她口不擇言啊。」

  「再怎樣口不擇言也不可以打女人,不然你回家打你媽吧。」黎昇亞緩緩地走到浦佑希的面前,看著她嘴角淌血的臉,「唉唷,一張小臉都髒兮兮的,還有這身禮服…,小姐,妳今天結婚啊?」

  「要你管!放我回去!」面對著黎昇亞清秀的過分的臉,還有剛剛袁必仁健壯有力抓起阿雄的架勢,浦佑希對於這兩個男人有著弔詭的恐懼。

  長的都這麼好看、斯文,可是卻是黑道?浦佑希想起自己的哥哥浦佑良,暗暗嘆息著他的沒人才。

  「好凶啊,小姐,妳大概沒搞清楚自己做了什麼事情吧?」黎昇亞依然微笑著,眼角揚起的鳳眼帶著嘲諷,「只可惜呀,妳今天才辦了婚禮馬上就要辦葬禮囉。」

  「先生,你這個人也真是的,長的這麼好看講話卻很難聽。」浦佑希也不甘示弱地回嘴。豁出去了啦,跟黑道講話不用文鄒鄒的。

  看著黎昇亞的臉色開始有點變化,年港生決定接手這件事情。他走到阿雄的面前,狠狠的就是一個耳光,還連打兩番。

  「你差不多一點,在我面前連女人你也打,如果說你沒在海邊強姦她,我也不相信!」

  「大…大哥!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對她怎麼樣,我發誓!」阿雄被年港生打得暈頭轉向,但是還是不忘澄清跟求饒。

  年港生看了看眼神凌厲的浦佑希。這個穿著新娘禮服被綁架的女人,他怎麼看都覺得很礙眼,那眼神真是讓他不舒服…唉呀,心悸又嚴重些了。這使得年港生的脾氣特別暴躁起來。

  「媽的!你不會當場處理掉喔,帶她回來幹什麼啊?你他媽的豬頭啊!」年港生大罵著,又給阿雄一個耳光。

  「大哥,她穿大禮服耶,真的要當場做掉太難處理啦…而且…」阿雄滴著口水,不知道是因為盯著浦佑希的禮服低胸領口,還是因為被打暈了,「這女人…也算是不錯的貨色,想給大哥還有二哥、三哥享受一下…物盡其用咩…大哥享用完了就可以給我們好好……」

  阿雄話還沒說完就被年港生一拳打飛上了天,連架著阿雄的袁必仁都受到不小的撞擊。

  「你是第一天跟我的是吧?老子要女人還要綁架良家婦女嗎?媽的!你當我跟你一樣是公狗?」

  雖然不是第一天跟著大哥,但是的確是新來的…,在一旁的黎昇亞跟袁必仁搖搖頭,這個蠢豬不會打聽一下喔……大哥最痛恨的就是毒品跟強姦啦…。

  「滾出去!」年港生踹了已經在地上打滾的阿雄一腳。

 

N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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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酷熱的夏天到了,即使是黃昏時候,還是熱得不得了。選在這樣的地方辦大學同學會?主辦人八成是個神經病吧?


  「今年主辦人是誰?」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子,張小慧問問旁邊的舊日同窗。

  「不知道咧,好像是年港生吧。」劉美美仔細想了想︰「對啦,邀請函上面有寫,年港生啦…」

  「就只有他會做出這種事情吧?」張小慧不可置信地張大眼睛,一滴豆大的汗珠又自她的太陽穴滑落,她拿起手帕擦一擦。


  要死了,大熱天的…還以為會是在什麼高級餐廳吹著冷氣、吃著美味的歐式自助餐呢。同學會通知裡只說要在車站集合,一看到有兩部遊覽車接送,大家還樂不可支,覺得主辦人真是細心周到,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找不到那個叫什麼…「珍珠灣」的怪地方。

  沒想到…

  「珍珠灣」真的是一個海灣!而且是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東北角海岸區。

  三四十人被嚼著檳榔的司機趕下車後,全部都窩在簡陋的遊客中心揮汗如雨。


  看不到主辦人的出現,加上天氣燠熱的關係,一些男人火氣也大了起來。

  「搞什麼啊?年港生把大家帶到這個鬼地方是怎樣?要開營火晚會嗎?他人咧?連個鬼影子也沒看到!」

  「等一下吧…也許他正在路上。」一個斯文俊秀的男子悠閒地在躺椅上看著書,頭也不抬。

  「廣信達!你倒是悠哉啊,你沒看到大家都快悶死了,而且晚餐時間快到了,很餓噎!而且天也快黑了!」

  「你在這邊跳腳年港生也不會馬上出現啊。」在一旁的翁跋斯整整身上的西裝,泰然自若地接了腔。

  真要命,早知道在這裡開同學會,他就請自己的司機開車過來,跟人家坐什麼遊覽車啊…害他覺得自己水準降低。


  廣信達終於是抬起頭來,對著冒汗發難的男人微微一笑,那嫵媚的樣子讓人心頭一涼。這…這傢伙真的是男的嗎?

  「冷靜點,他會選在這裡開同學會一定有他的理由,他不會失約的。」


  不過,廣信達也很納悶,為什麼年港生要在這裡開同學會啊?什麼東西都沒有,完全沒有準備狂歡的跡象,而且遊覽車早就開走了,連屁股煙都沒看到了,也難怪這些老同學們要緊張,只怕年港生再不出現,大家就要席地在這個海灣露營。


  沒多久,大夥就聽見了呼嚕嚕的車行聲,仔細一看,還是龐大的黑色車隊。

  「嗨!各位同學大家好啊,真高興看到你們。」從車上走下一個高大的黑衣男子,揮揮手,滿臉笑意。

  「啊啊啊~老大!好久不見啊。」翁跋斯看到大學的好朋友出現了,開心地就要跑上前去來個熱情的擁抱。

  「幹什麼!」卻沒想到馬上被年港生後面的男人一拳打在地上。

  翁跋斯嚇出一身冷汗,他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好像有扣板機的聲音?


  「你才給我差不多一點咧!」年港生一個回頭就給那個隨身的男人一拳,打得他鼻血直流,「今天老子開同學會,在這裡的就是老子的同學!你懂不懂什麼叫做同學?你他媽的這樣對我同學,你是不是準備在海溝裡養老!?」

  現場這些所謂的「大學同學」們,全部都不敢出聲,因為年港生後面跟著一大串黑衣人,很像是……。

  啊啊啊…我們只是小老百姓,不想拍古惑仔電影啊…。


  「你還好吧?」放下書本,廣信達不疾不徐地蹲在倒在地上的翁跋斯身邊,掏出面紙擦擦他臉上的髒污。

  「嗚…好痛啊…怎麼可以打我的俊俏臉蛋…?」一摸,嘴角竟然流血了,但是翁跋斯更心疼身上的嶄新亞曼尼西裝,他趕緊站了起來拍拍灰塵。

  「唉呀,廣達香…你還是這麼溫柔啊…為什麼你不是女人呢…?真可惜啊…。」年港生看著一派斯文溫和的廣信達,拍拍他的肩膀。

  大學時,年港生第一眼見到廣信達,還以為是個粉白的高窕美姑娘,卻沒想到一搭訕就先吃了一記悶棍。一開口,那沉穩有磁性的『有事嗎?』就把年港生嚇得張口結舌。

  此時的廣信達只是挑著眉毛看著年港生,不說一句話,那依然漂亮的臉上有著冷漠表情,讓年港生不寒而慄。

  「哈…哈…,別這樣嘛…好兄弟,開個玩笑囉…。」年港生緊張了,眼前的這個書生,那個陰沉個性大概都沒有變過吧?

  「我說…年糕啊…」廣信達咪起了鳳眼,漾起了微笑地貼近年港生,「不要再叫我『廣達香』,我不喜歡這個暱稱。還有…如果你的屁股癢,我只能跟你說抱歉…我不喜歡男人。」

  「我…我也只喜歡女人啊…」

  該死!都這麼多年了,年港生還是怨恨自己對廣信達的犀利言詞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也喜歡!我也喜歡!」翁跋斯一聽到『女人』兩個字就好像清醒了,趕緊掏出身上的名片,一個個分發,「對了!我開了一家酒店在市區,有空大家去逛逛,帶我的名片去可以八折優待喔!妹妹保證都是精挑細選的!」

  「幹嘛給我?」張小慧看到翁跋斯湊了過來塞了名片給她,尖叫一聲。

  「啊…這個…妳可以拿給妳老公啊。」

  「你…你找死啊?」張小慧挺著大肚子發著抖。

  「你…可不可以不要在這個時候拉生意啊…?」年港生嘆了口氣。

  黃昏的海風吹來,送來陣陣涼意到每個人心上。


&&&


  果然是勢力龐大的黑道老大,年港生帶來的車隊跟人手動作俐落,馬上就把遊客中心佈置的宛如要開一場海邊派對,數十個黑衣人來來去去地弄東弄西,沒幾下就把食物、飲料、音樂都準備好了。

  眾人就像是白老鼠一樣地窩在一起,看著這些手腳俐落的黑衣人。

  「看來你混的不錯嘛?」翁跋斯喝著啤酒,打量著眼前的好朋友,真沒想到每個學期都會打上幾次群架、差點被二一的火爆浪子,今天竟然有這等場面。

  「時機問題啦。」年港生笑了笑,望著遠方的海平線,像是在等待什麼。

  「你爸爸不知道吧?」廣信達問了年港生最難以解決的問題。他搖搖頭。

  「被他知道就完了,他一個堂堂的退休上將,怎麼可能容忍自己的獨生子在賣軍火?」要不是溫婉的母親一直幫他掩飾,他早就被老爸一槍打死了,然後再自殺,來個以謝國人。

  「有個當軍人的老爸的確是比較麻煩,搞不好我開酒店也不成吧?」翁跋斯頗為同情他,像年港生這樣一個天生反骨的人好像比較適合自己的家庭。

  家裡有錢,老媽早死,父親因為長年打拼商場江山的結果,現在也是臥病在床,自小到大,就沒有什麼人管過他跟妹妹翁冠君。

  「說到開酒店,你的事業還好吧?」廣信達知道翁家企業觸手廣布,接手的翁家年輕二代一直是業界的攻擊目標。

  「還過得去啦。老爸一倒,只剩下我可以維持家業。我可不能再像大學時那樣什麼都不在乎、凡事少一根筋了。連女人…」他嘆了一口氣,「連女人我都沒時間玩。」

  「還玩女人咧…大學玩的還不夠?」年港生敲了脣紅齒白的翁跋斯一記。

  「女人啊…是用來浪費時間用的。」廣信達喝完一瓶啤酒,冷笑著。

  「女人現在對我來說就是賺錢用的。開酒店,沒有漂亮女人怎麼成?」翁跋斯舉起手做了個「錢」的手勢,臉上卻沒有什麼笑容,「但是也因為漂亮女人見多了,加上那些女人的故事跟背影,真是…讓我心都涼了一大半。」

  「太悲慘是太勢利?」勢利的女人年港生也見多了,甚至…為此吃過苦頭。

  「都有,不過比較讓我傷腦筋的是那些想上我的床的小姐。」翁跋斯一臉輕蔑,「飛上枝頭當鳳凰不成,只怕還會被我打成落水鴨。」

  「你會讓她們上你的床嗎?」年港生並不羨慕,他深信「婊子無情」這句話。

  「長的漂亮的女人都脫光了等你,你還能當多久的柳下惠?」翁跋斯斯文清俊的臉上抹起了曖昧的笑,「她門就算要不到你的心,要到一個當紅大班的頭銜也好,總之,都是為了錢。」

  「通常因為悲慘走過來的女人也難免勢利。」廣信達淡淡地說,喝了一口啤酒。「對我來說也到是不錯的賺錢題材。」

  「你對女人還是一樣冷血啊。」年港生看著心機深沉的老友,「不過,我真想不到你竟然不當老師,竟然跑去寫那個什麼…『羅曼史』?」

  「我也接專欄,也寫別的啊。」

  「羅曼史?」翁跋斯看過妹妹書架上的那些愛情小說,每一本都情色到令人噴血,「喂!很厲害噎!我還以為作者都是女人,因為只有女人才能把女人做愛的反應跟心理寫的那麼真實!」

  廣信達難得地自臉上冒出了黑線,「作家就要學會做假,這是很自然的道理。而且…我身邊的女人除了浪費我的時間,還可以當我的活題材。」

  「物盡其用?」年港生打趣地說。

  「你要這麼說也沒錯。」廣信達笑了,但是依然是冷冷的笑容。

  「噢,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要變性了。」翁跋斯沒有注意到廣信達已經開始發白的臉色,繼續滔滔不絕,「不過也好啦,就算你去變性也蠻適合的,皮膚好、又漂亮…」

  「喂…吃東西去吧…」年港生趕緊打圓場,以免看到斯文的廣信達揮拳、翁跋斯引以為豪的臉蛋又挨揍。



&&&


  時間越逼近九點,年港生望向海岸的次數就越頻繁,連帶的,那些黑衣人也變的戰戰兢兢。

  「老大…時間到了。」一個隨從靠了過來,打斷了年港生的談話。

  「好。」他站了起來,在高張的音樂聲中,趁著大家酒酣耳熱之際,他想應該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的離席。但是廣信達發現了。

  「真是大膽。」廣信達不免要對年港生的行徑感到不可思議。

  「什麼啊?」翁跋斯已經有點醉了,漂亮的臉上已經泛起了紅暈朵朵,對廣信達的話一頭霧水。

  「沒有,就好好祈禱他的交易不會出事吧,不然…」他看著終於如願以償,正在歡暢聚會的大學同窗們,這些單純的傢伙大概不知道自己都變成了被利用的幌子吧。

  「什麼交易啊?」

  「算了…沒事。」


  半小時後,年港生回來了,並且關掉了音樂,站上高台,大聲宣告。

  「謝謝大家今天如此賞光,參加小弟主辦的同學會,港生真的非常謝謝大家!等一下遊覽車就會過來了,到時候大家就可以一起回到市區。謝謝!謝謝大家!」他一口乾掉了一杯啤酒,換得一陣掌聲。

  他當然開心,因為這一場同學會,讓他可以避開耳目,在另一頭進行軍火的交易。雖然是不大的數目,但是如果被發現就糟糕了。


  「喂!你們三個,快點趁現在來段最拿手的吧!」底下有人開始慫恿。

  「是呀,是呀,本系有名的『惡男黏巴達』,快點讓我們大開眼界吧!」

  年港生、翁跋斯、廣信達三個人聽到這樣的話,臉都綠了。還被莫名其妙地推上台擠在一起。

  他們只是剛好被這樣稱呼,但是根本不會跳舞啊。

  「我會跳!我會跳!我來教你們!」一個女人舉手,興奮地高呼。

  「喂…張小慧!妳是孕婦耶,跟人家跳什麼舞?」翁跋斯看著已經爬上台的大肚婆,不免替她緊張。

  「沒關係啦…稍微扭一扭可以幫助生產順利啊。」她笑嘻嘻地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隨著音樂輕輕扭動。「快點跟著做啊,還楞在那裡幹什麼?」

  呃…看著眼前的孕婦跟大家這麼捧場,三個人即使面有難色,也是開始尷尬地擺起了腰。除了在酒場打滾的翁跋斯跳得比較順暢外,其他兩個人都活像是王爺出巡的笨拙架勢。

  隨即是就是一陣更大聲的歡呼。然後就交雜著尖叫聲。

  「小慧!小慧!」有人發現了,趕緊大叫,「妳破水了!」

  「啊…唉唷…好痛!」張小慧突然臉色慘白,無力地癱軟下來,直喊著痛。

  「啊啊啊~她要生了!要生了!」翁跋斯最怕看到血,看到張小慧腿下的一灘血,都要昏倒了。

  跳什麼『黏巴達』啊…還真的是順利生產咧…。望著被抬上剛好抵達的遊覽車的張小慧,年港生跟廣信達一把扶住了腿軟的翁跋斯,搖搖頭。


  當惡男是沒有關係,他們本來就是,也一直都是。但是就不要叫他們跳黏巴達。


NEXT..

麗子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這是好久以前就完稿的小說囉,是羅曼史喔,很沒有文學性啦,純娛樂。
從來沒有賣出去過。原因我已經忘記了。

就貼貼吧~每天貼一點。

大家看看就算嚕。因為真是隨便寫的東西……Orz

麗子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邱妙津寫這故事時,她正讀高三。

可怕的功力。

先來認識邱妙津:維基百科有介紹

邱妙津(1969年-1995年),台灣彰化縣人。著名的女同性戀作家。她的著作影響台灣的同性戀文學相當深遠。

邱妙津是北一女,國立台灣大學心理學系畢業。曾在張老師心理輔導中心擔任輔導員,接著在新新聞雜誌社擔任記者。1994年出國就讀於法國巴黎第八大學第二階段心理學系臨床組。之後曾轉入女性主義研究所。

邱妙津的死

關於邱妙津的自殺,有相當多種的說法,正確時間是1995年,然而日期並不確定,可找到的資料是6月30日。至於自殺的形式,大部份資料都指向於她是用水果刀刺胸身亡,而非跳樓或是服藥。


以下:

《孤磐定行雲》 三儉 邱妙津
原文刊載於北一女青年59期(民國76年)
北一女校刊社現存一本



凌六歲時吵著要媽媽,被爹狠打一頓後大哭,這總共流的是第三次淚,後來兩次都因的是她。你知道嗎?從小這世界除了她外沒人是我願意看第二眼的,而起初我也是懶得多看她的。甚至我還常設計讓自己去恨她,只因為每次見她總是要莫名所以地驚悸——像千百年來壓在心底的一個人影,這卻是一點也不屬於我世界的感覺。雖然同在一屋簷下,我們不但從不曾有如姊妹般的親蜜,甚至反像兩個小敵人般地對峙、防範著,然而在我的冷漠之下有一個小角落,偷藏著一塊柔軟——我常知道自己會偷注意她做著事,和那一堆小毛頭一起玩時也要不著痕跡的捍衛她。但我卻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覺得這輩子是為一個人而來的?

你看過張艾嘉演的「海上花」嗎?記得有一幕特寫她穿了一身白衣服揚髮柔柔地回頭嫣然一笑,凌就是那樣一個永恆的戳記。雖然她已經死了。她有一對好深好黑的眸子,那是一對永遠與眾不同的眼,配上兩弧長長的月眉,她總拿它們直愣愣地注視著別人的雙瞳,有時叫人不知所措,有時叫人驚心,有時叫人害怕,但那眼裡透露著的溫柔竟是一種叫人千百般的死而無憾。我們從來沒有搞清楚誰早出生,我們雖同一年紀,但她卻不知是什麼時候才報的戶口,我們有著一式對自己冷酷的個性——像刺蝟,因為天地混沌之初,我們的心就有了一式潰爛的傷口,但我常覺得我和她合在一起該是一個雙面夏娃,那相通的是我們的自戕,而分歧的是她是天使而我是撒旦。

從小據說我就是個絕頂聰明的小孩,挺著高佻的身材吊著兩隻眼,看人時是一種「望斷四天垂」的傲模樣,正如我的名字—傲雲,小時候曾把我們孩子堆中的小霸王打得跪地求饒,然後拍一拍手撿起地上的書呼嘯而去,自此我就沒再當過小孩了,我的世界裡只有我的書,話一直都是極少極少的,一出口就像刀片般地刮人,眼也一直是利刺的,沒人敢接近我。凌和我恰恰相反,我能很清楚地望著她時,她總是圍著大圍裙周旋在人群裡,常有男孩子載著她兜一圈黃昏,然後揉揉她的頭髮很甜蜜地說聲Bye;總有女孩子在籬笆邊上長長地一聲——雲,她忙不迭地跑出去,兩人手拉手嬉笑作一團。

但我知道她比我更愛獨處,每晚當後山那一輪月亮升到頂點,她都會出現在那個土丘上,茫茫又定定地望著河對面的稻田和草坡,我從不知道她看的是什麼想的是誰,雖然我書桌的窗子是朝向那山坡的,但我不曾打斷她,只有一次我喊了聲「凌凌」,她慢慢地回過來,眼中亮晶晶地帶著一個純純的笑,當下我直覺得她合該是我妹妹。

對所有的人她永遠是個稱職的好女孩,唯獨對自己——曾有幾次寒風中,男孩扳著她的肩,把她強摟在懷時,她冷冷地咧著嘴,茫然地笑,那笑讓人有股寒氣自心底升起,因為她彷彿是為了把自己丟到這種寒冷裡而得意地笑。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她會乖乖地待在家裡幫爹剝晚餐的豌豆,嘴裡還哼著歌,爹問她:「上次那個娃兒呢?」她一派逍遙地吼著:「甩了!」我不以為然地拋下一句:「哼,又甩了!」而那個寒風中的冷笑是那麼親切。

初三那年爹死了,鼻咽癌,我和凌都沒有哭,真是好默契,想想爹是白養我一場了,我這個薄情到了極點的人。凌自爹下葬後就離開家,我也不聞不問,就著爹留下的那筆錢一個人活下去,彷彿這天地除了我外,原本就不該有其他人。一個月後的一個大清早,有人在敲那扇玻璃門,是凌回來了,她的頭髮留長了,人也抽得瘦長,但還是清瞿著,一點都沒改那好女孩的味道,只是多了說不出的少婦風韻,她叫了聲「傲」,然後說:「陪我去打胎!」眨了兩下眼無所謂地看著她的小土丘,我突然很想伸手去拂她的那幾根瀏海,因為它們多像附在她額上的風霜。我沒說半句話,掉頭進去取衣服,跨上單車,我們真的一大早就去敲那家醫院的門,回來我故意騎那條爹常牽著我們倆去閒溜達的小田埂,早晨燦爛的陽光照得我睜不開眼,她又在哼歌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我倒是暗暗高興她又乾乾淨淨地回來了,這屋子是只能屬於我們三個人的。晚上她穿了一套連身的米黃色寬袍睡衣,在這個空大的房子裡飄進飄出的,月亮又升起了,她還是站在那兒,我早已和身入睡,看著她的背影,眼淚竟把我的棉被濡濕了。

她又安安靜靜地上學去了,我還是只有書,她還是冠蓋滿京華的驕縱者,我們是老半天搭不上一句話的空集合,一切都照舊,地球還是用同一種速度向毀滅轉去。我常有習慣用美工刀刻著自己手上的肉,閒來無事看它們一條條地從手掌上被揪起來,滿手沁著血,也不擦它任風風乾,我也不知從何時起愛上這樣無意識地做,有一次被凌瞧見了,她突然臉色大變,鐵青著一言不發,拿起那把刀瘋狂地往自己的臂上亂割,我來不及制止,赫然鮮紅的血已經爬滿了她的手,她舉起來給我看,然後噗一聲地坐在地板上,用沙啞的聲音詢著:「你為什麼要對自己這樣殘忍?為什麼?」然後仰
起頭來用一種哀怨刺進我的心頭,我第一次發現她居然那麼憐惜我,但是我不願多想,聳聳肩走到窗前說句「妳別管我!」不想看她,我不要誰給我任何負擔。

據說我和我娘有一個模子的脾氣,只有爹交給我的一小幀她的像,一身騎馬裝,揮動的鞭子還揚在空中,只見她汲緊雙頰,嘴角一縮,眼裡有攝人的一股銳氣,爹拿給我時,見我瞧得出神,若有所思地說:「她永遠是那麼桀傲不馴!」眼裡盡是柔情。我曾從一堆三姑六婆的嘴裡聽到,媽在生下我三個月後就跟人跑了,從前在大陸時還是個富家女,要嫁爹時就懷了我,但爹還是硬要了她。我從沒問過爹,他也不提這些,可是我心中自知。

凌的爹則是舊家時的鄰居,她是被從孤兒院裡領出來的,記得每到傍晚她爹喝得醉醺醺回家後,她家就會產生驚天動地的騷動,然後是她哭號著的慘叫聲,襯著似野獸低嚎的呻吟,夾在令人作噁的男人笑聲中,等那陣雞飛狗跳過去後,就平靜得叫人慌,依稀還能聽到小女孩抽泣的聲音溢出來。有一次我還見她衣褲不整地漫遊過我家門口,眼珠轉都不轉動,只任腳步把她顛顛地推向前。有那麼一天爹就帶著我和她,趁著天黑匆匆搭火車來到現在這個村子,從此起她就叫凌雲,爹說她就是我妹妹了,至於她原來那個爹聽說喝醉跌死在溝中。

自從爹幹了這樁事後,我是頂敬他的,我發誓這輩子只認他是爹,也為著他用愛我娘的這檔子情,跟他所做的生老病死這等俗事,是完全不同的一個調兒。而凌打從進了我家,就盡力在做一個好女孩,有時我不知怎的總覺得她是在演這個角色,她身上該流竄著和我一樣黑色的血啊,我知道她全是為了體貼爹,這也是我不會作的事。後來我順利考上台北一家理想的高中,叫我詫異的,凌竟也考上台北的五專,北上前我叫爹那筆錢撥一半要她自行到台北開戶,她卻要我幫她在鎮上郵局存著。我開學早,臨行前一晚她說要下廚代爹給我餞行,熱熱絡絡煮了一桌菜後坐下來,竟帶一臉傻笑幫爹的空位佈置起碗筷,癡癡地擎起酒杯喃喃說著:「爹,傲傲明天就要上台北去讀大書了,敬你有個好女兒!」順著將酒一飲而盡,當下我心上一陣抽痛。長長的靜默,一如我們習慣擁有的,月光在她那只酒杯裡流漾著,她突然抬起頭來問我會不會再回來,我答:「也許會!」不自主地想到今晚或許要和這最後一個與我相關的人永別了,非常不痛快自己想到這層,便起身離席,結果那晚我夢到滿天星斗,有個女孩站在碼頭上喚我的名字。

對我—「何處不可以為家?埋骨所即故鄉!」但我還是偷偷地趁假日回去過一次,靜靜地挨在籬笆邊,昏黃燈光染著整間屋子,呼吸著從屋裡飄出來的氤氳暖和的空氣,陡然地,我覺到這一身該是屬於這屋裡的,不該飄搖流盪,有一股力量剎那間要把我抽走—從我住的孤獨圓的孤獨中心,我抵不住那把撕扯的力量,於是掉頭撇身而去。也許我只是想知道會點亮燈那個人活得好不好。

從我生下來,彷彿天地之大就只有我和叫「命運」的東西在,它打我睜開眼,就把我的一切奪走,卻還要無止境地凌辱手無寸鐵的我,太早太早我就學會不要用眼淚去作可憐的乞求,我只拿利刺的眼冷冷地看「命運」揮著斧頭,朝我筆直砍下來,我太了解無能反的規則了,多少年來我訓練自己不會叫出痛,我努力要去征服揮不去的創傷,發現唯一的方法就是和它溶在一起,忘掉自由,誰也別想逃開。於是我被鍛鍊得頑強而堅硬,我為自己設計了對付「命運」的方法——絕不屈服。即使它仍要利用可憐的人們來敲我的門,我也要消極地抱著頭捂住耳來抵制,不是不愛人們,是太清楚我的個性和我的傷口僅能屬於我自己,而人們只是命運用來箝制我的工具罷了!所以我從來不需要溫情,因為我是最溫馴的孤獨之子,對別人「孤獨」或許是塊白骨生煙的淒涼荒地,但它的最中央正是我心靈的故鄉,我生於斯、長於斯、也得保全於斯。而我想呵,待我一個人乾乾淨淨地活過這滔滔濁世,守住一顆心的冰清玉潔,等天地落幕了,「命運」把從我這奪去的通通交回我手上,我發現這原來只是一場夢,然後帶著一顆完整的心沈靜地死去——嘴角綻出一朵滿足的笑。


一個很深的夜,我讓重慶南路兩排綠得叫人飢渴的路燈送我踱回宿舍,在路口傳來很長「嘎」的一聲急剎車,就在不遠處,我連忙趕過去瞧,因為路上行人車輛已經非常疏少了,還好並沒人受傷,只見司機一臉脹紅地重扣上車門,看來又是想先發制人,一個穿著時髦的小姐跌坐在路旁一動也不動,我側眼一瞄,天啊!誰能有那樣冷得斥退世界,冷得令人打寒顫的兩道眼神……,我箭步上前,堆滿了最具藝術價值的笑:「先生,對不起哦!她是我妹妹,對不起,她走路不小心…」那人才露著得意的嘴角、凸著恨恨的眼珠碰上車門揚長而去。我緩緩地走近她,她笨重地把頭一揚,生澀地把頭一揚,生澀地提起嘴角,把淒白的一張臉又揉回俊秀,我鬆了一口氣,總算她又活醒了,彎下膝蓋輕促近她,她直呼嚕地鼓圓眼盯著我,像從來沒看清我,我不敢直視那種眼波,皎皎發光澄澈鑑人,直要把人吸進去溶了……。等她尋到一個盡頭,飛速地壓在我肩頭上,緊抓我的腦我的脖子,淚水澆滿我耳後的頭髮,一條條順著髮根滑下,千里灰揚,輝光熠熠,天地旋止後竟是這般肅穆沈寂,紅與白揉藍於晚天,天上,人間?我知道她是該把眼淚留個乾淨了。而愁予說的:「山退得很遠,平蕪拓得更遠,哎,這世界,怕黑暗已真的成形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仰起頭一臉堅決的告訴我:「傲傲,我要和你住在一起。」我居然抿著唇輕輕點了兩下頭,我並不後悔,也沒覺自己衝動,只是納悶自己哪來力量點這兩下?她大喜過望,登地挺起來擦擦眼、撥剝頭髮,像個孩子似的拉起我的手,幫我撲撲膝上的灰,露著牙說:「快,你家在哪裡?」就這麼又跳又奔地拉我回家,搞不懂她是怎麼一下變成這燦爛樣的。

一進門她就忙著摸進浴室,兩三下傳來不忍卒聽的嘔吐聲,我這才記起她身上那股濃重的酒臭,接著又幾陣唏哩嘩啦,我打開浴室的燈,浴缸裡吐得成績輝煌,她整個人虛脫地倚在壁磚上,手還抱著洗手臺下的水管,揉揉扎刺的眼,從慘白的臉上對我擠出一個無奈的笑,喃喃說道:「糟心情本不該喝酒的,容易醉,不過吐的感覺得好,能期待心裡變乾淨!」我給她換上我的睡衣,勒令她馬上上床休息,剛好我一人租下這房間總算有上下兩張床鋪,換洗後她又恢復神采了,一直抱緊棉被,張大眼睛看著我挑燈夜讀,偶而也會喚我過去摸摸我的臉、握握我的手,然後說:「好了,我知道這是真的!」又央我唱爹常唱的催眠歌給她聽,我真的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能靜靜坐在床邊看她安詳地睡去,才發現她闔上眼竟是如此古典的美和那麼長的睫毛。我非常清醒地意識到今晚是我人生的分水嶺,滑下這嶺,也許我就再也不是一個人了,我要背的是副十字架,我該軟弱下來乖乖地背上它嗎?這哪是我呢?我闌珊地翻開一本書,竟是那個「僧圓澤」的故事——「三日浴兒時,願公臨我,以笑為信。從十三年,中秋月夜,杭州天竺寺外,當與公相見。」我心猛然一震,像聽見東坡唸著:「三生石上舊精魂,賞風吟月莫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生雖異性常存。」然後朗笑幾聲,轉身看凌,她眼角垂著一串清淚,嘴裡模糊地唸著:「爹傲傲…,不要…離開我…」掀開一角棉被抓住凌的手,想說千萬次的「我在這兒」,心像裂開了只湧出委屈,難道什麼都不用說了,我不過是個凡夫俗子!

隔天我一放學,房門口已經堆滿大包小包她的東西了,房裡更是天下大亂,她戴著口罩把半條身體從床底下拉出來,我總算從大同電器的紙箱子看到她的頭,她立刻發號施令:「傲,把這張有霉味的被子拖出去曬!」我的新生活從此開始。我根本不用去摸索新的相處之道,她早已把我的角色分配好了,彷彿盤古開天來我就該是這角色般無庸置疑,她不加問號地扯開嗓子:「你的衣服都太破舊了,明晚別K書,我要帶你去選衣服!」而我笑自己也覺得理所當然,真是不合邏輯。我以為我的個性應該痛恨逛街這玩意的,沒想到我居然發現陪她逛街是一種享受,她就隨便揪著我衣服的任一角,拖著我大剌剌地招搖過市,我什麼都看不成,也許她對琳瑯滿目衣貨的專注可以解釋她的「忘我」和忘「我」,而她的權威架勢總讓我一遍遍地覺得她的才華無人能及,她可以從滿坑滿谷的衣服中抓出她要的,然後往我身上一比,像一擲千金的大少:「小姐,打包!」我不能解釋自己如此受虐待還滿心歡樂,也許也經她解釋貨物優劣後玩味的快樂,也許不只這些。


我慢慢地才知道她這「革命家」的威力,幾幾乎要把我整個生活架構徹底崩解。叫我想比喻成在過飽和溶液中投入一丁丁雜質,結果整杯溶液結晶出來。她常慫恿我趕個大清早踩腳踏車送她上學,天啊!足足踩了我一個小時,半路她覺得哪裡朝陽美就要你停下來「觀光」,等車多了,她又要指定哪輛「不順眼」的車超前,寒風冽冽中,只見一個披了條白圍巾的人,揮著大汗要趕著收割台北市的晨曦。到了下午,我常會出其不意地在校門口捕捉到一個朝我憨笑的身影,然後像個男朋友地拍拍後座,弩弩嘴要你上車,用很帥氣的姿態倏忽跨上車,風就開始向後跑了,不過她是不按牌理出牌的。


她沒來多久,就把這附近的「天然環境」摸熟了,她常會告訴我那棵樹的鬍子長得像索忍尼辛,哪條路上的花被車煙燻黑了,我窗前那條小水溝揍的音樂半夜幾點會變調,她和大自然的默契讓我分享不完,而台北的高樓大廈也阻擋不了山川對她的呼喚。她最喜歡深夜帶我去「陪橋」;她用近似虔誠的語調告訴我:「橋很寂寞,尤其台北的這些橋,在時間之流裡沒有故鄉,它們是半路被抓來點綴都市的!」站在橋上看車燈流成一條銀河,雖通天價亮,任何一星光亮卻稍縱即逝,我回頭望著凌說:「我懂橋的寂寞了!」心頭湧上一股想唱情歌給橋聽的衝動,凌用一種神聖的表情佇立聆聽,我告訴自己這亮晶晶的眼在一個曾經的夜晚已深烙我心…。凌喜孜孜地說要唸詩給我們聽—「我從海上,帶回航海的二十二顆星。你問我航海的事兒,我仰頭笑了…;我從海上來,你有海上的奇珍太多了,迎人的編貝,嗔人的晚霞,和使我不敢近航的珊瑚礁區。」滿天的星斗,悠遠的呼喚…,我別過頭去。

過飽和溶液析出結晶以後成上飽和溶液,我溶解的孤獨仍維持著飽和的濃度,不會再變稀了。這是溶液的性質。我的精神成了一處戰場,一方面我懷著無可救藥孤獨的鄉愁;另一方面是凌這個沈重的負荷,加上我初嚐人情溫暖的難以自拔,常常我忍受著精神的崩裂和預感著失落的痛苦。而我幾乎要懷疑凌的心和我的是同一塊肉做成的,當我一語不發枯坐整天時,她也不感驚駭,只是坐在床上拉起和我一樣的表情,那種感覺是神異的,我彷彿看到凌在一個圓圈裡,而那個圓圈就緊靠著我的,卻不重疊。有一次我幾乎失去平衡了,凌泡好咖啡為我送到桌前,我猛然用力揮手一掃,杯子碎成一片片,我驚愕不已,說不出一句話,凌靜靜地坐在床沿上,停了半晌,用超級冷靜的語調輕輕地說:「傲,你該再好好考慮一下的,別顧著管我!」然後起身逕自走出去,等我清醒過來,追出去,遠遠地我看到她站在橋上抱著身子劇烈地顫抖,這纖弱的背影立刻溶化了我心中的磐石,我終於弄清楚了凌的快樂比我的重要,從小即然,自今爾後,快樂和痛苦已非單純之物,正如我和凌的混合。

從那次後我們似乎彼此有了一種默契,要借給對方力量,讓她不要被自己的孤獨甩出切線之外,我們要繞著一個共同的中心旋轉。當我們一起起碇要航向大海時,她告訴我她生命裡有兩件重要的事—回去孤兒院和跳舞。在孤兒院裡她介紹的偉岸給我,偉岸是個文靜清秀的青年,憑著一己的力量修完大學,又回到孤兒院服務,凌告訴我:「偉岸從小和我在孤兒院一起長大,是我最敬愛的大哥,老天卻給他瘸了的腿!」在孤兒院裡忙進忙出和繞著舞池翩舞的凌是兩個人,一個真實得平凡,一個虛幻得不可及。凌的酷愛跳舞讓我想起三島由紀夫,三島說跳舞能使他忘掉自己、得到真正的快樂。望住出神舞著的凌,臉上敷著神秘的光采,眼前突然浮上三島筆下寫的金銅鳳凰—金閣寺,「其他的鳥兒是飛在空中,而這隻鳳凰卻展開輝煌的雙翼,飛行於時間之中,時間的風拍擊在牠的羽翼上,逐漸向後方流逝。」,我終於了然凌為什麼喜歡溫庭筠了,她不正是飛卿說的「畫屏金鷓」嗎—外殼的熱烈燃燒著骨子裡的冷漠。

我最尊敬的老師要辭職到山地服務去了,臨行前她要我傍晚去陪她喝杯酒,我答應了。等我從導師家出來,已帶著七分醉意,卻瞧見一個黑影靠在門外的牆上,好整以暇的瞅著我——是凌,手上拎著一個裝著啤酒的塑膠包包,慢條斯理吐著:「今天是你受洗成為酒徒的大日子,我已經選好慶祝的場地了,就在這附近,走!我要把我的蓋世武功傳給你!」原來她看中的「場地」是一塊雜亂的草皮,四周都聳著黑壓壓的高樓,卻有一條清澈的小水溝巧妙地穿梭著,我們把腳放進沁涼的溝水,躺在草皮上,她對我大談酒經,我則酣酣欲睡,最後她扯住我的衣領抓起我大聲吼著:「我的結論是『人生莫放酒杯乾,風前橫笛斜吹雨,醉裡簪花倒著冠。』」朦朧中她背起我一步步蹣跚前行,走兩步放下來,給我和她自己灌一點酒,葉上的一滴露珠滴到我鼻頭,我忽然怔醒過來,圈著她的耳朵叫道:「我的結論是『舞裙歌板盡情歡,黃花白髮相牽挽,付與旁人冷眼看。』」她砸著我的頭尖叫:「天啊,這是同一首詞麼!好,顯然睡豬跟酒鬼變成同一個人了!」。也許天還沒亮,我確實是躺在我的床上,我睜開一隻眼囈語著:「凌,你在對不對?」凌趴在我床邊抬起頭微笑看我一眼。隔天她就死了,也許她就是笑她已經背我回家了!

流吧,流吧,該輪到我把眼淚流個夠了,哈!我想狂笑,原來我是個患血友病的人,從出生就不能流一滴血的,所以我要拼命地守住自己,誰都別想靠近我,現在心臟自己潰決了,血浩浩蕩蕩地瘋狂噴湧出來,洩吧,通通洩光,這樣我就再也不用死命挽留了。凌原來知道我的血友病,知道我全為的是貪戀活著,知道所以我不會甘心讓心臟爆破的,知道我要用無理的強悍掙扎到最後一秒鐘才倒地,於是她要偉岸來告訴我:「凌已經死了一個月了!」—她從來不要我的強悍,怕我強悍至麻木,拿美工刀把自己的肉割完都不自知啊!

凌死的那個下午,有個人在學校的會客室裡告訴我:「凌雲剛剛在孤兒院門口被車當場撞死—是為了推開一個孩子。」當時我並沒有搞清楚他說被撞死的人是誰,只是照常吃飯、睡覺、上學。然而突然變奇怪起來,我心裡怎麼老住著一張我說不出來卻很眼熟的臉。一天我心血來潮動手剪起自己的頭髮來,頂到鏡前一看,哦,原來我剪的是那個人的髮型;心情有點悶,我居然想到要帶那個人到街上胡逛,她倒厲害,常會告訴我不要買這件衣服,質地太差;日子過得還蠻順當,興致一來,那個人也會喳喳呼呼說一籮筐話,叫我不得不乾脆合上書本來聽。我沒覺缺什麼呀!可是一個叫偉岸的人竟淌著淚告訴我:我少了一個妹妹!

凌死前咬著牙說了兩句話:「要傲傲別再一個人活著,還有一個月以後告訴他我真的死了!」—她躺在血泊中從容地說完,扶著她的是偉岸。凌上台北唸五專後,再度與偉岸相遇,他已經儼然是個翩翩風采的大學生了,他們倆曾相依為命過,凌一向都是疼惜敬重他的,但這次卻狂熱地愛戀上他,從當中叫凌覺得她可以愛自己了。然而直到他們一起回到孤兒院,凌才發現她的偉岸一直都在孤兒院裡,而她在台北暗戀上的是偉岸的陰鬱和自戕的孤絕,因此想變相地將這些東西據為己有。過去她或自己的悲劇個性埋在一個人的身上。而這個人卻流散了,帶走了她實體的靈魂,所以她要自我欺騙地尋找代替品。那個凌大吐的晚上,她約了偉岸到餐廳,把自己灌醉後撐著血絲的眼,告他最後的這番話:「我明白了一件事,我和傲傲是同一種人,我們無法愛人們。長久下來,我們互相混合已經分不清彼此了,只有看著她我才能真正活下去。如今我只想和她一起過一輩子,卻不可能再找到她了,所以我現在想死!」留下他驚異不能自己,搖晃著飄然離去。—聽完偉岸一口氣說完這些,「僧圓澤」故事的後段陰慘慘地掠上我心版—「李公真信士,然俗緣未盡,慎勿相近,惟勤修不墮,乃復相見。」又歌曰:「身前身後事茫茫,欲話因緣恐斷腸;吳越山川尋已遍,卻回煙棹上瞿塘。」遂去不知所之。一聲剎車聲將凌揉進我的生命中心,另一聲剎車聲只把她擄走,留下我被銬上枷鎖,讓黑暗蹂躪我千萬年;活生生被一份感覺的記憶烙上疤,叫它永生有權燒灼我,啊,吾不恨—這是屬於人與人間的信守,它的勇敢是「命運」唯一所不能摧毀的。經過這般揉捏,我已非那絕傲剔透的我了,晶瑩的軀體只剩感動的灰燼,沒想到兩顆焦黑的心俱死後,竟反從它們緊毗的心隙綻出「第一朵愛之蓓蕾」,雖換走了我那「第一朵滿足的微笑」,卻嚴肅而美麗的在那兒見證著這交易的公平。總算聽到了浣溪沙中王國維的哭泣了:「山寺微茫背夕曛,鳥飛不到半山昏。上方孤磐定行雲。 試上高峰窺皓月,偶開天眼覷紅壓,可憐身是眼中人。」既已覷得可憐的真象,卻無能抹滅可憐的鑄印,徒留逼近悲哀時的一道清醒,似孤磐之聲,蒼涼、淒遲。

想我這一身終難逃「命運」的挑撥,我做了自己的叛徒,棄甲走出孤獨的溫柔,這滔天的罪孽已確定我要做個吉卜賽了—孤獨絕難再容我,我又不屬於不孤獨,唯一還擁有的是我和命運的夙仇,也許凌死了,我實體的靈魂死了;但命運仍繼續著,我的軀殼也還挺立著,這對峙仍要下去的,而我將堅硬如一。我不會再有眼淚可流了,凌,你知道我的本性堅強的,也許我會帶著「你‧爹‧和我」的記憶,努力「不要再一個人活著」,曉風說:「死也許是蠻橫的,它可以奪去很多,它能奪回來的更多。」——這肉搏戰我仍期待獲勝,因我已非手無寸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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棍子與牙齒的絕對生存法則



作者 mooneyes (麗子。癡漢終結者) 看板 Sunfish_dewp
標題 Re: [書商]野性的呼喚
時間 Wed Oct 24 16:01:55 2001
───────────────────────[←離開] [r回覆] [PgUp] [PgDn]

※ 引述《pauleagle (黑色孤鷹)》之銘言:
: 這樣的書......
: 讓我想起了以前看的白牙
: 和漢聲的狼犬酷威.....
: 不過角度可能不太一樣....
: 這兩本....
: 都是著重在......
: 除了野性以外......
: 也有溫和的一面.......

  你提的那一本我不知道,不過「野性的呼喚」並不著
重在溫和吧,而是在探討威權與現實。

  也就是棍子與牙齒的絕對生存法則。

  套用在現實的人生社會上,每個人都要去面對這社會
上的每根棍棒、準備防範別人的牙齒。


  那麼唯有撐起自己足以對抗棍棒的骨架、磨利自己的
牙,才能生存。

  即使到後來,你進化成自己當初也預料不到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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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人生,每天都上演著同樣的戲碼,
  他就這樣,消失隱沒在茫茫人海之中,

  好像存在著,卻感覺不到一點溫度……



作者 mooneyes ( 麗 子 )
標題 強力推薦「隱形人」—迪耶特﹙Dieter﹚
時間 Sun Apr 14 14:41:02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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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我在書店買的一本畫本,吸引我的是封面那個沒有臉的男人。
  
  隱形人,﹙Monsieur Khol﹚  格林文化出版

  原作是迪耶特﹙Dieter﹚,為這故事作畫的繪者是莫諾德﹙Moynot﹚。
都是法國人。畫風屬於水彩漫畫,我覺得很棒喔。

  書中描述的是一個隱形人的故事,他並不是像電影裡那樣真的隱形,而是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發覺他的存在、沒有人看的到他、注意他,主角自己也不在乎這一點,他漠不關心,也不在乎別人給他什麼、他也不會給別人什麼。只要他不傷害別人、別人不傷害他,他什麼都無所謂。

  引述書背文案:
====================================
  沒有人記得他的名字,沒有人在乎他,
  沒有人會去注意他,沒有人聽他說話。

  他,沒有臉孔面容、也沒有喜怒哀樂,
  沒有自己的感覺,也沒有生活的目標。

  他只是默默的承受生活中所有的事情,
  他每天喝相同的飲料、作相同的事情,

  他的人生,每天都上演著同樣的戲碼,
  他就這樣,消失隱沒在茫茫人海之中,

  好像存在著,卻感覺不到一點溫度……
====================================

  推薦大家看看這本書,關於失落感與自我認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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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失格」,

意即:失去做為人的資格



【人間失格】

作者: 太宰治/著
譯者: 許時嘉
出版社: 小知堂
類別:小說
叢書系列: 世界文集
初版日期:2001 年 05 月 05 日
本書目前出版社缺貨中!(我靠…)

出生在貴族家庭,唸書時卻喜歡參加馬克思主義的社團;傾倒於芥川龍之介的文學世界,在芥川過世後,卻三番兩次於芥川賞落選;與富有的父親不合,因而受困於貧窮之苦;一生受女人照顧,卻無法於家庭中取得溫暖;從19歲開始有尋死念頭後多次自殺,終於在39歲投水身亡。這就是太宰治的一生,也是本書的故事。

本書是由作者的序言、後記,以及主角大庭葉藏的三個手札所組成,但是對照太宰治的生平,這本書可說是他的半自傳作品。讀者可從中看出作者自溺、疏離、溫柔的個性,還有日本櫻花美學的傳統,選擇在最美麗的時候凋謝。

大庭葉藏的疏離同時發生在自己與別人身上,他對任何人都無法產生親切感,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他只感到荒謬,只有躺妓女的胸懷裡才能讓他感到安心,那是一種「毫無算計的好感、不帶壓迫的好感、對於可能就從此別過兩不相欠的好感」(54頁)。但是他大部分的時間並不直接表現出對人的厭惡,反而用耍寶般的玩笑迎合別人,也因此他的行為總是與他內心的想法疏離。而他的痛苦來源,就源自於這二種疏離。

大庭葉藏會參加馬克思主義社團,是因為他自認天生是個「邊緣人」,「不合法,對我來說有點好玩。」(57頁)他後來因為與酒店小姐殉情,女方死了自己卻獲救,而以教唆自殺的罪名短暫入獄,這次經驗讓他名符其實地成為罪人。

到了第三手札中,他與純真的妻子結婚,當他認真思考罪惡的反義詞是法律、善良還是懲罰時,他的妻子因太過信任別人而遭到玷污,這次打擊讓大庭葉藏幾近崩潰,因為他發現「無暇的信賴感乃罪惡之淵藪也。」(137頁)不斷地懷疑世人(「世人不就是個人嘛!」106頁),不斷地被世人所打擊,不斷地與世人、自己疏離,終於讓大庭葉藏進了精神病院。而在太宰治的?{實生活中,他因為肺結核惡化,在身體極度虛弱的情況下投水自盡,屍體在39歲生日當天被發現,與他心儀的芥川一樣選擇自殺。

這是太宰治的最後一部作品,「人間失格」意即失去做為人的資格,在這部作品中,他仍選擇以疏離做為表現方式,不肯坦承這是自己的自傳,而虛擬出大庭葉藏這個人物,在序言與後記中,觀賞著自己一生的演出。(文 / 趙啟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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