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看板: P_mooneyes
標題: 《硫味記事》最終書 不能重來的故事
時間: Sun Apr 10 23:44:24 2005

※※※※※※※※※※※※※※※※※※※※※※※※※

最終書 不能重來的故事

硫磺味隨著季節的轉換變更流竄方向,
年復一年,華岡風貌沒有極大的變化。
一樣日升、照常月落。硫磺味也撲鼻如常。
卻有些什麼發生過的故事,快樂或是悲傷的,
再也不會重複來過了。

※※※※※※※※※※※※※※※※※※※※※※※※※


《《我的心悸越來越厲害了,即使酒精一直的在我腦中跟體內流竄,我還是沒有辦
法提起勇氣挖出我的心臟,惡狠狠的拜託這顆愛她的心,不要再發抖了。》》


我甚至連喝酒把自己灌醉的力氣都沒有了。我這麼的努力討她歡心,前所未有
的,所有的力氣就被她的一句「到此為止」,全部都變成狗屎。

狗屎,藍雲鶴你當自己大情聖喔?人家可把你當狗屎。

我又哭又笑的,把莊涵如跟L嚇壞了,他們沒見過我這樣,即使在我跟前女友分
手的那陣子,我也都是喝悶酒居多,像現在這樣跟瘋子一樣的行徑,他們壓根沒
見過。

在樓梯間的事情當然是傳開了,全系都知道了,不對,該說全校大半都知道了吧。
有個男人被甩了,然後大罵一個楚楚可憐只想撇清關係的女人。

「藍ㄟ,不要這樣啦,也許學姐有她的苦衷啊,你該問清楚啊。」莊涵如還是對
著口齒不清的我勸說,什麼逸淳學姐不會沒有理由的,我該問問她。

「理由?她....都說的很清..楚....了啊,我們又不是男女朋友她還說....謝謝我這些
日子的照顧咧....」我一定是邊哭邊講的,嘴巴都吃到自己的鼻涕跟眼淚。

「我還真是給她用力的照顧....她玩我....玩我....我是哪裡對不起她?我是哪一點
做的不好?我就比不上一個死人嗎?」

我滿口胡言亂語,看的L跟莊涵如心急的要命,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接近半夜的時候,正萍學姐來到我的房間,想也知道是莊涵如找她來的,我醉醺
醺的指指莊涵如,意思是說妳完勒妳,讓學姐看到我這樣子。

學姐只是嘆口氣,什麼話都沒說。就算不是前幾天她跟逸淳學姐逛街知道我們的
事情,今天這樣在樓梯間一鬧,她不知道也很難。

「學姐,逸淳學姐那邊你不知道怎麼回事嗎?」L緊張的先問了正萍學姐,我豎
起耳朵想聽學姐到底知道多少。

正萍學姐搖搖頭,又是嘆氣。

「我上次看她哭成這樣,是去年的事情了,煥峰過世那時候....」她又加了解釋,
「就是逸淳以前的學伴兼男朋友。」

她這次又哭的怎樣了?被甩的人是我,我倒覺得她該開心喝酒慶祝終於甩掉我這
黏人的傢伙。

我在心裡如此的反駁著,卻累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怔怔的盯著我的直屬學
姐。


「雲鶴,你知道嗎?我真的相信逸淳一定有她的理由,才會這樣對你。」正萍學
姐坐過來握住我的手。眼神裡盡是肯定。

「哼......」我苦哼一聲,心裡卻是無比的酸楚。

「那天去逛街逸淳還開開心心的說,也許可以為你挑個小禮物,因為她覺得你這
樣忍受她的任性,真的很可憐,她想要對你好一點。」

大家都轉過頭看我的反應,看著我像死魚的臉,死魚的眼睛,無力又空洞。

「她真的想溫柔的對你,真的,你相信學姐的眼睛,相信學姐的感覺,逸淳真的
只是害怕又受傷害,你知道......像煥峰那樣的事情,她很怕再承受第二次。而她
已經不敢相信這世界上所謂的絕對了。」

正萍學姐眼淚也快掉出來了,握著我的手開始發抖。

「她愛上你了,雲鶴。這我十分肯定,但是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


「學姐你前一天沒有發現什麼異狀嗎?」莊涵如細心的開始追問。

正萍學姐仔細的回想,搖搖頭:「沒有啊,上課的時候還開開心心偷偷繼續討論
她跟雲鶴的事情,晚上我就跟她去家聚了啊。到回家的時候一直都很好啊。」

莊涵如跟L互相對看一眼,問出我很想問的話。

「逸淳學姐......該不會喜歡上她的外系學伴了吧?」

正萍學姐歪著頭:「不可能,她甚至直接告訴那傢伙,她有喜歡的人了,不過那
傢伙看得出來非常失望。」

突然學姐臉色一變。

「該不會他送逸淳回來的時候又發生什麼事情吧?」

我跳了起來。完全的清醒了。

「學姐你們幾點散會的?」
「大概十點多吧。怎麼了?」


學姐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是半夜兩點多,這中間四個多小時,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又開始心悸了。


◇     ◇     ◇     ◇     ◇     ◇   


《《她連可以保護自己的假象都沒有了,她赤裸裸的傷口在我眼前沒有掩飾。我總
天真的以為,我可以照顧她,完善的。也只不過是我天真的以為罷了。》》


那是什麼?我是不是喝醉眼睛花了?一個踉蹌,我跌倒在便利商店的門口,半夜
四點多,我像是瘋了一樣的大哭著。

我的哭叫聲讓附近的住家及住宿學生不堪其擾,紛紛打開窗戶看是那個瘋子。

L跟莊涵如也聽到了,從我住的房間衝下樓,把我抬回去。現在我只是一個已經
酒意全失,只想發洩的瘋子。

「你跟學姐談的怎麼樣了?」莊涵如幫我拍拍衣服,倒了水,我沒在房間看到正
萍學姐的影子,大概是我去找逸淳學姐之後她就回去了吧。

我對他們搖搖頭,眼淚一直的掉下來,我的眼睛早就腫了。我多希望我現在就瞎
掉。

「她還是要跟你散?」我搖搖頭。
「那......是要繼續在一起?」他們已經搞迷糊了,難不成我是喜極而泣。

我只是用力的搖頭,像是要把自己的腦袋晃掉,想把剛剛看到的東西全都忘掉。

「藍ㄟ......不要這樣啊,你去了那麼久該不會什麼話都沒說吧?」莊涵如快要哭
出來了,被我的錯亂及眼淚感染,他們小兩口也很難受。


◇     ◇     ◇     ◇     ◇     ◇   


我丟下我房間裡的三個人,衝到逸淳學姐住的地方,她不開門,我開始吼叫,她
不想驚動人,打開門讓我進去。

「你來作什麼?」她依然很冷的口氣,但是聲音沙啞,我用力扳住她的臉,她不
管怎麼抵抗,都讓我看見她腫的更細的單眼皮跟紅絲滿布的眼球。

我無法像下午那樣對她兇巴巴的,我心疼到快要碎成片片。


「妳哭了?」我摸著她哭到有點水腫的臉頰。她不敢看我。

「你來不是要看我哭吧?還是你要我下逐客令呢?」她把我推開,我卻一把抓住
她的手臂,我確定我沒有用力,她卻驚呼一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把妳弄痛了?」我還在想大概是我喝醉了,無法控
制自己的力道。

不對,我看著她有點驚恐的眼神,很不好的預感升起。

我顧不得她的痛,抓起她的手臂,拉下季節還未到她卻已經穿上的長袖睡衣,我
的腦子空白一片。

瘀血......為什麼會有瘀血?

逸淳學姐抵抗著,力氣出奇的大了起來,企圖擺脫我,我把她拉回來按在床上,
想剝光她的睡衣,她開始尖叫。

「不!!不!!!放開我!不要!!不要....!」

她的尖叫聲衝的我耳朵快要聾掉,她手腳亂打亂踢,眼淚不停的流,不斷的尖叫。
我想讓她安靜。

她咬了我摀住她的嘴的手掌,像是要把我肉咬下來,我一痛,鬆了手。

「不要....不要....讓我走....。」

她趁著我撫住手掌的時候,從床上爬起來,躲在床角,頭髮散亂。像個....被關了
很久的瘋女人。活像電影裡「瘋女十八年」裡的女主角。


房間裡只有檯燈的燈泡,但是已經足以讓我看清楚,她被我剝掉肩頭的睡衣,底
下傷痕累累的痕跡。

我全身的發著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我想我一定是喝醉了,都是幻象。我伸
出手慢慢的接近她,極溫柔的。

「逸淳....對不起,我不會對妳這麼兇了,過來....」

我的聲音哽咽著,淚,在眼眶裡轉著。她沒有動,只是一直的掉著眼淚,那樣子
好讓人心酸。


「逸淳?逸淳?妳還好嗎?」她的樓友敲了她的房間門,剛剛那聲尖叫,真的太
驚人了。不過她的樓友都是晚睡的人,沒有被打擾睡眠,只是過來關心一下。

「沒事....看到噁心的蟑螂....」逸淳學姐突然的提高嗓子,沙啞的對著門說話。

打發走了室友,我跟她面對面的坐在床上。


彼此都沈默了好一陣子,我的頭一直都好暈,發生太多事情了,我快要無法負荷。
而我最不願意、也想不到的事情,是不是....發生在我的女人身上了?

我根本沒想過會這樣。

現在的逸淳學姐,跟我當初認識的、到後來熟識的模樣,完全是十萬八千里,現
在的她連可以保護自己的假象都沒有了,她赤裸裸的傷口在我眼前沒有掩飾。

我褪去她的睡衣,長袖的、不符合現在季節的睡衣。她眼神渙散,沒有看我,也
不知道在看哪裡。連眼淚都沒在流了。像個娃娃只是呆坐著。

我好喜歡她的肌膚,像她的姓一樣,白。而且是潤如珍珠的白。也許一開始我被
她吸引是因為她不平凡的外表,或是被她強悍的個性吸引。

我愛她,卻不完全是因為她的皮膚、她的囂張,我愛的是她那種看似豁然但是其
實怕傷害自己跟別人的細心,還有天真到近乎無邪的怪誕行徑,任性但是不失大
體的作風。她不過是個大女孩。

我總天真的以為,我可以照顧她,完善的。


看著她全身上下的大大小小傷口跟瘀青,肩頭、手臂、大小腿、甚至是乳房、私
處附近......我有什麼資格說我可以照顧她?

她沒有表情了,卻又開始流眼淚了,那傢伙很聰明,沒在她的臉上留傷。但是她
整個因為哭泣而腫脹的臉,卻仍沒有生人氣息。


換我想尖叫了。我極力的忍耐著衝出她的房間。


除了我,莊涵如他們都不知道這件事情,我不想讓我心愛的女人去承擔太多無謂
的「關心」,她現在需要的是休息跟疼愛。

跟忘了這件事情。


◇     ◇     ◇     ◇     ◇     ◇   


《《從現在的角度,可以看到很遠的山頭,海岸線被大雅館擋住了看不見,很想再
看一次的。在瀰漫咖啡香的「帕奇諾」。那些過往,卻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這兩天我振作起我的精神,盯著逸淳學姐,星期五整天的課我都沒去上,只是把
盥洗的衣物帶了幾件,每天守在她身邊。

連肚子餓了都是快去快回,買個東西回來給她吃,我們之間沒有什麼談話,大多
都是「睡覺了、吃飯了、要吃什麼?要看哪一台?」類似這一類的家常話。

學姐的樓友早就注意到我與學姐之間微妙的關係,她也很擔心的問起她的狀況。

「那晚的尖叫聲不像是看到蟑螂的聲音呀....」

我只是笑笑,說了一句像是玩笑話:「我在捉弄她啦,她怕癢怕的要死。」


這兩天我抱著她,只是單純的擁抱,想給她安全感,拍著她的背像是哄個孩子,
也許因為她受了如此大的傷,現在她變得非常依賴我。逸淳學姐常常睡到一半因
為惡夢就驚醒,然後喊著自己好髒好髒,叫我滾回去。

我能作的,除了陪伴,還是陪伴。我不能再跟她一起掉眼淚了。

L打電話詢問我最近的狀況,我只說我需要休息不要來找我,我跟學姐沒事了。
星期一我會去上課。

不想要太多人干涉我跟學姐如何療傷的問題。



星期一一早,我背起了包包,親親逸淳學姐的臉頰。

「我去上課了喔。」
「嗯?才八點?」她揉揉眼睛看著時鐘,你有這麼早的課嗎?」
「我要先去系辦辦點事情。」我捏捏她的臉頰。

她睜著眼睛看著我,躺在床上對我伸出雙臂。

「抱抱我。」

我笑了,放下包包,給她一個很緊的擁抱,我想吻她,但是她說還沒刷牙,不要。

我還是不管,深深的吻了她,很深很深的,希望我的心臟可以從我的嘴裡跳出來
送給她,那樣的執著。

她撫上我的腰,我告訴她不要摸我,不然我會想要妳。


雖然睡在一起,朝夕相處,但是我除了親親她之外,沒有任何曖昧的動作,不是
我不想要,而是不能要。當務之急是為她療傷,而不是我的私欲是否被滿足。

「但是我想要你。」


她的臉紅了一點點,很肯定的這麼對我說。眼角泛起一點光。

我看看時鐘,站起身來脫掉我剛穿好的衣服。


我們做愛的速度非常的慢,我刻意的對她溫柔,讓她知道,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就
不愛她了。其實她應該也很清楚,如果我不愛她,這兩天我不會悉心的照料她,
我大可以照她原本對我說的,「到此為止」。

此時此刻,我全身細胞都在感受她,我要永遠的記得這個感覺,我認為她愛我的
感覺。

我親吻她身上的每一個傷口跟瘀血,每一個。多希望我熨燙過的地方,都會消失
痕跡。

她的反應異常的激烈,收縮的很快,我是第一次感覺到她如此,她開始又哭了,
而且一直微微的張著眼睛看我,我也看著她,我一邊行進一邊撫著她的額頭。


「我愛妳。」

當我說出句話時,其實並不期待她有任何的回應,我只要她知道,我愛她,這就
夠了。

她哭的更厲害了。

我模模糊糊的聽到,她對我說了第一次的「我也愛你。」



拖到中午時間,我才進了學校,然後直接到大典館的語文教室。我看著教室外的
課程分配表,下午一點十分果然有他們的商業英文實習。

還沒一點十分。

我站在郵局的門口抽煙,旁邊也站著一個人,是郵局的伯伯,馬上勾起了我大一
的時候,跟學姐的種種回憶。

那些過往,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那些歡笑悲傷,第一次在公共電話邊的初遇,在階梯教室的針鋒相對,擎天崗上
一睹真面目的悸動,硫磺味道瀰漫在夜裡的煙頭光影......

對了,什麼時候可以一起去洗溫泉呢....?

從我現在的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很遠的山頭,海岸線被大雅館擋住了看不見
了,我很想再看一次的。在瀰漫咖啡香的「帕奇諾」。


我走進語文教室,還沒多少人,大約還有五六分鐘才上課,大學生,總是很少有
人會提早來教室等著。

我看見可以確定的背影,坐在前排跟一群人聊天,那張臉,我只在系晚會看過一
次,但是我想我回憶得非常清楚了。

他順了其他人的眼光回頭看我,一臉是不解的表情。

「什麼事嗎?」

「你認識白逸淳嗎?你是她的學伴吧?」我一個字一個字很清楚的說出來,他的
臉色煞時間變了。

「呃....請問你是......?」

我第一次公開的說出來。

「我是白逸淳的男朋友。」



後來?

後來我拿出包包裡新買的水果刀,砍了他好幾刀,他的背,手臂,都被我砍了,
我想把這骯髒的傢伙跺成肉醬,語文教室被我搞的都是血,在混亂中他的同學一
開始都嚇呆了,然後這骯髒的傢伙搶下我的刀子,也砍了我一刀....

迷迷糊糊中,聽見救護車的聲音,好吵好吵,還有很多人在嚷嚷。我的臉好痛。

車子往陽明醫院奔去,我卻隱隱的還知道車子開到哪裡,哪邊的....硫磺味會特別
的,濃。

一聞到硫磺味,我總會想起她。


◇     ◇     ◇     ◇     ◇     ◇   


《《硫磺味,是她所謂【幸福的味道】。滿天星,是【終極的喜歡】。她把滿天星薰
在幸福的味道裡,卻笑不出來了。是我剝奪她的幸福。》》


她來看我,當我被一堆警察包圍,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她瘦了好多,才兩天呢。

當中有很多人來看我,但是有時間上的限制,只能跟我談話五分鐘。還是在被監
視的狀態下。

L跟莊涵如噙著眼淚無法言語,而正萍學姊告訴我,她會替我照顧逸淳學姊,讓
她平安畢業。

「我不會再讓她發生那樣的事情。我答應你。」我的直屬學姊哭得好傷心。

來看我的人都好傷心,但是我卻像是死了一樣。

直到逸淳學姊也像死人一樣蒼白的出現在我眼前。


「我現在這樣很醜吧?」我努力的牽動紗布下的嘴角,試著說話、試著微笑。兩
天以來的第一次。

臉上的傷口從額頭的左上方畫過鼻子直到右邊嘴角上,很痛,醫師幫我縫好傷
口,告訴警察,觀察幾天才能收押。

她搖搖頭,嘴角是揚著的,握著我的手好冰冷。

「不會啊,看起來好有個性。」她很溫柔的說著。

幾乎是相對無言的狀態底下結束會客,臨走前不顧旁邊的警察、醫生,她輕輕的
吻了我。跟我說:我等你。


至於我的父母,為了我到處奔走,辦了一堆手續,父親直罵我不孝,難道女人真
那麼重要嗎?你當我們這些老的都死了嗎?

而母親除了哭,還是哭。

對我的家人,下手的那一刻我真的沒有想太多,我承認我真的很自私,所以我努
力的張開嘴巴告訴他們,當作沒生過我吧。


那個骯髒的傢伙......傷得一定比我重,他的父母親就快要衝過來打我,問我為什
麼。我冷眼看著被警察擋住的他們,只覺得好悲哀啊,你們跟我的父母一樣悲哀,
養了不好好唸書卻搞出事情的兒子。

我沒有說為什麼我要這麼做,只是淡淡的說:看他不順眼。

我不想讓逸淳學姊上了法院去面對二次傷害。

只是我沒想到傷害,不曾停止。


◇     ◇     ◇     ◇     ◇     ◇   


預謀殺人,罪行確定,我被判了十七年,我算著,當我十七年後出來,是什麼光
景了?

在警局、法院,我都是維持一貫的說詞,看他不順眼。

正萍學姊苦苦勸我,說出原委,讓那傢伙也吃吃苦頭。我問她,妳想讓逸淳被全
世界知道她被強暴嗎?我砍了他那麼多刀,夠了。

就這樣,我提早的,不光榮的【畢業】了,說是這樣說,當然我是被除籍了。


我好想她,想著我心愛的女人,想把我跟她的故事記憶下來,我在看守所內卻沒
有任何的動力寫什麼。我對於這樣陌生的環境感到疲憊。

這一兩個月來,唯一支撐我活下去的,就是逸淳學姊的那一句【我等你】。

我開始要了一些書本,十七年後我還是可以繼續念大學吧,我要念法律,我要絕
對的懂得保護我跟我心愛的人的方法。


莊涵如來看我。

「你還好嗎?」她聲音輕輕的,L沒有陪她來?
「還過的去,開始看一些書了。L呢?沒跟妳來?」
「他怕在你面前哭出來,所以想下次再進來,他在外面等我。」莊涵如眼眶也開
始有了淚光。

「你是L最好的兄弟,他偷偷哭了很多次。」

這些我都知道。我讓很多人失望傷心了。但是我卻沒有後悔過,說我執迷不悟也
好、血氣方剛也罷,我不後悔。

「她......好嗎......?」 我最想知道的還是這件事情。

莊涵如囁嚅著。

「嗯......聽正萍學姐說,她現在好乖,每天都去上課,但是越來越瘦,也不笑了。」

她這麼不快樂......都是因為我。

「然後很奇怪,買了很多很多的滿天星,每買一把放了一天,就執意要拿去硫磺
坑薰花,說這樣花朵會保存很久,還會帶著幸福的氣味。」

莊涵如也無法理解她在做什麼,但是我知道為什麼。

硫磺味,是她所謂【幸福的味道】。


「告訴她,寄給我一些那樣的滿天星。」



◇     ◇     ◇     ◇     ◇     ◇   



我是莊涵如,藍ㄟ的學伴。

現在我跟L的心情非常的緊張,趁著期末考的空檔,來探望藍ㄟ已經是第三次
了,這一次是我心情最沈重的一次。

他出事之後我先來看他,我跟L又一起來看過他一次,那次回去之後L說,有時
間有空,他想多為藍ㄟ蒐集法律方面的書。

每次來會客,他都是不願意多談的態度,但是我或是L都盡量的關心他的起居,
或是談談逸淳學姊的近況。這是他最關心的。

這一次我卻無法說出口。


在等藍ㄟ出來的時候,我哭了,覺得上帝真的很折磨人啊。我握緊了L的手,看
見他眼眶也紅了。我們都沈默著培養說出口的勇氣。

他出來了,臉上盡是疲憊。臉上的傷疤顯得很蒼白。

他手上拿了一大疊的,像是筆記那樣的東西,走出來。

省了客套寒暄的話,他直接攤出那疊東西,果然是筆記本,還夾著一封信。我認
得出來那是上次我跟L來的時候,逸淳學姊托我送的信。

她說,她無法直接面對他,她會崩潰。而她不想讓藍ㄟ看到她崩潰的樣子了。

我跟L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相對看了一下。


「幫我保管......或是打成字都好,我希望它可以永久的保存。」

我接過來,喉頭梗住一些話說不出口。

藍ㄟ點起了煙,看著會客室高高的窗戶,透點陰天太陽的光。突然他鼻子抽動起
來。

「你們帶了什麼?」他一臉訝異。

我正在猶豫要不要拿出來,既然他都聞到了,我就緩緩的從大袋子裡拿出他懷疑
的東西。

微黃的、薰滿硫磺味的滿天星。

藍ㄟ愣住了,眼睛好像是被硫磺味薰到了,開始泛紅。

他無聲接過這把乾燥的滿天星,喃喃念著:終極的喜歡啊。

我跟L再也忍不住,眼淚止不住的哭了起來。



* * * * * * * *

藍,
原諒我現在才寫信給你,我不知道現在我該怎麼面對你,
你的大好人生都是被我毀的,被我這樣不祥的女人。
決定要愛你以前我真的好擔心,你會不會又會輸給我的命運呢?
所以我遲遲的,不能說出我就要毀掉你命運的話。

果然是不能說啊,唯一的一次說愛你,馬上就逼你進入絕境。
我真的是如此的不祥啊。

你知道嗎?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決定要告訴你......

我真的可以懷孕,你說得沒錯,我真的還可以。

但是,你我都清楚我們兩個是不會有的....你是那麼的小心。
是的,那孩子不是我所想要的你的孩子。

我好抱歉好抱歉....卻只能用信件告訴你,我無法面對你。
我這麼這麼的糟糕、骯髒......


* * * * * * * *


我沒有再看下去了,因為後來的事情我跟L還有正萍學姊都知道,醫院,還是正
萍學姊陪她去的。逸淳學姊微笑著卻又虛弱的告訴我,沒事了不要擔心。


藍ㄟ望著滿天星發呆,整個臉都埋在乾燥的花朵裡,他終於是哭了。我想,他什
麼都知道了,不然他不會把筆記本跟信件都交給我了。

他要我打完這本筆記後,連信件一同燒了。燒給逸淳學姊。


學姊的死,讓期末考的氣氛顯得不一樣,她從我們上統計學的大恩館教室窗戶,
隻字不留的一躍而下。

應該是在北風就要吹起的夜晚時分。



會客時間到了,獄警催著我們。

藍ㄟ捧起滿天星,獄警檢查一下花朵,准許他保有。

硫磺味栩栩地晃動在狹小空間裡,他沈默無語的轉身離去。

只是喃喃的在念著:終極的喜歡..幸福的味道...

L握緊了我的手,臉上的淚痕未曾乾過。




我收起了藍ㄟ的筆記本,封面有著小小的一行字。


【硫 味 記 事】



--全文完--

--
「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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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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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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