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mooneyes (麗子>P_mooneyes成立囉) 看板: P_mooneyes
標題: 《硫味記事》第八書 幸福的味道
時間: Sun Apr 10 23:43:10 2005

※※※※※※※※※※※※※※※※※※※※※※※※※

第八書 幸福的味道

擎天崗的硫磺味淡淡的藏在南風裡,
我可以感覺它的來向跟重量。
淡的像是洗完溫泉後窩進棉被一晚,
床鋪會留下的那一點淡淡香氣。
這大概就是所謂幸福的味道吧。

※※※※※※※※※※※※※※※※※※※※※※※※※


不只要當個好司機,我也想是一個好保母。

在車廂裡多準備了一件雨衣,即使是7-11賣的那種塑膠袋式的簡便雨衣,也比
沒有的好。

學姐自己多帶了一件外套,女人的習慣吧。不管有沒有大太陽,總是會有一件薄
薄的上衣披在外頭。


「妳喜歡穿靴型褲喔?」逛士林夜市的時候,經過那長長的、有各種店家的擁擠
馬路,看她一直的打量著一些靴型褲,摸摸又捏捏的,臉上都是猶豫的表情。

還是穿在她身上的這一件最好看。

「對啊,我覺得我的身材比較適合穿這樣的褲子,」她低頭看看自己深藍色的褲
管,「這件可貴了,在東區買的,快五千元。」

五千元?我可以買好多也算不錯的牛仔褲啊。

「哇哩,妳崇尚名牌喔。」開始害怕她可能非常拜金。

她很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我沒那麼虛榮啦,但是說真的,我喜歡的衣服或是飾
品,大多都是很有名的牌子。」

她轉過身摸摸自己褲頭的標籤,指給我看。

「這件是GUESS的,你知道這牌子吧?」

「我知道啊,我也有這牌子的衣服,真的很貴。」

事實上,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臀部,學姐為了證明這真的是GUESS的好褲子,
揭開自己的T恤下擺,指著標籤。

真糟糕,她是純真無邪還是故意的?那樣挺起自己可愛的屁股實在是對我失禮。


她甩著包包逛大街,說這邊賣的小狗身世如何可憐,我們不可以買這樣來路不明
的小狗喔,因為都是狗媽媽無限制的一直生小小狗直到掛點。不然就說其實路邊
攤的衣服她也會看到喜歡的,她抬起自己腳上的涼鞋說,這雙就只有299唷,可
是很好看吧。

她的話真的不少,可以看到什麼講什麼。而且可以從小小狗提到榮民福利。

路線是這樣的:

小小狗→可憐的狗媽媽→為什麼要這樣養母狗生小小狗→拾荒老人養母狗→老
人問題→榮民問題→榮民福利


而且也第一次見識到,她真的很會吃。

從陽明戲院開始,潤餅、可樂餅、上海包、河粉煎......一直到裡面的士林大香腸、
大餅包小餅、尤魚羹......我光聽她一時吵著說什麼什麼多好吃,你一定要試看看,
就飽得快吐了。

最後閃到一堆鐵板燒這邊,這邊的店家有夠熱情,因為競爭的關係吧,什麼話都
說的出口。什麼帥哥美女啊,還說什麼帶你女朋友過來吃吧。

一男一女的一起逛街看電影,的確容易被誤會。不過沒有必要去解釋。

刻意去解釋很無聊又奇怪,老闆還會認為我神經病,這種事情都要很認真的解
釋,不是就不是嘛,多此一舉。

ㄟ......我也蠻樂意被誤會的。


意料之中,在星期二晚上的夜市街道,並沒有盛況空前的擁擠著,我跟逸淳學姐
也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頂著已經快被撐破的胃,我覺得我該休息一下,消化個十分鐘再走路比較好,結
G一轉身她就捧著兩杯愛玉冰過來了。

我..的..天..啊.....


摩托車的前面掛著裝愛玉冰杯子的塑膠袋,學姐後來決定不再讓我吃任何東西
了,自己喝的高高興興的,然後催著我快抽完煙,上山去。

「走咩。擎天崗。」她呼嚕呼嚕的用力吸著底下的愛玉,杯子裡酸甜的檸檬味,
讓過飽的我還是很想喝一口。

「讓我休息一下吧,抽根煙消化一下啦。」

「那幫我拿煙出來,」她轉過身,把小小的NIKE背包面對我,「下面那個拉鍊。」
我拿出她的Salem。


拿煙的時候,才發現她的背很嬌小,因為從來沒有這麼近的看過她的背面,瘦削
的肩膀圓滑的肩頭,有點小麥色的皮膚,看來暑假實習的時候多多少少曬到太
陽。不然,外表看起來,她原本比我老婆還要白晰。

我老婆......我老是改不過這個已經不屬於她的稱呼。

我該說她是「前女友」了。

看著學姐甩著長長的馬尾,喝著愛玉,我們正在愉快的逛街。而那個曾經是我認
定要當我老婆的女人,現在在做著什麼?她的身體好多了嗎?我忘記告訴她,以
後還是要為她自己生個健康的寶寶。


「妳不打算戒煙嗎?」突然的,有點無厘頭的問逸淳學姐這句話。

她點點頭,「也許會戒吧,但是還不是時候。問這幹嘛?」

「沒......女人是要生孩子的,抽煙會影響生育。」

我腦子裡浮起了那張黑色照片,跟被藥物影響的小白點。現在已經不在我「前女
友」肚子裡的生命。

她看著坐在機車上的我,「男人啊,如果也想生得出孩子,也該戒煙。」她笑了。

「所以你如果哪一天發現我不抽煙了,就是我想結婚努力生孩子了。」

她一屁股坐上後座戴上帽子:「不過你可能等不到那天吧。」

「啥?」什麼等不到。
「沒事。快點啦!你是要半夜上山喔?!」


基於逸淳學姐以前的「傷心過往」,我騎車很守本分。

也許她並不喜歡小孩子吧。或是不結婚。

這是我吹吹風,沈默幾分鐘的結論。夏天夜晚的風真的是比任何一個季節的風都
可愛多了。

我並沒有想太多。


◇     ◇     ◇     ◇     ◇     ◇   


《《原來舊地重遊,人事卻已非的感覺是這樣的。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草原還是
維持它的不自然。但是我周遭的一切,卻自然而然的不似往昔。》》


擎天崗高度應該還不算多高,只是太空曠了,風刮得草都長不高,光禿禿的。加
上夜晚完全沒有燈光,除了公廁跟一個小土地公廟的微弱日光燈光外,可以說是
陷入詭異的一個草原。

這是我第四次來這了,第一次正是跟逸淳學姐「相見歡」的那一次,舌頭打結的
我卻把「鬼學姐」三個字講得順溜溜。

第二次,跟前女友。不過是在白天,可以清楚的看見牛群,黑色的、看起來營養
不良的瘦弱水牛,躲在矮灌木叢跟草叢間,渾身是泥的緩慢行動。

那天我感到非常的愉快,是我難以忘記的一次草原之旅。

在那之前跟之後有一陣子,我真的覺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第三次卻是帶著酒跟煙,跟莊涵如、L,悶悶的閒晃著,盯著遠方泛著橘色光害
的盆地天空,像是抽絲剝繭般的回憶著跟她的七年點滴。

說是抽絲剝繭,到最後抽光剝完後,我發現竟然也是空無一物。

空無一物。


逸淳學姐抓起車廂裡的塑膠雨衣,「你還準備這個喔?」

「對啊,怕下雨啊,陽明山容易下雨。」我收好我跟她的安全帽準備鎖在車廂裡。

她把雨衣拿給我,要我塞在我的大薄外套口袋裡,說等一下我們就可以用這個鋪
在地上,坐在最高的草原處看星星。

「這邊的星星很亮的唷,天氣比我上次來還好,一定可以看到很多。運氣好還可
以看到流星。」

雨衣總算是會派上用場,但是我在不自主的想到另一回事,拿著雨衣呆了一下
下。嗯……是男人都會想到雨衣還可以幹嘛吧…….

逸淳學姐敲了我的頭一下,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瞪了我一眼。習慣黑暗後,我
覺得她現在的表情蠻嚇人的。


爬上了階梯,先看到公廁的燈光,還有黑黑的遠方山坡弧度。我們決定走過去那
邊。

上次跟前女友來的時候,我就觀察過,怎麼走就會到那一塊平坦空曠的草皮,那
天剛好有人來拍婚紗。我還說,我們以後也來這裡拍。

也許我還是會來這裡拍婚紗,但是卻不會是跟她了。


真的很暗,學姐拉著我的外套下擺,通道蠻窄的,所以我也走的很慢很小心,怕
會讓她踩到我,會跌倒。只是到了小土地公廟前面的時候,趁著路變寬了,我牽
起她的手。

學姐沒有反抗,但是不說話,從一開始步行就很安靜,直到跨過一個水泥門(大
概是防止牛群跑出草原區吧)就快速的甩開我的手。

快速,但是輕輕的。


我抬頭看天空,大概是因為還不夠晚,所以盆地的光害影響到星星的亮度。我只
看到比較顯眼的、亮麗的星。更別說什麼流星了。

完全的仰望著,夜風有點大,我看著廣大無垠沒有障礙的天空,竟然覺得有點暈。

「啊唷!」走在我後面的逸淳學姊突然的整個人往後倒,跌坐在地上。我跑過去
把她扶住。

可是她卻不起來了。索性坐在地上,張著眼睛,頭還是抬著,嘴巴微微張開。

「我剛剛看到流星唷,可是只有一顆,我就想再看第二顆,可是越看越暈。」她
終於把頭放下來了,轉一轉脖子。

「真的有流星唷,你等一下也仔細看!」

我蹲在學姊的面前,看著她傻呼呼又認真的模樣。好想告訴她,我眼前就有兩顆
流星,拖了鳳尾,比天上的什麼獅子座流星還要亮眼。

而且是離我這麼近,有溫度、有香味的流星。

可是這太肉麻了,我再坦白也說不出口。



我看看錶,快十一點。

台北盆地聚集了強大的光,把天空染成了暗紅色,不是橘色,而是讓我訝異的暗
紅色。

上次跟L他們來的時候,討論光害這東西就好久。


「你該來墾丁看看的。沒有光害的美麗星空。」他們這兩個人一搭一唱的試圖用
繁星點點的虛擬景象,取代我當時正對瓶中物的執著。

我喝了很多酒,瞇著眼睛抬頭,差點從欄杆上摔下來。

哪有什麼星星?騙人。擎天崗不過如此罷了,我只看到紅黑色的天空。連月亮都
沒有,ㄘㄟ...

迷迷濛濛的,遠處山頭的黑影有好幾個,紊亂的影像就如同我正在面對的,亂七
八糟的生活。


沒想到現在坐在這裡看盆地的光害,竟然比上次我們在公廁前的涼亭看,感受差
這麼多。

暗紅色隱隱的是從橘色的頂端流瀉出來,橘色的底端又是什麼?一個叫做不夜城
的地方。

逸淳學姊鋪好了雨衣,撿了幾塊石頭壓在邊緣,免得略強的夜風吹跑了雨衣。

「我以前來的時候帶了報紙呢,結果回去發現衣服上都是油墨,那時真是笨死
了,沒想到這一點。」她坐在上面,一副很滿意的樣子。

「雨衣的質感比報紙軟,鋪在草地上面真是不錯。」

她拍拍兩邊的雨衣,像個小孩子終於有自己的房間一樣,笑的很天真。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搭腔。


我在聽著風聲。仔細的聞著草香味。我想抬頭看星空,想記下這加總起來的美好
感覺。草香味當中混著一點硫磺味,應該是南方飄過來的風送來的。很淡很淡的,
硫磺味。甚至比我自己房間聞到的還要淡。

在進入擎天崗草原區前,騎車經過絹絲瀑布的入口前,味道還很濃,更別說之前
的冷水坑,公共浴池附近了。強風加上濃重硫味,讓我有點想摒住呼吸。

但是在這裡的味道卻淡的像是洗完溫泉後窩進棉被一晚,床鋪會留下的那一點淡
淡香氣。

香氣,我覺得這是香氣。


稍微的可以體會到逸淳學姊所說的:幸福的感覺。


慢慢讓我體會幸福的那個鬼學姊正在努力的試著點煙,但是風實在是很大,她豎
起拇指對我擺個苦臉,直說搓得手好痛喔。

我坐在她的身邊,拉起我大大的外套擋風,讓她點煙。

也像是包住她一樣,在瞬間點起的火光,我沒有放過仔細看她的機會。

「你也要點嗎?」她抬起頭問我,打火機沒熄火,我看到她眼睛裡的亮點。

「好啊。」但是我一放下外套想拿煙時,火就被吹熄了。

我自己抓起外套點了煙,跟她一起坐在雨衣上。各自發呆看著天空的暗紅色布幕。


好安靜好安靜,靜的沒辦法不想事情。

這次沒有拍婚紗的喧鬧人聲,白天裡的嬉鬧聲,也沒有L跟莊涵如絮絮聒聒企圖
讓我振作的八卦話題。

很安靜。連吹過耳朵的風,它的流向跟重量我都聽的一清二楚。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就好了,時間也可以安靜的停下來,不要再急急的往前跑去,
帶走我太多無法挽回的東西。


安靜到連轉頭我都怕會發出聲音。

逸淳學姊下巴抬的高高的,閉著眼睛,雙手抱膝,帶著淡淡硫味的風把她的長髮
吹的像是要拖走她似的。

之所以迷戀她是因為什麼,因為她從來就不屬於我過?基於男人邪惡的自尊心?
還是捨不得這樣難得的「東西」隨時就會不見?而我卻從來沒有嘗試過挽留?

看著她的頭髮,拖著,拖著,突然,我怕她真的就要不見了。

「有一點點硫磺味,好香。」

她張開眼睛。像是剛睡醒的眼皮垂垂的,斜睨著我。

「我有這麼好看嗎?」


這次我很老實坦白也很肉麻。大概是被硫磺味迷昏了。

「妳不知道妳真的很好看嗎?」

「我知道啊。」

她笑了。挑一下眉毛。


◇     ◇     ◇     ◇     ◇     ◇   


《《畢竟是我先在完整的藍圖上劃下一刀,想著要怎麼樣才不會讓我們都很痛。但
是刀口下的血肉,怎麼會不痛?》》


當某些人事物即將流逝、用罄,最後的一刻就應該會格外的珍惜,因為下次會再
遇到,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就像我現在發現只剩下兩根煙,所以抽的特別慢。

但是風實在是大,加速了煙頭活動的速度。

一些留不住的人、事、物,也被命運這樣強大的推力送的更快更遠。比自己所預
想的更甚。


其實我很明白,也許是不想承認吧,自己真的可以跟老婆,(啊,又來了),咳,
前女友,真可以跟她相安無事一輩子嗎?即使沒有出現那孩子的父親也是一樣?

藍圖畫的再完整,畢竟是我先劃下一刀,然後隱隱的猶豫著,我要再畫幾刀?然
後要怎麼樣才不會讓我們都很痛。

但是刀口下的血肉,怎麼會不痛?

她比我有勇氣去承認,而我卻懦弱的像是頭埋在土裡的鴕鳥,不願意去接受這已
然該是遲早要發生的事實。

我與她之間,就像是快要抽完的一盒煙,表面上我們都努力的要減緩速度,好好
繼續享有打造未來的充實感覺,只是朔風野大,不是我或是她可以控制的了。


我捻熄最後一根煙,掏掏已經空了的煙盒,放在口袋裡。

「抽我的嗎?」逸純學姊舉舉她的煙,我搖搖頭,抽涼煙對男人不好,我說。

她輕輕哼了一聲。反正又用不到。

我傻了傻,是啊,想必有短時間是......用不到......但是我要為將來打算。

我坦承我還是很怕這件幾乎所有男人都會害怕的事情。

「又是什麼抽涼煙、吃薄荷糖會不舉的老掉牙【常識】。真是以訛傳訛。」

然後她又開始解釋著她閱讀到的不少醫藥知識。我看她除了夜市的小小狗,或是
榮民福利,真的還有許多話匣子沒有打開。

但我心底也由衷佩服她的見多識廣。


我遇到的女人都很聰明,只是表達的方式不一樣。前女友就很內斂,所謂的【曖
曖內含光】吧,而學姊是披露在外的光芒赫赫。

不管是曖曖內含光或是光芒萬丈,我都會有失去的一天是嗎?

想到這不禁要啞然失笑,我跟那個曖曖的光芒無緣了,卻不代表我有能力跟信心
讓眼前這強悍的流星為我停駐。


「不管什麼涼煙、薄荷糖,重要的是你的意志力吧。」她還在這話題上面打轉。
「如果靠意志力就可以醫治陽痿,那麼七八十歲的老人家也可以雄壯威武?」

我竟然連【陽痿】兩個字都在女人面前說出口。可見現在的我,在這看不到邊的
草原中間,其實有多麼放鬆。

「當然可以啊,你以為王永慶這麼老了還可以有小老婆生孩子,就是因為他一輩
子不抽涼煙、不吃薄荷糖嗎?」
「這我哪知道?」

我倒是不知道王永慶還有新的小老婆或是新生寶寶,而是我哪知道他有沒有意志
力可以再....

「這就對啦,你不知道嘛。」她把煙頭彈得老遠,撥撥頭髮,「所以你也不能斷
定他是不是用意志力嚕,他可能用,也可能不用。」

她往後用手撐住自己,半躺著看著星空。這樣子她看暈了也不會跌在泥地上。

「如果現在正值壯年的你,連想生孩子的意志力都沒有,做一輩子都生不出來
的。」她笑笑的看著我。

我繼續的保持沈默,我正在努力判斷王永慶真的有新生寶寶嗎?

我覺得當我到了王永慶的那個年紀時,我絕對無法用意志力就可以隨心所欲的搭
起【帳篷】。


「而女人,卻無法用意志力去控制自己要不要孩子。」

聽見她這一句話,驚訝的警覺到她別有用心。

她在影射我什麼事情嗎?她應該從L他們那邊知道一點點了吧?

「能不能懷孕、生與不生,女人不像男人多多少少可以用意志力控制要不要雄壯
威武。」

是了,我想前女友也不願意突然的在沒有預警的狀況下有了孩子,這不是她想著
絕對不要懷孕,當對方卻盈盈注入時,她可以控制的。

「像我啊......就算把腦子搾乾,一輩子都持續我的意志力,都可能不會有自己的
孩子。」

學姊又趁風小時,點了一根煙,吸起煙然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所以,你沒什麼機會看我戒煙了。」


她轉過頭來,對著我似笑非笑的。那樣子,好寂寞。



《《也許她一直都處於【非常痛苦】的狀態,所以,根本也就沒有所謂的【最痛苦】。
就像是深沈沒有邊際,名叫「悲傷」的黑洞,裡面的每一點都是無限大。》》


生命的流逝,不管當初出現的理由為何,總是難免的令人哀悼感傷。所以我對前
女友失去的小生命哀悼。從今而後我也會連帶的悼念那七年的種種。

但我相信她將來還會有新的生命填補那個遺憾的空缺。

而永遠都不會再有生命出現的母體,用什麼填補?


「所以,你沒什麼機會看我戒煙了。」

我沒再往下問,我抱著跟前女友相處時一樣的態度,有些話我不打算問。而這句
話已經給我一點點答案的端倪。

彷彿是受到巨大撞擊的隕石,第一次狠命的砸下一個大洞後,接連而來的所有撞
擊都不再那麼的具有殺傷力,我面無表情的沈默著。

反正都坑坑巴巴了,渾身是傷之後,仍舊渾身是傷。


「那一次車禍,他一下子就過去了。」逸淳學姐吐出的煙霧在暗夜裡顯的好白好
白。

她伸起一隻手摸摸自己的頸子背後。

「這裡啊,醫生說斷了,可是外表完全沒有外傷喔。」她笑得極其淺,「其實我
很感謝老天爺啊,給他最不痛苦,甚至沒感覺的死亡方式。」

「最痛苦的是活著的人吧。」我的聲音刻意地壓低,我謹言慎行,怕是在這樣的
話題之下,一個不對,會勾起了她過大的悲傷。

學姐站起身來,白色的薄薄襯衫外套透著一點藍光,因為夜晚的關係吧,深藍色
的褲子像是黑色的。黑白兩截的,我有一種風如果大點她人也會斷成兩截的錯覺。

「我並沒有什麼所謂【最痛苦的時刻】,沒有。」她轉過來對著我搖搖頭。

也許她一直都處於【非常痛苦】的狀態,根本也就沒有所謂的【最痛苦】。我是
這麼的認為著。

「該是要【最痛苦】的時候,我在昏迷著。」
「啊?昏迷?」難道......
「那時候我摔出去,等到有意識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了。」

我以為她希望我騎車不要耍技術是因為她的學伴,沒想到還有個原因,她算是當
時離死亡最近的人。她懼怕那死亡前的經歷。

她低頭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又抬起頭重重的吸了一口煙,我覺得當時應該是有
更難熬的事情發生了。


「醒過來後,我才知道車禍當時這裡有個不到一個月的生命,」她輕輕的拍了小
腹一下。「真奇異,我都還來不及感覺呢。不到一個月唷。」

我想起了那張黑色的照片裡,一個多月大......42天吧,也不過是那樣小小的一個
點。

「我以為我爸媽會瘋掉喔,先把我毒打一頓趕出家門吧。但是沒有,他們只是哭
跟嘆氣。」她輕輕的哼了一聲,那種嘲笑的笑聲。而且是嘲笑命運捉弄人的那種
感覺吧。

「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也許他們寧願我生下那孩子。」她煙抽得很快,
丟到地上用腳踩熄。

我不敢出聲,因為我已經想到最壞的情況了。


「那車禍,讓我不正常的流產,我以後......」

她止住了,最後的幾個字,我知道她哽咽在喉頭沒有說完。

學姐的臉我看不到,她的背影我快要看不清楚。有水氣漫上我的眼睛。


風更大了點。因為十二點半了,所以明顯的有點水氣漫上山崗。轉冷了。

但是我知道我眼裡的水氣不是因為天氣緩慢的變化,也不是因為越來越重的硫磺
味。

我站起來脫下外套套在學姐的肩頭,從背後抱住了她。她沒有在發抖。但是我知
道,她的悲傷並沒有比一年前在小油坑我看到的那時候還少些。並沒有。

相反的,可能越來越壯大。


「已經太晚了,開始變冷了,妳會感冒,回去了。」

學姐的長髮打得我的臉好痛。我沒有抵抗的流下了眼淚。


《《慢慢的在我腦海裡,已經刻下了硫磺味與她的絕對相關性,她侵入我的每一個
感官細胞,像氣體一樣的在我身邊流竄,慢慢的生根。》》


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睡,電風扇讓我感覺有點冷,我踢開薄被起身關了電扇。

黑漆漆的房間裡只有鬧鐘的螢綠色數字,閃爍著微弱的光。我站了起來打開窗戶。

風仍然很大,紗帽山非常的黑,熟悉不過的景色。

快四點了,回來校區也一兩個小時了,但是跟逸淳學姐的談話卻好像是前幾分鐘
的事情,她最後站在我面前披著我搭在她身上的外套,撫著我臉頰的溫柔神情,
讓我每每一想起來就心跳加速。

她對我說:別哭了,牛群在偷笑你呢。

在最不原始的草原,我們跟牛群一樣,被區隔在這個都市以外的地方,暫時的相
依為命著。


而當她薄薄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樓梯間的時候,我有一種似乎會再也看不見她的感
覺。

「學姐!」我突然的叫住她,但是,我並不知道我該說什麼。

她回過身來,用著疑問的眼神看我。

「怎麼了?」

我想不出來我該怎麼表達,甚至覺得其實不說話也沒關係,只要她不要這麼快的
消失在眼前。

「呃......如果妳覺得今天的司機表現不錯,以後可以再吩咐他。」

真他媽的......我已經把我自己當成奴隸了,而她好像真是我的老大似的。

我只是想讓她開心,我只是希望可以看到她笑。

「他今天表現不錯啊。」學姐真的笑了,「體貼的很呢。」

看來我這個保母當的也還不錯。

「我應該會再想用車的。」她往樓梯走去。「那麼,晚安嚕,早點睡吧,你早上
應該有課。」

是的,早上十點有課,而且按照往年剛開學的慣例,應該會提早下課,不是每個
老師都像老處女那樣的不通情達理。

「學姐明天有課嗎?」我又問了她另外一個問題。

「有啊,在下午,因為剛開學,會提早下課吧。搞不好我就不去上課了。我等下
應該不會馬上睡覺,看點書吧。」她停下腳步回頭。

我想起了她攤在地上的那一些文學味道很濃的書本,還有茶跟煙。


樓梯間太暗了,我已經看不清楚她的臉。只聽到她壓低的聲音,很輕柔。我走上
前靠近一點。

「那麼學姐......我明天找妳吃晚餐好嗎?」

這一次由我來主動約她,不知道她會不會答應。

她沈吟了一會。

「好啊,如果沒事的話。萬一臨時有狀況我會打電話跟你說。」

賓果!

大概是因為太高興了,我湊上前去親一下她的臉頰。

雖然很暗,但是我看的出來她似乎被我嚇到。

在我有點尷尬的傻笑時,學姐也還給我一個吻,不過,是親在嘴唇上的。


現在四點多了,學姐可能還在看書,她似乎是天生的夜貓子,而且是越夜越美麗
的那一種貓。

我完全睡不著,在床上滾了好一陣子,就是無法入睡,看來明天我可能會頂著兩
個黑眼圈出現在教室,或者是根本就不去上課了吧。

我因為學姐的那些過去感到難以入眠,想問她更多,比如說確定再也....無法生育
嗎?也許因為還年輕,應該還會有機會。

甚至因為學姐越來越友善的態度,還有今晚的吻,我不由得的希望她不會找任何
的理由拒絕與我「在一起」,當然我還不敢提出這樣的事情,我剛脫離了一段感
情,很多心理上需要調適的感覺跟情緒,我還沒整理完。

但光是這樣曖昧不明的接觸,卻真的讓我心底很癢。

如果她要用她生理上的缺陷拒絕我,說實話那實在是很難不接受,無法反駁。

想太多了,根本就想太多。


從窗戶飄進的風沒有像擎天崗上那麼的涼,但是硫磺味卻比較重,也許是因為風
向跟地勢的關係,我的房間裡硫磺味道總是特別濃。

慢慢的在我腦海裡,已經刻下了硫磺味與學姐的絕對相關性,聞到硫磺味,就會
想到這個特別的女人,她侵入我的每一個感官細胞,像氣體一樣的在我身邊流
竄,慢慢的生根。

如果她的柔情為我化成水,我一定會被腐蝕殆盡。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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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人是想成為作家而不可得,才勉強去做別的差事。」
「正好相反,應該說,做什麼都不行,才會去當作家才對。」
—太宰治 貓頭鷹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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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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