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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分類:《未出版短篇》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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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說過,燕子會給這家子帶來福氣。

聲聲、聲聲啼,有福氣的燕子啊,

你要飛到哪裡去?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她的命還是會這個樣嗎? 
                                                                               
閉上眼睛前,招娣卻笑了。
 
因為那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躺在濕軟的土地上時,招娣聞到了甜美的香氣,關於野草、關於泥土、關於露水、關於記憶。閉上眼睛的前一刻,她看見了頂上的天光竟然綴著銀白,落下了什麼在她臉上,冰冰涼涼。

是今晨的第一顆露珠。

『很清甜喔,招娣來,喝看看。』阿爸遠遠地向她招手,黝黑的臉笑得爽朗和藹,阿母笑吟吟地一手抱著弟弟、一手銜著竹葉上的清晨露水。招娣走上前去,感覺到自己又回到十二歲那當頭,腳步輕盈、無病無痛。

都跟以前一樣,阿爸、阿母、弟弟,都在這裡。

恍恍惚惚間,招娣還聽見了燕子的叫聲,圍繞著她。

就像那好久好久以前阿爸告訴她的,燕子代表福氣,當牠歸巢時也同時帶回來了幸福給這一家子。

我回來了,又回到以前了,真好。

真好。



今天的夏季西北雨狂掃而來,屋頂似乎快要承受不住傾盆落雨的力道,發出隆隆的聲響。十二歲的招娣搖著出生不到三個月的弟弟,站在屋簷底下觀望,燕子在廊簷下打轉,嘈雜的鳴叫聲擾得招才張大了眼睛眨巴望著。

「這叫做燕子,燕,子。」招娣逗著小招才指著那些繞樑的黑色鳥兒。「阿爸說家裡有燕子就會有福氣,有福氣的話以後姊姊跟招才就會好命喔。」

招才只是呵呵笑,卻不是因為招娣所說的福氣願景,而是因為燕子快速的繞行讓他傻了眼睛,那可愛的模樣也讓招娣笑了。

初生兒的單純如果可以維持到老去該多好呢?當招娣成年後,站在路邊看著來往的男人女人時,不免對這樣的疑問抱著遺憾,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回不到那純真的年代,她只是想要埋怨為何那樣的年代不能持久些?就算注定不是好命底,但是會不會也苦得太早些?

真正的幸福會是長什麼樣子呢?那滋味該是如何?是不是可以讓她不用這麼累?招娣一直沒有得到答案,不管她抽完了幾根煙、還了多少數不清的債、站了幾年的路燈下,做過多少個男人的生意,都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招娣十二歲時的那場雷雨裡,燕子瘋狂繞行卻沒有帶來喜訊與福氣,大雷劈垮了高壓電塔,壓暈了在大雨的山林中工作的阿爸,從此阿爸就再也沒有醒過來,長久地住在家裡後頭的山坡上,一個可以看到遠方海岸線的地方。阿母說,因為阿爸一直希望可以出國一趟見見世面,但是這輩子沒機會了,就讓他看看海岸吧。

阿母擔負起所有的粗工及家務,奔走在山林、市場與人情冷暖間。有很長一段時間阿母連五百塊都借不到,全家都吃著菜園裡還沒長成的蔬菜過活。還是嬰兒的招才則只能一直喝著稀薄的米湯,因為阿母的身體已經虛弱到沒有奶水了。

每天上下學的路上,招娣總會注意路邊,看看是否可以撿到鋁罐或是紙箱,但是沒幾天學校就叫了阿母去,勸招娣不要把垃圾帶到學校來,這樣會影響衛生。

招娣不服氣地對訓導住任說,「那才不是垃圾,那可以賣錢給阿弟買奶粉!」阿母當場就給招娣一巴掌,讓她暈頭轉向地被拖回家。

回到家裡後阿母只是心疼地摸著招娣已經發腫的臉頰哭,「阿母知道妳想幫阿母賺錢,但是妳年紀小,讀書才是妳的本分,撿那些東西沒有用啦,妳跟弟弟以後長大了,好好唸書然後發財了,才會有好日子過,阿爸跟我都會很高興的。」

「阿弟跟我都吃不飽要怎麼長大呢?」招娣哭著反問。

她十二歲了,就要上國中了,為了讓家裡每個人都吃飽一點,招娣早就想放棄升學了,鎮上有不少工廠,她一直都在注意那些徵女作業員的廣告,放學的時候也會看到穿著制服的女人們走出來,招娣看得出來有些女人甚至沒大她幾歲,都可以賺錢,那麼她也可以。

「阿母,招才是男生,讓他可以唸書就好了,我去幫妳賺錢,這樣妳就不會那麼累,也可以好好照顧阿弟,這樣好不好?」

因為招娣這一番想法,阿母有好幾天都不跟招娣說話,而且還在阿爸的照片前面念念有詞,都在說著招娣多麼不懂事,竟然要辜負父母的苦心,說著說著總會又開始抱著招才哭。

招娣雖然難過卻也沒改變過想法,她依然每天撿拾鋁罐跟紙箱,只是不在早上撿了,而是在放學的時候到處拾荒,然後持續注意著工廠的女工跟徵人啟示。

直到招才發了高燒,阿母卻連醫藥費都付不出來的時候,招娣打破了偷偷藏著的豬公,把一堆硬幣拿到驚愕不已的阿母面前。

「阿母,我真的可以幫妳賺錢養阿弟,讓他讀書、長大成人來孝順妳,阿母,請妳相信我,讓我幫妳好不好?」

國小畢業後不到一個月,招娣很快地就在鎮上的某家工廠找到工作,老闆給招娣一個月八千塊的薪水,還供應午餐,即使每天都要工作十個小時,對招娣來說已經是很優渥的條件了。而阿母背著招才繼續守著阿爸生前眷顧的山林,種菜、墾殖,在菜市場賺取微薄的生活費,加上招娣一年比一年都要多一些的單月薪資,省吃儉用下,又一個十二年過去,總算是熬到招才上了國中。

只是好不容易盼到招才要進入另一個階段了,阿母卻倒下了。

阿母出殯的那一天,招娣抬頭循著鳴叫聲望去。燕子過了一代又一代,依然住在屋簷下,但是福氣呢?在哪裡?


當招娣在工廠待到第十年的時候,二十二歲的她其實對幸福有著更實際的渴望,那跟已經達到兩萬的薪水無關,也不是因為升任為管理主任的原由,而是青春,每個女人都能夠擁有、卻不見得可以即時把握的東西。


招娣並不認為是因為阿爸太早過世而讓她興起了那樣的情愫,而是工廠的老闆的確有著過人的氣魄讓她徘徊目光。並非每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都能夠像她的老闆一樣擁有一間工廠、一部轎車,還有一棟透天厝,但是他卻跟大部分三十歲以上的男人一樣,有妻子、不只一個小孩。

阿母過世的那一天像是跟阿爸約好似的,也是夏季,也下著大雷雨,招娣帶著招才腫著雙眼坐在客廳的木板床邊,陪伴著已經冰冷的阿母,她什麼頭緒都沒有,即使早就知道阿母會有這一天,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阿母什麼都沒交代就這樣在午睡中死去。發現阿母已經斷氣的是放學回家的招才,招娣認為他不是嚇傻了就是超齡的冷靜,總之,十二歲的招才什麼話都沒說,就連工廠老闆連晚飯都沒吃就趕到招娣家裡幫忙處理後事,也只是冷眼看他,連謝謝也沒說出口。

因為喪葬的事宜招娣完全不懂,所以老闆真的是幫了一個很大的忙,還以奠儀的名義給了招娣充分的費用風光下葬阿母,也因為如此,招娣更加無法對這段不該存在的單戀及時自拔。

當招娣二十五歲的時候,她把童貞給了老闆,而老闆給了她較好的生活條件,但是無論如何就是無法給予名份。招娣跟所有的傻女人一樣,堅信只要等久了就會是自己的,況且她也沒有太多心思去吵鬧,招才的問題比較嚴重。

上了國中後的招才開始學會了抽煙,也常常翹課不上學,招娣甚至在他的房間裡發現了揉捏過的塑膠袋,裡面都是強力膠。她試圖要當著母親教養他,招才只是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妳做人家細姨比我吸毒還不要臉,妳知道街頭巷尾怎麼說妳嗎?說妳就跟妓女一樣,給男人睡,然後拿錢!」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自招娣跟老闆在一起後,招才走在路上抬不起頭來,他知道鎮上的人以假慈悲的口氣說著,「這也不能怪招娣,他們家窮,一個女人家最後還是要靠男人才能讓招才長大成人。」招才已經認為自己穿的衣服、吃的飯、念的書、睡的床,都是姊姊當細姨換來的,那就跟妓女沒兩樣不是嗎?

招娣當然知道鎮上的人怎麼看她,也清楚老闆娘大概對這件事情有點感覺,但是她不想輕易地放棄,因為她相信老闆上她的床的時候,就已經愛上她了。愛情,多美妙的東西,這足以給招娣前所未有的勇氣面對所有的蜚長流短,但是卻不能解決與招才之間那對立的心結。

當招娣在二十七歲整修房屋的那個夏天裡,燕子因為環境的變化而消失了蹤影,必須漸漸習慣已經沒有燕鳴聲的招娣,另一方面也正在習慣老闆的避不見面,她更是習慣了招才三天兩頭鬧事的狀況,青春,也在她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同時劃下了句點。

「我懷孕了。」當招娣這麼說的時候,她以為能夠讓老闆回心轉意,甚至決定離了婚,娶她回家。只要她是名正言順的太太了,鎮上的人不但沒話好說了,招才也不會看不起自己了,而浪子回頭當個好男兒。「要多少錢?不過我沒有空陪妳去醫院,我要跟我老婆準備辦移民。」這個男人瀟灑地掏出錢包,他要一刀兩斷。

招娣忘記後來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只記得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老闆的辦公室裡到處都是血。她的下體不斷地流血,老闆的胸口也不斷地冒出鮮血,她握著拆信刀,腦袋空白一片。

還來不及當上三個月的母親,她在爭執中失去了一個生命,也失去了自己的人生,還有青春的尾巴。

她最後一次見到招才的時候,是在招娣三十歲那年,檢察官借提她出去認屍,她彷彿早有預感,自己必定會是這個家庭中苟活的人,摸著招才泡在水裡兩三天已經浮腫的臉,還有早就腐爛的刀傷,她沒有哭,闔上了招才沒有閉上的眼睛,招娣開始學著燕子的叫聲。

這一輩子你沒福氣,是因為我們家裡的燕子不會帶喜招福,阿爸阿母阿姐都不好,是我們害了你。她喃喃念著。

聲聲、聲聲啼,有福氣的燕子飛到哪裡去?


在推開大門前,招娣刻意望了廊簷一眼,燕巢還在,但是燕子早就失去蹤跡,沒有居住的空屋是流不住燕子的。她這時候突然有了一種想法︰也許燕子不是為了帶喜而來,相反的牠們可能是來汲取這一家子的福氣,然後揚長而去。

傳說,就只能是傳說,現實卻是血淋淋地存在。

假釋出來的招娣已經三十二歲了,鎮上的人卻還是記得她,並且遠遠地比手畫腳、低聲談論,以往那「給男人睡」的耳語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剋父母、剋兄弟的奇異罪名。一家人都死光了,連燕子都留不住。招娣推開了門,坐在已經沒有水電的屋子裡沉默地看著神桌上的祖宗牌位。

改天要去把招才接回來,慢了兩年阿姐才有空,希望招才還知道回家的路,並且認得她。

回到家中的招娣非常地忙碌,恢復水電、接招才回家安牌位、打掃屋子,丟掉一些沒必要留著的家具、物品,搬出了阿爸跟阿母以前工作用的工具,洗了洗招才的衣服晾在太陽底下。一個禮拜過去了,除了家裡只剩下她一個人之外,所有的擺設都像是阿爸阿母都在世的時候,還加上一個懂事的招才。

幸福,其實就該是這麼簡單,但是為什麼這樣平凡的幸福到頭來都只是泡影?招娣只能從老舊的家具與衣物中嗅得以往的氣味,卻還帶著點發霉的酸臭氣息衝擊她的淚腺。

在監牢的這些年招娣以為自己已經流光了所有的眼淚,卻在佈置好的家裡她又哭上了好幾夜,她想她是不孝的,沒給自己找個好對象,還因此讓招才蒙羞、進而不上進,落得淒慘的下場,而阿爸跟阿母的第一個外孫,即使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卻因為自己的衝動進了枉死城。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希望呢?

招娣想過要去死,但是這個念頭很快地就被上門的債主打斷了。

家裡唯一可以替招才償賭債的人坐牢去了,卻不表示賭場會忘記這回事,聽到招娣出獄的風聲,幾個大漢找上了門要招娣還錢。「我沒有錢,而且招才早就死了。」招娣抬起眼幽幽地說,她不知道是誰殺了招才,但是這票吸血鬼難道就不能放過一個死人?

「妳是他姊姊,他的債當然是妳來還。」「我說過我沒錢,就算你們要把我抓去賣,我年紀這麼大了,也賣不了幾個錢吧?」三十二歲了,即使皮膚白嫩、相貌不差,畢竟已經是中年婦女了,還有過一個孩子——雖然沒有機會出生,但是,當妓女也賺不了多少錢。

「如果妳願意的話,這倒是可以想辦法。」幾個大男人交換了眼神,關上了大門,帶著詭譎的笑逼近了招娣。那一天晚上,招娣在無力抵抗的狀況下,被輪暴了,就在客廳裡,阿爸、阿母、招才,他們如果有知也只能看著。

招娣沒有去報警,相反的,她接受了那些男人的建議,聽從他們的指示,到一些較多客源的鬧區,開始當起了妓女。那些男人答應她,只要她不把那晚的事情說出去,乖乖配合賺錢,讓他們抽頭,債也不用還清,做三年就好,三年一到就放她走,並且所有債務一筆勾消。

就這樣,回到老家沒多久,招娣又進入了另一個監牢。

大概是因為招娣配合度高,而且已經像是個沒有意志的活死人,這些馬夫也不太搭理她,只要接到生意後,拿了該拿的錢就走了,從不過問招娣晚上以外的時間在做什麼。

招娣一直想著招才罵她的話,的確是如此,她現在做的事情跟幾年前當人家細姨沒什麼兩樣,不同的是,男人不只一個,一天不只一次,而希望,已經完全地不存在了。招娣並不願意繼續活著受這種屈辱,但是這是她欠招才的,是她這個做阿姐的不好,招才才會走上那條路,他負的債就該她這個做阿姐的來還。等到還完的時候,招娣也早就有了打算。

這當中也有尋芳客真心地要替招娣贖身、還債,即使不多,招娣也是感激地拒絕了,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就是這個樣了,何必再多欠人情,來世又要做人牛馬?

三十五歲的時候,不管債務有沒有還完,總之招娣自由了,一方面也因為她身體實在是太差了,客人越來越少,馬夫對她也早就失去了興趣,就當面撕了借據,讓她自由。

回到家中時,招娣站在上鎖的門口良久,她好累,好希望一打開門後,看到阿爸在磨鋤頭、阿母正在擺碗筷,招才正在偷吃桌上的菜……

但是她卻進鄉情怯了,這麼髒的一個身體有什麼臉進去呢?

突然招娣聽到細細的鳥鳴聲,她驚愕地抬起頭來,發現屋簷底下的燕巢裡竟然有著燕子。她傻了,為什麼呢?這麼久沒人住的屋子,燕子為什麼還會來?仔細一看,還是兩大兩小的一家。一個是爸爸、一個是媽媽,另外一定就是像阿姐跟招才這樣的兄弟姊妹。

招娣破涕為笑,開了鎖,推了門。

「我回來了。」



過沒兩天,招娣的屍體被清晨上山工作的人發現了,她戴著她阿爸的斗笠,抓著鋤頭,身上穿的是是她阿母的上衣及長褲,懷裡揣著她弟弟招才的國中制服,直直地躺在她阿母早就賣給別人的山林土地上,一臉微笑又安詳。

招娣的臉上佈滿了清晨的露水,帶著幸福的亮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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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仔裡熙熙攘攘的人群,湧進,湧出。

每天每天,菜市場都會有人擺攤做生意,都會有人出來買菜。

而有的人出現在菜市仔,不是為了買菜、也不是要賣菜。只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




阿伯在這裡大概有一個星期了,從阿忠每天早上六點多開始在攤子上燒豬毛、剁豬肉,經過人來人往的一個上午,到下午兩點多垃圾車都走了,阿忠也把貨物整理好搬上車收攤了為止,都會看到這個陌生的阿伯來來回回的在菜市仔走個好幾回。

這個陌生的阿伯是哪來的?應該也不是附近的居民,在菜市仔做了好幾年豬肉生意,阿忠對這位老者沒有絲毫印象。

菜市仔的每個小販都跟阿忠一樣抱著狐疑,但是基於人情味,大家都對阿伯非常友善。

有時候阿伯手上多個五金店門口賣的粽子,有時候多了一碗保力龍碗裝著的熱呼呼乾麵,有時候是一杯西瓜汁。累了,中藥店門口的椅子就讓阿伯躺著。

「阿伯,來,來啦。」阿忠看看現在已經接近中午了,客人少了,就揮手招呼剛好走過眼前的阿伯。

每過了十一點之後,買菜的人潮就逐漸的散去,生意好的小販開始收拾細軟,生意差點的,等到菜市仔的垃圾車都走了,還是要等著一些比較晚出來的客人。

通常這樣的客人,小販都叫她們「澳洲來的人客」,「澳客」。只會挑便宜又要好的,而且還不忘嫌東嫌西的「澳客」。

阿忠還無法收攤,因為還有一隻豬蹄子沒有賣出去,也許又要像昨天一樣把賣不完的豬肉帶回家去。昨天他就吩咐了老婆把剩下的一隻豬蹄子燉得軟嫩些,今天好帶到菜市仔。

「來,阿伯,這給你啦。」阿忠拿出昨天老婆滷好的蹄膀。

阿伯手上還有沒吃完的飯糰,就直直的盯著還有滷香味的蹄膀看,猶豫的伸出手去又縮了回來。

「歐伊系(好吃)唷。」阿忠對他伸出大拇指。又指指蹄膀。

阿伯看看阿忠,又看看蹄膀,先收好飯糰揣在懷裡,再接過蹄膀,對他點點頭,坐在阿忠的攤子旁邊,開始津津有味地啃著。

應該是蠻有教養的老先生,不然就是餓怕了。阿忠看著他收起已經硬梆梆的飯糰卻沒有扔掉,這樣想著。

阿伯花白的頭髮沒有禿頭的跡象,但是卻因為沒有沐浴的關係,他的頭髮看起來黏黏油油的。來來往往的主婦看到他都閃得遠遠的,因為他身上也有好久沒洗澡的臊臭味。

「應該是走失的啦,照這樣看,甘是有老人癡呆症喔。」

「伊的行頭攏算不錯喔,應該是有錢人的老大人啦。」

菜市仔的小販們自從阿伯出現在這裡的第二天起,就開始群聚討論。而住在附近的店家也提供情報,他們發現阿伯似乎是住在菜市仔裡了,成為新的遊民。他會窩在中藥行的門口椅子上睡覺。沒等到老闆來開門準備做生意,他已經早早的起來開始閒晃。

「哇八鬥夭啦,阿梅啊,哇咩甲飯啦....」阿伯出現的第二天中午,就站在菜市仔中央這樣喊叫著。

既然是走失的老人,一些小販可憐他,就給飯吃,阿伯肚子不餓就不再吵了。只是每到餓的時候,他都會固定的叫著「阿梅」這個名字。大家猜測應該是女兒或是媳婦的名字吧。但是問他話,阿伯只是呆呆的,說不出個所以然。

約莫七十歲的阿伯,雖然成為新的遊民,但是他會自己注意衛生,累了也不會隨便的找地方窩著,太髒的地方他不待,髒東西也不吃,流浪將近一個星期,只有腳上的拖鞋跟褲腳沾著菜市仔的泥土。他會自己到有水的攤子去洗手,要方便會直接走進五金店裡的廁所。

基於人情味,菜市仔的大家都給阿伯方便,而且阿伯也從不鬧事,算是很「乖」的遊民。

但這不是辦法啊,老是在菜市仔遊蕩,沒有地方可以好好的睡,東西只要能吃就亂亂的塞著吃,七十多歲的老人家不能這樣過日子的,才幾天,阿伯已經變的又黑又乾。而且精神越來越耗弱。

大家都很擔心,講難聽點,阿伯死在菜市仔怎麼辦?他的家人應該也很急著找不到他吧?

過了兩三個星期後,菜市仔的小販們抱著阿伯的家人會回來找他的希望很明顯的落空了。起因於菜市仔邊陲的藥房老闆閒聊時提到,在很早之前他其實有看見一個陌生婦人把阿伯帶到街角,然後就自己走開了。

事態嚴重。菜市仔的小販們覺得阿伯再這樣下去不行,七嘴八舌的結果是,先送到派出所。

雖然才幾個星期,但是大家對這位教養好,頂多只會喊著肚子餓的阿伯還是捨不得,然而不能任由阿伯這樣流浪下去了,阿伯的身體撐不住的。


這天收市的時候正在下著夏日的午後雷雨,菜市仔的小販們趕緊收攤,阿忠急急的把東西往機車上的箱子塞一塞,就跑到阿伯常常會坐著的中藥店椅子邊,要帶著他躲雨。

他甚至打算著,如果阿伯真的沒有人可以照顧,他就照顧阿伯吧,他跟老婆說好了,家裡不怕多阿伯一雙筷子。

可是阿伯不見了。

「五金仔!有看到阿伯嗎?!」他想阿伯會不會去廁所了。喊著問對面的五金店老闆。

大家都沒看到阿伯。

後來他們在菜市仔邊陲的藥房附近找到他,他流浪的起點。全身濕淋淋的倒在路邊的阿伯,嘴唇發黑,眼睛翻白。

送到附近的醫院,菜市仔小販們在急診室的門口等待,醫生看看阿伯的眼睛,測量血壓,作了一切的急救動作,終於把呼吸微弱的阿伯救回來,阿伯開始喘著大口大口帶著雜聲的氣。

「醫生,阿伯還好吧?」阿忠急急的上前問醫生,剛剛他也吩咐過老婆快帶一些乾淨的衣物過來,好給阿伯換上。

醫生看著他們,沒有什麼表情。「年紀大了,又太虛弱,而且全身上下都是毛病。」

在醫生的檢查下,他們才知道阿伯全身都是一堆老人病,護士也從阿伯濕淋淋的衣服口袋裡找到已經揉的髒髒、爛爛的一百五十元跟一張健保卡。

依著健保卡上的身份證明,護士去打電話找他的家人。而阿忠這一群菜市仔小販,則急急的等著可以聯絡到阿伯的家人。

怎會這麼粗心讓阿伯走失了呢?

可是一想到那一百五十元跟健保卡,不對,阿忠心裡暗叫不妙。

藥房老闆看到的婦人,還有現在阿伯身上僅有的健保卡跟一百五十元……菜市仔的小販們心裡有數了,不禁的憤怒起來。

果不其然,護士回來告訴醫生,對方一聽到阿伯的名字就掛下了電話。

阿伯是被遺棄的。身上被塞著健保卡跟一百五十元,丟在菜市仔的街角邊。

「醫生,我給你拜託!」阿忠抓住醫生的袖子,「請你一定要讓阿伯平安無事!」

夏日午後的雷雨沒有停過,阿忠與幾個菜市仔的小販等在醫院裡,希望阿伯可以平安無事。

直到夜幕低垂。雨總算停了。


阿忠今天還是清晨六點多就到了菜市仔,小販們一如以往的開始作準備工作,大家還是習慣性的不時張望著清晨的菜市仔街道,幾天以前,還有個阿伯在這邊閒晃。

這個阿伯不會說什麼話,只會喊著肚子餓,要東西吃;這個阿伯很愛乾淨,他會自己找乾淨的地方坐下來,他也不亂吃髒東西。

每天每天,只要時間一到,阿伯就會走到藥房附近的街道徘徊。

那天之後,阿忠只要一想起阿伯,就握緊拳頭又掉了眼淚。早些接阿伯回家就好了。

早知道就好了……

菜市仔的每個小販,自從下著午後雷雨的那個傍晚後,都暗暗的發誓,絕不讓自己的老人家,孤獨的往生在冰冷的急診室裡。

而身上卻只有一百五十元跟一張健保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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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目的已經達到了,

所以,現在什麼時候死都可以。






坐躺在床上的這幾年,江杏已經把這木板床燒出了一整排的焦黑,沒有人會指責她,也沒有人會規勸她不要抽煙,他們只會把白白嫩嫩的小孩子拉到一邊,叮囑著他們「不要太靠近抽煙的阿媽」。

最大的兒子也都快要六十歲了,大兒子的孫子自出生後江杏卻只看過那麼一眼,事實上,在她中風後的十多年裡,她只知道又一個孫子結婚了,哪個孫子又添丁,甚至是哪個孫女考上了最好的大學,哪個外孫當兵去了,或是誰又生意失敗、家庭出問題……除此之外,所有的細節江杏一概不知。

家族裡年紀最大的老人家卻是對家裡事情了解最少的人,說來真是有點矛盾及悲哀。但是大家都認為她還能活著、不是吃就是睡,即使是成天都窩在沒有窗戶、不知道白天還是夜晚的房間裡,跟那些電視新聞裡不得善終的獨居老人比起來,也已經算是好命的了。

老伴過世前江杏還是可以到處串門子講是非,其中最讓她熱中的就是二媳婦的種種。

親家公是個軍人,當初連甩了女兒幾個耳光也還是阻止不了她要嫁給農人子弟的決心,當初江杏就心想,這樣的女孩子做不了什麼苦差事的,一雙手白嫩如蔥,戴著她鰥夫父親的嫁妝首飾,那閃亮逼得她張不開眼睛。

最讓江杏津津樂道的就是她把二媳婦趕出家門的那一幕。果然是嬌嬌女,脾氣拗,江杏講她個幾句她就抱著剛出世的孫女跑到後山的竹林裡一晚不回來。她當晚就對二兒子酸溜起來,這麼愛餵蚊子就自己去餵,幹嘛把孫女也抱出去?還有,注意一下她是不是把一些嫁妝或是你的家當都拿光了。

後來她才知道二媳婦一直都在門外,什麼都聽得一清二楚,她也覺得無所謂。

想當初她的婆婆可是連續好幾天都不給她飯吃,卻要她照幹活兒。

剛放學還穿著第一女中制服的大孫女此時端來了一碗飯,上面蓋著青菜跟蛋花以及燉得軟嫩的瘦肉,今天是她做飯。「阿媽,吃飯。」江杏連忙把屁股底下的尿盂抽了起來,將尿液倒進了垃圾桶,伸手抓了床邊的衛生紙一把胡亂往屁股一擦,用還有力氣的一隻手把自己撐了起來,看著孫女把裝滿屎尿的垃圾袋打包起來,提了出去。

中風之後,江杏右手已經完全地僵硬、不聽使喚了,到現在江杏只能用左手握著湯匙吃飯,家族裡外的人也知道老人家的不便,都盡量做了可以用湯匙舀起的飯菜。只是這幾年麻煩多了,年過八十後,當大媳婦在江杏沒有吃完的碗公裡發現了兩顆發黃的牙,才知道她的牙齒也不行了。

此後當她每二十天輪流到四個兒子家裡寄居時,吃的都是溫軟易吞的食物。

只是每隔六十天來到大兒子家裡,她都會感到些微的感傷,不可避免地她總會看見正廳裡擺著阿次的照片,那是老伴過世前五年到村裡唯一一家照相館拍的,當初阿次還極不滿意,用著日語嗚啦啦的罵了照相館的老闆一頓。然後沒幾年就用上了,照相館的老闆盡力把這底片修到好,並且放大,也不收半毛錢,說是給阿伯的補償。

江杏知道自己的照片總有一天會擺在阿次的旁邊,就算她不願意也不可能,這是習俗,身為家族裡的父親與母親,任人在屋子裡的大廳擺放照片與牌位,然後蒙上灰塵是他們最後的義務。所以前些日子她要求二兒子請照相館老闆來照相,還請老闆照片修得好看點。理由不說大家也明白。

當阿次開始到處不挑地方大便的時候,江杏就知道他的日子差不多了。

當時還在念國小的的大孫女首先發現阿公會把大便拉在廁所的洗手台裡,之後家裡的每個人都隨處可聞阿公不知道又偷偷拉在哪裡的臭屎,過了兩個月後,阿次連最愛的紅標米酒都喝不了,所有的語言都變成了日語,卻唱不出半首平日愛敲著筷子哼唱的和歌,最後,家人把他送到了醫院,並開始著手準備後事。

幾天後,江杏眼看著結褵五十多年的老伴躺在大兒子家中客廳的木板上,讓醫生抽了他最後一口痰,就蓋上了往生被。當時她連哭都沒哭,倒是看著兒子跟媳婦們帶著一臉茫然的孩子們開始哇哇大哭起來,又是爬又是捶的,卻沒有人掉下一滴眼淚。

他們就跟她一樣,一滴眼淚都沒掉。

那時她就已經開始想像,當自己也這樣躺在木板床上時,應該也是這種景況吧?只是兒孫人數會增加些。而她希望自己不會聽到這些虛情假意的哭聲。

江杏吃完了大孫女準備的晚飯,又點了跟長壽菸吸吐著,然後把菸放在木板床的邊緣,轉過身子翻找箱子裡的東西。箱子只有一只,是她輾轉搬移到每個兒子家中的僅有家當,裡面除了三四套換洗的衣物外,就是一包她視如老命的塑膠袋。

江杏翻出了一包塑膠袋,開始了她每天都會重複作的事情。她用左手跟嘴把袋子打開,吃力卻仔細地算著還剩下多少張鈔票。這是每年逢年過節兒媳都會給的禮金,當然她也會給孫子們紅包,但是她還想多留點給自己辦個風光的後事,所以不論年紀大小,她都只給孫子兩百塊的紅包。

她知道兒孫在背後是怎麼說她的,說她死也要帶著這包錢財進棺材。她一點都不在乎這些難聽話,因為她的確打算這麼做。

當她回過頭想起來菸還沒抽完時,床上又是一個燒焦的痕跡,但是她不在乎,就如同她不在乎自己還可以活多久。

反正她當初說出口的時限都已經過了,現在,什麼時候死都可以。

阿次過世後沒一年江杏就中風了,她曾對大媳婦說,無論如何,她要拖上一家子十年才甘心。當初大媳婦是怎樣的表情江杏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江杏不識字,但是如果可以的話她肯定會寫下「痛快」兩字。

江杏認為她給阿次辜負了五六十年,要子孫還上十年真的是一點都不過分。

江杏知道童養媳的天命就是安分守己死守著這一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但是除了這習俗上的責任外,她其實也眷戀著當時年輕又帥氣的阿次,日據時代沒幾個人日子好過,但是阿次受到地方上日本長官的賞識,讓全家人都得以溫飽、處處方便。

但是知遇恩情是一回事,婚姻大事江杏死也不讓步,日本官的女兒又如何?妳能跟我一樣為阿次賭上一條命嗎?

那把被江杏拿來威脅自殺的軍刀最後跟著日本長官與日本姑娘坐船回到了日本,而阿次就再也不談起日本姑娘的種種,跟江杏成了親,務農維生。這一生,阿次似乎都用日本歌曲與酒精來抒發著什麼,除了家計,阿次不再跟江杏說些什麼話,即使有,也都是用江杏聽不懂的日語說了一整晚。

江杏知道阿次心裡埋怨她,但是她不想去安慰,也無從關心,因為陸續出生的兒女跟一大家子的生活重擔讓她無暇去理會阿次的有志難伸。

日本戰敗的消息傳回來後,阿次就更加地沉默寡言,每天就是往菜園跑卻不種菜,只是坐在糞池邊用竹竿邊攪著邊喝米酒,然後唱著江杏一輩子都厭惡的日本歌謠。

在所有的兒子裡江杏最喜歡的就是么兒,她還說過如果以後死了不依照習俗放在大兒子家,而是要放在么兒家裡,當時小媳婦臉都綠了,但是生死大事,老人家即使可能說得早還是要點頭稱好。這樣就好了,她想要留在小兒子的身邊,即使只有幾天也好。

算算日子,自她中風不起後,至今也差不多有十一年了,當江杏發現大孫女要幫她轉到歌仔戲的節目卻都找不到的時候,她覺得人生好像已經被抽離了一部份的夢想,沒有意義,因為時間沒等她。

過了這麼多年了,連世界都不想等她了。歌仔戲早就沒落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聽不慣也不喜歡的連續劇或是綜藝節目。

現在想來,阿次的日本歌謠好像還有那麼點親切感呢。

躺上床,江杏覺得胸口似乎有點悶、有想要嘔吐的感覺,她敲著手上的湯匙打在床邊,想呼喚大孫女卻沒有回應。屋外垃圾車的聲音好響亮,蓋過了她的訊息。

沒多久,她吐出了一口口的白沫,用抓著湯匙的手抹了嘴角,她卻笑了。

時間到了。

江杏放下了湯匙,躺在床上又點了一根菸,放上了床沿。

她知道,當她等一下睡著後,木板床一定又會被燒出一個痕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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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做雜種?」紋紋搖搖妹妹小聲地問。

「就是媽媽還是媽媽,但是爸爸不是爸爸。」妹妹的答案讓紋紋更迷糊了。



這是一個平靜的村莊,雞犬相聞的地方。

山腰上的村莊住著許多務農的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放眼所及的,不是茂密的綠竹林、就是低矮的房舍、豬寮,許許多多晾在長竹竿上的簡單衣物。還有隨地遊走的大小雞隻、以及安靜地打著呵欠的狗兒們。

紋紋收起了竹竿上的衣服,目光越過籬笆,望見停放在隔壁院子裡的紅色車子,看來陳家哥哥今天比較早回來。

是的,這是一個再簡樸不過的村莊了,但是並非所有住這在山腰上的人們都以務農為業,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夠上進升學。

大家都說陳家的獨子個性乖張、不上進,是典型的敗家子。紋紋不懂何謂上進、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敗家子」,只知道每天乖乖地上學、別惹爸爸生氣、偶爾拿到零用錢,就令她滿意了。


抓起換洗的家居衣物,紋紋走出自己那個還是泥土牆跟茅草覆蓋屋頂的『家』。

同學都說,「王紋紋的家裡很窮。」因為大人聊天時都會提到。紋紋不知道家裡是不是很窮,也不了解爸爸媽媽在做什麼,只知道爸爸每天都會用摩托車載著打扮得好漂亮的媽媽出門,直到很晚才回來。

有時候爸爸會很高興,會給她跟妹妹零用錢;有時候爸爸回到家後會拉大嗓門罵著媽媽,然後她會在被窩裡聽見媽媽被爸爸打的哭聲。

她不知道爸爸為什麼常常打媽媽,大人說的那些話她聽不太懂。而小她一歲的妹妹,做好了國小五年級的家庭作業後,會拉著她早早上床睡覺,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就連奶奶也很沉默,安靜地在這村莊裡打轉、拾荒,什麼也不多提。

奶奶剛剛又出門下山去,到附近的雜貨店買爸爸每天都要喝的酒,所以她只好自己生火煮洗澡水,等一下奶奶回來了會跟她一起升灶煮晚飯。

她走到屋內,轉個彎到自己的房間,放下了收進來的衣服。這件制服,好在是洗乾淨了,星期一又可以穿乾淨制服上課了,她只有兩套制服,今天放學那一套又因為搬柴火之前忘記換下,髒了。


太陽斜斜的從山頭落下,降臨這平靜的村莊,下午五點多的天還亮著,紋紋趕緊進了屋外那個用長竹竿圍成的籬笆內算是浴室的地方,端起剛煮好的熱水,抓起了銜接山泉水的水管,調和水溫。

浴室內沒有安裝燈光,如果不改在太陽下山前洗澡,就要摸黑了。

脫掉衣服,紋紋十一歲的胸部小小的、粉粉的,她看著自己的胸部覺得有點奇怪,有時候會在她到陳家哥哥家裡,借點漫畫書來看,而陳家哥哥都會摸她這裡,這裡有什麼好摸的?哥哥怎麼不摸他自己的?

妹妹有一次跟過來撞見,拉了她就走,還對她說不要去找陳家哥哥,他是壞人。

壞人?哥哥借她漫畫看,摸她的時候她也不會不舒服,哪裡是壞人?她不太懂。

紋紋拿起水瓢,洗了澡,用肥皂抹抹自己的身體,突然撇見有人正從籬笆縫看著她。

是陳家哥哥。

她呆了呆,陳家哥哥為什麼要看她洗澡?

籬笆外的男人看到她發現了,就轉身快速離開,引來附近的狗一陣追吠。

煮晚飯的時候紋紋跟奶奶提起這件事情,也提到哥哥摸她胸部很多次的事情。奶奶佈滿皺紋的手抓著她就是一個耳光。

奶奶罵她不知廉恥,妳就這樣給那個敗家子看?不會去叫妳妹妹出來抓人?妳這麼喜歡給人家看?妳這麼喜歡給人家摸?妳怎麼憨到這種地步?妳跟妳媽一個樣子!

她不懂,摸摸火辣的臉頰,她哭著煮完飯,叫妹妹吃飯的時候還是一直哭。

妹妹慧黠的眼睛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無言地拉著她走到餐桌,三個人沈默地吃著晚飯。

奶奶在收拾碗筷的時候,眼角泛出了老淚,她想像得到,大孫女將來的樣子。

紋紋有著豐腴的體態,跟晶亮的大眼睛,然而智能低下。妹妹卻是長相平凡,骨瘦如柴,但是聰穎機靈。兩姊妹長的不像是一家人。

村莊鄰居都說,這一家子都是雜種。

「姊姊,不要去陳家哥哥那裡了,他會欺負妳,而且阿媽會生氣。」妹妹晚上在被窩裡縮著跟紋紋談話。

可是紋紋不了解,為什麼奶奶跟妹妹都會覺得陳家哥哥會欺負她?他不像爸爸會打媽媽啊,他也不會喝很多酒,也不會罵她,也對她很溫柔。怎麼樣欺負她了?

妹妹看紋紋一臉不解的表情,嘆口氣。

我一定要擺脫這個家庭。妹妹心裡想。

智能不高的姊姊、暴躁的父親、墮入風塵的母親、跟冷酷的祖母。她一定要擺脫。

爸爸又醉醺醺的了,抓起盥洗好的媽媽就打。因為被奶奶那樣一打,難過的睡不著的紋紋,縮在棉被裡抖著。妹妹則是敏感的又驚醒了。

媽媽懷孕了。爸爸氣得一直罵,罵媽媽不會堅持要對方用套子嗎?給人家睡還不夠,還要養別人的小孩?!

家裡有兩個雜種還不夠嗎?妳還要生幾個雜種?

媽媽只是哀泣著,卸下了濃妝的臉上爬滿了淚,血肉換來的錢都給奶奶買爸爸要喝的酒,少部份就是妹妹跟紋紋的學費,每天的粗菜錢則是奶奶拾荒維持。

妹妹翻了身,裝作沒聽見。

「什麼叫做雜種?」紋紋搖搖妹妹小聲地問。

「就是媽媽還是媽媽,但是爸爸不是爸爸。」妹妹的答案讓紋紋更迷糊了。


在紋紋小學最後一個暑假之後,小弟弟出生了,妹妹一樣事不關己的唸書,奶奶一樣在村子裡到處打轉、撿破爛。媽媽在家裡照顧剛出生的弟弟,做著收入微薄的手工業。

爸爸依然每天騎著摩托車出去,載著紋紋,一樣很晚才回來,一樣喝酒。不同的是,爸爸不再像以前那麼常常罵人了。

他說紋紋真厲害,比媽媽還會賺錢,比媽媽還聽話。

爸爸說這些話的時候,笑的好開心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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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修版=

=之零=無病呻吟的故事

我要來說些故事,這些故事沒有對、沒有錯、沒有真、沒有假。

真實與虛幻間交叉錯行,一連串的無限迴圈。

你可以說這些是無病呻吟,但是這不造成任何的錯誤,

當歷史上有人提出了「潛意識」的理論後,誰都可以無病呻吟。

在夢裡、在大小解時、在床上、在……

任何一個你還能呼吸的地方。

我無病呻吟?不,我有病也呻吟。

而沒有人能夠說我有錯,除非他從來不曾做過白日夢。




=之一=被愛與做愛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能被他所愛,但是他卻喜歡跟她做愛?

也是,如果可以照著那邏輯走去,那麼全天下技術高超的妓女都能夠被瘋狂地愛慕著如同她們被瘋狂地索求無度。

可是,她不是妓女,他也不是尋芳客,

為什麼她不被他所愛?卻還要跟他做愛?

這個問題總是一次次地反覆出現,沒有盡頭地延伸下去。

今天她提早結束出差的行程,回到兩人共同居住的屋內,一開門卻見到他正奮力地在床上不斷起伏,而他身下是一個陌生的女子。

三人互相對望後,她冷靜地說「打擾了」,提著行李又出了門。

天快亮時她才回到住處,房間裡已經沒有那個女人的影子。

他睡得很熟,臉上的表情像是無辜的大男孩,並且不見一絲愧疚。

她走到浴室,看著被另一個女人使用過的馬桶、浴缸、洗手台,甚至還有她的毛巾跟牙刷。

她抓起了毛巾跟剪刀,淒涼地笑了。

她認為男人可能不愛那個陌生女人,卻可以跟她做愛,那麼自己呢?

她瞭解到必須要怎麼做,這個看似沒有盡頭的無限迴圈才能得到解決。

換上了睡衣,她窩上了床緊緊地抱著已經驚醒的男人。

「噓……別說話,睡吧,我好累。」女人依然溫柔,抱著毛巾跟剪刀,像隻貓窩進了男人不安的懷裡。




=之二=媽媽我問妳


媽媽妳為什麼要打我呢?我只是拿點錢想買那盒彩色筆。

媽媽妳為什麼要打我呢?我只是偷偷丟掉不想吃的苦瓜。

媽媽妳為什麼要打我呢?我只是不小心讓制服沾上鼻血。

媽媽妳為什麼要打我呢?我只是想在課本外看點漫畫書。

媽媽妳為什麼要打我呢?我只是問什麼時候妳要再生一個小弟弟。


媽媽妳……為什麼要打我呢?只是因為爸爸從來不回家吃晚飯嗎?

媽媽妳……為什麼要踢我呢?只是因為爸爸也是這樣踢妳嗎?

媽媽妳……為什麼要掐我呢?只是因為爸爸再也不是爸爸了嗎?


媽媽……媽媽妳……為什麼要用刀子戳我呢?

難道就像是妳對我說的,妳要讓我以後更快樂嗎?

但是我好痛,媽媽……


媽媽,為什麼妳要哭呢?是因為以後再也不能打我了嗎?





=之三=爸爸們


第一個男人,三十三歲,餐廳廚師,養隻狗,高高瘦瘦是個帥哥。

知道我是第一次,卻很不溫柔,還做了好幾次,痛死我又划不來。

四千元。


第二個男人,自稱三十八歲但是其實像是個快六十歲的阿伯。

肚子看起來很油,但是出手蠻闊綽,卻不到五分鐘就投降收手,攤在我的身上好久一動也不動,我好怕他死在我肚子上。

六千元。


第三個男人,二十五歲剛退伍、剛有工作的傑尼斯型可愛帥哥,

但是太囉唆,緊張兮兮地問我「妳真的二十一歲?」還好功夫不算太抱歉,但是射精的時候一直喊著「凍蒜」,怪怪的。

四千元。


第四個傢伙,之所以叫他「傢伙」是因為他開著令人厭惡的吵死人跑車,穿著令人厭惡的花襯衫、有著令人厭惡的一六五身高、嚼著更令人厭惡的檳榔。

零元。我因為極度厭惡而跑開了。


雖然媽媽整天都穿著清潔隊的制服,但是我還是給媽媽買了新衣服,她卻生氣地問我去哪裡偷的。

真是太看不起自己的女兒了,但是我也只能騙她我買了樂透中了四星,她才笑著說我運氣還真好,希望下次還能中獎。

最後一個男人,三十五歲,長得好像我爸爸,

他擁抱我的感覺讓我像是回到那場車禍以前,我哭了,叫著「爸爸」。

他說小妹妹我們不要做愛,但是我可以給妳零用錢,就跟妳爸爸還沒死以前一樣,今天晚上我可以當妳的爸爸。

我高興地想要說聲「謝謝爸爸」,不是因為他放了五千元在我手上,而是我想起了我真正的爸爸。

他卻拿出了手銬,說我未成年不上進做援交,把我帶走。

果然,除了真正的爸爸、除了錢,沒有任何人可以相信。




=之四=親愛的老婆
    
馬桶塞住了,這讓我非常困擾。

「只不過我兩天出差不在,就塞住了,妳到底丟了什麼在裡面呀?」

「沒有呀。我絕對沒有把衛生紙或是衛生棉丟到馬桶的習慣。」妻子說。

「我也不會呀,那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不知道。」她歪著頭想一下,那樣子真可愛。

第二天我提早下班回家,找了水電師傅來,開始通馬桶。

還好妻子還沒下班回到家裡,不然她一定受不了這樣的噪音。




水電師傅找到元兇了,表情曖昧又怪異地拿給我看。




妻子回到家時,一臉慌張,像是在等待什麼質問。

「馬桶已經修好了?」見我悠閒地看電視,她問。

「是的,完全沒問題了。」

「知道是什麼東西塞住了嗎?」

「我不知道,師傅把東西收一收就走了,大概也把垃圾帶走了吧。」  


妻子不說話,轉身到廚房準備做飯。

「別做飯了,我們去外面吃飯吧,然後去海邊走走,我今天發了獎金。」

「你對我真好。」妻子笑得很開心,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因為我愛妳呀,我真的很愛妳。」我愉快地進房間換衣服。

並且把瑞士刀放進了口袋裡。

我愛妻子,所以我不能忍受這樣的事情。


『先生,這種東西當然不能丟馬桶,會塞住的。』

水電師傅用夾子夾著那髒污又噁心的彩色保險套在我面前晃。    

『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的。』我只是尷尬地笑著。


妳真該注意的,親愛的老婆。





=之五=好男人


他們在一起三年了。

該做的事情做過了,不該做的事情好像也發生了一點點,

總之,日子平和又幸福地很。

但是她從沒見過他的家人,只知道他父母建在,有個妹妹,並且他每逢假日一定會回家,

「我父母工作很忙也很辛苦,假日總要回家幫忙家業。」

「是怎樣的家業?」

「這個……總之很辛苦,但是也賺不少錢。不然怎麼讓我念到大學畢業?」

在菜市場賣菜嗎?據她所知那的確很好賺,況且男友名下也有一棟屋子,但是她並不在乎,是個正當的生意人家也好,至少踏實,男友的個性就很節儉、純樸,這也是她會看上他、跟著他這麼久的原因。

男友真的是個少見的好男人,溫柔、踏實又孝順。

只是幾年下來,三十大關逼近,她急了。

「再等等好嗎?我就要升職了,等爸爸媽媽退休養老,我們就結婚。」

「重點是不是這個,我總要先見過伯父伯母。」

「過些日子吧。」又是這樣,匆匆帶開。


這天又是假日,男友照例要回家她決定要主動出擊,

偷偷招了計程車跟在男友一大早就出門的車子後面,終於來到男友的家門口。

是透天的屋子!打開的車庫還有著兩部好車,她躲躲藏藏地,看傻了眼,看來男友家境真的不錯。

正想要不要給男友來個驚喜,突然出現,卻聽到了爭吵聲。

「我就知道妳沒乖乖照我的話做!妳欠揍是不是?」

「哥!爸爸媽媽年紀這麼大了,不要這樣糟蹋他們!」

是女人的聲音,應該就是男友的妹妹吧,但是她怎麼聽不懂爭吵的內容?

「糟蹋什麼?只不過讓他們坐在那裡,又沒要他們哈腰鞠躬的!」

「天氣這麼熱,他們會受不了。」男友的妹妹在大哭。

「我就知道,如果不每個禮拜回來盯著妳,妳的皮就鬆了是吧?」

接著好像是打人跟碰撞的聲音,還有女人的哭叫聲。

怎麼回事?為什麼男友的聲音聽起來這麼陌生?是男友的聲音沒錯呀,但是……不太對勁,那聲音可以讓她想像出一張兇狠又暴戾的面孔。

「這兩個人這麼老了,連人都不認得了,不讓他們出去坐在菜市場要點錢,難道要讓他們白吃白喝嗎?妳給我搞清楚狀況!妳以為這棟房子還有妳將來的嫁妝要怎麼來?」

躲在門外的她完全嚇傻了,全身發抖。

「我還要娶老婆勒!我就看這兩個老傢伙什麼時候死,我才能娶老婆妳知道嗎?」

「你沒人性!你沒人性!」男友的妹妹哭得好大聲。卻也能哭。


她雙腿發軟、跌跌撞撞地離開那棟血淚築成的透天厝,哭也哭不出來。沒有什麼驚喜可以給男友了,不,該說是「前男友」,

在回家的計程車上,她恍恍惚惚地,像是聽見了幸福碎裂的聲音。




=之終=落幕

男人經過了地方上的分局,心裡感到不踏實。

他該快步離開的,但是他卻因為一個女人停下了腳步。

女人穿著紅白花色的睡衣,披了一件小外套,站在離他不遠的行道樹下,若非她冷靜的眼神,他會以為那是一個瘋婦。

隨後他發現,睡衣並非是紅白花色,那紅,是另一種東西沾惹上了。

「有什麼熱鬧好看嗎?」他決定與她談話。

女人沒有受到驚嚇,也沒轉頭看他。

「的確很熱鬧,有個十六歲的女孩因為援交被抓到,還有個是男人虐待自己的老父母被告發,另一個是家暴,有個小女孩被媽媽殺了,」女人突然流下一滴眼淚,「那一定很痛吧?」

「是啊,一定很痛,希望小女孩的痛苦很短暫。」他說。

男人下意識地伸手到口袋裡,握著結束妻子生命的瑞士刀。妻子的痛苦時間應該不長吧?他下手是那麼俐落。他想。

「不,痛苦不會消失的,只會無限地延伸,到所有相關的人身上。」

他們就這樣站在分局外遠遠的人行道上,看著那個因為殺了女兒而精神耗弱的母親被帶進去,隨後是一個西裝筆挺,但是臉色冷漠的男人。

爭吵聲不斷,原來是母親將對丈夫的外遇不滿發洩在女兒身上,釀成悲劇。

分局外,一對像是兄妹的人也在爭吵,妹妹哭著辯解著不是她去告密的,卻被相貌看似老實、卻表情猙獰的男人惡狠狠地甩了一個響亮的耳光,馬上就被警察扭了下來。


同時間,一個面貌清秀、年紀不大的女孩被帶了出來,面無表情,卻掛滿了眼淚。

「爸爸……爸爸……」男人聽見了她蒼白的嘴裡吐出這些重複的字眼。

男人此時想起來,他見過這個女孩,他曾經背著妻子買過她,這個思念父親過度的女孩。

「這一切不可能結束嗎?」男人喃喃。

「死亡不會代表結束,只是另一個開始。」女人上下打量著他,「感受如何?」

「什麼?」男人楞了楞。

「結束另一個人生命的感受,如何?」

「妳會如何感受,我就怎麼感受。」男人說,「我還是很愛我的妻子。」

「但是她不愛你了對吧?」女人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外套口袋,

那沾血的利器突出了尖銳,她拉了拉外套,「他不愛我。」

「妳愛他就夠了。」

「他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免付費的嫖客。」說完她就轉身,準備離開。


男人依然站在原地,看著分局內那些人的吵鬧、絕望,與悲傷。

他回過頭去快步跑向女人的身邊,「被逮到之前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

「你想做什麼?」

「好好喝杯酒,然後找個也想死的女人做愛。最後抱著對方一起死去。」

「我也是。」女人笑了起來,其實還蠻好看的。

「天快亮了。」男人抬起頭,看著天邊的魚肚白。
  
「走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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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亞常常一個人看電影,雖然她總是拿到戲院或是電影廠商贈送的雙人份套票。

如果是不限電影場次的票券,她會分兩趟去用掉。

如果是限定電影的套票,她要嘛只用掉一張,不然就是乾脆送人。


莉莉亞第一次一個人看電影是在國小四年級時,那時還流行在附近的廟口擺酬神的野台,喀啦喀啦地放映完了吵死人的酬神跳加官影片後,就是那個年代最奢侈的「看電影」。只要一張板凳、搶好位置,就能度過愉快的兩個小時。

但是莉莉亞現在已經忘記那一部電影是什麼了,總之是國片,情情愛愛、搭配著歌曲的國片,在那時候好萊塢或是其他洋片並不像現在這麼流行。

後來莉莉亞在野台看了更多電影,從國小看到國中,愛情騙、武打片是交替輪播的內容,當她年紀越來越長,就越來越膩。

直到她跟國中同學到台北市的西門町大戲院花光了零用錢看了大營幕後,自此她再也沒提過板凳去住家附近的廟口看電影,也從未一個人看過電影,總是一票人一起活動。

事實上自那時候開始,廟口的野台漸漸地不再有表演了,布袋戲、歌仔戲、甚至是電影都少有了。莉莉亞倒是越來越常在電視的某些懷舊系列報導中瞭解到社會的進步慢慢地拋棄了這些生活形態。

國中時期的莉莉亞依然沒在大戲院看過幾部電影,基於升學壓力她花在課業上的時間甚至比暗戀男生還多。

上高中後,莉莉亞參加了慈善的社團,因為常常可以看到很多電影,雖然只是在學校的活動中心播放,而且也都是老片子,而不是本年度的新片,但是對來說那些都是異常新鮮的題材。

風流倜黨的洋帥哥、妖豔美麗的金髮美女、驚人的爆破場面、漂亮的豪宅場景……這些好萊塢的華麗充實了莉莉亞的高中課餘生活。

上大學後,莉莉亞還是愛看電影,而當零用錢增加了,她每個月花在電影票錢的開支更是驚人。不過這一切都在她交往了第一個男朋友後稍稍改變了。

男朋友是家境還不錯的小少爺,出入有摩托車會接送莉莉亞,出去吃飯也很少讓莉莉亞花錢,當然看電影也是。

因為這個男朋友,莉莉亞第一次經歷到兩個人看電影的樂趣,也享受到在黑暗的電影院中互相握著對方的手那種幸福感。

大學四年當中,莉莉亞總共跟三個男生做過這些事情,而這些男孩子終究到最後還是跟別的女生一起出入電影院,甚至是旅館。

大學畢業後莉莉亞的感情生活就跟她的工作一樣起起落落。

到了她二十五歲的時候,她跟某個男人一起看電影、一起吃飯、一起進旅館睡覺,過了三年後,莉莉亞二十八歲了,她以為以後的每個日子直到她死去,都會跟這個男人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在家裡睡覺、一起生小孩。

但是因為某些原因,男人選擇跟別的女人做這些事情。



從二十八歲那個在戲院看完電影並甩男人耳光的夜晚之後,她一直都自己一個人看電影。

隔週莉莉亞到原來的那家戲院,買了兩張電影票,打了電話給男人,等了兩小時後,莉莉亞還是一個人進了戲院。


撇開那些年幼時自己一個人提著板凳到廟口看電影的經驗不談,這是她印象最深刻的一個人看電影經驗。


莉莉亞永遠都會記得那是一齣喜劇電影,講的是小丑魚爸爸尋子的故事,故事很溫馨、很歡樂,整個電影院都是笑聲。

她一個人最在坐靠牆的位置,從歡樂的動畫開幕開始她就不斷地哭到落幕。



小丑魚爸爸找到了兒子,從此幸福快樂。她追不回那個男人,她意識到有好長一段時間她必須一個人看電影。

又或者是,不要再看電影了。


當莉莉亞三十歲的時候,她常常一個人看電影,雖然她總是拿到戲院或是電影廠商贈送的雙人份套票。

如果是不限電影場次的票券,她會分兩趟去用掉。

如果是限定電影的套票,她要嘛只用掉一張,不然就是乾脆送人。



莉莉亞已經習慣一個人看電影了,當她眼見越來越多牽著手卻不交心的情侶在電影院外分手後,她想通了。

為什麼要因為害怕一個人看電影而不看電影呢?

有時候,兩個人一起看電影會更寂寞。


而一個人看電影的時候,卻有更多「一個人看電影」的陌生人與自己同時品嚐這一齣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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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蕩職場多年的姊妹淘常告訴凱蒂,同事不等於朋友,離職後還能保持聯絡跟交情的話,那才叫做朋友。

就連母親只要一聽見她在電話那一端說晚上下班後要跟同事聚餐、或是週末要跟同事出去玩,都會說「幹嘛跟同事這麼親密?同事就只是同事,下了班後就沒有其他關係了。」

但是凱蒂卻認為事情不見得該是那樣的。

友誼有很多種啊,認識的管道跟方式不同罷了,網路認識的人也是朋友、學校同學也是朋友、聯誼的對象也是朋友,所以辦公室裡的同事也是朋友啊。

有何不同?

尤其對凱蒂這麼一個把時間幾乎都花在辦公室裡的女性上班族來說,辦公室裡的人際關係更是佔了生活中的大部分。


我就不相信離職後大家都會打死不相往來,交情哪有這麼容易淡去的?


她本來真的是這樣想的。


但是當凱蒂換過好幾個工作後,她開始慢慢體會到「同事就是同事、朋友是朋友」的意思。


每一個辦公室裡都會有特別要好的同事,常常也都是上班時間有機會就聊天,下班後也會一起邀約喝酒唱歌,進行各種活動。但是在基於某些原因底下當她或是對方離開了這個辦公室之後,怎麼好像就變得疏遠了?

凱蒂曾經有過一個非常交心的女同事,她甚至還陪這位女同事去墮過胎、傾聽她的心事,但是當凱蒂離開這家公司後,因為新工作開始讓凱蒂忙碌了,她也就沒繼續聯絡這一位昔日的「同事兼好友」。


在事隔了半年多後,凱蒂心血來潮整理了一下MSN的聯絡人清單,才發現好像很久沒見到這位女同事的暱稱上線了。

一查,發現對方早就刪除了她的帳號,還封鎖。

凱蒂傻了,她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多方打聽下也不知道確切的原因,只大概感覺得到:這位女同事好像是只是單純地認為凱蒂「不再是朋友了、不熟了」。


想想,自己也半年多沒跟對方聯絡,對方會這麼想好像也是理所當然的。於是凱蒂也動手刪除了這位昔日同事的MSN帳號。

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往後每次都會重演這樣的狀況,在那當下大家的感情都很好,也有彼此為知己的感覺,但總是在凱蒂或是對方離職之後,對方的電話或是MSN帳號等等聯絡方式就會慢慢自生活圈中消失。

並沒有什麼交惡的事情發生,就是很自然地淡淡而去。彷彿大家從來不曾相識過。


最後,凱蒂在某家公司裡與一位男同事交往,他們因為革命情感與朝夕相處為工作打拼下,產生了情愫,交往的過程當中無話不談,因為共通的話題相當多,大多都跟公事或是同事有關,他們總是聊得不亦樂乎,並且深深地感到遇逢知音。

所以當男人決定離職到另一家公司任職時,兩人其實也都沒有懷疑過對方應該就是自己未來的一生伴侶了。


但是在三個月後,兩人還是分手了。沒有吵架、沒有第三者,完全只是因為「無話可說」。

對於這場慢慢地、慢慢地就無疾而終的感情,凱蒂感到些許的迷惑。


友誼的淡去她能理解,怎麼連愛情都是這樣?

她試過要找到兩人之間共通的話題與興趣,卻總是兩個人握著電話無言相對。

原來,除了工作之外,他們其實沒有交集可言。


除了工作,男人不瞭解凱蒂喜歡做什麼戶外運動。

除了工作,凱蒂不瞭解男人的求學過程與背景。


他們都只是愛上在工作時能與自己互動、溝通的對方,當「工作」抽離了,對方便什麼也不是了,宛如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最近,凱蒂發現有個男同事對自己有好感,因為他們總是上班時間聊工作,下班之後繼續講辦公室講八卦,對方也總是表現出相見恨晚或是希望交談的時間永遠不要結束的態勢。

他甚至還吻了凱蒂。


但是凱蒂知道,當她下個月遞出辭呈離開這家公司後,這個人就等於不曾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了。



同事就只能是同事,很難變成真正的朋友,更別說是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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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寫的舊作囉,稍微拿出來修一下。我自己是很喜歡這種調調。
不過心情低落的人不建議你們看…



《落地的聲音》01-死之一


在記憶中最接近人類的死亡是在我國小三年級的時候,就在大伯父的三合院廳堂中。

祖父動也不動地躺在木板床上,年幼的我並不瞭解身為醫生的姑丈為什麼要一直不斷地擠壓著祖父的胸口,而所有我叫得出稱呼或是根本就不太清楚我與他們之間的關係的親戚們,全部站在木板床邊,帶著哭腔叫著「爸爸」。


祖父不是穿著我所熟悉的白色汗衫,而是非常古典的深藍色長袍,踩著一雙黑色的布鞋,是什麼時候換上的呢?我並不清楚。

祖父從醫院回來不到一個小時,讓他睡在木板床上似乎太不厚道了些,天氣並沒那麼燠熱,大家為什麼不讓他睡在房間呢?


姑丈額頭上滲出了汗珠,臉上有著不得不認真的表情,在他擠壓祖父的胸口幾分鐘後,祖父就被蓋上了一件黃色的薄被,所有的人——包括被母親拽住胳臂的我跟弟弟——都開始跪在地上。


這就是我生平第一件死亡事件。

國中時父親騎著摩托車來接我放學,準備帶我去補習班上課,在省道的大路口邊我見到兩個年輕人躺在馬路中間,旁邊圍繞著警察跟幾個停下來的騎士。這兩個躺在地上的人不斷地抽慉,讓是被什麼東西不斷地戳著以致於他們無法停止抽慉,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血流景象,趕緊別過臉去,但是來不及了,我總是會偶爾地想起那個畫面:關於陌生男子的抽搐迫近死亡。


第二次的死亡事件讓我以為人在死亡前總是會抽慉。


對於這些死亡的事件平心而論我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頂多只是覺得懵懂、或是輕微的恐怖,但是對於我將來的情緒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大學時我才真正地讓自己接近了死亡。

當我的身體從摩托車上墜落的時候,我的腦子瞬間空白,也許我還在瞌睡中,所以接下來的疼痛也不那麼清楚地感受到,直到父母趕往醫院哭得一把鼻涕眼淚時我才意識到我出了車禍,原因是因為我在騎車時睡著了。

原來我只是睡著了,如果就這樣死了,也比抽慉的樣子好看多了。


到那個時候我依然不會對死亡這回事有什麼強大的恐懼或是悲傷,即使我是如此地貼近它。


但是朋友P的死亡卻讓我徹夜難眠、在幾年內都沒有辦法恢復樂觀的心情,我只能對P死前沒有感受到任何的痛苦與抽慉而慶幸。


P從摩托車上飛起來的時候腦子裡閃過了什麼嗎?身體的重量落在地面上時她是否聽見了聲音?


我想她並沒有聽見任何的聲音,因為當我出車禍的那時候我的聽覺根本不存在。


更何況,就算拿起一塊豬肉用力地往地上砸,也不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聲響。




《落地的聲音》02-生之一



偶爾我會很早就到菜市場去採買,我總是認為越早去菜市場就會有越新鮮的東西(當然這個邏輯不見得成立,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所以在早上七點不到的菜市場我會看到豬肉的分配商會抬著整隻的豬隻,用力地扔在豬肉攤上。

那個聲音非常清脆,「啪」的一聲,聽了就覺得自己的皮膚正在發痛。

所以其實豬肉的體積如果夠大,用力地被扔在牆上或是地上或是木板上,聲音都算是巨大。

但是豬肉被扔擲的角度與受力面積、以及豬肉的重量還是具有相當份量的決定因素,正因為是片狀的皮肉因此聲音清脆響亮,而豬隻的重量少說一兩百台斤,綜合以上的因素,所以當人掉落在地面時所發出的聲音並不會比菜市場的豬肉來的響亮。

頂多是悶悶的一聲吧,我想。

我所熟識的豬肉攤是由一對夫妻所經營,老闆據說是菜市場裡的攤販中出名的「大學生」,頂著相較於其他大概只有國中畢業甚至沒唸書的攤販而顯得「高學歷」的光環,這位大學生豬肉老闆總是說話大聲、談笑風生,就算他拿著殺豬刀剁豬肉都好像是因為他唸過很多書所以刀法特別俐落。


老闆娘是個豐腴的中年女子,總是站在一邊幫忙包裝豬肉、結帳,話也不少——這在她結帳後還能跟客人聊上五分鐘甚至到半個小時就可以看得出來——


當我從大學生變成了研究生時,我才聽說那位「大學生」老闆其實並不是大學生,不過是個五專都沒畢業的人,而他丟下了殺豬刀跟一大家子,隨著一個菜市場的常客跑了,豬肉攤有段時間停止了營業,因為老闆娘跟她的兩個兒子要不斷地應付老闆不知道什麼時候欠下的大筆地下錢莊債務。


「他就不要回來,一回來我就殺了他!」

老闆娘剛退伍的大兒子重新開張了豬肉攤,跟他的父親一樣,打著赤膊、穿上半身圍裙、拿起了殺豬刀做生意,不時地對著關心(或是好奇)家庭狀況的攤販或是顧客們這麼說。


沒多久,當我再度光顧豬肉攤時,發現攤位邊除了瘦得厲害的老闆娘之外,還多了個大眼睛、看似溫順寡言的年輕女孩挺著大肚子幫忙做生意。

女孩的肚子裡是老闆的孫子,只是他再也無緣見到,自從他溺死在河裡的消息傳回菜市場後,就算他的兒子要收起了對準他的殺豬刀,這種爺孫相認的機會也要等到下輩子了。


新生命的降臨讓豬肉攤的生意更好,每個人都來探視這個嬰兒,卻不表示會忘記曾經有個老生命拋棄了家庭與豬肉攤。


只是一離開了豬肉攤,不管是生還是死,只要跟自己無關,誰又會記得?


人們會記得的,永遠都是從己身所出、或是己身所從出的生命。




《落地的聲音》03-死之二


研究所快畢業時我殺死了一個人,它與我的關係太密切,因此我是絕對不可能忘記,況且,它掉落在地面時發出了聲音,那令我精神崩潰。

之所以稱為「它」是因為我無法得知性別。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讓它的父親參與死亡的過程,那個男人早就偕著新女友飛往異國發揮更多夢想,在分手後才告知他我懷孕了是一件可笑且令人起疑的事情。我想我無論如何都承受不起「妳確定是我的嗎」這種傷人的問話。


它從我己身所出,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人(或者該說「一件物體」?),因此我要求醫生要讓我在醒來後見它一眼,這是一個錯誤的要求,因為我沒有想到它的形體是這麼地大了,以致於我尖叫時打翻了盤子時,它掉落在地上的聲音是這麼響亮。


血淋淋的、潮濕的、已經沒有生命的物體掉落的聲音,就像是豬肉攤上的豬肉。

扼殺一個生命是這麼地容易,只要幾千塊,並且在不知不覺當中就離開了我的身體。

 

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卻好像是昨天才發生似的不斷在我眼前上演。


這幾年當中,我目睹了好友或是弟弟的小孩出生,那深沈的罪惡感讓我非常排斥他們邀請我抱抱小孩子的要求,每個人都以為我討厭小孩子,我也寧願他們以為我討厭小孩子,如此一來我就不需要對我的罪惡作解釋,更可以拒絕丈夫希望我可以生個孩子的願望。


直到母親因為癌症過世前都還喃喃地說著要我生孩子的話語,我只能點點頭,假裝答應。


但是丈夫跟我都很清楚:我無法妥協。

也許我該擁有一個新生命,對這個孩子加倍地疼愛以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過錯,但是我的腦海裡卻不斷地出現那個擲地有聲的物體,它總是在告訴我,它將是我唯一的一個孩子,我將不會再有機會擁有第二個。


「妳該看醫生了。」丈夫在我和盤托出不生孩子的原因後,沈默了好陣子,最後這麼對我說。


自此,他提供我許多關於精神科名醫的資料,因為他認為我有病。


也許丈夫是希望我能打開心結,拋開這憂鬱的想法,與他建立一個有孩子的家庭。我是真的這麼認為,也感激他的用心。

在長時間的治療中,我極力地說服我自己,它是一個意外,而且不能是一個阻礙我未來的意外——如果我要真心與心愛的丈夫擁有幸福的話。


可是我的幸福在我治療的過程當中讓渡給了一個陌生的女人,在丈夫不曾跟我肌膚相親的時間當中,她懷有了丈夫的小孩。


那孩子的生,造就了我的死。




《落地的聲音》04-生之二



我見過那個孩子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並且是在毫無準備的狀況下。為此,我不得不佩服當一個女人成為母親時那種全然不顧一切、只為了擁有幸福與名分的勇氣。


原本我以為她只會是丈夫單純的外遇,就像是電視劇裡會演出的情節一般,這個女人年輕美麗甚至幼稚,不過是個迷戀丈夫的外表與財力的小女孩。


「這是我的孩子,」女人抽動著吃力的嘴巴說,「也是妳丈夫的。」

眼前的女人年紀比我大,甚至可能比丈夫還要年長,她的手上除了抱著嬰孩還捏了一塊手帕,她不時地拿著手帕擦拭著自己不斷會因為說話而流出唾液的嘴角。


女人是丈夫研究室裡的助理,並且也是丈夫研究所時代的學姐,因為後天的發燒造成了她輕微的腦性麻痺,但是這並不影響她優秀的智力與生育能力。她,與我丈夫所生的孩子看起來是這麼健康可愛。


我不免要惡毒地想著:為什麼他不是個殘缺的嬰孩呢?

是的,他,他是個男孩。


這個新生命待給了丈夫希望,並且是在我接受治療的時間當中產生的,事到如今即使我要每天抱著丈夫努力做人,也不可能教那孩子回到女人的子宮裡。


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雖然我會興起惡毒的想法,卻沒有辦法恨這個當母親的女人,是因為她不時會滴落的口水嗎?還是對丈夫竟然看得上這樣的女人而感到訝異因此而同情心旺盛?

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沒有辦法恨任何人,我只能恨我自己。

我只知道,我沒有辦法殺了任何人,我只能殺了我自己。


真的,我此生只能擁有一個孩子,而且它似乎冥冥之中不斷地在呼喚我。

 

我沒有說任何祝福的話語,也沒有惡言相向,只能苦苦地笑了笑,放了大鈔在餐廳的桌上,離開了那個女人與那個嬰孩的視線。


我愛丈夫,我也希望可以愛著他所愛的,可是,當他所愛的是為了要阻絕我的幸福而來臨時,即使那是一場生之喜悅,也對我毫無意義。


簽好了離婚協議書,突然地,我想去山上看看母親,我想告訴她我所發生過的一切,我想告訴她我結束心理治療了,我想告訴她我其實很想要要一個新的孩子,我想告訴她我其實更想擁有一個新的人生。


騎上了摩托車,我高速地飆行在山路彎道上,我想起了朋友P還有曾經飛翔在空中的自己。

當我們落地的時候,是不是該仔細地聽聽那會是什麼聲音?


是悶悶的「砰」的一聲、清脆響亮的「啪」的一聲,還是我們其實馬上就會發出了嬰兒般響亮的哭聲?


我想重新活著、重新來過,但是要怎麼做才好?


從來只有聽說從出生到死亡,而沒有死亡邁向新生這回事。


我該怎麼重新開始?


迎面來了一輛砂石車正急速下山駛來。

 

我終於聽見了我落地的聲音,那既不是砰、也不是啪、更不是嬰兒的哭聲。

 

那是眼淚或是鮮血流進我的耳朵時,絕望的回音——關於我所有的生與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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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以前被邀稿的小說囉,一兩年了吧,我也忘記被用到哪裡去了*
*以我現在的心情已經寫不出這種東西啦。(笑)*


我是狐狸精

「我是不是一個狐狸精?」

今晚燈光好、氣氛佳,我窩在柳慶的懷裡這麼問著他,他楞了楞,隨後尷尬地笑了笑。

「妳羅深深是我最愛的狐狸精。」

就如同以往每個幽會的夜晚,他會溫柔地吻了我、然後脫掉我的衣服,跟我緩緩卻激烈地做愛。當我滿足地喊著柳慶的名字時,我就再也不在乎我是不是狐狸精了。

尤其是今夜,他即將完完全全地屬於我了。一想到這裡,我更加用力地抓緊了柳慶的肩膀,忘情地叫喊著,彷彿這是最後一次與他造愛。



二十三歲的時候我就陷入了柳慶的溫柔裡,那時我不過是個外商公司的小職員,而他意氣風發,是這家公司的行銷經理,男人該有的他都有了:錢、車子、房子、外貌、身高……也包括一個出身名門世家的妻子與快要出世的孩子。

一開始我並沒有介入他人家庭的打算,而以我的美貌、氣質與學歷,也不需要屈就自己去當個情婦,但是柳慶真的很特別,他為我所挪出的心思與時間完全不像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

「跟我在一起吧,深深,除了名分,我什麼都可以依妳。」

柳慶也的確履行了他的承諾,給了我男人自認為最珍貴的東西:愛情。

而我就信任著他給我的愛情,與他度過了五個春夏秋冬,也度過了無數個沒有他陪伴的週末夜晚。

週末是屬於他的妻兒的,這是我該讓出的時間,但是每當我坐在家中看著無聊的電視節目時,卻依然因為想起了他正在與家人和樂融融的景象時,痛哭失聲。因此我選擇在週末夜出外喝酒,除了排遣我的悲傷,也有過了幾次肉體的發洩。我並非故意發生這些「淫亂」的事情,但是我好不平衡啊,正因為我是這麼地愛著柳慶,卻不能要求更多,我只好在寂寞的週末夜晚尋求溫暖的慰藉。

這五年來,我甚至已經發展出了兩個固定的性伴侶,悲哀的是,都是我的同事。柳慶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在他的眼中我一直都是一個稱職並且乖巧的情婦,而在這兩位同事的眼中,我也不過是個太過寂寞的女人,他們三人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但是柳慶的妻子卻發現了我的存在。

就在第五年的耶誕節前幾天,她發現了我留給柳慶的手機簡訊,我提到希望柳慶可以放下家人一次,跟我一起過節。

柳太太把我找了出來,趁著上班時間,她要我瞞著柳慶與她見面。

「妳比我想像中還要美麗。」她說,帶著溫暖卻悲傷的氣質,看得出來她是一個溫柔且聽話但是有自己主見的妻子。

「我不會離開他的,但是我也不會要他離婚。」我說。

「那無所謂,」柳太太說出了令我驚訝的話,「因為我也沒要妳離開他,我也沒有離婚的打算。」

我非常地訝異,怎麼柳慶的妻子跟一般的女人不一樣嗎?她竟然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有外遇?

「因為就算沒有妳,柳慶也會有別的女人,也許,他現在有別的女人也說不定。」

柳慶有除了我以外其他的女人?「不可能,我們幾乎天天都會在一起,他根本沒有其他時間……」我激動地說著,幾乎快要忘記眼前的女人才是正牌的柳太太。

柳太太依然平和地看了我一眼,說:「幾乎天天在一起?」

「對,除了禮拜三跟週末,他兩個時間都給了妳跟孩子了,不是嗎?」我說,卻從柳太太的開始現出笑意的眼睛裡感到莫名的恐懼。

「他只有週日在家,因為那天孩子會從寄宿學校回到家裡,其他的時間我就不知道了。」柳太太說著,眼裡的笑意更深了。

只有週日才在家裡?我宛如五雷轟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那麼週三呢?週五晚上呢?週六呢?這三天他到底跟誰在一起?

「所以我才說,就算沒有妳羅深深,他柳慶也不缺女人,既然這是他的改變不了的本性,我又何必去一個個找出這些女人?」

「那妳為什麼不離婚?既然他是這麼糟糕的男人?」我幾乎要崩潰了。

「離婚?柳慶是個不錯的飯票,為了孩子的將來,我沒有必要離婚。」

可怕,眼前還在笑著喝茶的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呢?既然柳太太已經放棄去管束丈夫的行為了,為什麼還要找上我呢?

「我之所以找上妳,是因為妳跟柳慶同一家公司,而且,」柳太太掏出了一包文件,「妳似乎也不只跟一個男人有關係。」

我打開了文件,裡面赫然都是我跟那兩位同事進出旅館的照片!這個女人什麼時候就開始調查我了?而我竟然一點警覺心都沒有!

「你們都在同一間公司裡,如果事情爆發開來,對柳慶的前途影響太大,相對的也會影響我跟孩子的將來,所以……」

「所以妳要我離開柳慶?」我抖著嘴唇與雙手,哭都哭不出來。

「不用,妳只需要離開這家公司就可以了,將來隨便妳要不要繼續當這狐狸精。」

狐狸精?她說我是狐狸精?「我不是狐狸精!」我終於是吼出來了,「我不是狐狸精!我不是!」

柳太太似乎早就料到我會開始歇斯底里了,不在乎地笑了笑,「無所謂呀,反正妳不當狐狸精也會有別的女人願意當。」

她站了起來,打算結束這場對談,「當狐狸精有什麼不好呢?我想當都還沒有機會,至少,」她突然出現了憂傷的神情,「至少,是個有人愛的狐狸精。」



柳太太離開後,我抓著她留下的偵察照片,呆坐了一個下午,這當中柳慶不斷地打電話給我,而我當作沒聽見。

真的嗎?除了我之外,柳慶還有其他的情婦嗎?他說他愛我,他說我是他的唯一,都是騙我的嗎?我這為了他投注五年的青春到底是算什麼呢?

事後,我決定將柳太太來找我的事情絕口不提,卻已經有了打算。

隔天就是週五了,是柳慶對我說的家庭週末日,他又要離開我幾天了。

今晚,我穿上了新買的性感睡衣,給房間點上了蠟燭,營造出最浪漫的氣氛,我說,我要提早跟他過週末。

他受寵若驚地坐在床邊,擁著我。

我問他:「我是不是一個狐狸精?」

他尷尬地笑了笑:「妳羅深深是我最愛的狐狸精。」

我聽了,苦苦地笑了,與柳慶做了最後的一次愛。

這樣就好了,不管柳慶有幾個狐狸精,只要他的最愛還是我,就好了。

我摸出了枕頭下的水果刀,刺進了他的胸膛,讓他再也離不開我。而我也會永遠都只當他的狐狸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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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挽著他的手臂,走出電影院。

「我肚子餓了。」他說。

「晚餐時間了啊。」我看看手錶,「去找個地方吃飯吧。」


找了一間路邊攤,坐了下來,點了幾樣東西後,我跟他之間開始相對
無言。


其實,我跟他之間已經很久沒好好說話了,雖然我跟他幾乎天天見面,
相處的時間也不算少,但是就是一天也說不上二十句話。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了呢?我心裡其實是隱隱知道那原因的。

但是我等他自己告訴我。


有些答案,如果對方不想說,我問破喉嚨他也不會回答;如果他真有
心要讓我知道,他自己會招認。


「我想跟妳說一件事情。」

來了。

「嗯。」我拿起桌上的筷子,撕開包裝袋。

「我找到一個我想跟她結婚的女孩了。」

「嘎?」因為受到驚嚇,我讓筷子的細微竹籤戳傷我的手指。


好痛。


「妳對我最近的改變都沒有感覺嗎?」

「好像有那麼一點吧。」

幹,真的很痛,我看著我的拇指,仔細地挑出竹籤,再用嘴巴輕輕地
吸它。


「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我要問你什麼?」我看著他,「你覺得好就好了啊。」

「我的確覺得她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漫不在乎的態度,他有
點生氣,「她跟妳很不一樣。」

「你好無聊,幹嘛拿我跟她作比較?」我聽到這裡才真的動怒。

「因為她的確跟妳個性差很多,我不自覺地會想比較。」

「我個性是很差嗎?」會這樣問,表示我的確是個性不太好吧。


「妳就像是個女超人,什麼都會、什麼都會打理得好好的,她不是。」

「你的意思是說她很無能嗎?」哼。

「我的意思不是說她無能,而是她讓我覺得自己有用。」

又來了。男生真的很奇怪,女生如果都不鳥他,讓他自生自滅,就要
說女生不關心他、不在乎他的死活、沒婦德;但是如果被伺候得好好
的,男生又會抱怨讓他沒有用武之地、覺得自己沒用。

「簡單地說,她讓我想要保護她。」

「你喜歡就好。反正我也不需要被保護。」

「妳看看,妳就是這樣,太強勢,嘴巴又硬。她就不會像妳這樣牙尖
嘴利!」

「對啦,反正我就是沒有人會想跟我結婚的個性!」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他嘆一口氣,「妳應該比較適合較強勢的男
生吧。」

「對啊,像你這麼軟弱的少爺的確不適合我。」

聽到「軟弱」兩個字,他的臉色就變的更差了。

「什麼軟弱?我是『溫和』。」

「好啦,不討論了,吃飯。」這有什麼好比較的,無聊。



「吃完飯要去哪裡?」他捧著他的餛飩湯,邊喝邊問我。

「我要跟男朋友去唱歌。」

「嘎?」這次換他張大眼睛看著我。

「懷疑喔?」我冷笑,「你以為只有你可以有女朋友,我不能有男朋
友嗎?」

「妳又沒說過!」

「你也沒跟我提過你有女朋友了啊!臭小子!」

「剛剛不是跟妳講了?」

「那我現在也說了啊,有欠你嗎?」

「有男朋友幹嘛還跟我出來看電影?」

「你很奇怪耶!那你有女朋友了幹嘛還約我看電影?」

「因為她沒空啊。」

「我男朋友也是啊!」

「媽的,妳找我墊檔喔?還要我出錢請妳看電影!」

「作弟弟的孝敬一下姊姊是會死喔?不然你現在把每天早上我買的早
餐給我吐出來!」」我掐住他的脖子。

「吼!妳個性真的很不好!媽沒把妳教好,怎麼這麼霸道!」他抓住
我掐他脖子的手,「啊…放手啦∼我真的要吐、吐了…」



誰叫你拿姊姊跟女朋友作比較,這是處罰你的無聊!臭小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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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稿子其實是被邀稿的,但是我想並未被採用,
因為該編輯並沒有與我聯絡。

所以貼出來也無所謂了。

(裡面的人物跟情節都是虛構的)



旅行豔遇是浪漫還是負擔?

朋友H是個常常到歐美旅行的單身女子,她長得算是美艷,而且喜歡「千山我獨行」的自由感,這樣說
來,H的豔遇機會應該是多不勝數。

「機會是很多,但那不表示一定要投入啊。」H對旅行豔遇這回事頗不以為然,「當一個外國男子約我
喝咖啡、看夜景時,我不相信他是對我一見鍾情、完全不會想要跟我上床,而且我瞭解性病的可怕。況
且,這種豔遇怎麼可能發展出天長地久的感情?旅行豔遇就是好聚好散嘛!既然都要分開,不如不要發
生。」

H果然是深思熟慮,並且非常理性,因此她總是能在旅行中全身而退。

「我也是,我只要跟對方上了床,就會想要繼續發展下去。」K是個有戀愛潔癖的人,她總是把性跟愛
連在一塊,「而且,我只要看到外國人向我靠近,我就會想要閃開了。」

之前K到日本看演唱會前曾跟朋友開玩笑說可能會有異國豔遇,但是她壓根沒想到真的會發生。

在K看完演唱會回到飯店的路上,她被年輕的日本帥哥搭訕,K因為站了一個晚上,只想快點回飯店休息
,因此只是隨口應了幾句日文想假裝自己是日本人,沒想到對方卻越說越多,她只好承認自己是台灣人。

當他說「卡哇伊」、眼睛還閃閃發光的時候,K大概就猜得出他有什麼用意了,這讓她感到害怕。

沒想到對方卻一路跟回飯店,還不死心地說了兩次「TOGETHER」,K只好拼命說「NO」他才離開,
K卻已經嚇出一身冷汗。

「如果他不要那麼猴急我還會考慮一下…畢竟機會難得。」K說著還紅了臉。

「短暫浪漫就是這樣啊,不然妳還要花多少時間培養感情?又不是演電影。」

說到演電影,大家果然就不約而同想到「愛在黎明破曉時」(後來又追拍了「愛在巴黎日落時」),那
是旅行豔遇的超級經典戲碼,也是許多女人都嚮往的模式。

『我蠻喜歡這部電影的。』記得某個男人這樣跟我說過。

『哦?你也覺得在異國一起走路到天亮、或是逛到日落後,然後揮揮手各不相干的情節很浪漫嗎?』果
然還是有男人認同這種沒有上床情節的豔遇。

『是很浪漫,但是我覺得如果有一場離別前的性愛,就是非常完美的一部電影了。』

「他說的對啊,有哪個男人搭上妳只是要跟妳走一整天、純聊天的?」Y笑得很大聲,「上床才是完美
的ENDING嘛!」

Y從來就不相信「旅行豔遇會發展出真感情」這一套,她出國都是跟家人同行,根本沒有發展的機會,
但是她卻有過「旅行豔遇」。

「某個來台灣短期交換學生的日本帥哥,見面第一天就說我長的像日本女生,感覺很親切,然後就要
求跟我交往。」

「哦!好直接!」大家都尖叫起來,「妳答應他了嗎?」

「沒有,因為他牽了我的手,就想直接帶我去賓館啦。」Y一說完大家就沈默了幾秒鐘。

「結果妳去了嗎?」N怯怯地問。

「沒有,」Y攤攤手,「我是不介意跟他來個浪漫的異國情緣,浪漫誰不喜歡?只要把話說清楚就夠了
,但是為何要拿『交往』來達到目的?簡直是有欺騙感情的嫌疑!」

「沒錯,尤其是在國外的時候,那陌生的自由也會讓人想要發生點刺激的事情,這樣才有點回憶嘛,但
是如果談到感情就實在很殺風景,我又不是要嫁給你,你也沒想過要娶我吧?何必這麼矯情呢?」S的
話等於是帶出了結論。

事實上S前陣子才因為情傷出國,發生了一場美麗的旅行豔遇,對S來說,那無關道德,而是一種解放
跟安慰。

「跟一個俊美的藍眼帥哥過了幾天陌生的日子,讓自己變得不像自己,等到再回到真正的自己身邊時,
感覺像是重新活了過來。」

「妳在最脆弱的時候跟另一個男人談短暫的異國戀,不會捨不得嗎?」我問。

「會呀,但是沒豔遇就是突發的狀況,我不是為了要得到豔遇才出國旅行,既然我達到撫平傷口的目的
了,就不要帶回另一個傷口。」

看來,S擁有最高檔的豔遇性格,就是「能夠一搭上回國的飛機就忘記一切,全身而退,拋下所有傷痛,
只帶走浪漫。」

坦白說,旅行豔遇這回事的確可以加添美麗浪漫的色彩與回憶。但是,如果短短的旅行當中所發生的浪
漫會對將來的人生造成負擔,還是安分地當個遊客就好了。


那麼,男人又是怎麼看待旅行豔遇這回事呢?那應該是女人即使知道、卻永遠都不想承認的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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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短篇小說原本是要做為電視單元劇的腳本,不過後來沒消沒息了,
筆法不是我慣用的寫作方式,頗為陽春,大家隨便看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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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下了電話,莊大寧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這是莊大寧連續第四次被退稿了,原因跟之前差不多,出版社的總編輯周先生嫌棄他的新作品不符合市場口味,因此無法採用。

常言道「江郎才盡」,難道他現在就要面臨這樣的窘境了嗎?眼見他這個月的房租還沒著落,每天也都用泡麵打發三餐,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短篇小說卻被出版社打回票,沒飯吃、沒地方住的話,他又要怎麼寫繼續寫稿子呢?以後的日子又該怎麼過呢?

這稿子有什麼不好呢?莊大寧打開了檔案看了又看,想不出所以然,老編難道不知道超現實的情節才是王道嗎?不夠生活化?不夠真實?難道真要他寫出那種鉤心鬥角、愛得死去活來、或是哭天搶地的人倫大悲劇才可以嗎?

他做不來,也不願意,他有他想要堅持的風格跟品味。

但是如今看來,倘若不隨波逐流他就得要餓死了。

又再次嘆了一口氣,莊大寧點起了一根煙,走到窗戶邊沉思,晚上九點多的巷道裡傳來住戶的電視聲響,還有家人團聚的笑鬧聲。

他孤家寡人覺得分外寂寞。

此時他聽到一陣爭吵聲,原來是對面公寓的一對夫妻在吵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莊大寧總是在寫稿的時候因為這對夫妻的爭吵而中斷。

這對夫妻似乎隨時都能吵架,不論是清晨還是深夜,都常常能聽到丈夫的怒罵聲還有妻子的尖叫聲。

而且他們似乎也是什麼事情都能吵,從馬桶蓋子沒有掀起來、到關門的聲音太大、鞋子沒放好……都可以是吵架的原因。

他們應該是沒有小孩吧,因為莊大寧從來沒聽見小孩子的任何聲音,也沒有見到他們家裡有小孩的身影。

沒錯,對於這樣的鄰居,要莊大寧不偷看是不太可能的,所以他對於對面夫妻的長相已經非常熟悉了。

對面的男主人是個計程車司機,莊大寧在樓下見過他的計程車,也看到登記證上面的姓名:吳大為。

還真的是生平無大可為,這名字真是適合他。

吳太太則是個相貌美艷的少婦,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計程車司機的老婆,還比較像是某個企業老闆的情婦。

莊大寧吸吐了一口煙,瞇著眼睛看著對面正在啜泣的吳太太,她的先生剛甩了門下樓去了,大概是要去開車做生意吧。

就算夫妻不合吵了架,生活壓力還是存在,還是要做生意,這就是無奈的人生
吧……

咦?莊大寧突然被點醒了什麼。難道,周老編要的就是這種調調的東西?

生活化、現實面的故事,眼前的吳家夫妻不就是最好的題材嗎?只要再加油添醋些將他們的吵架內容加點天馬行空的內容,相信會是很不錯的故事吧?

莊大寧興奮了起來,因為他看到了一線的曙光,他馬上坐在電腦前,開始打起字
來。

當他第二天把大綱寄送給出版社的周老編時,沒想到還是被退稿,理由是「了無新意,情節沒有什麼特別的,這種東西誰都會寫」。

『大寧啊,我想你還是找份別的正當工作吧,寫作這條路可能已經不適合你了。』

周老編的話讓莊大寧跌入了無底的深淵,怎麼依照老編的要求寫出來的東西還是不成呢?

他沮喪到了極點,關了電腦,抓起外套想到外面走走,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經不適合寫作這條路?他是否已經腸枯思竭了?

走進了住家附近一家小酒吧,大概因為是平常日子的關係吧,店內生意頗為清淡。

莊大寧掏出口袋裡所剩不多的現金買了一大壺啤酒,坐上角落的沙發,聽著節奏感十足的電子音樂,眼角泛著無奈的眼淚。

是啊,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誰知道明天會如何呢?也許他喝醉了還會竄出一些靈感也說不定呢。

連續快速地喝乾了幾杯酒後,正想繼續再倒上一杯酒時,一隻手按上了他的酒壺。

「一個人喝酒太悶了吧?介意我坐下來喝一杯嗎?」

莊大寧循著那隻白嫩如蔥的手向上看去,是個漂亮的小姐,她一頭長髮一深黑色緊身洋裝包裹著她妖嬈的曲線,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正在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這種艷遇還真是難得,不過莊大寧沒想過這種好事會落在自己頭上,八成是個妓女吧,找他喝酒不過是前奏曲。也好,反正他即將散盡千金,有個漂亮的妓女陪自己度過一夜也不錯。

他點點頭,女郎便輕快地坐在他的對面。

沒問對方的姓名,也不問背景,在黃湯又幾杯下肚後,像是要一次把所有的垃圾清光,莊大寧開始抱怨起出版社的周老編多麼地沒眼光,他的作品都是好東西,出版社為何不懂得欣賞,今天是他自願放棄創作這條路,不是他不想幹了。

女郎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微笑地點頭、幫莊大寧倒酒、也陪他喝上幾杯,專心地做個聽眾。

「但是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當莊大寧這麼說的時候,女郎終於開口了。

「不甘心的話 就不要放棄啊。」

然後女郎從包包裡拿出一包稿紙,「今日一見有緣,這包稿紙就送給你吧。」

稿紙?現在這個年代誰還在用稿紙書寫了啊?莊大寧想要拒絕,但是女郎不給莊大寧說話的機會,繼續說下去。

「這份稿紙可以實現你的願望,只要你用這份稿紙創作,就不會窮途末路。」

這麼神奇?已經醉得差不多的莊大寧接過這份稿紙看了看,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材質與樣式,就是非常一般的六百字稿紙。

「你可以在稿紙上書寫你所有的想法與情節,但是要注意一件事情……」

此時不勝酒力的莊大寧已經有點昏了,聽不太清楚女郎最後的叮嚀。

「你不能用這份稿紙作傷天害理的事情,否則會有報應。」

報應?什麼報應?傷天害理?一份稿紙要如何傷天害理?

莊大寧還沒搞清楚女郎話裡的意思,就已經昏昏地趴在桌上睡著了。

當酒吧的服務生把莊大寧叫醒時,已經是酒吧打烊的時間到了。

「咦?那位小姐呢?」莊大寧問服務生。
「什麼小姐?」
「就是跟我一起喝酒的小姐啊,頭髮很長,穿著黑色的洋裝。」
「先生,從頭到尾都只有你一個人,沒有什麼小姐喔。」

服務生搖搖頭端著空酒壺離開。唉,又一個喝醉酒產生幻覺的傢伙。

莊大寧拍拍頭,難道真的是自己喝迷糊了嗎?

他站起身,才發現掉了一包東西在地上,是一包稿紙。

真的有一包稿紙!所以他不是在作夢囉?

拿起那包稿紙,莊大寧想著女郎說的一些片段話語,陷入了五里霧中。

***

睡到隔天下午的莊大寧在起床梳洗後,坐在電腦前正準備要苦思新的故事情節時,看著昨天在酒吧拿回的那一包稿紙,又想起女郎說的話。

真有這麼神奇嗎?寫了就不會窮途末路?於是莊大寧拿起了筆,試著在稿紙上書
寫。

寫些什麼好呢?這時他聽到樓下想起了吵雜的喇叭聲,原來是附近一個有錢的鄰居又故意開著名牌車子在巷子裡囂張地按喇叭。

這個鄰居已經招來不少埋怨了,但是仗著財大氣粗,還是天天惡形惡狀亂鳴喇叭。
「好,這麼囂張,就寫個你的小孩被綁架的故事好了。」

本來只是發洩性的寫段小故事,沒想到,傍晚就在電視新聞裡看到一場綁架案,苦主竟然就是那位惡霸的鄰居。

是巧合吧?莊大寧嚇傻了眼?放下了手中的泡麵,拿起筆,帶著懷疑的心情寫下了鄰居的小孩子最後安然獲釋、而歹徒也全數落網的故事情節。

沒三個小時,果如稿紙上的故事所料,鄰居的孩子平安地被警察送回家中,而綁架犯也都落網了。

真的是非常神奇的稿紙啊!寫什麼故事在上面都會發生嗎?

莊大寧還是不信邪,繼續寫了一個新的故事。

這次他拿隔壁的張先生開刀,因為張先生有個吃苦又勤儉持家的老婆了,卻還在外面裝闊養了個情婦,莊大寧早就看不過去了,他抓著稿紙,決定伸張正義,寫下張先生的老婆發現了他的姦情,並且因此獲得了高額的贍養費。

過沒幾天,還真如莊大寧在稿紙上寫的情節一樣,張氏夫妻打了離婚官司,並且張太太勝訴,不但得到小孩的監護權也得到不少贍養費。

莊大寧又在稿紙上寫道:出版社的周老編打電話來告訴他,之前他所寫的稿子全部都採用,而且他會大紅大紫,變成知名的大作家。

也真的發生了……

這真的是太奇妙了,這是一份寫真的稿紙,只要莊大寧寫了什麼情節在稿紙上,就會宛如預言般一一發生。

在自己的新書不斷推出後,莊大寧嚐到了成名的滋味,更是把這份寫真稿紙當作一個寶,但是他卻開始動些歪腦筋了,既然有這個好的稿紙,如果不再多做些特殊的利用,不是很可惜嗎?

這天,他又看到對面美艷的吳太太正趴在沙發上哭泣,莊大寧起了色心,竟然在稿紙上寫著,今天晚上吳太太就會穿著性感的睡衣來到他的門前,要與他歡愛。

到了夜晚時分,吳太太果然性感十足地出現在莊大寧的家門口,並且熱情如火地向莊大寧求愛,莊大寧簡直是樂翻了天,自此,他便利用寫真稿紙,在上面書寫他邪惡的慾望,不僅霸佔街坊上漂亮的人妻,甚至染指了自己的讀者,並且樂此不疲。

但是人的慾望是沒有止境的,莊大寧甚至起了報復的心態,他在稿紙上寫著之前一直為難他的周老編出車禍而半身不遂,或是不小心刮花他的車子的少年被流氓亂棒打成重傷……

這種操控他人人生的至上無上權威感讓莊大寧不可自拔,越玩越過火,越陷越不知節制。

到最後甚至為了獨佔對面的吳太太,他寫下了吳先生開計程車出了車禍而不幸去世的情節……

但是就在吳先生頭七的那個晚上,當莊大寧又想在稿紙上寫下要守靈的吳太太拋棄靈堂而來到他的床前時,莊大寧發現不太對勁。

他在稿紙上寫不出字來了?起出莊大寧以為是原子筆沒了墨水,但是接連換了好幾枝筆還是寫不出來,當莊大寧正在氣急敗壞的時候,卻發現稿紙上竟然浮現出了文字來!

《因為小說情節過於雷同,作家莊大寧被控抄襲,預估需要賠償三千萬元。》

這是什麼?莊大寧下出一身冷汗,稿紙為什麼會自己浮出字來?還有被控賠償三千萬?這是什麼鬼東西?

「胡說八道!」莊大寧一氣之下撕毀了那一面的稿紙。

而第二天一早,出版社那方面就真的氣急敗壞地打電話給莊大寧,說他出版的作品有問題,疑似抄襲某個知名作者,現在對方要告他,並且有極大的可能會敗訴,要賠上數千萬元的權利金!

這怎麼可能呢?莊大寧承認自己會「參考」一些故事,但是也不會這麼快被發現吧?對方根本就不是個有名的作者啊?

「不有名?莊大寧啊!你可知道現在對方可是個國際作家了?他的作品被翻譯成好多國的語言了啊,唉!這下子我們怎麼賠得起?」

侵權的事情還沒落幕,誰知道某日在新的稿紙上卻自動浮現了新的故事情節:

《莊大寧玩弄女讀者並使其懷有身孕,誰知對方竟是立法委員的女兒,立委決定告到底。》


莊大寧嚇得臉色發白,他什麼時候搞上了立委的女兒他都不知道?那麼多讀者跟他有過一腿,他根本也想不起來究竟誰是誰!

都是胡說的!這是什麼鬼稿紙?莊大寧一氣之下抓起稿紙拿到附近的空地,放火燒成灰燼,還用力地踩了又踩。

「哼,我看這稿紙再怎麼胡說八道!」

在快步輕鬆回家的路上,莊大寧卻接到某個女人的電話。

「莊大寧嗎?我是小真,記得我嗎?」

小真是某個女讀者,莊大寧對她印象不深刻,只記得她在床上的表現很生澀,是個處女。

「我是要告訴你,我、我懷孕了,我、我爸爸明天會去找你……」

「啊?妳、妳爸爸該不會是立委吧?」莊大寧吼了出來,全身冒汗。

「你怎麼會知道?我沒告訴過你啊。」


莊大寧驚駭不已,掛了電話就跑回家中,一回到房間,卻發現稿紙仍好端端地在放在莊大寧的書桌上,文風不動,並且又陸續浮出了新的文字。


《作家莊大寧開車撞傷了黑道的重要人物,因此被私刑毒打,打斷雙腿。》

《為了貪圖美色,莊大寧害死了計程車司機,因此惡鬼索命,要他一命抵一命……》


莊大寧驚恐地抬起頭,剛好望向了對面吳先生的家中,屋內昏暗,只有一對燭火幽幽地點明,而吳先生的照片恰好正對準著自己!

莊大寧又再次奪門而出,開了車就沒頭沒腦地亂衝,在經過一個路口時,卻撞倒了一個中年人。

莊大寧想都沒想,踩了油門就要逃逸,他現在哪有心情去管別人的死活,卻沒想到被在一條死巷裡一群機車族跟上、團團圍住。

「幹!撞了人就想跑?」

「撞倒我們老大,也不下來看看就要落跑,找死嗎?」

「不用說了,拖下來打!」

莊大寧就這樣被拖下了汽車,遭受一頓毒打,棍棒齊飛,莊大寧因為傷勢太重而動彈不得,在迷迷糊糊當中,他還在低聲咒罵,「都是那稿紙惹的禍……」莊大寧不敢相信自己會倒楣到這種地步,他依然認為都是稿紙的錯。

當莊大寧被路人發現送到醫院後,他才知道自己的雙腿已經被打斷,終生都要與輪椅為伍了,他失了神,低聲地說著,「都是那稿紙的錯,不是我的錯……」

到了深夜,莊大寧突然自疼痛中清醒,因為他覺得好像有東西壓在他的腿部傷口上,一看,竟然是對面的鄰居吳大為佈滿了鮮血的臉,他正趴在自己的腿上,帶著恨意看著莊大寧。



『為什麼要這樣害我,我跟你無冤也無仇,你睡我老婆,還要害死我……』

「我沒有,都是那稿紙的錯!是那稿紙的錯!」莊大寧想要這麼尖叫,卻發現自己叫不出來,渾身無法動彈。

『莊大寧,你貪得無厭,傷天害理,你還我命來……』吳大為像是蛇一般,爬上了莊大寧的胸口。

「不!滾開!你滾開!不是我的錯!」莊大寧雙手亂揮,最後奮力一起,用全身僅有的一點力氣,撞向了五樓病房的窗戶,掉了出去,摔在醫院的庭院裡。

臨死前,莊大寧還是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他不過是想用那神奇的稿紙完成一些願望罷了,怎麼到最後稿紙卻出賣了他?

恍恍惚惚間,莊大寧看到那晚見過一次的黑衣長髮女郎竟然款款地走到他面前來,一臉滿是可憐他的笑容。

「莊大寧,我不是告訴過你了,你不能用這份稿紙作傷天害理的事情,否則會有報應。」

女郎手上竟然還拿著那份稿紙,她快速地寫下了一些話,然後撕下了那張稿紙,扔在莊大寧瀕死的眼前。


《他正在閱讀稿紙上最後的字眼,得知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報應,最後他視線漸漸地模糊了,什麼再也聽不到、看不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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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一定是對我有意思。

不然怎麼會天天幫我帶便當?



***


國小畢業後,我就再也沒帶過便當了,吃的都是學校集體訂購的便當,不
然就是為了買電動玩具省錢而只吃麵包。家常便當?唉,已經很久都沒見
過了。

一直到出了社會、當上班族後,午餐的費用越來越傷本,我也想過乾脆自
己帶便當好了,反正每天的晚餐還是一堆剩菜。無奈我老媽每次煮的菜都
是不能帶便當的易腐爛食物,連隔夜都不能,還帶便當咧。

加上我自己也懶(其實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所以我還是每天過著午餐
外食的日子。

最近一個月來,公司的女同事竟然開始一個個都帶起便當了,結果變成只
有一堆男性出去吃午飯,少了花朵陪襯的綠葉,一走出去就是「哀怨」兩
個字可以形容。

搞什麼?一個個竟然都帶便當來公司了,這不是讓我們這些王老五少了日
日溫馨午餐情的機會了嗎?


公司裡有個長相超級可愛的女同事,有多可愛呢?長得很像是日劇女主角
觀月亞理莎,夠正吧?她可是公司男同事心目中的女神,當她也開始帶便
當的時候,大家都失落感奇重。

包括我在內。

每天看著她笑吟吟地跟公司其他女同事一起到茶水間使用微波爐蒸便當、
一起吃便當,我真的好生好羨慕啊。


這天,大部分的同事都去參加公司開辦的教育訓練課程了,因為業務的關
係,我跟「小觀月亞理莎」都沒有吃飯的伴了。

我準備要出門去吃午飯時,看到她一個人站在茶水間的微波爐邊,正準備
把便當放進去,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我過去跟她打招呼。

是的,我跟小觀月亞理莎並不熟,因為我們是不同部門的,能接觸的時間
只有以前那美好的午飯時光,自從她帶便當後,我都忘記我有多久沒跟她
說話了。

「嗨,蒸便當啊?」

「呃?」她好像被我嚇一跳,但隨即對我笑了笑,「是啊,要等個五分鐘。」

「喔,好幸福喔,天天都能帶便當。」唉,我在說啥啊?

「是啊,省錢喔,每天出去吃太花錢了。」她又笑了笑。


小觀月亞理莎真的是太可愛了,我捨不得馬上離開。


「妳都自己帶便當嗎?」

「是啊。」她關上了微波爐的門。

「真好,我媽都不會幫我帶便當。」

「我媽也不會呀,也不可能幫我帶。」她把時間設定在五分鐘。

「為什麼不可能?」

「我媽在我國中時就過世了。我爸也不可能幫我帶,他住在南部。」


頓時,我覺得我真的是個豬頭,問了不該問的話。

「對、對不起……問了不該問的事情。」我猜我大概臉紅了。

「三八,不會啦,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微波爐開始運轉了,為了避免微波靠自己太近,我們稍微離開了微波爐。

接著她滔滔不絕地講,大學唸書用的是助學貸款,因為爸爸的薪水根本負
擔不起她的學費跟住宿開銷,所以她大學起就自立更生,努力打工,哪裡
有錢賺就往哪裡去,只要不是違法或是色情的工作,她都幾乎嘗試過。


「我還去工地指揮交通過耶。」

「真的假的?薪水如何?」

「還蠻不錯的,中午都會放飯,省錢耶。」

雖然只是短短的交談,我發現,她真的是個節儉的女孩,身上的衣服也都
不是名貴的貨色,卻穿得乾淨、得體。

我對她的好感,在這短短的五六分鐘內急速攀升。


「噹!」一聲,便當已經加熱完畢。


當她把便當拿出來時,我看了看。

「菜色不錯喔,都是妳自己做的嗎?」

便當裡的菜色都是非常適合帶便當的好料:竹筍、滷豬肉、雪裡紅、蒸排
骨……看來小觀月亞理莎不但人可愛,手藝也不錯。


我對她的感覺又加分了!


「是呀,我雖然是一個人住,但是我晚餐都會自己開伙,煮個兩人份,當
天晚上吃,還可以帶便當,還好不是太難,如果可以煮三人份就更簡單了
。」

「怎麼會呢?不是少一點比較好料理嗎?」

「一聽就知道你不下廚。」她一邊走回座位,我跟在她身後,「一人份最
難處理,兩人份也是,份量不多的菜色很難拿捏的,常常會不小心煮太多
,或是不夠吃。」

「哈哈,那妳以後也幫我帶一個便當好了,我可以吃兩人份,四人份應該
就很好煮食了吧?」

我真的只是開玩笑的,卻見到小觀月亞理莎,拿著筷子的手停了下來,天
,我大概又開了不該開的玩笑,嘖,我真輕浮。

「好嚕,我要去吃飯了,妳慢慢享受妳的便當吧。」這實在是有點糗,我
只好快點藉故逃離現場。


「你每天都花多少錢吃午餐?」她突然問我,抬起頭看我的眼睛閃閃發光。

「大概一百多吧,有時候會到兩百元。」

「哇,吃這麼好?」

「沒辦法呀,這裡是台北市的東區啊,什麼都貴,妳應該知道吧?妳以前
也常吃啊。」

「也對,帶便當有一陣子,都忘記了。」

「我看我也開始帶便當好了。」我邊說,一邊準備移動腳步離開。


「那我以後幫你帶便當好了。」小觀月亞理莎說。

「呃?」

我以為我聽錯了,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她的大眼睛真的在閃閃發光,直直
地看著我,帶著微笑。

「我說,我以後幫你帶便當好了,三個人的份量比兩個人的好料理多了。」

「這麼好?」天,她一定對我有意思。

「但是你要貼我菜錢,一天八十塊。」她說。

貼菜錢?這沒問題,才八十元就可以吃到公司女神的手藝,幹,我真是天
底下最幸福的男人了。

她一定對我有意思!

約定好了之後,當天我就買了一個新的便當盒給她,果然,第二天開始,
冰箱裡就多了一個我的便當,我也加入了一起吃便當的陣容,雖然大多數
的時候我是一個人坐在座位上吃便當,但是看著每天變換的好菜色,我甚
至想著以後晚上也到她家吃晚飯的遐想了……

當然,這件事情我沒有對任何一個男同事提起,因為我當作這是我跟小觀
月亞理莎的秘密。

啊啊,這是我跟她的愛情便當……


過了兩個禮拜後,我發現帶便當的男同事越來越多了,

本來我不以為意,還以為大家是認為帶便當比較省錢,所以也跟進了,但
是在某天大家都進會議室要一起開午餐會議時,我卻驚異地發現,大家的
菜色都跟我一樣!

我們拿著原本刻意不讓別人發現的「愛情便當」,面面相覷。

「唉呀,大家都在這,剛好,那我就不用一個個通知了。」小觀月亞理莎
跑到會議室來,笑起來依然好甜美、好可愛。

「因為菜市場的價錢調漲了,所以明天開始,一個便當要一百元了喔,謝
謝大家。」


小觀月亞理莎原來是在賣便當賺外快……


突然之間,我哭笑不得,對她的那點愛意也瞬間下殺了九十九點。



「吃飯吧。」我坐了下來,和著心酸吃著明天就要漲價的「愛情便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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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而死了,解決的只是——

 


自己的情緒能夠永遠都不會再因為某件或是某些事情煩惱

 


——這回事而已,那件逼人死去的事件卻永遠不會被解決。」

 

 

=========================================================

 

今天捷運報有個頗辛辣的話題,告訴大家自殺的方式有哪些,並且痛苦指數與死相有何高低不同。

 

報導說,想死得漂亮點,就用上吊的方式。

 

「根本就是胡說八道,最近不是剛有個藝人上吊自殺嗎?他自殺的樣子哪裡好看了?」我的同事維納斯說。

 

「那是因為他吊在樹上十多天了,任何好看的東西如果掛在樹上十幾天,很難維持美觀吧?」我說。

 

這實在不是一個搭配早餐的好話題,在早上九點多的辦公室中,我跟美麗的女同事,維納斯,竟然咬著薯餅討論著自殺這回事。

 

原來上吊會難看,通常不是因為吊太久了,不然就像是捷運報裡提到的:繩子著力的方式不對。

 

欸,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沒想到這份報導中竟然說燒炭或是一氧化碳中毒死去是痛苦指數頗高的死法。這跟我原本以為會舒服、昏沈地睡著,然後迷糊地死去的觀念有很大的出入。

 

「那亂寫的。」維納斯說,「這種死法不但人會漂亮,而且根本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原本也這麼認為呀,但是這裡的確是這麼報導著的,」我還刻意多讀了幾回,「中毒會後犯噁心、頭暈、痙攣……唉呀,看起來好可怕,原來以前的觀念都是錯誤的!」

 

老實說,我以前還認真地想過,如果要去死,我一定要挑燒炭這個方式。

 

開瓦斯對鄰居有相當大的危害,唯有燒炭是最安全,而且最不痛苦的方式,可惜的是自己看不到那臉孔泛著玫瑰紅的美麗模樣。

 

看來這下子還真是沒有什麼好的自殺方式了,吞安眠藥不但死不成、還要承受極大的肉體痛苦跟輿論指責。跳樓更不用說了,沒有人喜歡自己的肢體在地上呈現不可思議的排列方式,到了自己老媽都認不出來的地步。

 

認不出來其實也是好的吧,省得讓家人對自己心寒,既然都已經決定要死了,就表示心裡根本就不在乎任何人——包括家人——的感受,簡直可以這麼說吧,自殺,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一件事情。

 

所以至今我還活著,不完全因為我怕痛,我更怕的是身後的這些人,我再也不能跟他們說話、擁抱,甚至是吵嘴、打架都好,我將會真正地永遠孤獨。

 

拿「一時」的失望與孤獨去換得「永遠」看似很划算,但是那有意義嗎?

 

「說真的,自殺真的是好糟糕的行為哦!」我闔上了捷運報,「連看起來最輕鬆的一氧化碳中毒其實都會這麼痛苦,可見上天根本就不會讓自殺的人好過,所以自殺是錯的。」

 

是嘛,因為不允許,所以一定會痛苦的。

 

這種推論似乎還挺不賴,我有點得意。

 

「不,真的是一點感覺也沒有。」維納斯說。

 

「什麼?」我吃完了我的薯餅。

 

「關於一氧化碳中毒呀。」

 

「咦?妳這麼肯定?」

 

「因為我試過。」維納斯喝完了她的咖啡。

 

「喔。」我也將柳橙汁一飲而盡。「感覺很舒服嗎?」

 

「就是很昏沈,全身都發軟,意識漸漸地模糊起來。」

 

「不會噁心?想吐?」記得剛剛報導裡是這麼說的。

 

「只是會有點頭暈。」維納斯也把她的薯餅吃完了。

 

 

我對於維納斯可以如此自然地說著曾經自殺的狀況完全沒有任何的驚訝或是不自在,那感覺就是在聊著「昨天我去某家燒肉店喝到很差勁的清酒」或是「前面路口的服飾店根本就是一家服務態度很差的黑店」,諸如此類的閒話家常。

 

自殺,彷彿是在我們身邊自然而然且經常發生的事情了,更何況,因為自己經歷過,因此對於那樣的行為更能夠理解、並且見怪不怪。

 

只是,「見怪不怪」不表示我會認同,我相信維納斯也是。

 

 

正因為走過陽台邊的欄杆、或是在浴室打開過瓦斯,最後我們選擇離開陽台回到房間看電視、睡覺,或是關掉浴室的瓦斯筒、打開所有的門窗後出門去透透氣……

 

運氣不好一點的話,也許躺上了那張命中注定該睡上一回的病床,然後就此大徹大悟。

 

 

說「大徹大悟」還太過崇高了些,應該說:

 

終於體認到死亡令人不安、不捨、擔憂、恐懼、寂寞……

 

「自殺而死了,解決的只是——自己的情緒能夠永遠都不會再因為某件或是某些事情煩惱——這回事而已,那件逼人死去的事件卻永遠不會被解決。」維納斯說。

 

「妳當初為何要那麼做?」我問。

 

「妳指的是自殺、還是放棄自殺?」

 

「呃……」

 

「沒差,對我來說都一樣。」維納斯笑著說。

 

她將杯子裡僅剩的一滴咖啡倒在舌頭上,意猶未盡地舔了舔,那表情像是個不會有煩惱的幸福人。

 

「妳準備好怎麼死了嗎?」維納斯眨眨眼睛,「想自殺時是因為我以為我準備好了,那敦促我自殺最早的原因早就不是重點了,重點是,我以為我準備好了。」

 

「所以……」

 

「因此,當我發現我根本就還沒有準備好要怎麼死的時候,我就放棄自殺了。」

 

 

聽起來很怪異,但是我竟然可以完全理解那樣的說法。

 

所謂「準備好」並不是將死亡的方式與道具準備好,而是:

 

我是否準備好給這個世界與家人一個合理的交代——關於我的生之結束,與我的死之後話。

 

 

倘若不能讓所有的人認同我選擇死亡的任何理由,這件事情便是不被容許的,尤其對身邊關係密切的人來說,一場被刻意發生的死亡事件是很難被接受的,因為這意味著所有人的生活也將會被不自然地干擾了。

 

 

「妳還會再來一次嗎?」我問。

 

「妳會嗎?」她反問我。

 

我搖頭,「為什麼?」維納斯笑著看我,而我想她的答案應該與我相同。

 

即使不愛自己了,也要對愛著自己的人負責任。就算以前到現在沒有任何人愛著自己,將來,那不可知的將來,一定也會有的。

 

曾經有過那麼一次自私、又不負責任的想法出現過,還差點付諸實行,現在卻還可以認識維納斯、在這裡吃早餐、談論一氧化碳中毒到底痛不痛苦,就已經是當初根本不會預料到的狀況了。

 

所以對於自殺後的種種,又豈是在腦筋不清楚的時候可以安排好的工作?

 

 

我連自己死後要如何被對待、公祭名單希望誰能來……這種最簡單的事情都不能選擇了。

 

「這種事情,永遠不會有準備好的時候吧。不必急於一時。」我說。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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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聲音走到我的耳朵邊時,像是已經被吸進了空氣中,
或是被海風削去了一些音節,
這些聲音混成了圓圓的、軟軟的、涼涼的某種形體植進了我的記憶中。
它們令我在心底喊著:愛呀。






從衣櫃裡翻出那件淺藍色的洋裝時,我心裡升起了沒有邊際的酸楚。

絲質的洋裝在我的掌中傳遞著涼爽的觸感,如果可以穿著這件無袖的連身長裙洋裝到海邊的話,一定全身都充滿了清涼白雲擺盪在藍天裡的飄飄然,就像是藍色的絲緞卻反映著白色的亮光那般令人舒服。

即使是不那麼美麗的女人,也會變得惹人憐愛,令男人想要好好抱在懷裡輕輕地吻著。

如果女人還能擁有一頭長髮就更好了,身著洋裝,長髮隨海風飄揚,全身都散發著看似溫柔但是卻具有攻擊力的誘惑,穿梭在夏天的男人視線裡。




丈夫是個喜歡女人留有長髮的普通男人,也曾經對我穿著長裙、優雅地自人群中款款走來的模樣驚豔,他曾說過,我不是個美麗的女人,但是卻擁有令男人無法轉開目光的吸引力。


「想要抓著妳的長髮,撕破妳的連身長裙,用力地凌虐妳、與妳做愛。」

丈夫的確是這麼露骨地說過,也實行過幾次。

只是在結婚之後此等肉麻又不掩飾的色情語言與動作就越來越少出現。



結婚前的那兩個夏天我們會一起到擁有白亮沙灘的海邊戲水,那時還只是男朋友的丈夫總愛帶我到沒有什麼人跡的角落,對我進行猥褻的事情,坦白說我雖然會感到害羞卻又興奮莫名。

有時是夜晚時分的沙灘上、有時是黃昏時分的礁洞裡,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在清晨時分,已經有稀稀落落的人在沙灘上散步或是蹓狗了,我跟他躲在一顆巨大的岩石邊,可以說是幾乎沒有掩飾,但是從沙灘上卻又看不到這邊有人在什麼的奇異角度,進行天體下的交合。


那次他一如以往會用衣服墊在地上,好讓我或是他不會受傷,我躺在衣服上,一手碰著那巨大的岩石,即使在意亂情迷中還是可以感受到岩石那冰涼的觸感。


我瞇著眼睛卻沒辦法看著我的愛侶,因為清晨的海邊天空實在是太美了,刷得很白很白的淡藍色,牽著絲絲純白色的雲,緩緩地,有風吹過,拍了拍那些雲的尾巴。


除了眼睛,我的耳朵也無法專心,細細的、像是歌唱般的海浪聲音遠遠地傳來,還有海鳥的鳴叫聲,最明顯的就是距離我們並不遠的那些人們與狗所發出來談話聲與叫聲。

雖然距離不遠,但是我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甚至連狗叫聲都不太像是狗叫聲。


所有的聲音——海浪、風聲、鳥鳴、人聲、狗叫——音波走到我的耳朵邊時,像是已經被吸進了空氣中,或是被海風削去了一些音節,這些聲音混成了圓圓的、軟軟的、涼涼的某種形體植進了我的記憶中。

我因此而哭了,那種突然從耳朵蔓延到腦門、然後竄到心口、再從眼睛裡滿出來的感動讓我全身發抖,就像是性交時獲得高潮那般劇烈地顫抖。


我其實分心得非常嚴重,以致於男友達到高潮時的低吼聲我都沒注意到,卻因為我的顫抖,他根本沒有發現我的分心。



那就是夏天的聲音,至少在我的某個記憶角落裡,那是無法被取代的。




這件事情我從未向丈夫提起過,我猜想他一定是不曾注意到那天的我一直沈浸在感動的沈默中,他只會在乎我是不是熱中於這樣偷情般的遊戲。

對於丈夫如此接近自私滿足的動機,我沒有意見,那天我被灌輸的聲音與場景已經將我洗腦了,此其此景,壓在我身上的這個男人與我一起經歷了這個感動,即使他並不知道,我還是準備一生都認同他。

女人,其實真的是非常感官的動物。與男人不同的是,女人會自行美化了那場感官,給自己繼續愛下去的理由。



愛呀。



如同那場遊戲中我所聽見的夏天的聲音,丈夫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也不曾被取代過,走過了兩個夏天的愉悅後,我讓他走入我的生命,雖然婚後的生活不再像之前當情侶時刺激又新奇了,我卻依然深深相信就算我因為生產而剪去長髮、身材變形以致於無法穿上連身的苗條長裙了,他依然會愛著我一如以往。


這將會是我們的第七個夏天,我特地花了一週的時間將孩子送到老家請父母幫忙照顧,陪了兒子幾天後,我只想回到丈夫的身邊,告訴他關於那個夏天我聽到了什麼,那可能會令他迷惑,但那是我的感動,也因為那溫柔的聲音,我才決定把我的一生給了他。

因為我一直以為,只要跟丈夫一直在一起,我就可以一直聽到那淡淡的、無限綿延、並且被慢慢地傾訴的聲音。


就算不是在夏天,我也一定可以時時聽見。


愛呀。





「好漂亮的洋裝。」


回到家裡的這天,我打開衣櫃,拿出這件淡藍色的洋裝,對著正在床上看報的丈夫這麼說。


丈夫不知何時曬黑了,令我感覺陌生。


絲質的洋裝在我的掌中傳遞著涼爽的觸感,我知道那個女人穿著這件無袖的連身長裙洋裝到了海邊,她全身都充滿了清涼白雲擺盪在藍天裡的飄飄然,就像是藍色的絲緞卻反映著白色的亮光那般令人舒服。


就算她是不那麼美麗的女人,也會變得惹人憐愛,令丈夫想要好好抱在懷裡輕輕地吻著。


她一定擁有一頭長髮,身著洋裝,與丈夫一起到了海邊,長髮隨海風飄揚,全身都散發著看似溫柔但是卻具有攻擊力的誘惑,穿梭在丈夫的視線裡。


他必定抓著她的長髮,扯開她的連身長裙,用力地凌虐她、與她做愛。


他一直都喜歡這麼做。




今天的氣溫有三十度以上吧,我卻全身發冷。


我看著丈夫那充滿著緊張、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向我解釋的臉,突然地有陣轟隆的聲音從我的腦門響起。


原本存在我腦中的那年夏天的聲音,碎了開來,分解成一塊塊的屍體,有海浪的雜亂拍打聲、海鳥的尖叫聲、人的吵雜聲、狗的狂吠……風,吹過我心裡的洞,帶著風沙刮過我的傷口。





愛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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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沒有人生不紛亂》) 看板: P_mooneyes
標題: [短篇]咬耳朵
時間: Sat May 7 13:45:36 2005

跟女友剛開始交往沒一個月之後,我發現她有一個容易引起誤會的習慣。

她喜歡「咬耳朵」,也就是附在別人的耳朵邊說著悄悄話。


認識女友是在一個聯誼會,一群工程師與銀行女職員的餐會上,這個女孩與
她身邊的友人談話時就是以咬耳朵的方式。


記得那時我坐在她的正對面,她與女性友人私語,眼神卻飄到我這裡來。

就是那俏皮又神秘的模樣吸引了我。



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好友--阿肯也注意到這個女孩的可愛,在我們輪流試圖單
獨約她出來後,最後她選擇了我。


阿肯很喜歡她,我知道,從他那聽我述說交往的茶餘話題中,我發現他的些微
落寞,但是我不想失去阿肯這個朋友,因此我漸漸地不在阿肯的面前提起女友。


「我今天發了獎金喔。」女友在與我相約看電影時,靠在我的耳邊這麼說。


「不錯呀,這個月全勤?」我摸摸她的頭,並且回味著她方才在我耳邊的餘溫


她再次靠了上來,這次我也沒放過她的呼吸。


「是呀,所以今天我可以請你看電影.。」說著,她吐了淺淺的一口氣在我的耳
朵旁邊。


這讓我開始升起了想要佔有她的幻想,但是我不敢提,我總覺得像女友這麼可
愛的女孩子應該也不隨便,我們才交往一個多月,發生關係太快了。


女友就是這樣,即使不是什麼秘密的事情,貼在我的耳邊與我對話像是她的模
式,而我也樂在其中。

她不但對我如此,就連她身邊的女性友人她也是如此。


但是我終究無法接受她也如此對待其他的男性友人。而她總是會俏皮地說:「
唉呀,又沒什麼,就只是說話呀。」

女友的態度是那麼天真,看著她的無邪笑容我不免又妥協了。



直到我們交往了四個月後,當我生日的那一天到來,我正打算對女友做出邀請
,希望她能讓我抱著她一晚,即使只要接吻、什麼也不做,也可以。


當晚我在KTV辦生日會,她邀請了她要好的同事,而我心想事情都這麼久了,阿
肯應該也釋懷了,因此我也邀請了阿肯來到我的生日派對。


卻沒想到兩個小時過去後,在酒酣耳熱之中,我看到女友正在對阿肯咬耳朵。


他們在說什麼呢?我看著女友帶著些微醺態的笑臉、輕輕張闔的嘴唇,還有阿
肯那尷尬的臉。


「你該推開她。」我沒有當場發飆,只是把阿肯找出包廂外、嚴肅地談話。

阿肯卻帶著哀傷的表情看著我,「我推不開。」


「什麼你推不開?她是我女友你知不知道?」我火氣來了,推了阿肯一把,讓
他撞在牆上,「她對誰都會這樣,但是你可以避開!」

「如果她真的對誰都這樣,那你該注意了。」阿肯不敢看我。

我覺得事有蹊蹺。


「她跟你說了什麼?我要知道!」我吼著。

當阿肯說出口的時候,我楞在原地良久。


「她說:『要不要我真的咬著你的耳朵,還有別的地方?』,還有,」阿肯終
於是抬起頭來看著我,「她真的做了,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好幾次。」


我的女友究竟是怎樣的女人?她對多少男人說過這樣的話?做過這樣的事?


原來……女友對男人「咬耳朵」,有時候真的是這種可怕的「悄悄話」。


當阿肯沈默地離開後,我無神地回到包廂中,看著依然一臉天真爛漫的女友,
她對我招招手,沒有察覺我的異狀。


她賴在我的肩榜上,靠上我的耳邊,對我咬耳朵。


「要不要我真的咬著你的耳朵,還有別的地方?」

女友說著,依然笑得好可愛。



END
--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相簿 http://www.wretch.cc/album 有佈景主題 速度很快 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 220-130-174-88.HINET-IP.hinet.net海
softman:為什麼我看了很想哭...我最怕這種文章 [05/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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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再見到她時,是分手兩年後。

 

關上了網路的視窗,他陷入了沉思。

 

那幾年的確美好,但是,也只是「那幾年」,愛情這回事是沒有保存期限的,腐敗的程度也令人吃驚,分手後沒多久,她的形影就化為烏有。

 

卻也頂多只能風平浪靜,並不表示風雨不會到來。

 

那陣風雨是轉寄的信件,發信的人是他跟她都熟識的朋友,這幾年來他們都接過這個朋友無數的電話與信件,但是卻不曾聽到或是看見對方的名字。

 

因為一張電子喜帖,他看見了那塵封在心裡很久的名字出現在信件列表上。

 

那個名字其實不曾消失過,甚至可以說是深深地扎根於記憶中,只是,不見天日,卻未見枯萎與死亡。

 

如今,又活了過來,關於那甜美的過往,與,他背叛她的殘酷結局。

 

「妳的聯絡方式?」他控制不了手指敲下這樣的信件,傳送給她。

 

沒想到她二話不說給了他電話跟網路對談系統的帳號。

 

但是電話未曾接通過,網路上的往來卻日益熱絡。

 

一開始的含蓄招呼,到最後暗示性的過往傷感,進而,是渴望她的容顏、甚至是她的身體的語言出現了。

 

「見面吧,我要見妳。」

 

「好,晚上八點,老地方。」

 

「哪個老地方?」他不敢相信她會爽快答應。

 

「你忘記了也沒辦法,總之我會等你半個小時。」

 

這串字眼出現後,她也離開了網路。

 

 

刻意提早下班,他努力搜尋每個記憶中的地點,打了電話給她,她卻總是說,不對,不是這裡,你繼續努力吧。

 

連續找了幾個地方後,他失去了耐心,開始用許多想像來持續自己的意志力——關於稍後要如何在床上對待她這一回事。

 

在約定的時間過了半小時後,他放棄了,卻接到她打來的電話。

 

「你真的忘記那個地方了嗎?」她的聲音平淡中卻帶著些微落寞。

 

「妳不是說只等我半小時?」

 

「是呀。」

 

「我遲到半小時到了,妳可以不必等我了。」他放棄了。

 

「你沒有遲到。」她輕輕地笑了一聲。

 

這讓他迷糊了,到底,「老地方」是哪裡?那該是一個重要的據點,至少對當初熱戀的兩人來說,但是他真的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地方了。

 

「應該說,你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何來的遲到?」

 

「妳到底在說什麼?」

 

「你說過,我的心是你最想去的地方,即使以後分開了,我的胸口也是專屬你的老地方,你說了好多好多次。」

 

他站在熱鬧的街道邊,楞了楞。他的確說過,但是,他不曾放在心上。

 

「你沒有遲到,因為你一直在我心裡,只是,我不等你了。」她突然開朗了聲音,「掰掰了。」

 

「不!妳現在到底在哪裡?妳等等我,我會馬上趕到!」

 

「我也不知道之前我是在哪裡,但是現在,我在你心裡了。」她笑了笑,收了線。

 

 

他站在人來人往的路上,抓著已經斷線的手機,佇立良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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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一個糟糕的夜晚,她想。

在傍晚時給盆栽澆了水之後,她望著遠方大樓邊有著一大團的烏雲,那景觀非常
地奇異,黃昏的天色依然是藍色的,綴著金黃色的光芒,也有白色的雲,但是那
一大片的烏雲就是這樣突兀地存在、移動。

她站在陽台上看了多久她不曉得,只知道烏雲像是在她的監視下慢慢消失,消失
在漫開來的夜色裡。

在這個城市裡有多少人與她同時看到這片烏雲了?有幾個人跟她一樣站在某個
地方,直到夜色降臨。

有幾個人,與她同樣悲傷、同樣度過了即將發生的,糟糕的夜晚?





這會是一個糟糕的夜晚吧,他想。

從捷運站走出來的時候,他一如往常地等待這個路口的紅綠燈,跟著倒數的燈號
開始了沒有任何目的的茫然搖頭擺腦,抬頭時,他看見旁邊的大樓上有著一大團
的烏雲。就要進入秋天了,高爽的黃昏藍天裡竟然有著像是污染物的景象,他感
到說不上來的酸楚。

燈號變換過了幾次他不知道,他就是站在原地看著那片烏雲慢慢地不見,是因為
夜色漸漸靠攏了,還是飄走了?他不知道。

在這個城市裡或許有人會好奇地跟著他的目光望去,但是他們都不會停留。

會有人跟他一樣嗎?站在某個地方,不管時間、忽略周圍,看著這片雲?

會有人跟他一樣嗎?又要面對一個糟糕的夜晚,卻無計可施?





她隨便煮了一包泡麵,打上一顆蛋就解決了晚餐,看著越來越沒有專業素養的新
聞報導,她嘆了一口氣,轉到每個電影台,卻找不到想看的畫面。

沒有想看的電影了,幾乎所有有口皆碑的電影她都在電影院看過了,而她不想再
次看見那些她熟悉的片段又跳出來提醒她什麼。所以,她也不去影音出租店,那
裡正會是一個大地雷。

洗澡的時候她才想起來不該吃飽後做這件事情,但是有何所謂?她還是敷了臉,
坐在浴缸裡,想著今天晚上剩下的時間該做什麼好。

那個人還在的時候,兩個人一起發呆一整夜都會是幸福的,不說話也沒關係,只
要知道對方就在自己身邊。

為什麼現在卻連忙碌的時候都覺得無聊又寂寞?

而當夜晚來了,孤單的她更是覺得好糟糕。






自助餐店的老闆娘已經認得他了,自動盛上大碗的白飯、澆上香噴噴的滷汁,親
切地為他點菜,他客氣地點選、點頭、付賬,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攤開店裡的雜誌介紹著時尚的家具與擺飾,他感覺食物在嘴裡卻沒有味道,闔上
了雜誌後狀況依然沒有改善,但是他吃完了這一餐,並且喝了兩碗對他來說依然
沒有味道的紫菜湯。

回到家裡他打開電視邊聽新聞邊放洗澡水,剛吃飽,淋浴就好,可是他很疲倦,
這該怎麼辦才好?他自己無法按摩、揉捏到背後那些緊張的筋絡。

那個人還在的時候,他即使跑了一整天的業務也不覺得疲倦,只要聽見她的聲音
在旁邊響起、可以感覺到她撩動空氣的一舉一動,就感到滿足又愜意。

而現在卻連他去看場電影,來往的成雙人影都造成了壓力的沉積。

他坐在馬桶上,抽了一根煙,想著要怎麼打發這糟糕的隻身夜晚。






該穿什麼好呢?站在衣櫃前她只是站著,不翻找也不慌張,更別說抱著任何期待
的心情。

要期待什麼?對於這麼糟糕的夜晚、這麼寂寞的感覺?

最後她選了白色的無袖上衣、白色短褲、背上了白色的包包、穿上了白色的球鞋。
什麼都是白的,像是她現在毫無血色的心情。

不必化妝了、更不用噴上什麼香水,因為她不需要任何美麗的邂逅到來,最美的
那一場相遇,已經用最沉默的方式消失了。

她要去走走逛逛、到任何一個有人群的地方,告訴自己,每個人都跟自己一樣地
寂寞,每個人的每個夜晚,都跟自己的一樣糟糕。

她出門了。頂著好白好白的月亮,帶著很糟糕的心情。






想也不想,他就穿上了黑色牛仔褲跟黑色運動上衣,下了班之後他絕對不打領
帶,就算是參加婚禮、葬禮、什麼禮的都一樣,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雖然,這樣的生活已經沒有什麼衝勁與感動可言。

臉上有一點鬍渣、頭髮乾了之後有點翹,無所謂了,他並不期待自己今天可以摟
著哪個女子在懷裡。

他最想擁抱的那一個,現在不知道在誰的懷裡,叫著誰的名字。

他只是需要呼吸一下除了公司、上班時間、還有那間屋子裡以外的空氣,看看別
人的夜晚怎麼活著,是不是像自己一樣地寂靜、無聲,又糟糕。

他出門了。前方是黑暗的街道,在這情緒很糟糕的夜裡。






不用到鬧區,街道上已經處處是人潮,她看著這些來來去去的身影,大多帶著疲
倦的臉孔,他們或是她們的腳步有些沉重,像是背後正拖著無形的枷鎖。

進入了森林公園北方的便利商店後,她挑了三罐啤酒,站在櫃檯前她又臨時起意
買了一包最淡的煙跟一個藍色的電子打火機。

她不抽煙,甚至討厭煙味,她也不愛喝酒,但是最近這幾個晚上她都做了這些事
情。

糟糕的夜晚,糟糕的舉動,糟糕的,自己。

過了馬路,她坐在公園外圍的座椅上,打開了啤酒,喝了一口就淚流不止,酒不
好喝,為什麼這麼多人如此愛好?她點上一根煙,也不抽,只是用手指夾著,看
著橘色的煙頭緩緩削減白色的煙身。

被燃燒的煙霧一燻,還沒乾的眼睛又溢出了淚水。

這一次,眼淚流得很久。






站在森林公園西邊的便利商店門口,他看到一個中年男子滿頭大汗地抓著手機,
聽那談話內容好像是因為他加班太晚,所以沒回家吃晚飯,正在跟老婆吵架。

他點起了剛剛新買的一包七星煙,提著一手黑啤酒,過了馬路,身邊的男男女女
都避開了他的煙味,一臉嫌惡,但是他不在乎。

公園周邊停放許多腳踏車,他看到幾個小孩子好像試圖要翹開一部腳踏車的鎖,
一看到他走近,這些孩子就若無其事地一哄而散。

他厭惡加班、他不喜歡看到一些人自以為是的表情,更不能接受偷竊這回事,但
是他所居住的城市似乎就是這樣了,到處都在發生哪,連他自己都做過上述幾件
事情。

是的,他就是一個這麼糟糕的人,所以那個人才會離開的吧?

沒有必要戒菸了,可以繼續愛喝酒,再也不會有人管束他,這樣應該很好。

他打開一罐啤酒,仰頭喝著,直到酒瓶空了,他還是仰著頭。

月亮好刺眼,讓他的眼角滑下了什麼。






她沒有進入公園,拎著裝著幾罐啤酒跟菸的提袋,她走上了附近的天橋。

趴在欄杆邊望著來來往往的車輛,有時候她會看見幾部忘記開大燈的車子,然後
就想起了那個人也是有這個壞習慣︰開車不開燈。

想起他做什麼呢?她搖搖頭,就這樣席地坐在天橋上喝第二罐啤酒。

靠著欄杆,她看見了一個男人正緩緩地步上階梯,也靠著欄杆,看著天橋底下來
往的車輛。

那個男人也正喝著啤酒,並且抽著煙。

男人不是俊美的類型,但是那皺起來的眉頭卻這麼眼熟。

是了,就像是自己照鏡子時常常會見到的皺褶哪,這個男人有著跟自己不相上下
的悲傷。

「景色不錯。」他說。

「是啊。」她感到昏昏沉沉,因為酒精的關係吧。

簡單的問答之後,只剩下了都市裡的車水馬龍。

城市裡的光害讓星光失色,但是月亮依然高懸當空,她仰著頭,看著天橋頂蓬邊
的半輪月亮,突然地又想哭了。

她偷偷地拭去眼淚,怕被陌生的男人看見,然後又喝了一口啤酒。

站起身來,她靠在欄杆上,想要更貼近天空。

沒有烏雲了,還是天空的陰暗讓烏雲也失了顏色?





10

他不想進入公園,因為那裡面有太多回憶,他並不想用那些過往的灰燼來燙傷自
己。

今天月亮很亮、很白,遠方的天橋似乎也變成了美麗的景觀,然後他看到了一個
女人靠在欄杆上,向下望著。

現在已經不流行跳天橋自殺了,每個想死的人都轉移陣地到了捷運車站,因此他
不認為女人會從天橋上跳下來。

有什麼好看的呢?他想像著,這才發現自己生活在都市裡這麼多年,竟然從沒注
意過天橋上的景觀會是如何。

他提起袋子,往天橋走去。

一走上天橋,他發現沒有什麼靠著欄杆的女人,只有一個坐再欄杆邊喝酒、愣愣
地望著自己的女子。她是一個不太美麗的女子,但是她的臉上有著他所熟悉的悲
傷。

是了,那相似於自己的悲傷。

「景色不錯。」他鼓起勇氣說出第一句話。

「是啊。」女人蠻不在乎地回應。

簡單的問答之後,只剩下了都市裡的車水馬龍。

城市裡的光害讓星光失色,但是月亮依然高懸當空,他仰著頭,看著天橋頂蓬邊
的白色月亮,突然地又想哭了。

趁著又喝下啤酒的時候,他用袖子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他發現女人已經站起身來,她靠在欄杆上,仰著頭直直地盯著天空看。

他跟著女人得目光望去,沒有烏雲了,還是天空的陰暗讓烏雲也失了顏色?





11

多麼地令人不習慣啊,這糟糕的感覺。

越是熱鬧的都市、紛美的燈光,越是提醒了失意人的寂寞。

這感覺真的很糟糕。

他跟她,各自佔據著天橋的一方,喝完了自己的酒,抽了幾根煙,然後在不知道
第幾個紅燈亮起時,四目交接。

他是誰?不重要。她又是誰,也不是那麼要緊。重要的是,他們都有著同樣悲傷
的過往與容顏。

「今天月亮很亮。」他說。

「可惜的是看不到星星。」她說。

「那真糟糕。」他說。

「是啊,很糟糕。」她說。

「不過,還好有這麼多的車燈跟街燈。」他說。

「也還好我們都沒有打算跳下去。」她說。

他看著她,沉默了幾秒鐘,她被凝視著,像是過了好幾年。

「去找個可以看星星的地方吧。」他打破沉默,把袋子丟進了天橋附設的垃圾桶。

「好啊。」她也扔了袋子跟剩下十來根的煙。



這是個很糟糕的夜晚,太糟糕了,誰知道這一次的愛情是不是能夠圓滿。

沒有人知道,真是太糟糕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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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ooneyes (麗子《沒有人生不紛亂》) 看板: P_mooneyes
標題: [短篇]放手
時間: Sat May 7 13:55:32 2005

  我喜歡抓著他的衣服。這兩年來都是這樣。


袖子、下擺、甚至是我要吃力地墊著腳才能搆到的領口。


  「不累呀?」他總是這樣笑著回應我。


  我搖搖頭,給他一個滿足的微笑。

  然後他會把我抓著衣服的手牽起來,揉呀揉。


  能被心愛的人這樣痛且快地揉捏著,是最簡單的幸福。





  「妳不要太像個會依賴父母的小孩子。」

  朋友p在一次飯局中,對我低語。

  「什麼意思?」

  「偶爾表現得像個成熟的女人吧,不要老是像個小孩牽他拖那的。」

P眨著漂亮的大眼睛看了我一眼,嘆了一口氣,「改掉妳拉他衣服的壞習

慣吧。」


  這才不是什麼壞習慣。我在心裡喊著。

  但是我沒有說出口,只是低頭吃著自己的盤中飧。





  然後在幾天後我們一起逛街時,我就忍住想要抓他衣擺的衝動,可是

直到回家的那一刻,他連我的手都沒碰到。


  會發現的吧?他會發現的,對不對?關於我的不尋常。


  我希望他抱怨我的不甜蜜,但是,卻只是得到一聲「晚安囉,再見」。


  怎麼會這樣呢?他沒有發現我刻意保持距離了嗎?


  坐在房間裡想了又想,突然地我好想抓住他的衣服,跟他說,我愛你,

所以你該注意我的不尋常。





  當我半個小時後到了他家樓下,卻發現了p正開了門進去。


  我有備分鑰匙,可是我選擇不進入門內。


  我聽著他們交歡的聲音。


  那聲音告訴我,該放手了。不管我本來想抓著他的哪裡。


  不管是衣服、心靈、人生……我都該放手了。













  站在他的住處樓下,我哭都哭不出來,只覺得手心,好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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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bbitsouth:推薦這篇文章 [05/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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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肚子餓。」


正在郵局的櫃臺前排隊等著寄東西,卻發現我的外套下擺正被一個這麼對我說的
小孩子拉住了。


「媽媽,我肚子餓。」看起來大概五、六歲的小男孩重申一次,還加大了音量,
眼睛很漂亮,卻滿含著哀怨的神情看著我。


這、這麼一個小孩子為什麼有這麼早熟又哀怨的眼神?


「小弟弟,我、我不是你媽媽。」我也用無辜的眼神看著他,並且溫柔地拍拍他
的頭,這個孩子有一頭細細的毛髮,摸起來卻感覺有些滑膩,令我不自覺收了手。


「媽媽又來了,每次都要說我不是妳的小孩。」小男孩說完,就開始哭。


別看他個頭小,一哭起來還真是驚天動地。


這下子可好,好像我就是那個無情的母親,喂,我真冤枉耶,我真的不是你的媽
媽呀。只是這話都還不知道怎麼喊出口,我就發現到周遭開始出現了責怪我的狐
疑眼光。


「媽媽每次都這樣,把我丟在門口就不管我,嗚嗚……」小男孩真的把我當成他
媽媽了,一手扯著我的外套哭叫,一手還抹了抹鼻子,順勢抹上我的外套,「我
只是想要吃外面的水煎包……可是媽媽每次都不給我錢,還說我餓死好了……」


我彷彿可以聽到四周噓聲四起,我的背宛如插上了千萬把名為「道德」的尖刀。
嘖,書上所說的「千夫所指」大概就是這種糟糕至及的窘迫感吧?

啊呀,這傢伙真的不是我的小孩啊,大家看看我,你們難道看不出我平坦的小腹
、光滑的皮膚就是一個二十一歲的青春大學女生所有嗎?


因為小男孩開始數出我這個「媽媽」的罪狀,我的臉越來越紅,我的背……越來
越痛。


「好啦,你去買水煎包。」我嘆了一口氣,看樣子他只要有水煎包可以吃就沒事
了,我也不管別人是不是真的把我當成這個臭小鬼的媽了,「買了水煎包後來找
我。」

等他回來,我要帶他去附近的派出所報警--這鐵定是失蹤兒童。


沒想到這小鬼看著我放在他掌心上的五十元硬幣,竟然又哭了。


「又怎麼啦?」我問,這下子真的是讓我的背部開始癱瘓。

「我也要買給媽媽吃,給我一百塊。」小鬼喘著氣繼續哭著說。


還……真孝順!如果我真的是他媽媽我一定會大笑著抱著他轉圈圈,但可惜的是
我不是,因此實在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因此我再度嘆口氣,換上一百元的紙鈔在他手上。這時候他終於破涕為笑,坦白
說,這小鬼笑起來還真是可愛,不知道我以後有沒有機會生出這麼可愛的小孩。


欸,我想太多了,重要的趕快解決這宗失蹤兒童案件才是!


等到可愛的小男孩走出去後沒多久,我看著他搖搖晃晃的背影,突然軟了心腸,
我心想:既然他把我當他媽媽,那麼我就該牽著他的手去買水煎包才好,萬一在
買水煎包的路上他被綁走了、抓去賣掉,我就真的良心不安了。



我轉身走出去,在門口就望見了小男孩,我正還在猶豫要怎麼喊他時,眼前的景
象卻讓我瞬間止住了口。

他正牽上了一個婦人的手。


「媽媽妳看,我幫妳賺到一百塊了喔。」

「好乖,你好厲害喔。」婦人開心地蹲下身去親了小男孩一口。


小男孩笑得比剛剛還要更燦爛。他現在的樣子真的好可愛。



站在郵局的門口,我原本被喚起的那顆柔軟的心,迅速地跌落谷底。


自這一刻開始,我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一個來認我當媽媽的小孩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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